2024년 5월 31일 금요일

칠수유고 11권-20권

 

卷十一► 卷十二 

靖難功编辑

太祖初封諸王,各以一高僧相之,時姚廣孝預白成祖曰:「殿下能討臣輔佐,當使殿下戴一白帽。」於是奏討之。及至藩,又告曰:「浙東袁珙,天下相法第一,乞假以其名隸尺籍,勾取到燕,使相之。」珙因極道天表之盛曰:「髯過臍,必登大寶,為二十年太平天子。」後建文間,朝廷多大防燕,燕亦逡巡未舉。指揮張玉進曰:「安可束手待縛?」遂奪九門,殺三司,一鼓而兵出矣。是知成祖之有天下,始於姚,定於袁,成於張也。然非姚則不萌,非袁則不決,非張則不驟,豈非天意有在,而致此三人之言耶?

李陸编辑

正德初,大臣議攻劉瑾,西崖李公俛首不語,蓋與劉厚也。後劉公健、謝公遷被斥回日,李公祖道欷歔。劉曰:「當日出一語,不用今日泣也。」及後呂公柟斥回之日,陸公完亦祖道相送,陸曰:「公去矣,予不知何日得行?」呂曰:「汝真心去,我在三十里外等君。」劉言可謂刀劍,呂言可謂藥石。

侑食樂章编辑

國朝祭天地郊廟朝會樂章,板行於世,惟侑食樂章,人未知之,故錄於左,乃洪武十五年三月禮部尚書陶凱所作也。其文見於皇明《實錄》者,樂惟九奏,見於《龍飛紀略》者,又多平定天下之舞,用士三十二人,左執幹,右秉戚,妝飾盛服,辭該一十二句;又有撫安四夷之舞,用東西南北之夷各四人,服色依其方,樂辭該六句;又有車書會同之舞,亦用士三十二人,分為四行,執籥,右秉翟,辭亦十二句也。予聞樂成凱進之日,帝命協律者歌之,因謂侍臣曰:「禮以道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豔曲,更唱迭和,又使胡虜之聲,與正聲相雜,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祇,飾為隊舞,諧戲殿庭,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體也。今所製樂章,頗協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一切流俗喧澆淫褻之樂,悉屏去之,然則樂中又何以雜其百戲隊舞承應者耶?」予嘗考之《龍飛紀略》,以樂定於洪武四年,《實錄》乃十五年,計此必後更去隊舞,太祖聖德之純,王道之備,於此樂可謂盡善盡美矣。今止錄其九奏:

第一奏炎精開運之曲曰:炎精開運,篤生聖皇;大明御極,遠紹虞唐;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八珍有薦,九鼎馨香;鼓動鐄鐄,宮征洋洋;怡神養壽,理陰順陽;保茲遐福,地久天長。

二奏皇風之曲曰:皇風被八表,熙熙聲教宣;時和景象明,紫宸開繡筵;龍袞耀朝日,金爐嫋祥煙;濟濟公與侯,被服麗且鮮;列坐侍丹扆,磐折在周旋;羔豚升華俎,玉饌充方圓;初筵奏南風,繼歌賡載篇,瑤觴欣載舉,拜舞禮弗愆;同樂及斯辰,於皇千萬年。

三奏皇明之曲曰:赫赫上帝,眷我皇明;大命既集,本固枝榮;厥本伊何,育德春宮;厥枝伊何,藩邦以寧;慶延百世,澤被群生;及時為樂,天祿是庸;千秋萬歲,永觀厥成。

四奏天道傳之曲曰:馬負圖兮天道傳,龜呈書兮人文宣,羲書卦兮禹疇敘,皇極建兮合自然。綿綿曆數歸明主,祥麟在郊儀鳳舞,九夷入貢康衢謠,聖子神孫繩祖武,垂拱無為邁前古。

五奏振皇綱之曲曰:周南詠麟趾,卷阿歌鳳凰;藹藹稱多士,為禎振皇綱。赫赫我明德,尊逾漢宋唐,百揆修庶績,公輔理陰陽。峨冠正襟珮,都俞在高堂;坐令八紘內,熙熙民樂康。氣和風雨時,田疇見豐穰;獻禮過三爵,歡娛良未央。

六奏金陵之曲曰:鍾山蟠蒼龍,石城距金虎;千年王氣都,於今歸聖主。六代繁華經幾秋,江流東去水無休;誰言天塹分南北,英雄豈但嗤曹劉。我皇昔住濠梁屋,神遊天錫真人服;手提三尺渡江來,詞臣早獻金陵曲。歌金陵,進珍饌,諧八音,繼三歎,請觀漢祖用兵時,為嘗馮異滹沱飯。

七奏長楊之曲曰:長楊曳綠,黃鳥和鳴;菡萏呈鮮,紫燕輕盈;千花浥露,日麗風清;及時為樂,芳樽在庭。管音嘒嘒,絲韻冷冷;玉振金聲,各奏爾能;皤皤國老,載勸載斟;明德惟馨,垂之聖經。唐風示戒,永保嘉聲;無已太康,哲人是聽。

八奏芳醴之曲曰:夏王厭芳醴,商湯遠色聲;聖人示深戒,千春垂令名。惟皇登九五,玉食保尊榮;日昃不遑食,布德緣群生。天庖具豐膳,鼎鼐事調烹;豈但資肥甘,亦足養遐齡。達人悟茲理,恒令五氣平;隨時知有節,熙哉天道行。

九奏駕六龍之曲曰:日麗中天漏下遲,公卿侍宴多令儀;簫韶九奏觴九獻,煙香細逐祥風吹。群臣舞蹈天顏喜,歲熟民康長若此;六龍回駕鳳樓深,寶扇齊開扶玉幾。景星呈瑞慶雲多,兩曜增輝四序和;聖人道大如天地,歲歲年年奈樂何。

本朝嶽鎮海瀆碑编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有元失馭,群雄鼎沸,土宇分裂,聲教不同。朕奮起布衣,以安民為念,訓將練兵,平定華夷,大統以正。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如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歷代有加,在朕思之,則有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於今,英靈之氣,萃而為神,必皆受命於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至如忠臣烈士,雖可加以封號,亦惟當時為宜。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今命依古制定,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名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郡縣城隍神號,一體改正;歷代忠臣烈士,亦依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於一方一時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舊;庶幾神人之際,名正言順,於禮為當,用稱朕以禮祀神之意,所有定制各各神號,開列於後:

五嶽:稱東嶽泰山之神,南嶽衡山之神,中嶽嵩山之神,西嶽華山之神,北嶽恒山之神。

五鎮:稱東鎮沂山之神,南鎮會稽之神,中鎮霍山之神,西鎮吳山之神,北鎮醫巫閭山之神。四海:稱東海之神,南海之神,西海之神,北海之神。

四瀆:稱東瀆大淮之神,南瀆大江之神,西瀆大河之神,北瀆大濟之神。

各處府州縣城隍:稱某府城隍之神,某州城隍之神,某縣城隍之神。歷代忠臣烈士,並依當時初封名爵稱之。

天下神祠無功於民,不應祀典者,即係淫祠,有司毋得致祭。於戲!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其理既成,其分當正。故茲詔示,咸使聞知。

嗚呼!此我太祖所以高出百代,見理之切,夫豈群下之意可及哉,予嘗親至東鎮碑下,其碑高可三文,書乃詹孟舉之楷,考之於時,洪武三年六月頒刻。遐想天下之碑,亦必如是耳。

金書鐵券文编辑

太祖即位二年八月,大將軍取燕都諸郡畢,明年冬,念功臣勞烈之多,欲申山河帶礪之誓,鐫以鐵券,下禮官議其制。有奏唐和陵時賜錢鏐者,其孫尚藏,因取為式,其質鐵,其形如瓦,高一尺,闊二尺,左右二塊,麵鐫券文,皆刻免罪俸祿之數,券文嵌金,故曰金書。宋制高闊之,製以公侯伯職之不同,漸亦短狹,緣其所始,乃漢丹書鐵契之意。今錄魏國一篇,餘可知也。

朕聞自昔帝王創業垂統,皆賴英傑之臣,削群雄,平暴亂,然非首將智勇,何能統率而成大功?唐、漢初興,諸大名將是也。當時雖得中原,四夷未盡賓服,以其宣謀效力之將比之,豈有過我朝大將軍之功者乎!爾達自起兵以來,為朕首將十有六年,廓江漢,清淮楚,電掃兩浙,席卷中原,威聲所振,直抵塞外。其間降王縛將,不可勝數。頃者,詔令班師,星馳來赴,朕念爾勤勞既久,立功最多,今天下已定,論功行賞,宜加爵祿,是授爾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魏國公,參軍國事,食祿五千石,使爾子孫世世承襲。朕本疏愚,皆遵先代哲王之禮典,茲與爾誓,除謀逆不宥,其餘若犯死,爾免三死,子免二死。於戲!高而不危,所以常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爾當慎守斯言,諭及子孫,世世為國良臣,豈不偉歟!

天師印编辑

洪武二十四年,真人張宇奏:以前代嘗給正一玄壇傳籙之印,今授二品銀印,止可施於表箋文移,而於符籙不便,乞更別授。遂與龍虎山正一玄壇之印,製用六品者也。昨會真人府知印云:府總四印,六品者銅鑄,二品銀印,則英宗朝因使拜表,回鑾有驗,鑄金易之,其文乃正一嗣教大真人府之印。自道陵傳下者,則玉印一枚,其文乃陽平治都功印,雲篆也。至弘治間,朝廷恐其隨身為失,另碾一顆賜之。至於累朝所賜,或金或銀或牙,皆圖書也。

陳遇编辑

陳遇,字中行,居金陵,元時江東明道書院山長,教授溫州。太祖渡江,御史秦元薦之,上致書征之,與語大悅,俾典戎務,谘以機密。授供奉,不受;後又拜學士中書左丞、弘文館大學士、太常卿、禮部尚書,皆辭;又賜金銀緞疋等物,亦不受。高廟三幸其第,引入內,賜坐宴澡浴,病則賜醫藥,年七十二而終。上再三哀悼,賜以棺帛,當時在廷以為公卿無比寵遇。予以陳乃忠於元者,故不受職賚焉,第畏死而為太祖致之,此《元史》所以不收也。

開尚書编辑

國朝開尚書濟,字來學,河南睢州柘城縣和樂村人,選充河南府學訓導。洪武五年,取入京,為國子助教,尋養病回。十四年後,六部舉有王佐才,太祖復督乃父蒙同濟至京,賜詩一首云:「春首攜孫出洛陽,輪蹄馥鬱野花香,崤函古道殷商徑,滎澤荒城叔段邦。雪夜蔡城忠李,風天赤壁助周郎;老人閱景心懷廓,稽首遙瞻拜上蒼。」濟至,除刑部尚書,代父賡詩云:「金陵王氣起淮陽,四海俄聞德澤香;鶴發自應歸鳳闕,龐眉誰復釣魚邦。夔龍禮樂趨朝士,貔虎威儀執戟郎;思雨滿門思報德,吾皇萬壽祝穹蒼。」一日,濟從太祖遊金水橋,太祖忽然墮淚,問濟曰:「朕為何如此?」濟奏云:「過金橋,倚金欄,看金魚,憶金妃,隨金淚。」上執濟手云:「綰手過金橋,有事不相饒。」濟對曰:「臣無虧心事,不怕帝皇刀。」而朝廷制度禮樂,錢糧賦役,多所建立。後為詹徽事,死於非命。嗚呼!惜哉。其詩御製集中無矣,止有諭開蒙攜孫來京敕。

製革编辑

明吳元年,置翰林院,以陶安為學士,於是設承旨學士、侍講、倚讀學士、直學士等官。洪武九年,定品級。十八年革承旨直學士、待制、應奉之名。未登極之前,乙巳歲,立國子學,以許存仁為博士。四年,升學為四品,始設祭酒,即拜存仁為之。存仁名元,金華謙之子也。洪武九年,以諾行中書省之設,本於權宜之制,中外稱失尊,朝廷詔丞相等更名,遂置承宣布政司。是年俾內外職九年為滿,三年錄行事之實,考績於京。國初各處社稷等壇,原定行禮以守禦武臣為初獻,文臣為亞獻。十四年,命以文臣通行。國初期年之服,俱要守製,後吏部奏言:祖父母伯叔兄弟,俱有期年;若欲守製,或一人連遭數喪,道路隔遠,則居官日少矣,除父母承重外,俱革之。國初宗人府初名宗正院,以親王一人掌其譜係;後成祖革去,以勳戚領之。今或一經歷,國初諸王皆有護衛,地方有變,即統兵以禦;又得開閣延賢,亦成祖革之,國初一歲一朝覲,至二十九年方定以三年為期。

聖君天祐编辑

至正十二年三月,太祖方入濠,依郭子興起兵。七月,徐壽輝自嚴來,破杭州時,董摶霄從江浙平章征安豐之勢,欲攻濠,適聞杭陷而急回。九月,丞相脫脫督諸路兵以討徐州之賊,徐復而賊奔於濠;方命賈魯追攻,而賈病死,朝復趣脫脫還京。夫安豐、徐濠,唇齒地也;搏霄智將,脫脫國帥,濠中烏合之眾,勢力極小,移兵攻之,真太山之壓卵矣。至於十五年閏月,郭、孫素仇,一旦相戹於和陽,太祖,郭將也,送友出和而為孫眾所逼,中槍墜馬,忽得友人橫馬而呼乘,繼而又為孫弟鎖頸加害,則張姓者復懇存以待其報焉。夫中槍墜馬,鎖頸加害,死須臾矣,一旦而復走之。嗚呼!始從雄也,朝不加兵;及其危也,人為解之,是豈人謀之所致哉!天之所以啟我皇明,故使元之將相周章阻誤,相識倏遇,自爾扶植,智者於斯,可以知一統之兆矣。

潘原明编辑

潘原明,泰州人,初與張士誠俱起鹽徒。元兵圍高郵,士誠、原明等十八人突圍出,後為偽吳平章,守吾杭。至正丙午,太祖命李文忠攻杭,原明遣員外方彝送款狀來曰:嬰城固守,乃受任之當為;歸款救民,亦濟時之急務。某自念起身草野,叨任省樞,非心慕於榮華,實志存於匡定。豈意邦國珍滅,王師見加,事雖貴於見機,名實同於歸義,念是邦生靈百餘萬,比年物故二三,今既入於職方,當溥覃於天澤,謹將土地人民及諸司軍馬錢糧之數以獻。見得兵二十萬,馬六百匹,仍授浙省平章。至洪武三年,止命食其祿,不署事,子孫世襲指揮同知。十四年,天兵平雲南,以原明署布政使司事。後卒,柩還,賜葬於鍾山之陰。此亦史所末載,事嘗聞於先達,文今見於《實錄》,特記於右。

即位事文编辑

洪武元所戊申春正月乙亥,太祖祀天地於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建元洪武,告祭昊天上帝皇祇,祝曰:「惟我中國人民之君,自宋運告終,帝命真人於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其君臣父子及孫百有餘年,今運亦終;其天下土地人民,豪傑紛爭,惟臣帝賜英賢,為臣之輔,遂戡定采石水寨蠻子海牙、方山陸寨陳也先、袁州歐普祥、江州陳友諒、澤州王信、新淦鄧克明、龍泉彭時中、荊州薑玨、濠州孫德崖、廬州左君弼、安豐劉福通、潁州熊天瑞、福建陳友定、平江王世明、洗州李勝、蘇州張士誠、慶元方國珍、沂州王宣、益州老保等,偃兵息民,各歸田里,今地幅員二萬餘里。諸臣下皆曰:『生民無主,必欲推尊帝號。』臣不敢辭,是用以今年正月四日,於鍾山之陽,設壇備儀,昭告上帝皇祇,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建元洪武,簡在帝心,尚享。」

先是日壬戌以來,連日雨雪陰沍,至正月朔旦霽。越三日省牲,雲陰悉斂,日光皎潔;既行禮,天宇廓清,星緯昭朗,眾皆欣悅;禮成,遂即位於郊壇南,備儀法,眾從丞相率百官北面行禮,呼萬歲者三,禮畢,太祖率世子暨諸子,奉神主,詣四廟,追尊四代祖考妣為皇帝後,奉上玉寶、玉冊。冊曰:「孝玄孫嗣皇帝朱某稽首頓首上言:尊敬先世,人之至情,祖父有天下,傳之於子孫;子孫今有天下者,追尊其祖考,此古今之通義也。某遇天下兵起,躬擐甲胃,調度師旅,戡定四方,以安人民,土地日廣,皆祖宗深仁厚德所致也。諸臣庶推尊為皇帝,先世考妣未有稱號,謹上皇高祖考尊號曰玄皇帝,廟號德祖,皇高祖妣曰玄皇后。皇曾祖考尊號曰恒皇帝,廟號懿祖;皇曾祖妣曰恒皇后。皇祖考尊號曰裕皇帝,廟號熙祖;皇祖妣王氏曰裕皇后。皇考尊號曰淳皇帝,廟號仁祖;皇妣陳氏曰淳皇后。伏惟神明在上,鑒此孝思。」

太祖受朝賀畢,左相國宣國公李善長奉冊寶,立妃馬氏為皇后,立世子標為皇太子。皇后冊曰:「天眷我家,啟運興王,出自衡門,奄有四海。為君為後,可不慎欽?君以仁政,慎於在位,撫黎庶而統萬邦;後以懿德,慎於治內,表六宮而母天下,長久之道也。谘爾馬氏,同勤勞於開創之時,為家成國,內助良多。今以金冊寶文,立爾為皇后,其敬乃職,耿光後世。於戲!慎戒之。」皇太子冊曰:「國家建儲,禮從長嫡,天下之本在焉。朕起自田野,與群雄角逐,戡定禍亂,就功於多難之間。今基業已成,命爾標為皇太子。於戲!爾生王宮為首嗣,天意所屬,茲正位東宮,其敬天惟謹,且撫軍監國,爾之職也。六師兆民,宜以仁信恩威,懷服其心,用永固於邦家。尚戒慎之!」以李善長、徐達為左右丞相,諸功臣進爵遷秩有差。

卷十二► 卷十三 

本朝內官專權编辑

內官專權,自古為然。本朝宣德前無也。正統間王振,天順間曹吉祥,成化間汪直,弘治間李廣,正德間劉瑾,然年久害大,惟王振也。蓋英廟幼衝,即已擅柄,第為張太后所製,盛極,致有土木之變,車駕蒙塵,天下騷動,此固國家之大數,亦振之釀成而勢移人主故也。曹、李雖權傾一時,九卿執政者尚未俯首,但敢怒不敢言耳。而汪直一時公卿多為屈膝,故有「都憲叩頭如搗蒜,侍郎扯腿似燒蔥」之誚,致人之死尚寡焉。劉瑾則又假公成私,查錢糧,完勘合,動輒抄拿,而又訪察羅織文臣,往往罰米枷號,有錢則生,無錢則死矣。內官一差,即要萬兩謝恩,上下交征也。一日朝罷,見御道上一紙,取視,乃假名檄文,欲誅謹者。瑾即下殿入班,分五品以下,午門外跪問。天暑,死者數十人,餘又下獄。後王振死於土木,汪直下獄死,李自服毒死,曹、劉俱謀逆死。後之人當為之戒也。

楊、鄧鍾山詩编辑

太祖初如會稽,楊廉夫見,令賦《鍾山詩》,廉夫援筆立就曰:「鍾山千仞楚天西,玉柱曾經御筆題;雲護金陵龍虎壯,月明珠樹鳳凰棲。氣吞江海三山小,勢壓乾坤五嶽低;願效華封陳敬祝,萬年聖壽與天齊。」太祖曰:「此詩值一千貫。今日庶事方殷,姑賜五百貫。」過日,塗人鄧伯言見,亦命賦《鍾山詩》。稿既呈,中一聯云:「鼇足立四極,鍾山蟠一龍。」上大喜,以手拍案高誦之。鄧以為怒,驚死於墀下,扶出東華門始蘇。然二人後俱以布衣卒。

羅良编辑

羅良,字彥溫,福建汀州長汀人。至正四年,漳州賊李誌甫圍漳城,守將戰敗,良乃傾家募兵,從江浙平章百花討平之。論功為最,奏授長汀尉。十一年,龍溪獄囚反,殺元師月魯帖木兒,掠財焚舍;良以兵擒之帥府,版署漳浦主簿。繼而賊吳仲海等殺千戶福良,陷南勝等縣;良又平之,鎮將舉授南劍土翼千戶。是年,夏天完將詹天驥,陷龍岩等地。逼取帥府郡縣印綬;良裒所部兵巷戰,斬天驥等三人,殺賊無算,帥府上其功,以良署新翼萬戶。十三年,福賊康子政圍副省城,官軍莫敢當;帥憲兩府,以禮致良;良遂募兵千人,沿海夜進,直抵城下,與賊死戰入城,夜復引敢死士縋城殺賊營,往返數日,賊見藥箭,驚曰:「漳州羅萬戶軍何以至此?」各散去,圍解;奏授印符,俾長萬夫。十四年,泉州安溪賊李大等,焚柳營江,陷長泰等縣;良潛濟江,出不意,四出追殺,一賊莫能竄。繼又南勝賊夏山虎攻漳,聲勢甚急;良率兵出戰,馘之;長泰、龍溪賊相繼生發,良皆平之;州守遂引同攝州事,撫綏其民。十八年,南勝賊李國祥挾潮賊王猛虎等陷南紹屯府,良悉平;朝以良為漳州總管,子安賓襲萬戶。二十年,天完將林國庸又攻漳之近縣,良畫策遣府判柴十二等掩擊之,敗去,一時龍岩諸縣皆復。二十一年,漳浦賊陳世民自秦王,陷漳浦近地,勢甚盛;良遣同知劉君玉,萬戶帖木兒海牙等水陸並進擊,世民走潮,賊眾自殺其首請降;遂以功拜福建行省參知政事,兼守漳州。二十二年,潮賊金榮殺江西省平章朵列不花,據城為叛;良遣同知劉文遠入潮諭之,賊畏良威德,盡獻所獲印符。潮之蜑艘,出沒海嶼,暴掠尤甚;良檄同知劉君玉以舟師禦之,賊懼威,滅跡海外。番夷仰良政化,亦浮驛聽命。朝廷嘉其功,轉資政大夫,升本省右丞兼廣東道宣慰司都元帥,仍守漳州。尋命與江西右丞迭裏必實合兵復潮,潮賊陳國珍構合紅巾以拒;良大發兵,遣同知劉君玉率都事鄭衍等軍民職官數千人,兵數萬,分道水陸齊進;裨將張德、趙璋戰沒,軍士憤激,連拔其寨三十,追至潮陽;國珍因奔入海,良伏兵襲殺之。先是,梅州偽指揮倪蘭,與潮賊犄角;良板授義士侯如卿率鄉兵要截賊道,執其帥以降。

良每擊賊,專以設伏取勝,藥弩挫敵,遠近畏其名;為政節用,養士不吝;民有控,核情剖理,庭無留獄;定賦必均,課農必慎。漳始置屯田而無府署,每歲,漳、泉鎮將率兵耕獲,歲終更代,甚為民病。良奏立萬戶府,置於百長,選吏給印,分田賜牛,入耕出戰,軍無多取,人無遠輸,食足兵強。有流來者,必撫而衣食之,故雖亂世,漳則熙怡,民樂為之用,各盡其力也。每歲又遣僚佐具舟,由海運糧抵遼東,以給行在官軍,貢方物以資國用,舉朝歎異。元主嘉其忠,解衣賜之,特授光祿大夫,進封晉國公。

先是二十二年,陳友定為福參政,復汀州,遂有據福之志,威迫平章燕隻不花,所收郡縣倉庫,悉為家資,不順者輒加殺戮,威振閩中。至二十五年,復敗我太祖將胡深,元以有功,加升平章,遂發兵諸郡,遠近獻城,以成竊據。獨良卓然不屈,梗於漳州,慨然歎曰:「噫!賊乃人為乎。」遂以書責之曰:「足下為參政,國之大臣也。汀州之復,是乃職耳,可以功而自恣邪?燕隻平章,足下之僚長也,可以威而迫之邪?夫非其君命而得郡邑者,人人皆得而誅之矣。今郡邑之長,君命也,固不可以加戮;百司之職,君授也,固不可以加竄。足下破郡邑而為家資,驅官僚而為臣妾,口言為國,心實私家;跬步之際,真偽甚明,不知足下將為郭子儀乎?將為曹孟德乎?今又竊據全閩,背逆無道,不為君誅,將不為天誅乎!」友定大怒,益發兵攻漳州,檄曰:「早降則終亨富貴,不降則噍類無遺。」良使三千人,操強弓毒矢,伏於江東險處以俟之,且誡之曰:「但有他警,慎勿輕移勝地。」一夜,友定以兵千餘人攻海倉塞,佯言奪海州,趁潮直下;警至,千夫長張石古等違良節制,悉兵赴之;友定兵遂渡柳營江,士卒驚駭星散;良迎戰於馬岐山,敗績,兵遂圍城。連攻旬月,守城士卒,日夜不得休息;矢石殆盡,約儲蓄可三日之需,皆伐果木,拆廬舍以代之。父老請曰:「江南道絕,天子萬里,孤城無援,破在旦夕,況國朝之事又已去矣,元師守此,欲為誰邪?」良曰:「天子命我守此土,當與此土共存亡,豈可以畏死而貪生,舍義以從賊哉!」下令示以死守。

先時,有百夫長盧積者,因行軍失律,良以法誅之;其子善征驍勇,復置之幕下,使領北城兵,因引賊入,良與巷戰而死。其夫人陳氏,名德金,字怡清,良繼室也。聞良戰死,即投後園三尺魚池,鞠躬匍伏自盡。初,友定攻城甚急,良謂陳氏曰:「國亡身死,理之正也。友定兵強,難以角勝;若來,吾義不可屈,必與決戰而死。」又曰:「勇者不顧身,忠者不念家。今海內之盜,殺其父而子其子,戮其夫而妻其妻;吾死,汝可無死矣。」陳氏泣對曰:「婦人之義,有死而已。夫既能與國共存亡,我必能與夫同生死。」及是良死,其弟屯田萬戶羅三,亦罵賊不絕口死;良長子安賓,將兵救父,眾散,亦自刎;壯士從良死者百餘人。友定義良忠節,不掠其後。郡人哀陳氏之死,相與舁葬於綠江之濱,呼為烈婦塚。噫!良以一介之民,不俟王師,惟以義起,二十年而至公爵,武略固已多也;即其行政為國,勢當亂離,雖文人學士、世臣名將,有不能處者,良則優為;則其天分之高、忠誠之才為何如哉!逮以部將違其節制,潛納賊兵,遂至戰死,乃天亡也;而妻子與弟守義,罵賊凜凜,亦死;一門忠烈,又為何如哉!餘讀《元史》不收,《閩志》又略,故特詳考焉,提其大綱,略為立傳,以激厲夫不忠不義不烈者。

西茶易馬考编辑

洪武四年正月,詔陝西漢中府產茶地方,每十株官取一株;無主者令守城軍士薅種采取,每十分官取八分。然後以百斤作為二包,為引,以解有司收貯,候西番易馬。後又令四川保寧等府,亦照陝西取納。二十三年,因私茶之弊,更定其法,而於甘肅洮河、西寧各設茶馬司,以川、陝軍人歲運一百萬斤至彼收貯,謂之官茶。私茶出境者斬,關隘不覺察者處以極刑;民間所蓄,不得過一月之用,多皆官買,私易者籍其園。仍製金牌,牌額篆文曰:「皇帝聖旨」,其下,左曰:「今當差發」,右曰:「不信者死」。番族各給一面,一面收貯內府;三年一次,差大臣齎牌前去,調聚各番,比對字號,收納馬匹,共一萬四千五十一匹。自是洮河、西寧一帶諸番,既以茶馬羈縻。而元降萬戶把丹,授以平涼千戶,其部落悉編軍民,號為土達;又立哈密為忠順王,復統諸番,自為保障;則祖宗百年之間,甘肅西顧之憂無矣。

自正統十四年,北虜寇陝,土達被掠,邊方多事,軍夫不充,止將漢中府歲辦之數並巡獲私茶,不過四五萬斤以易馬;其於遠地,一切停止。至成化九年,哈密之地又為吐魯番所奪,屢處未定。都御史陳九疇建議:欲製西番,使還城池,須閉關絕其貢易,蓋以彼欲茶不得,則發腫病死矣;欲麝香不得,則蛇蟲為毒,禾麥無矣。殊不知貢易不通,則命死一旦,安得不救也哉?遂常舉兵擾我甘肅,破我塞堡,殺我人民,邊臣苦於支敵之不給,而茶亦為其所掠也。弘治間,都御史楊一清撫調各番,志復茶法,華夷共稱未奉金牌,不敢辦納。此蓋彼既恐其相欺,而此則商販無禁,坐得收利,特假是以為之詞耳。

故尚書霍韜有曰:「必須遣間諜告諸戎曰:中國所以閉關絕易,非爾諸戎罪也。土魯番不道,滅我哈密,蹂我疆場,故閉關制其死命。」予則又曰:「仍當請其金牌,招番辦納,嚴禁商販,無使有侵;至於轉輸如舊,用軍計地轉達,不使有長役之苦;收買之價,比民少增,致使有樂趨之勤,其斯為興復久遠之計也。」 或者曰:方今西番侵擾邊民,自宜拯救之不暇,又復興此迂遠之事乎?予則曰:「制服西戎之術,孰有過於茶馬之一法。何也?自唐回紇入貢,以馬易茶,至宋熙寧間,有茶易虜馬之制,所謂摘山之利,而易充廄之良。戎人得茶,不能為我之害;中國得馬,實為我利之大;非惟馬政軍需之資,而駕馭西番不敢擾我邊境矣。計之得者,孰過於此哉!」

三保太監编辑

永樂丁亥,命太監鄭和、王景弘、侯顯三人,往東南諸國賞賜宣諭。今人以為三保太監下洋,不知鄭和舊名三保,皆靖難內臣有功者。若王彥舊名狗兒等,後俱擢為邊藩鎮守督陣以報之,鎮守自此始耳。

葬祭衣冠编辑

洪武初,太祖命禮部製德祖玄皇帝、玄皇后、懿祖恒皇帝、恒皇后、熙祖裕皇帝、裕皇后兗冕冠服;令皇太子至泗州盯眙縣修繕祖陵,葬祭衣冠,告曰:「嗚呼!昔日列祖,立命是方,積德深長,致天昭鑒,福垂後嗣。今也子孫繁衍,宅於宇內,以統黔黎。深思皇考生前,歲月之間,思念列祖音容,孫常切記,已有年矣。嗚呼!以萬幾之冗,未獲躬詣拜掃,今特遣玄孫皇太子以特牲醴之奠,詣陵修繕,敬葬衣冠,以伸孝思,神其鑒之。」今泗州之陵是也,然國初迷失,每遣官,止於泗州城西潮河壩望祭;後老軍朱貴詣闕,畫圖貼說,指其所在,然後於其地為陵,乃建德、懿、熙三祖之廟,而衣冠之葬,似在朱貴未言之先,傳言沙漲難識也。

四夷館编辑

四夷館有八:曰西八,曰韃韃,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番,曰緬甸,曰百夷;永樂所設也。

三謙编辑

國朝有三謙,皆名臣也。國初有餘謙,在翰林;宣廟時有虞謙,都御史;英廟時有于謙,肅湣公也。

劉瑾编辑

正德初年,劉瑾等專權,文職受害之至。《雙溪雜記》載其初橫之日,九卿戶書韓文為首,劾瑾不法事,內應有司禮太監王嶽等,外助有閣老劉健等,事理可謂周密至矣。且王嶽亦上所信。奏入,嶽云:「當從眾官之議。」上允。會天晚,明旦發矣,奈閣老李西涯泄其謀,瑾等遂號訴「嶽等交通害我,明日奴婢不能見天顏矣」,哀號須今夜拿嶽等,瑾等久在東宮親密,上不得已,頷之。瑾遂傳旨夜捕嶽等。自此司禮兩廠,盡屬八黨。今人讀之,以為事機之失毫厘之間,憤憤以罪西涯。殊不知西涯之罪固不能逃,但正德初年,彗星掃文昌,已兆文臣受害,特假此逆賊耳。噫!國家大數也。

帝王功臣廟编辑

洪武初,建帝王廟於南京雞鳴山之陽,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漢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又詔以歷代名臣從祀,風後、力牧、皋陶、夔龍、伯夷、伯益、伊尹、傅說、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張良、蕭何、曹參、陳平、周勃、鄧禹、馮異、諸葛亮、房玄齡、杜如晦、李靖、郭子儀、李晟、曹彬、潘美、韓世忠、岳飛、張浚、木華黎、博爾忽、博爾術、赤老溫、伯顏。

建文君编辑

太祖一夕夢二龍鬥殿中,黃勝而白負。明日見建文、成祖同戲,建文著白,心知後必不協;且見建文頭顱頗偏,匣髡緇之具,戒曰:「必嬰大難乃發。」靖難師臨城,啟視,一刀一度牒,有敕曰:「欲生,懷牒為僧,密地去;不然,自盡。」遂焚宮去。地道出東南,似當時齊泰、黃子澄知之而傳於人。故文廟靖宮之日,以為匿於僧錄洽南洲,以他事禁錮之。齊泰追至廣德,不及被擒。今錢塘東明寺,土人相傳建文曾居於此,至今其廝如樓,非常人家所造。後自川曆滇,故沐春之傳云:常使人護衛,往來於西平侯弟晟之家。時朝廷差湖州尚書嚴震直往交趾,相見於晟家。嚴思不言,恐禍及身;言之不義也,一夕自縊死。明日,建文逃焉。及老,遁至嶺南橫州壽佛寺,居寺十五年,人不知也;其徒歸者千數,橫有禮部郎中樂章之父樂善廣,亦從受浮屠法,故至今寺額「壽佛禪寺」四字,乃手筆也。

一日作詩曰:「讀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住團瓢;南來瘴嶺千尋險,北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侍從知何地?惟有群鳥早晚朝。」,遂為人覺,奔往田州土官處,自明為建文君。官司震愕,因啟將若何?答曰:「吾老矣,欲送骸骨歸帝鄉。」因送赴京,號為「老佛」。至長安門,賦詩進朝廷,詩云:「牢落江湖四十秋,歸來白髮已盈頭。乾坤有象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影淡,朝元閣上雨聲愁。新蒲渚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英宗使舊中官吳亮最新幸者使審之。建文見亮,即曰:「汝非吳亮邪?」亮曰:「不是。」曰:「我昔禦便殿時,棄肉於地,汝伏地餂食之,何謂不是邪?」 亮佯為不知以。復命,遂取進西內。

又云:在湖湘直入巡按之門,坐地自陳。巡按則曰:「我與汝無名分矣。」因執而送京。又云:在河南某寺,因寺僧為盜,官司來捕,圍寺將屠之。建文特書黃布擲之曰:「皇帝聖旨,令眾軍散。」官執而問之,得實,送之京。恐皆非也。崩日,閣下議以神宗之諡,朝廷不從。竟葬西山,樹碑曰:「天下大法師之墓。」

仁宗立编辑

仁宗柔順好文,而漢王則英勇,精於弧矢。成祖每喜漢王,左右窺見,則讒仁宗者又至矣,故有立儲未決之意。問之解縉,縉以「立嫡以長,又好聖孫」二語定之。然既立仁宗,使之留守南京矣。中心不悅,封漢王於雲南,不肯行;改青州,又不行;惟欲南京,遂順之。成祖又暗使尚書胡濙出使訪之,故《立齋閑錄》載:「胡嘗曰:予使外,瀕行,聖諭曰:人言東宮多失德,南京可多住幾日,試觀何如?胡竟以仁明數事上之。」至十四年,漢王私造兵器,僭用輿服等事露,削護衛,封之樂安,然後召仁宗至北京行在。《蓄德錄》以解縉題虎詩云:「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因是文皇感動而召之,誤矣。

本朝封王编辑

漢封諸王,惟嫡世襲其爵,餘同庶人,但免其役而已。唐亦唯世其嫡,中葉以來,爵亦寄虛名也。宋封爵止於皇子,其子子孫,不問嫡庶,不過承蔭入仁為環衛官,卻許應試,至有年深齒德之尊者,仍嗣封王。本朝王爵封及二代,子孫六世,尚得為校尉,餘有祿,親親之恩,可謂隆矣。不知數世之後,尾大難掉,故韓王一脈,一府之錢穀不足支也。成化、弘治間,宗室有請立宗學者,有願辭祿入試者,誠高見也。惜不能從。嗚呼!羽士充奉,常蔭資補外任,此獨不可乎?

渡江取閩编辑

至正十七年,天兵既取建業,命將四出,攻取京口、毗陵、浙西等處。時毗陵乃張士誠之將張德為守,徐達屢戰不利。太祖聞而親率馮勝等十人往援,皆扮為商賈,暗藏軍器,順流直下。時江風大作,舟為顛覆,太祖惶懼乞神。忽見紅袍者拖舟,轉仰沙上。太祖曰:「救我者何神?」默聞曰:「晏公也。」又曰:「有船可濟。」視之,江下果有一舟來,太祖呼江,即過以渡。開至半江,舟人執利刃示太祖曰:「汝等何處客人?知吾名否?」太祖微笑,而鄧愈應聲曰:「艄工,毋送死耶!我等圖大事者。汝欲富貴,當降以去!」舟人曰:「汝非朱官人乎?」愈曰:「然。」舟人遂拜曰:「吾輩江中剽掠。昨夜聞人呼我兄弟,明晚有朱官人來,授汝一生富貴。今日可知其豪傑也!」遂呼船尾避者一十餘人皆拜之。聞其姓名,一名張赫,一為朱壽,《功臣錄》不知,誤言也。

又,吳四年二月,湯和既定方氏,欲由海道勝兵取福建,遇藍麵漁翁曰:「子勿殺吾,指子攻之之路。」一宿,倏抵福城。降至崇安,陳友定遣寧武戰和,大敗,參軍胡琛為亂軍所殺,和正無計間,而漁翁又至,曰:「明日,子與沐英捱次出戰。」明日,湯詐敗,繼之沐英夾攻,寧武死,友定閉門。為和雲梯攻陷,平閩不過一月也。

嗚呼!前之渡江,神之救護聖君如彼;後之取閩,神之助引名臣如此。平治一統,豈非皆天之所為耶!

封晏公编辑

國初,江岸常崩,蓋豬婆龍於下搜抉故也。以其與國同音,嫁禍於黿;朝廷又以與元同音,下旨令捕盡,而岸崩如故。有老漁翁過曰:「當以炙豬為餌以釣之。」釣之而力不能起,老漁他日又曰:「四足爬土石為力,爾當以甕通其底,貫釣緡而下之,甕罩其項,必用前二足推拒,從而並力掣之,則足浮而起矣。」已而果然。眾曰:「此鼉也。」老漁曰:「鼉之大者能食人,即世之所謂豬婆龍。汝等可告天於,江岸可成也。」眾問姓名,曰:晏姓。倏爾不見。後岸成,太祖悟曰: 「昔救我於覆舟,雲為晏公。」遂封其為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帥,命有司祀之。予以《爾雅翼》曰:「鼉狀如守宮,長一二丈,背尾有鱗如鎧,力最遒健,善功碕岸。」正符此也,又知晏公之封自本朝。

卷十三► 卷十四 

兩郭子興编辑

國朝追封滁陽王郭子興,乃太祖初起兵之外父,定遠人也。功臣郭子興,則封鞏昌侯者也,其弟英,亦以開國功,封武定侯,今子孫世襲。事實見《功臣錄》。

黃蔡葉编辑

初,張士誠委弟士信為丞相,守杭,後復令潘原明取弟回姑蘇謀國。時士信專用黃敬夫、蔡彥文、葉得新,然三人黃書生、蔡業醫、吳星士也。吳中因作十七字詩:「丞相做事業,專用黃蔡葉,一夜西風起,幹癟。」至吳元年九月初八日癸未,是日西風,大將軍徐達攻破姑蘇,從西門進兵,擒士誠等,然後知其為讖也。

英宗復位實錄编辑

景泰八年正月,上有疾,免朝數日。百官問安,太監興安曰:「徒問不能為社稷計。」於是十一日科道奏立東宮,十二日禮部會君臣又奏,旨意不允,雲十七日出視朝也。十四日,諸衙門又皆會議,學士商輅主筆,請復立茂陵,本具,十六日進待,十七日麵懇時,閣下召石亨會本,亨則曰:「上面有病,且休激他。」蓋十三日上召亨於榻前,麵受代行郊壇之禮,故知其重也。

時,亨意以復立東宮,不若請太上皇復位,會都督張軏、太監曹吉祥合謀,同扣太常卿許彬,彬曰:「此社稷功也。雖然,彬老矣,無能為矣。盍圖之徐元玉?」軏、亨等從其言。是月十四夜會有貞,有貞曰:「太上皇帝昔日出狩,非以遊畋,為赤子故耳;今天下無離心,謀必在時,不知南城知此意否?」軏等曰: 「兩日前已陰達。」有貞曰:「必伺獲審報,乃可啟議。」軏等去兩日夜,復會有貞,言報得失,計將安施?有貞乃升屋,覽步乾象,亟下,拊軏等背曰:「時在今夕,不可失。」遂相與密語,人不得聞,已而軏云:「今虜騎薄都城,奈何?」有貞言:「正宜乘此以備非常為名,陰內兵入內,誰不可者?」軏等首肯之,復密語,既倉皇以出。有貞焚香祝天,與家人訣曰:「事成,社稷之福;不成,家族之禍。去矣,歸耶人,不歸鬼。」遂往會軏、亨、吉祥、王驥、楊善、陳汝言等,收諸門鑰;夜四鼓,開長安門,內兵近千人,宿衛官軍驚愕不知所為;有出入者,兵輒叱止之。有貞命仍鎖諸門,曰:「萬一內外夾攻,事去矣。」鎖訖,有貞取鑰投水竇井,軏等莫知所為。時天色晦冥,軏等惶惑,有貞輒行,軏顧謂曰:「事當濟否?」有貞大言:「時至矣,勿退。」薄南宮城門。鐵錮牢密,扣不應。俄聞城中隱然有開門聲,有貞等命取巨木架懸之,數十人舉撞城門,又令勇士逾垣入,與外兵合毀垣,垣壞門啟,城中黯然無燈火,軏等入見。太上皇帝燭出,謂軏曰:「爾等何為?」俯伏合聲:「請陛下登位。」乃呼兵士舉輿來,兵驚懼不能舉;有貞等助挽以前,掖上皇登輿,有貞等又自挽以行。忽天色照朗,星月輝光,上皇顧謂有貞等,「卿為誰?」各對某官某。有貞等前異,密邇屬車,既升奉天殿,諸臣猶在輿前者,武士以椎擊有貞,上叱止之。時黼座尚在殿隅,諾臣往推之至中;上升座,鍾鼓鳴,群臣百官入賀。景皇帝聞鍾鼓聲,問左右云:「于謙耶?」左右對曰:「太上皇帝。」景皇帝曰:「哥哥做,好!」

上既復辟,即日命有貞依舊做副都御史兼翰林學士。明日,升兵部尚書,命掌內閣事。三月,封武功伯,仍命兼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事。又旨拿于謙、王文棄市,商輅為民,餘人從編戎伍,以其迎立外藩之故。

嗚呼!當時君臣,多無復立英宗之意,故《日錄》曰:學士王文與太監王誠,欲取襄王,楊記會請立儲之疏,都御史蕭惟貞改「更建」,元良為「更擇」,可知矣;但圖富貴小人,因眾搖惑之際,平日為于謙掌兵而不得遂私,遂駕禍於公曰:「王、於已差人迎立,並害亨等」,乘機激以除之。不知亨等遂成其謀,釀成其禍,故楊記為當日究迎立之跡,無實可驗。《日錄》曰:王文之謀,其實未發,此為實也。《雙溪雜記》又以于謙之死,固有貞之策,而李賢陰助之。此則過矣。予嘗得讀楊御史瑄記陳閣老循辨冤疏、李學士賢《天順日錄》、祝通判允明《蘇林小記》,因緝略以為前文,中則全取《小記》,蓋諸篇則言其前後事情,復位無如《小記》之佯也,餘見後。

忠魂久現编辑

御史王彬,建文朝巡按江淮,靖難師至揚州而死節焉。逮正統間,白日現形於察院,親與某御史相接談其死事。浙江按察使王良,亦因文廟登極而死節者,正德戊寅夜,亦現形、遂立廟祀之。嗚呼!忠魂義魄,千古不滅。於此可見,事詳載於《萃忠錄》。

郭國嬪编辑

郭國嬪,諱愛,字善理,鳳陽人也。穎悟警敏,賢而能文,宣宗聞之,召至宮,二旬而卒。先數日,自知死期,復書楚聲以自哀,其辭曰:「修短有數兮,不足較也;生而如夢兮,死則覺也。先吾親而歸兮,獨慚乎予之孝也,必淒淒而不能已兮,是則可悼也。」又嘗幸一大臣家,見其幼女甚都,遂賜禮,命長入宮,後進宮不數日卒。噫!才質易得,福壽難全,信哉。

中國氣數盛编辑

北虜自古為患,獨我朝不維無納幣結親之事,祖宗時,真可謂漠南無王庭矣。正統時,也先雖強橫,時擄駕,而終則送還;弘治間,火篩擾邊矣,終為我師所殲。嘉靖中,有吉襄,又有中國降人王三,皆極驍勇者也,吉襄四次入寇,被斬數百級,王三誘而縛焉。嗚呼!中國盛衰,視夷狄之強弱也。夷狄有人而猶且如此,則我國家氣數之厚可見矣。

內官冠帽编辑

今太監之冠帽,即高麗王之制也。聞國初,高麗未服,太祖令內侍戴之,而給使令於高麗使者之前。使歸,舉國降。

狀元入閣编辑

本朝百八十年,為龍首者六十矣,而入閣者止胡文穆公廣、曹文忠公鼐、陳文洲公循、商文毅公輅、彭文憲公時、謝文正公遷、費鵝湖公宏、顧味齋公鼎臣八人而已,可以為難矣。較宋人詠曰:「堅朝龍首四十二,身到黃扉止六人」,則又過矣。雖然,此數也,又不在於功業文章論。

王保保编辑

太祖混一之後,語諸將曰:「當今誰為好漢?」眾以開平常公對。帝曰:「是北鄙能掌王保保者耶?」蓋當時惟保保不服,每來擾邊,帝固激之云耳。《草木子》云:「元末西北尚爾晏然,惟太原則有王保保也,天兵至太原,保保不支遁。」世皆知保保之名,《元史·順帝紀》中,累稱擴廓帖木兒之勇,竟未降於太祖,《綱目》亦然,疑其即是人也。然讀《功臣錄》,每傳有雲,「擴廓帖木兒與王保保連兵」,有云「為犄角之勢。」《龍飛紀略》或獨書、連書,皆如二人。惟《清溪暇笑》中,辨以為擴廓即保保,以其世代為王;故云王保保也。然思保保何義,考史又無其傳,心終疑之,因而細查至正廿七八年,太原乃擴廓所署,則保保即擴廓也。保保者,當時尊稱之辭,如史稱天兵取益都路,「平章政事保保降」;《草木子》稱順帝居應昌,帝「遣李保保襲之」,又聞金陵旗首衛指揮王某者,乃其裔也。其《元史》不列傳者,意其曾殺詔使,不受君命,當入《逆臣傳》;然終於臣節,不降我朝,則又似忠義也;況遠去沙漠,不知所終,此王華川難於筆也歟?

曹吉祥编辑

昭武伯曹欽,太監曹吉祥侄也。吉祥在宣德、正統中,屢領兵出征,麾下多達官驍勇者。欽一旦恃迎復英宗功,既升伯爵,虎而翼矣,恣意淩人。錦衣衛指揮逯杲與寇都御史不勝其過,而少裁抑之。天順辛巳七月二日,遂反。前一日,朝廷命兵部尚書馬昂、懷寧伯孫鏜征西,欽以是日精兵已出,己領達官入,變事可成也。幸達官中馬亮夜報恭順侯吳瑾,瑾告孫鏜,進本達上,得不啟門。五鼓,欽已橫殺於街,舉火攻門也,朝臣多避走,逯、寇二公首被殺戮,李閣老賢被執,得不死;比天明,孫鏜會出征官大戰於四牌樓,至暮乃平。恭順亦戰死,京師時有詩云:「曹奴此日發顛狂,寇逯諸公死亦當,學士叩頭如犬吠,尚書鎖項似牽羊。萬安叩首稱三叔,恭順當凶戰一場,寄語滿朝當道者,將何面目見吾皇。」予以詩固隻取笑於一時,未足與論。幸而得馬亮之報,孫鏜領兵未行,元惡不旋踵而就戮,此固宗社之靈也。不然,變起倉猝,流血廟堂,豈特朝臣之逃匿哉!

韓成於光编辑

韓成,虹縣人,從太祖征陳友諒。鄱陽湖大戰之時,賊眾圍上不解,群將計無所出。成進計曰:「臣聞古之人有殺身成仁者,臣不敢辭。」遂服龍袍冠冕與上衣同,對賊眾投水,賊因是解。後封成為高陽王,祠祀康郎山焉。於光,南陽人。從太祖征伐有功,封指揮同知,後鎮鞏昌。元將王保保襲蘭州,光以兵授之,被執,使至城下呼兵出降,光大呼曰:「我不幸受執,公等堅守,徐總兵將大軍至矣!」遂被害。事聞,上為震驚,遣官祭以少牢。今聞配享功臣廟,未知果否。昔漢祖被圍滎陽時,紀信誑楚出降而逃,與韓成之事一也。唐劉感戍涇州,被薛仁杲所執,使至城下約降,感大呼曰:「賊大饑,秦王領兵至矣!」遂被害,於光之事同也。然韓成得封侯血食,子孫受爵,而紀信無聞焉;感贈公得諡,子孫受爵,光於數事未有也。籲!剖符分封,拔劍論功,漢於功臣悉矣,何當時無一人之言紀信?在地立廟,追贈享祀,聖朝報功之典至矣,何於於光無贈焉?二者胥失矣。

劉朱貨財编辑

正德間,前有中宮劉瑾,後有指揮朱寧,皆擅主權。及籍家資,劉瑾計有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元寶五百萬錠,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斗,金甲二,金鉤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B20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宮牌五百,金牌三,袞衣四,八爪金龍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瑤印一顆,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共二萬五千九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朱寧計有金七十扛,共十萬五千兩,銀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萬兩,碎金四箱,碎銀十匱,金銀湯B20四百,金首飾五百十一箱,珍珠二匱,金銀台盞四百二十副,玉帶二千五百束,金條環四箱,珍珠眉葉纓絡七箱,烏木盆二,花盆五,沉香盆二,金仙鶴二對,織金蟒衣五百箱,羅鈿屏風五十座,大理石屏風三十三座,圍屏五十三扛,蘇木七十扛,胡椒三千五十石,香椒三十扛,緞疋三千五百八十扛,綾絹布三百二十扛,錫器磁器三百扛,佛像一百三十匱,又三十扛,祖母綠一尊,銅鐵獅子四百車,銅盆五百,古銅爐八百三十,古畫四十扛,白玉琴一,金船二,白玉琵琶一,銅器五十扛,巧石八十扛。嗚呼!胡椒八百解,珊瑚七尺高,以其為侈,著之史冊;以今較之,未知孰多孰寡,此非生民膏血耶?

霸州賊编辑

正德五年九月,霸州劉六、劉七、齊彥名,原係謀逆太監劉瑾門下。瑾敗,遂糾賊眾流劫地方;後又增入楊虎、趙鐩、劉惠等,共二十五名,分為二十八營,共有人馬十七萬五千。各授偽官,張打「奉天征討元帥」旗幟,上以金書聯對云:「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又於老營以大紅彩緞書:「英雄吞海嶽,氣勢轉乾坤。」攻破州縣幾二百,殺死總兵馮禎、參將王杲、都指揮王保、詹濟、潘翀、同知鬱采、指揮、知縣雜職數十員,奸淫婦女,磔剉凶殘,不可言也;所過獄囚,即放為助;庫藏兵甲,即取為用;又每題詩各地,有「平欺敵將虎擒羊,縱橫六合誰敢捕」,又有「幾回月下敲金鐙,多少英雄喪膽寒」 之句。大略劉六、劉七、齊彥名等,多在河南、湖廣;而劉惠、趙鐩、楊虎多在河北、山東,彼此間奔走,直至山西、南直隸方絕。時七年冬矣,楊虎、劉六、劉七為水淹死,齊彥名陣亡,劉惠射傷自焚,獨趙鐩變僧逃至江夏生擒。嗚呼!擾亂六省,延逾兩年,豈非數也哉?然不立官據土,此其賊也歟?詳載《守溪長語》。

黃蠟编辑

嘗閱本朝閣老王濟之《長語》,載黃蠟一事。洪武、永樂時,歲用三萬斤;景泰、天順時,加八萬五千斤;成化以後,十二萬斤矣。復曰:「其餘可知。」 乃有惜之之意。予讀之亦喟然,以當國慮者,可無救弊之術哉?及見《容齋三筆》,紀宋真宗時用蠟三十萬斤;孝宗時又倍之。不知當時用蠟何故如此之多,本朝之用,又三分之一也。嗚呼!財者,國之命脈,用如泥沙,此宋之日入卑弱;國雖有人,江山無寸尺之復也,噫!

三無编辑

唐明皇天生知音,故一時臣下,多有精律呂者,如黃幡綽亦能之,嘗見《羯鼓錄》內載其曲。至德宗時,往往亦多能人。杜鴻漸帥西川,每於暇日,與僚從宴觴驛樓,命家僮作樂,或致西山諸鳥齊鳴,或致山羊俯仰,如鼓節奏。宋沇為太常,待漏光定寺,聞塔上風鈴而知姑洗編鍾,取置僧堂,令太常作樂而聲應。又侍帝觀樂,指琵琶者曰大逆,指主笙者曰魂遊廬墓。已而按之,一已逆父至縊,一過數日而卒。嗚呼!今之太常,果誰能哉?若閩人李文利,雜著《元聲》一書,恐亦踵劉恕《外紀》、長孫無忌《隋志》、《李氏春秋》之故跡歟?不然,依其所著而作樂,果能致百獸率舞之事歟?是何太常之不從也,今日可謂無樂矣。

古人左史紀言,右史紀事,宮中又有起居注,善惡直書,故後世讀之,如親見者也。今史官雖設而不使日錄,一朝宴駕,則取諸司奏牘而以年月編次,且不全矣,復收拾於四方,名目而已,且愛惡竄改,於二三大臣三品以上,方得立傳。但紀曆官而已。是可以得其實乎?今日是無史矣。

夫兵貴精不貴多。今天下之兵不下百萬,京師二十萬有餘,可謂足矣。然一方有警,即調京軍,大同、榆林,每每殺戮大臣,專事姑息,較古人以數千而摧敵,提數萬而所向無前者,大不侔也,今日可謂無兵矣。偶因言樂,而並此二事論之。

開漕河编辑

洪武二十四年,河決,會通河遂淤,自濟寧至臨清,舟楫不通;凡軍需錢糧之輸北者,悉運至德州,始入衛河。永樂初,濟寧州同知潘叔正建言,欲開此河以濟濟寧州往北旱站,未嘗為漕運也。後阿城宋尚書禮,因潘言之引端,遂上疏欲疏鑿此地,復導山東諸泉,彙於南旺三湖。永樂十年,公又復上河運之疏。十二年,遂罷海運,而平江伯陳瑄,亦疏鑿淮揚一帶,自此南北達會通矣。可謂天地間大功,國家大利,無窮之大業也。然而論功當以宋公第一,後以微過,朝廷見疏,故西涯諸公,常有詩吊焉。正德間,始建祠於分水龍王廟側,即宋公用鄉民白老人之謀,於此築閘處也。今人隻傳平江伯之功,而不知宋公之始開,故揭之稿。

徐劉先知编辑

國初,金華劉日新,推太祖之命,當為帝王。後登極,召之與官,對曰:「不願。」問:「欲富乎?」亦曰:「不願。」第欲求一符以遊天下。太祖遂寫詩於手扇曰:「有一老古叟,胸中羅星鬥。許朕作君王,果應仙人口。賜官官不願,賜金金不受。持此一握扇,天下橫行走。」遊數年,回語妻曰:「復命當死京師。」 妻留使勿行。曰:「數也。」遂往南都。因講藍玉之命,曰:「當封也,但封後某日有大難。」果是日因謀逆被擒,連及日新,以其推知故也。上問:「汝知己命乎?」對以「盡今日」,遂殺之。又徐天明,不知何籍。洪武間,因奏國家災祥之數,太祖曰:「汝知自乎?」對曰:「臣死於緋衣小兒之手。」帝即故令一老千戶押出斬之。斬後,方知千戶之名裴嬰,乃非衣小兒矣,皆可謂神也。

卷十四► 卷十五 

本朝科場编辑

本朝科場,自洪武三年第一場經義一篇,限五百字;四書義一篇,限三百字。第二場禮樂論,限三百字。逮至第三場,時務策一道,務直述,不尚文藻,一千字以上。三場之後,騎,觀其馳驟便捷;射,觀其中數多寡;書,觀其筆畫端楷;律,觀其講解詳審。此鄉試、會試之式也。殿試亦止策一篇,卻是時務。其時取士,各省四十名,廣西二十名,南直隸一百名,不知何年定以今格。然而刊試錄亦尚與今不同,前後序文有三四篇者,經義一題,或刊二文者。永樂十年,錄有減場五篇者,亦中魁選。又殿試一二甲選部屬,三甲選縣佐,今則皆異於前矣。

初起義兵功臣编辑

《續綱目》所載,從我太祖初起義兵渡江者十人,中山王徐達、鄭國公馮國用、平章政事邵榮、信國公湯和、鄂國公常遇春、衛國公鄧愈、長興侯耿君用、楚國公廖永安、文臣太師李善長、參議毛廣;方渡江而附者一人,虢國公俞通海;外甥一人,曹國公李文忠;義子一人,西平侯沐英。

太廟配享功臣编辑

中山王徐達、開平王常遇春、岐陽王李文忠、寧和王鄧愈、東甌王湯和、黔寧王沐英,右六公,洪武初追封賜諡。虢國公俞通海、蔡國公張德勝、越國公胡大海、梁國公趙德勝、泗國公耿再成、永義侯桑世傑、右六公,洪武末復追封賜諡,皆配享太祖者也。河間王張玉、東平王朱能、寧國公王真、少師姚廣孝、已上四公,永樂初追封賜諡,皆配享成祖者也。

土地编辑

太祖常微行,遇一監生,同飲於酒家,奈坐已滿,回觀惟有土神之幾,太祖遂移神於地曰:「且讓我。」因對飲,問生曰:「何處人?」生曰:「重慶。」 帝因出對曰:「千里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生對:「一人成大,大邦大國大明君。」帝甚喜,散後,酒主復移土神上坐。是夜夢神曰:「皇帝命我不可上坐。」 方疑之,則聞朝廷召昨日飲酒監生與官矣,然後知太祖焉。故今天下土地,多坐於下。

南北卷编辑

國初會試,多中南人,故名臣多出南人,觀建文死節之士可知矣。《餘冬序錄》以為洪武元年定南、北、中三色卷以取士,恐不然也。予見《三朝聖諭錄》載:仁宗時,楊文貞公奏分南北卷,及蹇義等議定各處額數。議上,宮車宴駕。宣宗行之。

南都二墓编辑

京師城中不許有墓,雖古者發之。太祖一日微行,至朝天宮前,見一婦人大笑,問:「何為也?」曰:「吾夫為國死,為忠臣;吾子為父死,為孝子。天下婦人好夫好子,無出我右,故笑之。」太祖曰:「汝夫在何所?」婦人以手指之:「此去數十步。」遂不見。明日,太祖命有司往視之,惟草木森翳而已;掘地數尺,有誌,乃晉卞壺之墓。遂命掩之。孝陵城西門內,有吳孫權墓,築城者奏欲去之,詔曰:「孫權亦好漢子,留為門主。」遂止。

黃厷编辑

憲宗皇帝在東宮,景皇帝有子曰見濟,奸臣黃厷具奏,請立為皇太子。上大悅,命禮部會多官議,學士陳循力主之,將復本署名;吏部尚書王翱有難色,不得已,亦署本。上如所請。於是出憲宗就沂邸,大臣皆進官受賞,翱得所賜元寶,頓足歎曰:「此朝廷何等大事,乃出一蠻夷也,吾儔愧死也!」時景泰二年五月八日之事。英宗復辟,憲宗復正位東宮,厷已死,發棺梟首。

夫景皇帝病不可起,奏請早建元良,後又請復東宮,即憲宗也。故程學士敏政序文云:「少保嘗奏立之。」《文刺史漫抄》亦曰:「後憲宗見有請立章疏,遂復於官,並官其子;但以易太子,錮南宮為於公之罪,理宜誅之。」殊不知易太子乃黃厷之發,眾官迫於景帝,而何文淵首出「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傳之子」之詔語,於公亦難於言矣。南宮之錮,又豈當時不出於帝,出於少保。況英宗未回時,亦自言「得回處閑足矣」;既回,而楫遜讓位久之,然後英宗退處南宮,豈國有二君理耶?又曰:「當時實欲迎襄王。」殊不觀迎襄之意,自是王文。又曰:「於之死,非徐害之。」不觀英宗猶豫良久曰:「于謙曾有功。」眾相顧未對,有貞前曰:「若不置謙等於死地,今日之事為無名。」則此一言而公遂遇害,果非徐耶?又曰:「迎復出自張石夫。」文刺史亦蘇人也,何不見《蘇林小記》耶?嗚呼!私心一萌,欲掩人過,遂致顛倒是非,使天下彰彰者,猶將隻手掩護,多見其不知量也。予著黃厷之事,並辯《漫抄》亂言,黃乃廣西思明府土官之弟,都指揮使也,因坐死罪,故為此舉,遂得釋復官。

石亨奸黨编辑

英宗皇帝光復寶位,改元天順,武清侯石亨等誣大學士王文、大司馬于謙等迎代之罪,都給事中王鎮等亦皆吠形,至有誓不同朝之語,而精功不傳。餘得其彈文,備錄於冊,所以著小人同惡之罪,亦若《道命錄》之傳也。

刑科等科都給事中王鎮等謹奏,為奸臣謀為不軌等事:嘗謂背主負恩者,人臣之首惡;大逆不道者,王法所必誅。猶典甚明,常刑罔赦。切照犯人王文、于謙,俱以小人濫膺重任,一以不學無術之庸才而司台輔,貌實陋而心實險;一以舞文弄法之小智而與兵權,言實清而行實濁。不思保乂王家,卻乃肆為奸宄;交結權宦,挾天子以令群臣;樹立黨私,引凶邪以充庶位;內則太監王誠、舒良、張永、王勤等為之腹心,外則內閣陳循、江淵、蕭鎡、商輅等同其黨惡。附合黃厷之邪議,易立儲君;逢迎人主之非心,廢黜汪後;公攘名器,酬平時賄賂之私;強立刑誅,鉗當代言官之口。台諫多為之鷹犬,忠義咸畏其擠排。數年以來,內外顯官,皆出其門;奔競成風,諂諛充位;君子無以安其位而行其道,小人得以遂其志而售其奸。遂使天下之人,但知有王文而不知有人主,但知有于謙而不知有朝廷。忠良解體,義士痛心;流毒生靈,貽殃兆庶。至於咎征屢見,構巧辭以粉飾太平;災異迭臻,獻諂言以熒惑聖聽;誠國家之巨蠹,一代之奸雄。乃者景泰皇帝不豫,連日不能視朝,豈意王文、于謙、舒良、王誠等,不顧宗社之重,惟務身家之謀,陰結異圖,包藏凶禍,欲召外藩繼位,紊亂宗枝,事雖傳聞,信實顯著,人心洶湧,中外危疑。仰荷皇上俯從群臣之請,入定大難,禍機末發,元惡就擒,安宗社於幾危,成國家於再造。臣民欣忭,日月增光,萬萬年太平之福,實基於此矣。臣等切聞春秋之法,治奸惡,毋分於存歿,誅亂臣,必嚴其黨與。且如王文之黨,固非一人,而少卿古鏞、參議丁澄為甚;于謙之黨,亦非一人,而侍郎項文曜、都御史蔣琳為首。又如尚書俞士悅,邪妄深為,慘酷殘忍;侍郎王偉,雖有小才,貪淫狡詐;不行罷黜,安示將來?況當撥亂反正之時,命德討罪之日,伏望皇上奮乾綱之勇,昭日月之明,乞將王文、于謙、王誠、舒良等,明正典刑,榜示天下;其陳循等並奸惡古鏞等,誅其一二,以示至公;餘則屏之遠方,終身不錄。庶得亂臣賊子,無以效其尤;義士仁人,得以伸其氣。宗社幸甚,生民幸甚。臣等職居言路,與此奸黨誓不同朝,昧死上言,伏乞聖斷。謹具奏聞。

此正月十九日也,嗚呼冤哉!

散粥施藥编辑

嘉靖二十年起,朝廷每歲一月,日散粥米二百石,丸藥六千囊。粥則人給一杓,可三五口供也;藥則衣金者百丸,並符篆湯方各一紙,銀五分,銅錢十五文,共貯綾錦,計價三錢。惠下之心甚矣。

本朝內官忠能编辑

洪武間,雲奇,南粵人,守西華門,知丞相胡惟庸謀逆,冀其因隙以發。未幾,胡誑上所居井湧醴泉,邀上觀之,車駕當西出。公聞,慮上及禍,奔衝蹕道,勒馬銜以言,氣喘舌鴂,不能達,上怒不敬,左右撾搥亂下;公垂死,忍痛指賊第。上悟,遂命左右回駕;登城,近胡第而觀之,見其內伏壯士於屏帷間數匝,亟還。則罪人就縛,時召公,則息絕矣。遂贈官,賜葬地於鍾山之西,至今春秋祭焉。

又沐敬,建文朝太監,從永樂征北,逾月不與虜遇,人馬困頓,上猶未已也。敬諫再四,上詈之曰:「反蠻敢爾!」敬仰視曰:「固不知誰是反蠻!」上怒,命曳斬之,顏色不動。上曰:「我家養人皆若人,豈不有益!」釋之。

又阮安,交趾人,清介善謀,尤長於工作之事。北京城池、九門、兩宮、三殿、五府、六部及塞楊村驛諸河,凡語諸役,一受成算而已。後為治張秋河道卒,平生賜予,悉上之。

又金英,不知何許人,正統己巳,虜騎薄都城,廷議有欲南遷者,英大言曰:「死則君臣一處死,爾敢有遷都為言者,上命必誅之!」眾心稍定,惜不知英始終也。

天順間,東宮典璽局郎覃吉,廣西人,讀書識大體,憲宗嘗賜東宮五莊,吉告不當受,曰:「天下山河,皆主所有,何以莊為?徒為左右利而已。」東宮嘗念《高裏經》,吉至殿下,駭曰:「老伴來矣!」即以《孝經》自攜,吉跪曰:「得無念經乎?」曰:「否,吾才讀《孝經》。」見畏如此。

懷恩,不知何許人,成化間,御史林俊劾季曉,詔下獄,且不測;恩叩頭,極言救解。上大怒曰:「汝與林俊合謀訕我!不然,彼何知宮中事?」以硯擲之,不中;復撲以筆,脫帽俯伏不起。上命扶出,至東華門,遇鎮撫,曰:「若等諂梁芳傾俊,俊死,若等不得獨生!」章瑾,以寶石得幸,上命其傳旨進錦衣鎮撫。恩曰:「鎮撫掌天下獄,極武臣之美選也,奈何以小人得之?」不肯傳。上曰:「汝違我?」對曰:「非敢違命,恐遭法也!」都御史王公恕屢上疏切直,恩每陰扶之,免禍。弘治初,大開言路,言官指內臣為刀鋸之餘,太監覃昌等大怒。恩曰:「彼言是也,吾等本刑餘之人,何為怒之也?」

又常隨何鼎,餘杭人,性儉,素好讀書,冬夏衣服,止是數襲。弘治間,目見張后兄弟出入宮中,心甚忿之,以為祖宗法度,不許外人到此。一日,孝宗與張飲,偶起如廁,除禦冠於執事者,張戲之,又帶酒汙宮人。鼎遂持瓜候宮門擊之,賴太監李廣傳露得脫。明日上疏,隨被張后杖死海子。時翰林某有詩曰:「外戚擅權天下有,內臣抗疏古今無;道合比幹惟異世,心於巷伯卻同符」之句。

又蕭敬,閩人,知累朝制度,而且勤學善書。弘治間當國,甚慊時宜。正德間,內臣用事,蕭不與其黨。以至景泰間,興安剛直,亦俱可取。

土木之敗编辑

正統間,自宦官王振專權,上下受害,災異迭見:丁卯、戊辰年,浙江紹興,山移地動,白毛遍生;陝西二處山崩,一處有聲叫,三日移數里。皆不敢詳奏。又黃河改流東向,淹沒千家;南京之殿,一火而盡。是夜大雨,明日殿基生荊棘,高尺餘,方始下詔,則四方盜起矣。

至己巳七月八日以後,胡虜入寇之報,一日數次,振乃不與人謀,而遂挾天子親征。九卿科道上章留之,不從。連夜傳旨駕出,總兵官以下亦弗預知,軍士俱無備,文武大臣匆匆隨焉。初至龍虎台劄營,一鼓即虛驚,眾以為不祥;明日,過居庸關,建牙梟來集上,人心愈疑;又明日,過懷來;又二日,過宣府;日去一日,非風即雨,聲息愈急,人情洶洶。大臣七奏班師,皆不報,亦王振主之也。時虜逼近,遣成國公率五萬兵迎之,奈公有勇無謀,冒入鷂兒嶺,寇則兩翼夾攻,殺之殆盡。時方移營土木,近水草也。蓋此山舊有泉,流入渾河,未嘗幹澀,至此適涸。軍士二日無水,掘地至二丈不得。寇見不行,亦退圍。我軍因抬營南就渾河,行未三里,寇見之,遂群噪而衝,我軍顛頓,無一人執戈,相與枕藉,任胡騎蹴踏之矣。由是車駕蒙塵,太師英國公、兵部鄺尚書,竟不知死所也。蓋北虜臨敵,必待人動而後來衝;使我師堅壁,未必如此速。奈何天絕其水耶!幸而胡虜貪利,不專於殺,二十餘萬人,傷者半而死者三之一,騾馬衣甲器械,盡為胡所得,豈偶然耶?時八月十五日。

平頭巾網巾编辑

今里老所戴黑漆方巾,乃楊惟禎入見太祖時所戴。上問曰:「此巾何名?」對曰:「此四方平定巾也。」遂頒式天下。太祖一日微行,至神樂觀,有道士於燈下結網巾,問曰:「此何物也?」對曰:「網巾,用以裹頭,則萬髮俱齊。」明日,有旨召道士,命為道官,取巾十三頂頒於天下,使人無貴賤皆裹之也。至今二物永為定制,前世之所無。

二衛编辑

太祖國初時,立君子、舍人二衛。君子衛居文官子弟,舍人衛居武官子弟,以宣使李謙安子中領焉;晝則侍從,夜則直宿,以為心腹。登報後,總兵官家眷俱要京中居住,謂同享富貴,二者雖若寵之,實防之也。

國初狀元编辑

國家洪武元年乃戊申,以辰戌醜未論為殿試,則當在庚戌是也。故蘇州《錢氏世譜》:庚戌安大全為狀元;《姑蘇志》又以為金璹。殊不知當時求才之急,一年二三開科也,如乙丑之榜。吾杭花倫,又有丁顯,是春秋二次矣。且或每年或間一年,亦不可知。《登科錄》以為自四年始,則為辛亥,而非子午卯酉之期,是國初不可以今日論也。洪武丁丑,福州人陳安阝知天文,傳臚之日,私語同輩曰:「今歲狀元必不利。」唱名乃安阝,太祖以其榜中皆南人,誅考官劉三吾等並安阝,後復別取,乃北人韓克忠為首。楊升庵在本朝極博者,亦以韓為辛未,與許觀一年而二狀元,且不知陳事,蓋世遠難知故耳。

卷十五► 卷十六 

晉史列女傳未當编辑

唐太宗英明之主而有慚德,故修《晉史》,雖出於臣下,夫豈不一過目哉?其《列女傳》中,所收不過三十,而無中閨之禮者四人焉;餘或識明才贍,不過一事一藝之美。雖陶侃、周顗之母,可稱曰賢而已,謂之曰烈,可乎?王渾妻鍾琰,已載之於後,實可恥之甚。王凝之妻謝道韞,每不樂夫,致謝安責以何恨之言;且聞叔與客談不勝,則遣婢白之,欲為小郎解圍;後雖為夫報仇被擄,又不聞其死節,諸豈婦人事耶?竇滔妻蘇若蘭,因夫取妾,妒忌特甚,夫怒棄之,則織錦回文以感動之;文雖奇妙,又豈女人之德耶?至於李玄盛之後尹氏,乃再醮之婦,亦取入列女,吾則不知何謂也。

喪天真编辑

予友劉知縣敬宗,一日敝衣草履獨行,遇諸塗,予戲曰:「衣者身之章,毋乃褻乎?」劉曰:「子不知予當官時,有不可對妻言者,此豈謂之無恥耶。汝真林下之人而任天真也。」予不覺悚然,敬其言之誠,自以言之不及耳。後見《乖崖集》有詩寄陳摶曰:「世人大抵重官榮,見我西歸夾路迎。應被華山高士笑,天真喪盡得浮名。」因憶張詠尚爾如此,益高劉言之不欺。嗚呼!仕路喪天真,從來可知也,其不喪者幾人哉!

兄弟異性编辑

諾葛亮弟兄各仕一國,亮與瑾共族,而誕又遠矣。況當鼎立之時,自足立業,非若文文山之弟文壁,既同胞而同仕於宋,壁一旦降元,曾不思兄何所為,而我立於其朝可乎?有譏之者曰:「江南見說好溪山,兄也難時弟也難;可惜梅花各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以為詩史。予以此詩亦未得也。夫人視文山死節似難,而不知彼視之易耳;弟乃無恥,不知忠義而苟生,又何難哉?不知者以壁與文山乃再從,予見文山寄壁之詩曰:「親喪君所盡,猶子是吾兒。」故後文升史係文山之子也。若張世傑,乃范陽人;張弘範,易州人,金將張柔之子也。但世態曾從柔戍《墨談》以為弟兄,誤矣。果如文山同胞,則兄難弟難之句,其於厓山之時庶幾也。

趙松雪不知大頭腦编辑

趙松雪有「十高」之稱,惜乎失身仕元,每每因畫為詩人所譏。至於「往事已非那可說,且將忠直報皇元」,此元世祖命松雪作諷留夢炎者,今亦為人譏子昂,誤矣。予但曰:此二句即唐太宗之評魏武,乃所以自狀之說。昨觀其《逸民古詩》三章,則好德之心未忘也。《谿上之詩》曰:「錦纜牙檣非昨夢,鳳簫龍管是誰家?」其自傷感亦甚矣。先正有言:「人要知大頭腦處。」悲夫!

順帝始末编辑

順帝乃宋恭帝所生,元明宗取為養子。既立為帝,幽徙文宗之後,放殺文宗之子。自文後不立己子而立順帝,則順帝所為,可謂逆天不仁,罪不容誅矣。然而復宋之仇,絕元之統,冥移暗奪,世主沙漠,昌大趙脈,天報宋家,亦何厚耶?至於失國,君雖不明,史氏有言:「風憲為不捕之貓,將帥乃反噬之犬。」是亦天之所以陰使也。殂於應昌,荒猝以西江寺梁為棺,隨為我國家岐陽王所襲,此則報於文宗之後也。自后妃以及金寶器物,無所不獲,獨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走脫,亦天之不絕宋也。我太祖以其知天命而諡之為順,彼胡自諡為惠宗云。

羲之子昂编辑

余嘗觀羲之《諫殷浩北伐書》,喜其事理通暢,深中當時之弊;勸其輯和朝廷,又見明識遠略。又嘗見趙子昂論至元鈔法與說徹裏論桑哥罪惡,亦深中事宜,而忠謀不淺。一則朝廷不能大用,留心翰墨;一則累於翰墨,而年老遂已。羲之豈可以清談者目哉,子昂豈可以書畫者例哉。是皆以其小而掩其大耳。故宋杞嘗曰: 「世獨以善書稱之,何待羲之之淺也;又以山陰書扇事為圖,尤可笑也。」楊載稱子昂曰:「知其書畫者,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不知經濟之學。」詎不信夫!惜子昂第失其大節耳。

邪正天賦非至親可移编辑

夫人莫不欲其族屬貴盛,又莫不欲族屬之為天子也。宋王安石引用小人以作新法,而弟安國力非之;韓絳附會安石,制置三司條例以得宰相,而弟維力爭之;曾布當元符、靖國之時,陰禍善類,而弟肇移書力勸之。此皆以弟諫兄,又何說耶?唐朱全忠既已滅唐,其兄全昱厲聲曰:「朱三,汝本碭山一民,從黃巢為盜,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富貴極矣,奈何一旦滅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無滅吾族乎?」司馬昭初弑高貴鄉公,其叔司馬孚枕帝之屍,慟哭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武帝受禪,孚則不肯就道,執陳留王之手,欷歔流涕曰:「臣死之日,大魏之純臣;臨終遺命,亦自謂有魏貞士。」嗚呼!前之數人,以弟諫兄,可謂邪正不類矣;後之朱全昱、司馬孚,弟侄為帝,己為皇族,富貴人熟不願者,反能仗義大言,引過自責,其視助惡不忠者何如?此性之所以天賦,非學問能使之然也,故雖骨肉不倫耳。

蛇報编辑

世傳方正學之祖葬時,其父夜夢老人告曰:「吾族久居於此,幸待遷而發土。」明日,掘土得蛇窟,而蛇不可數計,一時盡捶死焉。時正學之母有妊,見有黑氣一道入座,其後正學先生之滅族,以為蛇托生而報之耳。又言先生之舌似蛇,尤可笑也。昨見《江湖記聞》云:吳玠帥蜀時,以殺金坪叢茂,恐奸寇匿中,將焚時,忽老嫗攜子轅門告曰:「聞制置將焚山,此軍令也,不敢阻。但母子久居,願少從容遷去,否則亦必滅爾族。」吳叱之,竟焚,明日岩下死大小蛇各一;然火焰時,中見黑氣一陣從東南去。適制置子婦正產,產即曦也。予意方之傳言,或即吳之事也,否則何其傳之相似耶?或殺蛇事有,而黑氣之說無也。且許旌陽為誅蟒而得仙,正學之父為殺蛇而得正學,是報之善也。況先生一死,令名千古,誅夷一節,反以為蛇之報耶?又當時齊、黃輩之誅夷,抑又何為之而報耶?此必好異小說家或佛氏之徒,故為是言以愚民耳,豈理也哉!若吳曦為逆而族,以為蛇報,此或一道也。

四雪编辑

楊國忠嘗以沉香為閣,檀香為欄檻,麝香和泥為壁,至牡丹開時,登閣以賞,謂之四香閣。王介甫嘗謂:「梨花一枝春帶雨、桃花亂落如紅雨、院落深沉杏花雨、珠簾暮卷西山雨,謂之四雨詩也。」予又以楊之四香,乃三真而一假,借花之香也;王之四雨,既借於花,孰不可者,惟紅雨似實,於珠簾又出於花之外也。如李白之「梨花白雪香」,元穆之「落梅香雪浣蒼苔」,東坡之臥海棠,「泥汙胭脂雪」,楊廷秀之木犀,「雪花四出剪鵝黃」,是皆真以花為雪,而雪且各色也。園林中植此四花,以四雪取名為亭,可謂清標之至,陋楊之香而過王之四雨矣。

编辑

夫貴賤壽夭,固命矣。聞沈石田周與同郡盧知縣鍾,年月日時皆同,而仕隱不同;意者沈雖無官,而清名勝之矣。吾杭吳參議鼎,與徐憲副之子應祥,亦同年月日時,吳既貴而子亦中舉;徐於二者不獨皆無,亦未見其有勝者。意又或時刻前後之不倫也,第於每會試三四百名進士,未嘗有一人同者,豈天下之廣,讀書者之多,更無可同者乎?是命真不足信也。不足信則顯顯推而驗之者又何歟?前定之數又何歟?噫!此造化之妙,不可遍測焉,比比而測焉非造化矣。推而極之,造化亦莫得而自知,聖人所以罕言也。

陳子桱编辑

元四明陳子桱作《通鑒續編》書宋太祖廢周主為鄭王,雷忽震幾。子桱厲聲曰:「老天便打折陳桱之臂,亦不換矣。」翼日,又夢至一殿中,有衣黃如王者起坐,謂子桱:「朕何負卿,乃雲朕為篡耶?」子桱心知為宋祖,對曰:「陛下欲臣死即死,史貴直筆也。」後陳為我太祖所戮,人以為報。予以太祖戮之,非報於廢字也,報於元字也。夫臣之逐君,非廢而何?雷聲之震,偶相值耳;苟有是夢,宋祖亦自知愧,又何能假太祖之手而戮之耶?然則唐太宗之托夢溫公,又何曾有所處耶?且《續編》末論宋亡,而借邵子皇帝王伯之數,為元會運世之說,以謂大元混一,揭宋之土地而歸職方,國號曰元,年號曰元,豈非世復為元之數乎?夫經世之元,十二會之名也;胡元之元,取大哉乾元之義。今以宋為末世,元為皇初;謂冬復為春,世復為元。諂諛張大,謬妄牽合。謂之直筆可乎?不知中華夷狄之道,得罪名教何如哉!太祖驅胡而清華,政其所以當誅也。

推背圖编辑

推背圖,傳唐李淳風作也。予嘗於萬都憲五溪處見之,杳難明驗,因而告曰:「記憶宋禁讖書,犯者日眾,藝祖特以此書紊其次而雜書之,傳數百本於人間,使傳者懵其先後,不復可驗,遂為棄之。此或是歟?」五溪曰:「得矣,可以告同類不觀可也。」

山水真假编辑

予嘗笑人見好畫,曰:「逼真山水。」及見真山水,曰:「儼然一幅畫也。」是不知孰真而孰偽耶。昨讀杜詩《題蜀道畫圖》有曰:「華夷山不斷,吳蜀水相通。」是又以畫為真矣。又讀曾吉父詩云:「斷崖韋偃樹,小雨郭熙山。」豈非又以真者為畫乎?據此,古今胥可笑也。

織屨编辑

《韓非子》云:魯人身善織屨,妻善織縞,而欲徙於越。或謂之曰:「子必窮矣。」魯人曰:「何也?」曰:「屨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縞為冠之也,而越人被髮。以子之所長,遊於不用之國,欲使無窮,其可得乎。」予以此即齊王好竽而抱瑟於王門,顏駟遇三帝而非其所尚。所謂鄧林之林,植於培樓之丘,則悖矣;荊山之璞,產於瓦礫之場,則非矣;士之不遇,豈非命歟。

君臣難全编辑

宋高宗時,可謂有臣無君,此中原之不可復也;金世宗時,可謂有君無臣,此治功之不能成也。觀於全史可知。

人中编辑

人居天地之中,天氣通於鼻,地氣通於口。天食人以五氣,鼻受之;地食人以五味,口受之。此穴居中,故云:若曰人有九竅,自人中而上皆雙,自人中而下皆單,故云。此則可名為竅中矣。

人神尻神编辑

人神逐日流行於四肢百骸,而獨不在耳目者,蓋耳目以司視聽,神明出入之所也,故不係於眾人。頭法天,足法地;尻者,尾骶也,居脊骨之窮,任一身之重,而當百骸之中,法乎人者,所以獨取此。

人身陰陽编辑

陽之數,一三五七九,是有首而無尾也;陰數,二四六八十,是有尾而無首也。故人身陽會於首而不至足,陰會於足而不至首也。

雪血色编辑

雪者,雨水之凝結之成形,則從金矣;是生氣盛而見,毋乃反本也,故雪色白。血為陰而屬水,坎之體,陽也;氣動而血行,陰乘陽矣,故色赤,去體久而黑,亦反本之義也。

手足心编辑

人之手心,通心氣,包絡經;心屬火,火性動也,故抓之應心而悅,不癢也。人之足也,湧泉穴,通腎氣;腎屬水,水性靜也,故抓之心畏懼而怕癢也。

師生爭名编辑

《語林》云:馬融算渾天,不合;召鄭玄,令一算便決。及玄業成辭歸,融心忌焉;玄亦疑有追者,乃坐橋下,據屐在水上。融果令人追之,既而告左右曰: 「玄在土下、水上、據木,此必死矣。」遂罷追。予嘗歎其師於弟子,何忌才如此?馬融又安得為大儒耶?因思世傳張長史學吳畫不成而為草書,顏魯公學張草不成而為真書,世豈知其然哉!此為弟子忌師故也。夫二子才氣既與師等,則功雖與齊,名必在下,故欲別成一藝以自名。嗚呼!世不古也,自非大聖賢,熟無爭忌之敝哉?

二琰不當入列女傳编辑

蔡琰,邕女也,初適衛仲道,為胡騎所獲,在胡生二子;曹操贖歸,再嫁都尉董祀,不特再醮而已也。雖天生知音,能辯琴弦之斷,善書能文,不忘父書之遺,何係於四德哉?所謂大本已失。鍾琰,繇孫也,適王渾,生濟。渾嘗與之同坐,濟過庭而渾曰:「生子如此足慰矣。」琰笑曰:「若使新婦得配參軍,生子不翅如此。」參軍,渾弟淪也。琰心欲淪,何其淫也!不滿於夫可知矣。雖聰慧弘雅,能文有識,婦人何貴於此哉!二琰收入《列女傳》,是故顯其醜也。

鬚髮编辑

人之鬚髮,血之餘也,各有所屬;髮乃太陽之毛也,太陽屬心火,火炎上,故上生;眉乃少陽之毛,少陽屬肝木,木多傍枝,故側生;鬚乃陽明之毛,陽明屬腎水,水流下,故下生。少年而黑者,血色黑;中則變白者,白,氣色也;老盡白者,血耗而氣存之時矣。

胎卵生物编辑

凡禽卵生,卵係於背,此本乎天者親上,故能飛;凡獸胎生,胎則在腹,此本乎地者親下,故走耳。

道家五炁编辑

道家有東方九炁木德星君,西方七炁金德星君,南方三炁火德星君,北方五炁水德星君,中央一炁土德星君,此庚子數也。以納音五行之子,就天幹上數起,遇庚字在第幾,即其位也。如壬子木自壬數,遇庚第九,故東方九炁也;甲子金自甲數,遇庚第七,故西方七炁也;戊子火自戊數,遇庚第三,故南方三炁也;丙子水自丙數,遇庚第五,故北方五炁也;庚子土就得第一,故中央一炁也。庚乃金,金為受炁之始,故五方之炁以數加焉。

世道编辑

富貴易溺,道義難行。近惟科目取人,舉業日盛,而經學淺也;人心尤入於利,故賄賂人行而禮幣無。誌銘太甚而史書非,諂諛日盛而風俗薄;在上者好古矯俗不能保其位,在下者特立操行不能存其身,真欲痛哭流涕也。王文憲公詩云:「後世求才術最疏,三年三日決榮枯。」噫!欲復古治,尚漢取士可也。

人物生编辑

人物之生,《大戴禮》以物得生數,故鼠孕一月,貓二月,狗三月,豬四月,猿五月生也;人得成數,故十月生也;牛馬雖十二月,象三年,亦在生數論。與《淮南》所載主日主辰穿鑿之說,似差勝之。予又以為鹿乃六月,而虎七月生者,抑豈生數也耶?道理難窮,此聖人常示人當然,而不示人所以然也。

惡俗编辑

舊聞溫州樂清近海丐戶,多有弟兄合取一妻,以其易於養贍也。弘治間,為上司治以大罪而絕。近聞湖廣邊方,多有子方十餘歲,即為娶年長之妻,其父先與婦合,生子則以為孫也。故每每父年二十時,有子已十餘歲矣。予意此皆山海島夷之俗,由胡元以來未變也,為撫巡有司者,奏以大罪,嚴禁其俗方可。

金生水编辑

五行之生,惟金生水為難明。蓋五金何能生水?殊不知金為氣母,在天為星,在地為石;星為氣之精,石為氣之形,水生於氣之聚也。天地之氣交,則石生雲而星降雨矣,故有雨之夜,星不見焉。又按《天文志》,以星動搖而為風雨之候,石津潤而為雨水之應,此非金生水而氣化之義歟?五行以氣為主,是以五行之序,以金為首也。

草木綠色编辑

予嘗見畫者以青黃之色和而成綠,然後知木色本青。今草木俱綠者,草木因出於土,則生養混融而綠矣。

十八重地獄编辑

《龍舒經》云:眼所見之處,耳所聞之處,鼻所嗅之處,舌所味之處,身所觸之處,意所思之處,謂之六根界;色聲香味觸法所在,謂之六塵界;眼識色處,謂之眼識界,耳聞聲處,謂之耳識界,並鼻識界、舌識界、身識界、意識界謂之六識界,總謂之十八界。夫十八界,即十八重也。佛氏以即心是佛,妄行為業,皆目前者也。今六根、六塵、六識不得其所,即地獄耳。世所謂十八重地獄者,非此而何?若以為真有,若另有他說,恐皆非也。六根、六塵、六入識界,又解見《楞嚴經》

傷寒傳足不傳手编辑

嘗言傷寒傳足不傳手。予思人身血氣,晝夜循環,豈有止行足而不行手者;況風寒之中人,先入榮衛。及見有解者曰:「足,三陰三陽,其行於身也長,故受邪多;手,三陰三陽,其行於身也短,故受邪少。是以傳足不傳手也。」又觀此事難知曰:「傷寒五日後,漸變神昏;十日如醉人,此熱傳手少陰心經。」心尤疑之,及後讀《瑣言》曰:「傷寒者,乃冬時感寒即病之名也。冬乃坎水用事,其氣嚴寒凜洌,水冰地凍,在時則足太陽少陰,正司其令、觸冒之者,則二經受病;其次則足少陽厥陰,繼冬而司春令,而亦受傷,何也?蓋風木之令,起於大寒節,正當十二月中,至春分後方行溫令,故風寒亦能傷之。手之六經,主於夏秋,故不傷之。」然後痛快明白,此節庵所以為醫傷寒之師,而有的本諸書之妙也。

编辑

諸書論夢,惟李太白《潛書》,謂為魂遊心溺乃當。蓋魂乃陽氣也,主於情而動於外,故人日用,因物以遷;夜而寐焉,魂觸於物,因想者因而形矣。盍觀其老而夢也,所曆皆少壯之事,豈非魂為少陽之氣也哉,若曰人之神也,神為一身之主宰,出即人死,故曰屍解而神遊。若《列子》謂神遇,指在內者言,如夢、寒、渴是也。

誌狀不備编辑

胡文定之作《龜山誌銘》,不載高麗王問「龜山先生在何處」之言,勉齋為文公之狀,不載金人問「朱先生安在」之語,豈蠻夷不足為輕重哉?抑二先生之尊敬不在於一時哉?又伊川作明道行狀,不言受學於濂溪。此豈非傳道之大,不必書耶?抑又以乃兄不當在弟子列耶?端不可測三公之意。

人名不同编辑

《雉朝飛》,《樂府解題》、《古今注》俱曰:「齊沐犢子作也。別書又稱牧犢子寒食之事,《左傳》以為介子推,《琴操》以為介子綏,《說苑》諸書皆曰介子推。二名俱不知孰是也,拈書質諸博雅。

名事相似编辑

漢王祥孝母,臥冰得魚;晉王延亦為母欲魚,扣冰而哭,忽魚躍出冰上。漢洛陽大雪,令以袁安死,除雪人,見其高臥;又《先賢行狀》載:胡定字元安,時大雪,而縣令遣掾排雪,見定絕穀。夫二人皆孝母求魚之冰,名音又似矣;胡之字,又渾於袁名,因雪而令遣人求見,可謂切相肖者也。今世止知王祥、袁安之事,故拈出之。

素問编辑

《素問》文非上古人得知之,以為即全元起所著,猶非隋、唐文也,惟馬遷、劉向近之,又無此等義語。宋聶吉甫云:既非三代以前文,又非東都以後語,斷然以為淮南王之作。予意《鴻烈》解中內篇文義,實似之矣,但淮南好名之士,即欲藉岐黃以成名,特不可曰述也乎。或者醫卜未焚,當時必有岐黃問答之書,安得文之以成耳。不然,陰陽五行之理,學思固得;人身百骸之微,非聖不知;何其致疾之由,死生之故,明然纖悉?此淮南解性命道理處,必竊《素問》,而詭異奇瑰處,乃蘇飛等為之也。故宋潛溪以淮南出入儒、墨,不純正,此是也。且淮南七十二候與《素問》注皆多芍藥榮、五物玫;麥秋至為小暑至,較《呂氏春秋》不同,則王冰當時亦知《素問》出淮南也。岐黃之文,至於首篇曰上古,中古而曰今世,則黃帝時果末世耶?又曰以酒為漿,以妄為常,則儀狄是生其前,而彼時人已皆偽耶?《精微論》中羅裹雄黃,《禁服篇》中歃血而受,則羅與歃血,豈當時事耶?予故以為岐黃問答,而淮南文成之者耳。

卷十六► 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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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一也。有古之人不如今者,有華之不如胡者,何也?今之葬者,衣衾棺槨之外,雖富貴之極者,不以一物為殉;古人之葬,多殉金玉銅器,故後必為人所發,殘其骸骨,至今尚爾。傷哉!中國葬且樹且封,其圜堂一見知之;胡人之葬,務平實其地,望之則曰陵墓在焉,過時雖子孫亦不知其處也;久之,相化為土,發掘之事何有?

天地氣味编辑

天以五氣生萬物,氣無臭味,故風雨霜露自天降者,皆無味也;地以五味養萬物,味具形質,故地生者皆有味焉。

脾胃視聽编辑

東垣以脾胃為主,蓋胃受水穀,脾氣運動而後腐熟;水穀化,生血氣,人資以生也;故凡人獲脾胃壯盛,則百病不生,悠悠壽考矣。予又思之:脾胃屬土,土動則生,如畎畝必假耕耘而後堪於種植;眼眶屬脾,開眼則眶動,眶動則脾應之而亦動;四肢屬脾,寤則四肢動而脾應之而亦動,故晝能飲食,夜寐則不能也。是知脾胃相資,當以運動為功用耳。丹溪以腎水為主,蓋腎水足而血氣盛,則病不生也。然血氣之用。多寓於視聽,何也?經曰:心為血主,而肝則藏之;肺為氣主,而腎則納之。然肝竅,目也;肺竅,耳也。目之司視,乃血為之用;耳之司聽,乃氣為之用;周章萬變,皆本於耳目焉。予又思之:始人之氣血之盛,則視聽易用;男子八八六十四歲,女人七七四十九歲,氣血既衰,耳目之聰明減矣;積日又久,氣血涸矣,故人至上壽,雖無疾病亦死。修仙家欲絕耳目之欲,有所由也,豈非息耳目所以養腎水耶?知此,則李主脾胃,脾胃屬動;朱主腎水,腎水當靜;動靜雖曰循環,又必靜為之主。蓋氣血勝而脾胃則壯,脾胃雖壯而氣血生覺難矣。

人身一小天地编辑

傳云:人身一小天地。天形圓而在上,人之首圓應之;地形方而在下,人之足方應之;四時運於表,四肢應於外也;五行處於裏,五髒應於內地。至以一節言之,人身之肝位在右,而脈卻見於左手,若北方北斗天樞,在張宿十度,而分野反在南方;人身之脾位在左,而脈卻見於右手,若南斗六星二十五度,而分野反在北方。《靈樞·邪客篇》亦嘗言之,但曰「天有五音,人有五髒」,似亦少差,予今特舉其要也。

土饅頭编辑

《續仙傳》:有賣藥翁嘗呼曰:「有錢不買藥吃,盡作土饅頭去。」此言最警悟。范石湖所謂:「總有千年鐵門限,終須一個土饅頭。」本此。

墨磨人编辑

宋石昌言:藏李廷珪墨不用,但玩之而已。或戲之曰:「子不磨墨,墨將磨子。」後東坡見昌言墓木曰:「木將拱矣,墨固無恙。」予以與「留與他人樂少年」同意。

荒親编辑

吾杭有荒親之禮,詢之四方皆同。蓋以父母死不得成親,而於垂死之日,即講親迎之禮,有至親沒而禁家人舉哀以為之者。予以此必胡元之俗,流至於今。夫父母之死,人子不欲生之時也,而且停哀忍痛,以講此歡樂之事,此豈有人心者哉!作俑者不特肆諸市朝矣。昨觀所見集中,亦如予論,則知宋以來有之;因仍苟且,多為惜財之小而忘大義,奈何詩禮之家亦如是耶?嗚呼!斯舉也,何代禁耶?

名人無恥编辑

文天祥在燕京時,欲為黃冠去國,南官王績翁欲合謝昌元等十人請保釋之,世祖亦有然意,留夢炎曰:「不可,天祥倘出,復召號江南,置吾十人於何地?」 遂寢其事。我太宗渡江靖難之時,廷臣胡廣、金幼孜、胡儼、解縉、楊士奇、衡府紀善、周是修,同約死節。明日,惟是修詣國子監尊經閣下縊焉。他日,士奇為之作傳,與其子曰:「向使同尊翁死,此傳何人作也?」嗚呼!眾固可責矣,若留、楊數言,尤為無恥之甚;讀書明大義,至此尚爾云云,天理人心安在哉!

三國與宋用人不同编辑

人才之盛,莫三國與宋也,皆不能成功者。三國人才,大小各盡角立而不下,故至衰敗之後,方混而一。宋有人而不用,用而不專,專而復為小人所間,總謂不能盡人之才,故必至失國。嗚呼!非數也耶。

稱名不雅编辑

古人婢妾之名,或以玉具,或以花柳,或以清奇之物各義命之,隨其意也,若李庚之婢曰卻要,潘杭之妾曰解愁,甚不雅耳。士君子忌之。

元祐黨碑偽學逆籍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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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黨碑,宋立於文德殿之東壁,蔡京書之也。偽學逆籍,作惡於韓侂胄,頒行天下者也。然皆一時賢人君子,遭厄被誣,豈知實所以顯揚諸君子之名於千萬世矣哉?惜史未能全收,人未盡知。今考參《道命錄》、《陶朱新錄》等書,分門共錄,載之於左,使後學之士,一覽可知,庶不至善善惡惡之顛倒也。然元祐之黨,劉元誠謂止七十八人;慶元之黨,黃勉齋謂非黨者甚多,此又不知何據而雲,尚俟熟史者證之。

文臣曾任宰臣執政官二十七人:

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劉摯、韓忠彥、曾布、梁燾、王岩叟、蘇轍、王存、範純仁、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範百祿、胡宗愈、李清臣、劉奉世、範純禮、安燾、陸佃、黃履、張商英、蔣之奇。

曾任特製以上官四十九人:

蘇軾、劉安世、范祖禹、朱光庭、姚勔、趙君錫、馬默、孔武仲、孔文仲、吳安持、錢勰、李之純、孫覺、鮮于侁、趙彥若、趙卨、王欽臣、孫升、李周、王汾、韓川、顧臨、賈易、呂希純、曾肇、王覿、範純粹、呂陶、王古、豐稷、張舜民、張問、楊畏、鄒浩、陳次升、謝文瓘、岑象求、周鼎、徐勣、路昌衡、董敦逸、上官均、葉濤、郭知章、楊康國、龔原、朱紱、葉祖洽、朱師服。

餘官一百七十七人:

秦觀、黃庭堅、晁補之、張耒、吳安詩、歐陽棐、劉唐老、王鞏、呂希哲、杜純、張保源、孔平仲、湯戫、司馬康、宋保國、黃隱、畢仲遊、常安民、汪衍、餘爽、鄭俠、常立、程頤、唐義問、餘卞、李格非、陳瓘、任伯雨、張庭堅、馬涓、孫諤、陳郛、朱光裔、蘇嘉、龔、王回、呂希績、吳儔、歐陽中立、尹林、葉伸、李茂直、吳處厚、李積中、商倚、陳祐、虞防、李祉、李深、李之儀、範正平、曹蓋、楊琳、蘇丙、葛茂宗、劉謂、柴袞、洪羽、趙天佐、李新、衡鈞、兗公適、洪百藥、周誼、孫琮、範柔中、鄧考甫、王察、趙峋、封覺民、胡端修、李傑、李賁、趙令畤、郭執中、石芳、金極、高公應、安信之、張集、黃策、吳安遜、周永徽、高漸、張夙、鮮于綽、呂諒卿、王貫、朱紘、吳朋、梁安國、王古、蘇迥、檀固、何大受、王箴、鹿敏求、江公望、曾紆、高士育、鄧忠臣、種師極、韓治、都貺、秦希甫、錢景祥、周綍、何大正、呂彥祖、梁寬、沈千、曹興宗、羅鼎臣、劉勃、王拯、黃安期、陳師錫、幹肇、黃遷、莫俠正、許堯輔、楊朏、胡良、梅君俞、寇宗顏、張居、李修、逢純熙、高遵恪、黃才、曹盥、侯顯道、周遵道、林膚、葛輝、宋壽嶽、王公彥、王交、張溥、許安修、劉吉甫、胡潛、董祥、楊瑰實、倪直孺、蔣津、王守、鄧元中、梁俊民、王陽、張裕、陸表民、葉世英、謝潛、陳唐、劉經國、扈充、張恕、陳並、洪芻、周鍔、蕭元刂、趙鉞、膝友、江洵、方適、許瑞卿、李昭玘、向紃、陳察、鍾正甫、高茂華、楊彥璋、廖正一、李夷行、彭醇、梁士能。

武臣二十五人:

張巽、李備、王獻可、胡田、馬諗、王履、趙希夷、任濬、郭子旂、錢盛、趙希德、王長民、李冰、王庭臣、吉師雄、李愚、吳休復、崔昌符、潘滋、高士權、李嘉亮、李充、劉延肇、姚雄、李基。

內臣二十九人:

梁惟簡、陳衍、張士良、梁知新、李倬、譚扆、竇鉞、趙約、黃卿從、馮說、曾壽、蘇舜民、楊偁、梁弼、陳恂、張茂則、張琳、裴彥、李偁、閻守勤、王紱、李穆、蔡克明、王公基、王道、鄧世昌、鄭民簡、張怙、王化臣。

為臣不忠曾任宰臣二人:王珪、章惇。偽學逆黨籍宰執四人:趙汝愚、留王、王藺、周必大。

待制以上十三人:

朱熹、徐誼、彭龜年、陳傳良、薛叔似、章穎、鄭湜、樓鑰、林大中、黃由、黃黼、何異、孫逢吉。餘宮三十一人:

劉光祖、吳祖儉、葉適、楊方、項安世、李𡌴、沈有開、曾三聘、遊仲鴻、吳獵、李祥、楊簡、袁燮、陳武、田澹、黃度、張體仁、蔡幼學、黃灝、周南、吳柔勝、王厚之、孟浩、趙鞏、白炎震。

武臣三人:皇甫斌、範仲壬、張致遠。士人八人:

楊宏中、周朝端、張道林、仲麟、蔣仲、徐範、蔡元定、呂祖泰。

發黑白编辑

人之發白有遲速者,世以多思慮者早白。蓋以發乃血之餘,心藏血,心役於物,不能滋蔭也。故謝超宗入獄而發白,周興嗣成書而發白。然予所見,有年齒雖同,而勞苦安逸迥然各異,逸者反白,勞者反黑,似不在思慮所致也。每詢其人,多在父母之傳流。近又見鎮江丁氏一族,家多顯宦,少長盡皆白髮,此顧愷之對簡文曰:「松柏之姿,蒲柳之質。」自不同耳,言雖近於諛上,是或一道也。予已論須發矣,此又餘意。

淵明非詩人编辑

真西山論陶詩:「榮木之憂,逝川之歎也;貧士之詠,簞瓢之樂也。」以公之學在經術中來。予又以公非自經術,自性理中來。夫《飲酒》第五首,膾炙人口者也;嘗往來胸中,若有所得其好者。夫以第一句「結廬在人境」,似靜中有動;第二句「而無車馬喧」,似動中有靜;三四句「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即心境渾融處地;五句「采菊東籬下」,是潛心求一;六句「悠然見南山」,是得一之征矣;七八句「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乃至和充溢,表裏盎然;九句「此中有真意」,所立卓爾,十句「欲辯已忘言」,正末由也已。可見陶公心次渾然,無少渣滓,所以吐詞即理,默契道體,高出詩人。有自哉!

混堂编辑

混堂,天下有之,杭最下焉。有好事者借喻為記,頗得箴規之義,錄以告不知恥者。記云:吳俗,甃大石為池,穹幕以磚,後為巨釜,令與池通,轆轤引水,穴壁而貯焉,一人專執爨,池水相吞,遂成沸湯,名曰混堂,榜其門則曰「香水」。男子被不潔者、膚垢膩者、負販屠沽者、瘍者、疕者,納一錢於主人,皆得入澡焉。旦及暮,袒裼裸裎而來者,不可勝計。苟蹴之,則泥滓可掬;嗅其體,穢氣不可聞。為士者每亦浴之,被豈不知其汙耶?迷於其稱耶?習於俗而不之怪耶?抑被不潔者、膚垢膩者、負販屠沽者、瘍者、疕者,果不相浼耶?抑經其浴者,目不見,鼻不聞耶?嗚呼!趨其熱而已也。使去薪沃釜,與溝瀆之水何殊焉?人孰趨之哉!人孰趨之哉!

鄭顏鬼事编辑

怪誕之事多矣,有不可以理格者,孔子所以不言。今可窮者,試言其一、二事。予舊讀鄭畋事,以為傳記怪誕之言,不足信也;及見顏畿之事,意其正史所書,耳目所屬,去當時不遠,亦豈妄言哉?因格其理,將以質之人人。適府頒邵二泉先生學史到學,檢有顏氏之條,斷義與愚見同也。因錄其事與邵說並區區之見於左:

唐鄭畋之父亞,未達時,旅遊諸處,留妻與婢在一觀中。將產,忽聞空中語曰:「汝出觀外,毋汙吾清境;不然,殺汝也。」妻曰:「婦人無歸,望聖者憫念。」及五鼓分,娠乃殞。道眾乃殯於牆外。亞歸,以酒酹之,夜夢妻曰:「餘命未盡,為神殺也。北去十里有寺,一僧可五十,能活之,當再三哀祈。」亞不以為信。次夕又如此。於是趨寺,果見此僧,初見亦喜,亞告之。初不顧曰:「我凡人,豈知幽冥事乎?」亞懇再三,僧怒擊之,甘辱不去。久之,僧乃許曰:「待吾入定尋訪之。」夜半,起謂亞曰:「事諧矣。天曙先歸,吾當送來。」歸三鼓,聞戶外人語,即引妻來曰:「身已壞,此即魂耳,善相保。」囑之而去。其妻宛如生平,但惡明處。數年,妻乃別去,曰:「數盡矣。」故世傳畋為鬼生。

顏含兄畿,咸寧中得疾,就醫自療,遂死於醫家。家屬迎喪,每繞樹而不可解,引喪者顛仆,稱畿言曰:「我壽命未死,但服藥太多,傷我五髒耳;今當復活,慎無葬也。」其父祝之曰:「若爾有命復生,豈非骨肉所願,不爾葬也。」乃解。及還,其婦夢之,其母及家人又夢之,含乃曰:「非常之事,古則有之。」乃發棺,果有生驗;然氣息甚微,飲哺將護累月,猶不能語,飲食所須,托之以夢;含乃絕棄人事,躬親侍養,足不出戶者十有三年。

邵子曰:「人死而復蘇者有之。」畿蘇矣,能夢而不能言,久之復死,何也?魂魄合而為人,離散則死。若畿者,殆陰復而陽不復歟?不然,則其周旋不舍者何物也邪?是則顏畿既為陰復,而鄭妻之復,豈非其陽魂邪?其所以惡明者,猶在陰類故也。

天命性情喻编辑

先輩吳美中瓚,以米礱喻天命:蓋以上動下靜,運轉不已,則米穀四出,如萬物之生也,隨地之高下汙潔之處而投焉,則如人之有富貴貧賤者矣。又以燈油喻性情:以油為氣而燈心為質,燈焰乃精神也;及其照物,則為才能;其熱者,性也;燈滅而燼落,魄降也;煙氣上騰,魂升也;油有清濁,燈心有肥細,乃資質之美惡耳。此乃以粗喻精。實為至理,人亦易曉也,故錄之。

龍象编辑

夫人之所以為人,國之所以為國,以其有義禮,而名器存焉。嘗見龍王祠而有敕封者,龍雖靈物,亦獸也;象固至馴,豈可以人禮待之。今龍襲之以衣冠,加之以王號;而象則食之以二品之料,加之以指揮之稱。較之禹驅蛇龍、周公驅虎豹犀象而遠之之意不有異乎?賤名器,無義禮甚矣。若太祖於四海四瀆,止封某海某瀆之神,何其正大。苟為禮官者,建議於廟堂可也。

荀趙编辑

予嘗謂荀子曰:「非其人而教之,齎盜糧而借寇兵也,卿獨不思李斯之為人也?」又宋祖曰:「洞開重門,正合我心;少有私曲,人皆見之。」獨不思負世宗,何曲如之,人不見耶?

伯顏子中傳编辑

伯顏:字子中,世家西域,其祖父宦江西,因家焉,遂為進賢人。幼讀書,即通大義,稍長,無所嗜好,惟耽玩典籍,手不釋卷。從釣台夏溥習進士業,四以春秋經領江西鄉舉,授龍興路東湖書院山長,改建昌路儒學教授。壬辰兵興,省臣以便宜授贛州路知事,升經歷。時參政全普庵、撒裏哈海赤守贛,以伯顏學行醇正,議論激烈,可與有為,以為都事。戊戌,陳友諒陷江西,遣兵圍贛,參政命伯顏率壯士百人出,收援兵於鄰郡。將行,誓眾曰:「苟為自全之計者,願受不測之誅。」至夜三鼓,奮躍突圍而出,圍兵追不及,乃招募丁壯於龍南、安遠、寧都之間,遠近響應。值天淫雨,敵勢益滋蔓,向義之士,往往惑於飛語,轉相煽動,合而復散。伯顏知事不就,乃往南雄,方宣布天子德意,以為集義之策,而南雄亦降矣。眾四掠市裏。伯顏正衣冠,端坐僧寺禪榻,眾駭視不敢犯;見其渠領,則陳大義以拒之,所與俱百人者,屠戮擄獲殆盡。既而贛亦陷,全、海二參政死之,伯顏知無可為之機,遂間道入閩。江西右丞章公完者,表為分省員外郎,佐政有聲,出奇攻復建昌,遂命浮海獻捷京師。因陳江南緩急之勢,攻取之方,言論剴切,朝臣驚歎,奏授南恩州知州、福建省郎中。再詣朝堂計事,退見總兵官擴廓於河南,除兵部侍郎,與吏部尚書伯顏帖木兒、張翱銓選廣西。舟次鐔江,而全閩二廣,皆歸附國朝矣。伯顏由是潛形遁跡,隱約江湖間;時宦寓公知名願交者,皆不得一見。以先世有墓廬在彭蠡之涯,乃卜進賢之北山,誅茅剪荊,躬自為創竹屋三間,左圖右史,閉戶澹如,時寓其忠憤於詞翰之間而已。前進士熊釗,操行孤厲,於人少許可,惟與伯顏相厚善,每語及往事,相對悲嗚煩促,涕泗潸然下。洪武己未秋,朝廷方搜求博學老成之士,江西布政使沈本立聞伯顏名,遣從事張希顏、訓導胡以中以禮來征,語之曰:「爾偕進賢知縣親造其廬,若不起,爾毋來見也。」伯顏聞使者將至,慨然曰:「是不可以口舌爭也。」先一夕,具牲醴,作《七哀詩》,祭其先與昔時共事死節之士,復手書短歌一篇,寄別熊釗,以後事囑之。夜漏盡,望北再拜,飲藥而卒。

讚曰:「不事二君非難,而捐生為難;捐生非難,而從容就死為難;伯顏之死,可謂得其義焉。」或曰:「伯顏在鐔江、閩、廣時不死,而死於今日,何耶?籲!向之不死,欲有所為也;事既無可奈何,存身以永祀,亦義也;今為人迫,而理不可不死矣;不死,則失吾身以存祀,又非義也。」嗚呼!若伯顏者,其不負於所學歟。

七哀詩编辑

有客有客何累累,國破家亡無所歸。荒村獨樹一茅屋,終夜泣血知者誰。燕雲茫茫幾萬里,羽翮铩盡孤飛遲。嗚呼我生兮亂中遘,不自我先兮不自我後。

我祖我父金月精,高曾累世皆簪纓。歲維丁卯兮吾以生,於赫當代何休明。讀書願繼祖父聲,白頭今日俱無成。我思永訣非沽名,生死逆順由中情,神之聽之和且平。嗚呼祖考俯鬷假,籩豆失薦我之責。

我母我母何不辰,腹我鞠我徒辛勤。母氏淑善宜壽考,兒不良兮負母身。肴維新兮酒既醇,我母式享毋悲辛。嗚呼母兮毋遠適,相會黃泉在今夕。

我師我師心休休,教我育我靡不周。四舉濫叨感師德,十年苟活貽師羞。酒既陳兮師冀止,一觴我奠涕泗流。嗚呼我師兮毋我惡,舍生取義未為暮。

我友我友全公、海公,愛我愛我兮人誰與同?惟公高節兮寰宇其空,百戰一死兮偉哉英雄。嗚呼我公我公兮斯酒斯酌,我魂我魂兮惟公是托。

我子我子嬌且癡,去往存沒兮予莫汝知。汝既死兮骨當朽,汝苟活兮終來歸。嗚呼汝長兮毋我議,父不慈兮時不利。

鴆兮鴆兮置汝已十年,汝不違兮汝心斯堅。用汝今日兮人誰我冤,一觴進汝兮神魂妥然。嗚呼鴆兮果不我誤,骨速朽兮肉速腐。

右伯顏子中之傳與詩,予因館於宗主萬五溪先生之門。五溪,進賢人也,得觀國初進賢諸公私抄詩文;讀至子中傳,慨《元史》既未載也,而此或又失,千古無聞矣。遂錄於稿。嗚呼!讀子中《七哀詩》,寧不酸鼻!惜其讚有曰:「前之不死銓選,無社稷寄也。」嗚呼!太學生亦死之也,以此度子中,是不知子中者。遂為略改數句,以明子中之心,而傳之者濟陰丁之翰。嗚呼!無之翰為文以傳,天下不知如子中者幾矣。

卷十八► 卷十九 

樊樓编辑

唐朱氵此亂,逼少卿樊係草詔,草成,明日仰藥死。國朝方孝孺不肯草靖難之詔;次召侍讀樓璉,璉人草受命歸,逡巡自縊死。此蓋一時畏害,終心有不安者。此固過其不忠者,較之段、方二公,不有間乎?蓋筆已屈矣。

祭物编辑

古人祭奠,物薄而意誠,獨取其馨香時鮮之味以薦之焉。故《九歌》以謂「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左傳》曰:「澗溪沼沚之毛,萍繁蘩藻之菜」 而已。漢以來,則有「鬥酒隻雞」之說矣。今之祭物眾矣,名亦工文,因紀於左,以見時之不同也;黍曰薌合,稷曰明粢,稻曰嘉蔬,梁曰薌萁,牛曰繭栗,羊曰柔毛,豕曰剛鬛,兔曰明視、豚曰腯肥,犬曰羹獻,雉曰疏趾,鳴曰翰音,鵝曰舒雁,脯曰尹祭,鮮魚曰脡祭,槁魚曰商祭。

起復编辑

喪製未終,朝廷奪情起復,勉其任用,故曰起復。今乃概以來服闋為起復,誤矣。

降賊加官编辑

宋有閩賊廖恩,降後官為右班殿直,嘗供腳色云:「並無公私過犯。」時以為笑,予意實為士羞也。後又海寇鄭廣,朝命官知福之延祥兵,嘗為群僚所輕,廣故作詩,有曰:「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之句,事載小說,傳之至今。夫宋固仁厚,流為姑息。此不競於敵而為賊侮之事也。本朝賊降必誅,此唐、宋之所以不及也。雖然,今之士夫,無公私之犯,而不愧鄭廣者,又幾人哉?

太宗二箭编辑

聞見《雜錄》載:宋祖寵幸金城夫人,一日,與晉王宴射後苑,勸晉王巨觥,王固辭不飲,曰:「夫人親折花來則飲。」上遂命之,王乃引弓射殺夫人。宋祖飲之如故。又《鐵圍山叢》談載:花蕊夫人入宮,幸之,晉王諫而未黜。一日,與宋祖獵於苑中,亦射殺之。二事皆宋人所書,諒不誣也。夫太宗固為社稷,是矣;而難於太祖受諫,如此割愛忍情,曉人當如是耶?傳位必尊杜後之言,太祖之心何心哉?晉王之傳,又可背也哉?畢竟晉王死於二箭,天道未必無報也。

攻乎異端编辑

《荷亭辯論》,侍御盧格著也。解「攻乎異端」,言「攻」字有二義:治辭,則「庶民攻之」是也;擊辭,則「鳴鼓而攻之」是也。謂擊去異端,斯害也已。昨見宋儒孫奕《示兒編》內有此說,其解尤明白:謂攻如攻人之惡之攻,已如末由也已之已:已,止也。可謂簡而明也。

回回教编辑

回回祖國,《世史正綱》以為大食:《一統志》以為默啜那國。據其數,崇奉禮拜寺,四夷惟天方國有其寺,或實天方也。入中國乃隋時,自南海達廣,其教有數種,吾儒亦有不如。富貴、貧賤、壽夭,一定也,惑於異端而信事鬼神矣,彼惟敬天事祖之外,一無所崇,富貴者亦不少焉。吾儒雖至親友之貧者,多莫尚義,他人不問矣;彼於同郡人貧,月有給養之數,他方來者,亦有助儀。吾儒守聖人之教,或在或亡;彼之薄葬把齋,不食自殺,終身無改焉。道、釋二教,又在吾道之下,不論也。嘗讀《菽園雜記》,言其教祖之詩曰:「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說蓬萊在海東;惟有孔門真實事,眼前無日不春風。」其高又如此。

荀爽褚淵编辑

士大夫而無節義,若撻之於市矣,況能為人麵斥耶?漢荀爽自作《女誡》,而欲女之再醮,意其必知女之不能節也;女卒自縊以全婦道。豈知子莫如父哉?宋褚淵豐穎器識,見重名流,一旦黨齊背宋,致弟照炫之非,而子恨不仕。淵豈不知忠義者哉?利祿之心勝也。嗚呼!色與位,人之所好也,不特不從其父,一則致其死,一則致其非,人性之不同,固如此矣。第爽、淵不知何面目終日於家庭耶!

東明木綿庵编辑

賈似道齋僧而得「木綿庵」三字,蔡京遇毛女而得「東明」二字,豈知皆就死之所。嗚呼!異人能變其志可也,明白告其死,庶或動心焉耳,否則安用其報哉?是知天之生奸臣,亦大數之不可移也。

糖人编辑

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也。今以糖城男女之形,人得而食之,不幾於食人乎?

名物不當竊取编辑

文人墨士,每欲攜名於山水秀處,固情也;至有產刂人之名而鐫己者,則可惡也。若閩人某,去唐磨崖碑刻,而自書忠孝廉節,殊不知後世不見古刻,是欲彰名而反得罪名也。又有見一木石之奇,遂取去之者,若某洞白石觀音為某取者是也,殊又不知在山林,則為公玩而可久,在人家,則為私物而易廢,醒酒石今安在耶?此皆小人之私者也,若終南山小白石之詩而不名者,何其高耶?

杜賈死牛酒编辑

杜子美死於炙白酒,賈島死牛肉酒,嗚呼!二公食無珍羞可知矣,人何必食前方丈哉?

書契编辑

世凡交易契有合同,恐人心之不古也,如朝廷之有符信然,而有義存焉耳。《曲禮》曰:「獻田地者,執右契。」朱子曰:「契有左右,左所以禦右。然左契,受之義也。」據此,則左為受物,右為獻物者之取矣。嗚呼!一事之微,古亦有輕重之義乎?

编辑

古云:「天下之財,不在官則在民。」自宋言之,歲有西北二邊之幣,郊廟即有群臣之賜,宜其國乏而民窮也。今讀《夢華錄》、《夢粱錄》、《武林舊事》,則宋之富盛,過今遠矣。今天下一統,賦稅尤繁,又無歲幣之事,何一邑之間,千金之家,不過一二,是皆無儲糧者也;及詢官府,又無贏餘之財,此則何也?愚竊論之,藩府太多,中官太積,而文職多貪。何以見之?韓王一枝,歲得一十六萬錢糧,平涼一府不能供也;司禮尚衣監一宦寺之死,銀貸動有數萬之進,朝廷所不進者又不可計;進士一旦居要地,遂過數十年之財主;台至九卿,不可言也。雖然文職尚有廉者,若夫今日,費出無度,聞之寒心,當國者宜思何以啟沃。

燒金编辑

《宋史·張永德傳》云:寓睢陽時,有書生鄰居臥疾,永德療之獲愈。生一日就永德求汞五兩,即置鼎中,焚之成金,自是日與永德遊。一日,告適淮,永德送之,求藥法。生曰:「君當大貴,吾不吝此,慮捐君福。」及後永德為將,屯下蔡,淮民中有一僧,睥睨永德,召之,乃睢陽生也,復求前術,僧曰:「始語君貴,今不謬矣;富貴安用為此!」

又《龍川略志》載:「子瞻從事扶風時,有老僧欲傳以朱砂化黃金。子瞻曰:「吾不好此,雖得之,將不能為也。」僧曰:「此方知而不為,正當傳也。」 是時陳希亮守扶風,嘗於此僧求方而不與。子瞻曰:「陳卿求而不與何也?」僧曰:「貧道畏其得方,不能不為耳;貧道嘗以方授人。有為之即死者,有遭喪者,有失官者,故不輕傳。公慎勿以授人如陳卿者也。」後偶與陳希亮語及此僧所以,陳固求子瞻授之,悔曰:「某不惜方,惜負此僧。」未幾,陳以贓敗法,於瞻疑以方故,深自悔恨。後謫黃州,陳子慥在黃,子瞻問其父用此法否?慥曰:「吾父失官至洛陽,無以買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癰而死。」

義甥孫沈某弟兄二人,其弟為人煆銀以給食,日亦未足也。不數年,置有室廬妻奴,設四肆,弟兄俱於肆以交易,又數年,身有羅綺,動有銀器,往來有顯者,迥異於昔日。人言得燒金之術,假煆工以遮人耳目。予且信且疑,無何,兄弟繼死,家隨以廢。其父一日攜一書告予曰:「吾兒得此足衣食,今獻之於翁,少丐錢穀可乎?」予因益信張永德、陳仲亮之事,召義侄語之,至曰:「沈與北司前某人同為,今亦同棄世矣。」

嗚呼!晏子有言,不義之富,禍之媒也。使永德得方,未必不沒官也;而東坡遭謗遭謫,岌岌窮途而病死者,亦或曾試此耶?

元德秀死编辑

唐元德秀退居安陸縣,去家獨處一室,值大雨水,七日不通,餒死。中書舍人盧載為誄文曰:「誰為俯君,犬必啖肉;誰為府君,馬必食粟,使我元君,餒死空穀。」丁用晦載之於《芝田錄》,以為美事。予意盧子不當以二畜比之,正史傳中之讚,何其優耶。然其清貧固也,但卒於家,不聞退居安陸,此又不知從何來。

奇物不可守编辑

書畫古玩,自有國而言,至宋徽宗之世,可謂極備,觀其書譜、畫譜、博古、考古圖可知矣;惜乎胡騎一人,零落漫毀,百不存一。自家而言,一聚此物者,必然敗去,豈非物之美者,人心所在,鬼神臨之,大有大異,小有小異,不可聚此,以為子孫可常守也。

太常黃冠编辑

嘗讀《周禮》,天子大祀,大宗伯主禮,大司樂主樂,皆明德新民之士,聖賢之徒也,所以肅虔百職,感格上帝,妥侑神人者在是。豈惟集事完禮文而已哉。今樂既作於神樂觀之徒,而讚相行禮者,又皆太帝之黃冠,天朝大禮大樂,付於斯人,甚非序和情文之道也,神安可以格耶?

嶽劉之對编辑

宋張浚問岳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之如何?」飛曰:「德與酈瓊素不相下,一旦擢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軍旅,恐不足以服眾。」浚曰:「楊沂中、張俊何如?」飛曰:「張宣撫,飛舊師也,暴而寡謀;沂中視德等耳,豈能禦此軍哉!」浚艴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飛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愚,豈以得軍為念哉。」

我太祖嘗欲用楊憲為相,以問劉基,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宰相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不與焉;今憲不然,寧不敗乎?」帝曰:「汪廣洋何如?」基曰:「此褊淺,觀其人可知。」又曰:「胡惟庸何如?」基曰:「此小犢,將僨轅而破犁矣。」帝曰:「吾知相無以愈於先生者。」基曰:「臣非不和,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為之,且孤大恩。」

夫謀事於人,正欲人之有言也;今不惟言之不從,而反憎疾焉,後雖事驗,而武穆、誠意先已為之解官矣。豈魏公不曰忠,而太祖不英明耶?問之屢而無一是焉,則問者自以為愧;而直言之難受,不覺其忤也。嗚呼!古人尚直,問且不能受言,使無從而直言,安望其以理之是非而足憑耶?予於二事,信哉直道難容於世。

父子異性编辑

愚嘗讀《朱子語錄》,中載東坡之子過、範淳夫之子溫,皆出入梁師成門下,以父事梁。梁妻死,欲以母禮為服,忌某人而衰絰往之,文公語門人:「惜其名人之子有此。」予思本朝兵部尚書茹常,衡州衡山人也。太宗入靖內難,首先勸進即位,遂封忠誠伯。後死,召其子鏞襲爵,鏞以父在功罪之間,不肯受。又宋晟以父開國功襲都督,定遠人也。建文時,通謀於燕,其子瑄乃以力戰死於靈璧。蘇、範可謂見辱乃尊,茹、宋可謂有愧乃子,不知平日家庭之教何如也?此見其忠義廉恥之心,大分天生成也。

樂奏天人樂器起止编辑

由冬而春,陽之所由生,陽生而後有天,故冬至祀天神;祀天神而用黃鍾九變之樂,蓋天為陽之尊;黃鍾九寸,九為陽之極,故黃鍾,子月之律也。人死,魂歸於土,四時祀人鬼;而用太簇八變之樂者,蓋人生於寅,太簇,寅月之律;又宮五之位屬土,始終於此奏之。則魂與音發動,故降也。又樂之降神者,蓋紫微垣在子,而角應之;太微垣在卯、酉,而宮征應之;天市垣在辰,而羽應之;故奏數音之氣,發動於三垣,宜乎天神之降也。、吾,為樂之起止者,之形仰而敷,象東震發宣之義;震為雷,雷主聲,所以起樂也;吾之形為虎,而伏虎為金獸,應秋也,虎亦主聲,今伏而無聲,若陽氣之收斂衰謝矣,其背之齟齬,氣不暢也,所以止樂也。金石為樂之始終者,八音之中,惟金石有自然之音,不假人為故,所以為樂之始終條理耳。

七七義编辑

世以死者七日,為受罪之時,遂作佛事以解禳。此固妄誕之論,然傳襲之來既久,遠邇相同,亦必有故。問其人不知也。常思以為虞祭有七之義,此亦未通。後續《論衡·訂鬼篇》有曰:有鬼者,甲乙之神;甲乙者,天之別氣。人病死,甲乙之鬼至矣。然而殺鬼之至者,又庚辛之神,何如驗之?以甲乙日病者,死期常在庚辛之日也。予以是思之,此則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為之殺;金日鬼,非火為之殺乎?推之七七之說,亦是此理,以其相克之期,故為之禳解,遂延增妄誕之說也。然亦未知王論何從生。予推之者何如?姑識之以俟明理君子。

門生弟子编辑

新傳業者為弟子,弟子復傳於人為門生;故《史記》曰七十二弟子傳,而歐陽公為轉相授受者曰「門生」。

韓項亮懿编辑

伊川先生曰:「韓信與項羽,諸葛亮與司仲達,不曾合戰,更得這兩個戰得幾陣,不妨有可觀。」予以楚圍漢於彭城,漢追羽垓下,信常在之也;或以誑之,或以待之,信不能獨當一面,如云長之取顏良,是可知矣;觀羽初敗秦兵,而諸侯不敢仰視,其勇可知矣,信豈羽之敵哉;若論智謀,羽或不如信也。懿拒亮於上邽,按兵不敢動;後至鹵城,為賈詡嗤笑;一交兵間,則又喪其將軍張郃;觀其受巾幗之辱,歎孔明為奇才,懿豈亮之敵耶?此又智勇俱不如者。噫,若四人者,豈必待其親相交戰而後知其高下哉,即此已可觀矣。至如孟子、莊子二人,俱常遊於齊也,胡乃不相遇而一辨,以觀其勝負?一則以實而實天下之虛,一則以虛而虛天下之實,是真可惜也歟!

樊執敬编辑

樊公執敬,字時中,獨航其號,世為鄆人。至正間,為浙江參知政事。十二年,徐壽輝自徽犯浙西,公宿衛於省,省吏次第引去,公獨披甲上馬,率衛兵不百,急出與賊戰,從者止之。公曰:「吾守封疆,去之非義也。」至省口,遇遁將,以孤兵且散,控馬首返。公怒,以刀斫其人,遂躍逆賊於天水橋,巷戰以死,其妻與子溺於西湖。公死二月,姚園寺僧雪,率杭人立祠於天水院,歲時祭焉。楊鐵崖時為文紀之。又嘗見公《觀潮詩》於《霏雪錄》中,詩云:「煙波閃閃海門開,平地潛生萬壑雷,大信不虧人不死,浙江亭上看潮來。」然其詩雖未工,而公平生之志亦可見矣。然公死節,史已錄之,但不如此之悉。

聖不可知编辑

士非天分之高,則知識不遠,非學問之功,則義理不明。大凡學藝,初則勉強,勉強則有跡,人因得以及之也;事熟則精,精而巧,巧則神,若師曠之音,輸子之工,養由基之射,皆熟而神生焉。聖人之於天理,亦至精至熟,神妙不測,人豈可得而知哉?此孟子曰:「聖而不可知之不謂神也。」

文盛乃衰编辑

古人云:詩盛於唐,乃衰於唐也;字盛於晉,乃衰於晉也。蓋以詩雖至唐而警拔,閭里之人不知矣;字雖至晉而神變,巧媚之態極矣;其子明白古拙何有哉!今杭之舉業之文,可謂盛矣,然究其實,則皆錄諸書藻麗之語;貨近時泛巧時文,讀不過二三冊,遂高舉而奪魁矣。嗚呼!此豈非其衰耶,而於古人讀經讀史之學何如哉。雖然,邵子天人之詩曰:「也由天道,也由人意。」今辨此者,亦氣運使之然也。李西涯又云:「文章固關氣運,亦係習尚,非人力所能挽回。」真知言哉!

說郛编辑

陶南村作《說郛》百卷,蓋仿曾慥之《類說》而為者。然《類說》刪取精到;而《說郛》如未刪之書,不若不刪,總而名之,如《百川學海》可也。楊文貞公士奇尚不取其《書史會要》。《水東日記》曰:「如見《輟耕錄》,淫褻之事,尤可鄙也。」餘則曰:《說郛》不獨淫褻,而鄙俚無稽者亦有之。但《輟耕》多抄舊書如《廣客談》,《通本錄》為己作,是其下也。孫在雅謂:書木葉而成者,偽言也。似《書史》為至當者。

立武后编辑

貞觀二十二年,太白屢見,太史奏女主當昌。民間秘記又云:唐三世後,女主武王有天下。太宗因疑左武將軍李君羨,誅之。李淳風又奏:「臣仰觀天文,察其人已在宮中。」如是之明白矣。至永徽五年,拜武昭儀。明年,欲立為後,意時才去先朝方十餘年,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來濟,雖皆極口切諫,何無一言及占傳之事,並先帝欲誅之意耶?以為先時朝廷閉不宣泄,則民間又傳有秘記,而無忌等又國之元老,宜其舊知者矣,以為當時不可顯白,則未立之時,正可以是證之也。諸公無一言之及此,然後知為唐室之數也。

卷十九► 卷二十 

改元编辑

上古無年號,不過紀甲子而已,世以始於文帝後元年,不知後元由前有元年,故稱後也。如景帝則又有中元、後元,皆欲延年之意耳。至武帝建元年,方為有號之初,而劉氏據《封禪書》得鼎改元,辯以年號之起,實在元鼎;其前皆有司追補,以足武帝之始。又據元封改元,始有明詔為證,而夾漈鄭氏,亦以為是。予以既為元封改元,始有明詔,則當以元封為始,又何為年號之起,實在元鼎。然則元狩因得白麟而稱,元光因見長星而稱,又何不可乎?至於元封有詔,偶爾因是年巡邊封禪之後,大頒天下,故曰以十月為元封,不當據此即以為始。若以其前有司補稱,則末年復如文、景稱後元一、二年,又不可以補其名耶。但光武建武,共該三十三年,至三十一年之時,因封禪後,又加中元二字,猶景帝中元意也。今史即以為改元,明係以中元,另起錯矣。觀範史於《祭祀志》內載,本年封禪後赦天下之詔曰:「以天下三十二年為建武中元元年。」尚冠建武於首可知也。大抵一帝止是一號,最為有理,但遇事遇端,遂屢易之,豈如本朝高出上古。

湯泉编辑

湯泉在處有之,惟溫熱不同,皆有硫黃之氣。書載驪山、黃山者無腥焉,人皆祖《博物志》。凡水出石硫黃者溫,予考《本草》石硫黃出東海牧羊山谷中及太山、河西山,礬石液也。然則於地之泉,何所係耶?而湯泉之地,又出於三山之外也。就而言之,予又親見巢縣湯泉,與河流止隔尺許,豈石黃所流之水氣不通於彼歟?唐子西以謂自是水性一種,如人吹氣則寒,嗬氣則熱,予意人氣之有溫涼,如天之氣然也;豈人之津液,亦有寒熱者耶?不可概論明矣。昨讀耿南仲《黟山香溪泉記》有曰:「泉蓋朱砂所發,好事者汲以澄砂之藥。」《苕溪漁隱》亦曰:「黃山是朱砂泉,春時色紅以此。」復思《本草》有土硫黃出溪澗中,多腥臭,在處有之;然則泉既有腥,安知澄之無黃也。隔咫尺而寒熱所分者,此地脈所來之源不同,其溫熱相去者,黃之於地有多寡,而源之來也有遠近耳。以此論之,蘇子詩謂: 「自憐耳目隘,未測陰陽故。」豈非因一石字及有無腥者惑之歟?若驪山之無腥者,李賀詩云:「華清宮中礐石湯,徘徊百鳳隨君王。」此又源之出於礜也。又聞出硫黃之地,泉反不熱,此則氣既泄之於外,而地脈又或不通於泉也。若謂諸泉可以洗人瘡疥,益人顏色,以昔人詩有「誰知馬上腰金客,洗去塵顏換玉顏」之說;又謂始皇被神女唾生瘡,入湯立愈。殊不知詩乃好事者之為,而始皇事實妄誕。而《本草》溫湯之下又不收也,吾嘗親浴溫泉,翼日,瘡發於背,故《本草》以諸瘋疾在皮膚者可浴,浴幹當大虛憊,宜即補養,餘則不可輕入。諸瘡非瘋也。近時燕泉何先生,反以神女之事出於《本草》,今並書之。

淡菜编辑

杭人食蚌肉,謂之食淡菜。予嘗思之,命名不通,如以淡為啖固通,而菜字義亦不通。又嘗見《昌黎集》載:孔戣為華州刺史,奏罷明州歲貢淡菜。亦是此淡字,竟不能通。後見廣人云:南海取珠者名曰蜑戶。蓋以蚌肉乃取珠人所常食者耳,賤之如菜也,其義始通。後讀《輟耕錄》,益知久有烏蜑戶,則孔奏之字亦訛書者;予若改為啖食之啖,則又為改金銀車者乎。

老泉為子瞻號编辑

老蘇號老泉,長公號東坡,人所共稱也。而葉少蘊《燕語》云:蘇子瞻謫黃州,號東坡居士,其所居之地也;晚又號老泉山人,以眉山先塋有老翁泉,故云。又梅聖俞有《老人泉》詩,東坡自注云:「家有老人泉,公作此詩。」又嘗聞有「東坡居士老泉山人」八字共一印,而吾友詹二有東坡畫竹,下用「老泉居士」 朱文印章。據此,則老泉又是子瞻號矣,然豈有子犯父號之理?而歐陽公作老蘇墓誌,但言人號「老蘇」,而不言其所自號,亦可疑者,豈此號涉一老字而後人遂加其父耶?葉、蘇同時,當不謬也。

名同人殊编辑

嘗見南越伏波廟一碑,以伏波將軍姓路氏,心且疑之。後讀《前漢書》,武帝時有路博德討南越,封伏波將軍。始知馬援討交趾,亦南越地也。今世止知馬援也,若三國魏將夏侯惇,亦封伏波將軍,不因南越者眾也。彼如徐稚子下陳蕃之榻,而周璆亦下陳蕃之榻;稚子則見於《本傳》,而周璆事見於《陳蕃傳》中;亦兩人而一事,世止知徐穉也。又赤鬆子,神農時雨師,乃張良欲從之遊者,事見劉向《說苑》,晉黃初平叱石者,因易姓為赤鬆子,見葛洪《神仙傳》,今金華赤鬆觀,乃其升仙地也。今人止知張良之言。又葛洪煉丹於羅浮山成仙;晉咸和時人葛貴,一名仙翁,亦煉丹而成仙者,梁大同時人,今人即以葛洪為仙翁也。又漢明帝時,葉令王喬,乃飛舄者也;周時王子喬,吹笙者也。《神仙傳》曰:「蜀人王喬,食肉芝者也。」《史記·封禪書》注:「緱氏仙人庵王喬,犍為武陽人。」亦四人同名而皆仙,世止知葉令王喬,因注之。

紅葉詩编辑

紅葉題詩,凡有五焉:《本事詩》云:顧況在洛,乘間與三詩友遊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葉,題詩云:「一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況吸日亦題葉放於上流,詩云:「愁見鶯啼柳絮飛,上陽宮女斷腸時;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十餘日,客來苑中,又於水上得葉詩以示況,曰:「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雲溪友議》云:明皇時,虢國寵盛,宮女咸怨,書落葉隨禦溝水流出云:「舊寵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題一片葉,將寄接流人。」顧況聞而和之,即前四句,無後復出之事。又盧渥應舉,拾紅葉於禦溝,置之巾笥,及宣宗省放宮人,而盧娶其一宮人,偶睹紅葉,籲嗟曰:「當時偶題,不意郎君收藏。」遂為奇事。詩云:「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付紅葉,好去到人間。」《北夢瑣言》云:「進士李茵,嘗遊苑中,見禦溝紅葉題詩,句曰,與盧渥同。」《玉溪編事》云:侯繼圖秋日登大慈寺樓,倚欄,忽木葉飄墜,上有詩曰:「拭翠斂愁蛾,為鬱心中事,搦筆下庭除,書成相思字。此字不書名,此字不書紙;書向秋葉上,願逐秋風起,天下有情人,盡解相思死。」《談藪》以為雖出多書,止則一事,傳記者自異耳。予逐書細考,意此必三事也:《雲溪友議》第一段,即《本事詩》之紀也,名既同矣,雖有「舊寵」、「新恩」二句,韻腳又是,焉知記者非忘之而自補之耶?若李茵者,即盧渥之事,此《北夢瑣言》之差記而事故略焉,不然,何其詩之同邪?侯繼圖詩既不同於二人,事亦大異,豈可因題葉而即以為一事目之也?況《雲溪友議》一書而紀二事,豈有差之理耶?但後之小說《流紅記》,又訛而為於祐之事,言多鄙妄,此則可笑。

蝦蟆類毛穎编辑

韓昌黎答《柳柳州食蝦蟆》詩,大類《毛穎傳》,其曰:「雖蒙勾踐禮,竟不聞報效,大戰元鼎年,孰強孰敗撓?」此尤其似者也。吳人多喜食之,至春時,鼓吹滿野,無賴男子取以為生,而價亦不廉,此詩末云:「而君復何為,甘食比豢豹。」是如此味者,不獨吳人然也。

巾箱板编辑

今人以小板書冊為巾箱板,以其可置於巾箱也,不知起於南齊衡陽王鈞。

適怨清和编辑

李商隱《錦瑟》詩中二聯,蘇子謂藏「適怨清和」四字,嘗舉所以告歐陽也。後人不知,遂以蘇公自得之見。然《古今樂志》曰:錦瑟之為器也;其柱如弦數,其聲有適怨清和之音。

南濠誤紀编辑

姑蘇少卿都南濠穆,博學好古,著述滿家,一時人物所不及也。文跋中有記宋思陵宸翰一條,誤以王倫為王文正公旦之弟也,一時不思。文正乃真宗時相,年齒之遠,豈至高宗時耶?此白璧微瑕,於予有忘年之愛,故為正救之忠臣耳。

大夫鬆编辑

五大夫,乃秦爵之第九級者,接《史記》云:封其樹為五大夫。後人不解,謂鬆封大夫者五株,且唐陸贄作《禁中鬆》詩云:「不羨五株封。」又李商隱有《五鬆驛》詩云:「獨下長亭念過秦,五鬆不見見輿薪。」遂漫延而不可解矣。有辨之者,尚未明白,獨《雲穀雜記》引如曹參賜爵七大夫,遷五大夫是也。何其快哉!予又思今上虞有五大夫裏,必當時有此一等之爵者居焉。

歷代獄名编辑

夏曰均台,又曰念室;殷曰動止,曰羑裏;周曰圜土,曰稽留,曰深室,曰虎穴;秦曰囹圄;漢曰若盧,曰都傳,曰寺互,曰請室、狴犴;晉曰黃沙;魏曰司空;總名曰圜扉、圜牆。

澄心堂紙编辑

澄心嘗紙,陳後山以謂膚如卵膜,堅潔如玉。此必見之,而言之得如此真也。但在宋時亦罕睹,劉貢父詩云:「當時百金售一幅,澄心堂中千萬軸;後人聞此那復得,就使得之亦不識。」予嘗見一幅,堅白則同,但差厚耳;及宋板所拓六帖之紙,亦似之,又覺差少黑也。世以此紙為宋物,殊不知澄心堂及南唐烈祖徐知誥金陵燕居之名。宋時即誤以為知誥之子元宗所造,《詩文發原》以為後主所造,皆非也,故《後山叢談》辯之。今《徽州志》又以為出於彼地,與李廷珪墨為二絕,則誤之尤甚矣。諒後山宋人,且嘗見之,辯為烈祖所造無疑。惜歐陽公亦曰「但不知出處」。

僧寺觀编辑

漢明帝聞西天竺國有號為僧者,知往過未來之事,遣蔡愔等訪之。愔見摩騰,乃要歸漢。後聽陽城侯劉峻等出家,則中國漸有僧也。至於五胡石、苻之世,則又大漫矣。然摩騰初來,舍於鴻臚寺,寺蓋待納四夷賓客之館,故秦名典客者即是也,白馬馱經,並藏於是。後明帝於東都城門外另立精舍,以處摩騰與經,遂名曰白馬寺,此僧寺之所由始。若夫止以寺名,非可專於佛也。葉夢得《石林燕語》以白馬寺即漢鴻臚舊館,但改鴻臚為白馬耳,故後世浮屠之居曰寺。此非也。堂堂漢朝,更不能創一佛寺,而即以待納四夷之館為之耶?又觀之名有三:一曰藏書所,漢東觀是也;一曰遊觀處,謝玄暉賦屬玉觀是也;一曰高可望,黃帝內傳置元始真容於高觀上是也。今老氏居本高觀始,然亦非專於老也。至宋徽宗專尚老氏,宣和元年,因降手詔,盡改天下之寺曰宮,改院曰觀,改僧曰德土,改尼曰女德,又盡廢鐃鈸之類,納之官府,此又不可不知也。

重名美婦编辑

漢有飛燕,唐寶曆中亦有飛燕;與元稹私者崔鶯鶯,與張浩私者李鶯鶯;鄭還古通者沈真真,韓真卿通者謝真真;山谷贈詩者費盼盼,建封娶者關盼盼。

錦瑟無端五十弦编辑

《錦瑟》詩,玉溪生作也,《續筆》解云:說者以錦瑟為令狐丞相待兒小名,此篇皆寓言,而不知五十弦所起。然既舉其名,而復引諸書明箜篌之義,似將以箜篌為錦瑟也;且言起於漢武后,雖能引《史記·封禪書》之說,亦不能引《世本》五十弦起於伏羲,知尾而不知首,可哂也。況五十弦之義,一無所解,按《琴瑟中論》曰:朱襄氏使士達制為五弦之瑟,瞽叟判為十五弦,舜益之為二十三,又有二十七之說。以理考之,樂聲不過乎五,則五弦、十五弦、小瑟也;二十五弦,中瑟也;五十弦,大瑟也;彼謂二十三、二十七者,然三於五聲為不足,七於五聲為有餘,豈非惑於二變二少之說而遂誤耶?觀此,則弦之多寡有自矣,若錦瑟雲者,即大瑟之謂也。故《古今樂志》云: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但無端二字,似乎不通,俟知詩者詳焉。

箜篌编辑

箜篌,本師延為空國之侯所製,故名之也。後出桑間濮上,師涓為晉平公鼓焉;鄭、衛分其地而有之,因命淫樂為鄭、衛焉。故《釋名》曰:「靡靡之樂。」 《樂府錄》亦曰:空候乃鄭、衛之音,以其亡國之聲,故號空國之侯。訛而為箜篌是也。應劭以漢武令樂人侯暉所作,以祠太乙,杜佑因曰:「因樂人之姓,非師延所作。」非也。蓋春秋時已有之矣,其形似瑟而小,其弦有七,用木撥彈之。近楊狀元慎得其器於蜀,左史李芝山雲,侯暉損瑟之二弦,加箏之九弦,為二十三弦,其音多擘,其聲多靡。又曰:至宋大晟樂,改為十四弦。經李知幾之詩為證,此必然也。嗚呼!其器久無,其音絕傳,今有之,惜未見耳。予又考古辭《公無渡河》、隋《昔昔鹽》,多彈此器;唐李憑最為妙手,故楊詩云:「本是空侯樂,今為蜀國弦;新聲晉師發,舊譜李憑傳。」

伯夷叔齊考编辑

嘗見《論語》疏引春秋《少陽篇》云: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叔齊名智,字公達;伯長叔次也;夷、齊,諡也。胡明仲以為彼以去國隱居終身,又誰為之諡哉?如伯達、仲忽,名也已。予以既為之名,則少陽所雲姓名,又何謂哉?或者死後人諡之耳。且諡法曰:執心克莊曰齊,安心好靜曰夷,庶可加也。惜《少陽篇》不知是何書也,後又見《孔叢子》注:夷、齊之父墨胎氏,名初,字子朝。

名諱壽堂编辑

生稱名,死稱諱,自古而然。故古今名公作亭堂等記,則曰公名某,作誌名神道碑,則曰公諱某。今人不察,於是凡遇人則請問曰尊諱,答人者曰諱某。又稱人之母曰壽堂,以謂崇敬,殊不知邱墓祭祀之處乃壽堂也。按陸土衡輓歌云:「壽堂延魍魎。」注曰:「壽堂,祭祀處也。」言既死於祭祀之處,獨相處魑魅耳。林甫有《壽堂詩》曰:「湖外青山對結廬,墳前修竹亦蕭疏,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觀此可知矣,今皆背義而言,可發一笑。

延陵碑编辑

延陵季子碑在鎮江,其文曰:「有吳延陵君子之墓。」世傳為孔子書,《學古編》以為古法帖,止云:「嗚呼!有吳君子而已!」篆法敦古,似乎可信。今碑妄增「延陵之墓」四字,除「之」字外,三字是漢人方篆,不與前六字合;又音「君子」字作「季子」,顯見其謬。蓋漢器蜀郡、洗郡,「郡」字半片,正是此 「君」字也。歐陽公《金石錄》又以為孔子平生未嘗至吳,蓋以《史記》世家考之,推其歲月蹤跡,南不逾楚之故。復引張從申《疑記》云:舊石湮滅,玄宗命殷仲容模拓以傳。是開元以前已有本矣。予按歐陽、子行,皆辨非孔子,明矣。或者即仲容所書,借孔子以欺世,此秦觀所以疑唐人之所書有見也。《丹鉛續論》又謂:陶潛作《季劄讚》曰:「夫子戾止,爰詔作銘,謂題有吳,延陵君子。」此可證為古有。據此,則子行敦古可信之言又是也,但陶集無此讚,載藝文集,知今非全集也。

王公孫弘编辑

公孫弘有五:一在齊,為孟嘗君見秦昭王;一在中山,為參乘,言司馬喜相求;其一在越,斷發為王騎;其一為漢平津侯;其一明帝時幽州從事,交通楚於英,見於虞延一傳。

蒙茶编辑

世以山東蒙陰縣山所生石蘚,謂之蒙茶,士大夫珍貴,而味亦頗佳,殊不知形已非茶,不可煮飲,又乏香氣,而《茶經》之所不載。蒙頂茶,四川雅州,即古蒙山郡。其《圖經》云:「蒙頂有茶,受陽氣之全,故茶芳香。」《方輿勝覽》、《一統誌·土產》,俱載蒙頂茶。《晁氏客話》亦言,雅州也。白樂天《琴茶行》云:「李丞相德裕入蜀,得蒙餅,沃於楊餅之上,移時盡化,以驗其真。」文彥博有《謝人惠蒙頂茶》詩云:「舊譜最稱蒙頂味,露芽雲液勝醍醐。」吳中復亦有詩云:「我聞蒙頂之巔多秀嶺,惡草不生生荈茗。」今少有者,蓋地既遠,而蒙山有五峰,最高曰上清,方產此茶,且常有瑞雲影相現,多虎豹龍蛇,人亦罕到故也。但《茶經》品之於次。若山東之蒙山,乃《論語》所謂東蒙主耳。

公昉编辑

程濟之事,已載於「奇謔類」矣,乃朝邑誌之言。予以誌或紀怪,近時之事可妄傳耶?況以革除遺事中相同。昨見後漢《公昉碑》,亦曰公昉遇真人,服神藥後,移意萬里即到;又知鳥獸語,則知程事不誣。且漢人刻之金石,惟恐後人之不信也,然其得神藥即能如此,是不假修為,而亦數也夫。

州名稱訛编辑

東漢嚴光本姓莊,因避顯宗之諱,遂稱嚴氏。范曄作史,不究其由,遽曰嚴光,其台其灘,遂俱以嚴稱,循習之訛,已可笑也。宋宣和間,方臘作亂,又遂改睦州為嚴州,至今不知其義,尤為可笑。故宋俞無德有詩曰:「千載英風想子陵,釣台緣此幾人登?誰知避諱更嚴氏,灘與州名總誤稱。」此已見於他書,奈無此詩之明白也。又如蘇州,因吳王殺伍子胥投之江中,後人憐而立祠於江邊之山,遂名胥山;吳王又築台於山上,人亦稱為胥台也。吳既國滅,台亦無矣,人又稱為孤胥山,言獨胥山在耳;及稱台,亦曰孤胥台。奈何吳人稱胥為蘇,訛孤為姑。後隋平陳,因姑蘇山名,遂更郡為蘇州,至今山、台俱名為蘇也。故《蘇志》誌姑蘇蘇山曰:「舊名姑胥。」可知矣,然「姑」字又訛。如蘇之匠門,因幹將墓故名,吳人稱將為匠,今改別名矣。

神燈编辑

《草木子》載:聖燈,俗曰神燈,天下山之大處,往往有之。故數峨眉、衡山、匡廬等處,謂山之精英之氣,發之為光怪耳。予意此固理也,故傳有聖燈岩之名。然時有神祠之地,每每人亦多見,何也?蓋兵死之人,牛馬之血,皆足為磷,豈有生也有來,而死也有為者;英靈之氣,又不可成光焰耶?但彼之聖燈為常,十之九也;此燈為變,十之一耳。

黃堂五馬编辑

《孫覿尺牘》曰:「蘇郡太守之堂,數因失火,以雌黃塗而禳之,故曰黃堂。後天下盡稱之。」非也。天子之居曰黃闥,三公曰黃閣,給事曰黃扉,太守曰黃堂。《遁齋閑覽》云:漢時朝臣出為太守,增一馬,故曰五馬。蓋漢制公卿皆駟馬故也。若曰:北齊柳元伯五子同時領郡,時稱五馬,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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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乾卦三爻,皆取龍為象,蓋陽物也。《埤雅》云:龍卵生,陽物也,具九九之數。《戴禮》、《說文》皆以龍為鱗蟲之長。古今所言,不過如此。昨見《伊川語錄》謂:「龍謂陰物,出則濕氣蒸然成雲。」又曰:「龍祇是獸,茅山華陽洞常有之,形狀殊可愛,然不齧人,五台山者則傷人矣。嘗有人穿地得卵,寄於金山寺中,龍能湧水入寺取卵。」又曰:「龍以卵生,亦非神物;更一等龍,必須胎生。」愚意龍為神物,變化不測,如《筆談》所紀彭蠡一事甚明,恐茅山所有,即古人之豢龍,非真龍也,乃其形相似者。若以為陰物,恐必不然,不知何據也。曰獸類,曰胎生,證之諸書不同。予意傳云,龍生九子為某為某,此亦獸之類歟?故《本草》收入獸部。至於胎生,則《本章》有龍胞龍胎之物,陶隱居自以親見,形體俱存,此又或有胎生者也。不料,大儒誤之耶?抑傳寫者誤之耶?錄俟博物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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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圖要記》曰:伏羲化蠶為絲,又黃帝四妃西陵氏始養蠶為絲,而干寶《搜神記》以為古有遠征者女,思父,語所養之馬曰:「若得父歸,吾將嫁汝。」 後馬迎父歸,見女輒怒。父殺馬,曝皮庭中,忽卷女飛去,下於桑間,化蠶。故《乘異集》載:蜀中寺觀,多塑女人披馬皮,謂之馬頭娘,以祈蠶也。予意化蠶之說荒唐,而西陵氏養蠶者為是,但世遠不可稽也。若干寶所記,但因馬頭娘一事,遂駕空而神其說。所謂馬頭娘者,本荀子《蠶賦》「身女好而頭馬首者歟」一句。又荀子嘗為蘭陵王,或世訛而為馬明王也,此干寶、《乘異》,皆因言以成訛耳。但蠶乃馬精所化,故古人禁原蠶,恐傷馬也。白畺蠶擦馬齒,馬即不食,可見矣。欲祀其神,古者后妃享先蠶。先蠶,天駟也,非馬之精而何?漢舊儀又曰:「蠶神,苑窳婦人,寓氏公主。據此,則始於西陵氏可知,故世以蠶為婦人之業也。

卷二十► 卷二十一 

陶詩紀甲子编辑

五臣注《文選》,以淵明詩,晉所作者皆題年號,入宋但題甲子,意謂恥事二姓,故以異之。後世因仍其說,雖少遊、魯直,亦以為然也。治平中,虎丘僧思悅編陶之詩,辯其不然,謂淵明之詩,有題甲子者,始庚子,距丙辰凡十七年,詩一十二首,皆安帝時作也。至恭帝元熙二年庚申,始禪宋,夫自庚子至庚申,計二十年,豈有晉未禪宋之前二十年內,輒有恥事二姓,而所作即題甲子以自異哉?矧詩中又無標晉年號者,所題甲子,偶記一時事耳,其說出而舊疑釋矣。後蔡采之《碧湖雜記》又云:元興二年,桓玄篡位,繼而劉裕秉政,至元熙二年始受禪,前此名雖為晉,實則非也。故恭帝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今日之事,本所甘心。」計時逆推,正二十年也。蓋淵明逆知末流必至革代,故所題云云。

以予論文,若唐若宋,天下危而復安,常有之也,豈可逆料二十年後事耶?故唐韓偓貶後之詩,亦紀甲子耳。後因全忠篡唐,人跡遂以為有淵明之志。蔡說謬矣。惜思悅尚辨未至,若曰:「二十年間,陶詩豈止十二首耶?且未革之時,逆知即題甲子,而永初、元嘉之作,反不題甲子,何耶?至於《述酒篇》內「豫章抗高門,重華固靈墳;流淚抱中歎,平生去舊京。」正指宋迫恭帝之義,又何不題甲子耶?蓋偶爾題之,後人偶爾類之,豈陶公之意耶?因復辨之,以足思悅之義。

王昭君编辑

昭君名嬙,初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漢元帝時,呼韓來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年不見禦,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此前漢《匈奴傳》之方也。《西京雜紀》乃云:帝常使畫工圖形,按圖召幸;宮人皆賂畫工,獨王嬙不肯。後匈奴求美人為閼氏,上於是按圖以昭君行。按《前漢書》作於班固,《雜紀》乃葛稚川者也。稚川自云:《雜記》即劉歆之《漢書》,而班固所取,不盡二萬許言,及小異者,錄成此書,餘則固已全取為《漢書》矣。觀此,則非小異,理當相同;或班史不載可也,今既載之,當以班史為是。蓋班則漢人而葛乃晉人也,亦或傳寫之訛,不可知。惜其葛言一出,而後世論者,隻據《雜記》之言,而不知昭君之實也。就如《雜記》所言,又當時畫工,人皆止知毛延壽一人,而不知同時有劉向、陳敞、龔寬、楊杜、樊青等俱棄市。此又《樂府解題》所載。

換鵝經编辑

羲之書經換鵝事,張漢《雲穀雜記》辨之甚明,但文多而難備錄,蓋以羲之兩次事也,今予略具辨,直著其義於左。一書《道德經》,是偶悅山陰道士之鵝,求市不得,因為之寫換也。此出傳中所謂「寫畢,欣然籠鵝而歸」。一書《黃庭經》,亦山陰道士好黃庭,又知羲之愛白鵝,逆以數頭贈之,得其妙翰。俱緣以寫經換鵝,故後人指為一事,辯之紛紛也。獨李太白於《右軍》詩曰:「右軍本清真,瀟灑在風塵,山陰遇羽客,愛此好鵝賓,掃素寫道德,筆精妙入神,書罷籠鵝去,何曾別主人?」又《送賀賓客歸越》詩:「鏡湖秋水漾晴波,狂客歸舟逸興多,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此可知矣。至若衍極之論固精,恐白不至如此誤也。

兩冰清琴编辑

冰清古琴,有見二處,其一嶽珂《桯史》所載,為大曆三年三月三日雷氏斫,貞元十一年七月八日再修;其一周公謹《雲煙過眼》所載:為唐開成中郭亮製,建中靖國修。未知孰是。

陽秋誤記编辑

宋葛常之作《韻語陽秋》,好處固多,然以三國吳人曹弗興錯認為曹霸,誤矣;又謂高適作《送人赴越上》詩,即用張翰蓴鱸故事,被人譏非其地。解曰:漢地裏誌,吳縣隸今會稽。殊不知高適既錯,而《陽秋》之解亦錯也。蘇、鬆、常、鎮四府,秦漢名為會稽郡,非越之會稽也,以為今之會稽可乎?但春秋時因越並吳,蘇、鬆嘗一名為越矣,然終不可易其久名之越,況在於唐時,可用暫稱之名也乎?高因古書中有會稽、三吳之稱,遂不考而用之,葛又不特錯為之解,且又不知蘇、鬆真嘗稱越來。如知之,必以並越解之矣。

針氈编辑

世皆以人性不堪處如坐針氈,不知出晉武帝,太子舍人杜錫亮直忠烈,太子惡之,置針於賜坐氈中,刺之流血。遂有此言。

綸巾编辑

綸字世人皆知兩音:一曰倫,一曰關,而不知其故也。蓋倫巾韻同而音近,詩法所忌也,故讀曰關。皮日休有「白綸巾下發如絲」之句,有一本注作 「關」,想始於此。《韻會》雖有兩收,皆引釋於倫字之下,而無一字及關字義,且關字仍注龍春切,則依舊當為「倫」字矣。其所以二收,正因韻書起於沈約,若《說文》止於一收,為可知矣。

七丈佛编辑

《集異記》載:隋開皇中,并州釋子澄空,鑄鐵佛高七十尺,三鑄舍身而後成。轉世為李昺,造平等閣以覆鐵佛,以其異也。嘗聞予友孫惟謙光云:過真定,見銅佛有高七丈者,其寺名龍興。按真定即古并州龍興寺,《一統志》以為宋建,閣名大悲:予意寺閣之名,或後所易,誌言宋建,亦恐訛也。但佛之銅鐵,何不同耶?豈澄空自是一佛,而鑄後復有所修耶?

茶旗槍编辑

世傳烹茶有一橫一豎,而細嫩於湯中者謂之旗槍茶。《麈史》謂:「茶之始生而嫩者為一槍,寢大而展為一旗,過此則不堪矣。」葉清臣《煮茶述》曰: 「粉槍末旗,蓋以初生如針而有白毫,故曰粉槍,後大則如旗矣。」此與世傳之說不同,亦如《麈史》之意,然皆在取列也;不知歐陽公《新茶》詩曰:「鄙哉穀雨槍與旗。」王荊公又曰:「新茗齋中試一旗。」則似不取也,或者二公以雀舌為旗槍耳。世不知雀舌乃茶之下品,今人認作旗槍,非是,故昔人有詩云:「誰把嫩香名雀舌,定應北客未曾嘗;不知靈草天然異,一夜春風一寸長。」或二公又有別論,亦未可知,姑記之。

曹操疑塚编辑

曹操疑塚在漳河上,宋人俞符有詩曰:「生前欺天絕漢統,死後欺人設疑塚;人生用智死即休,何用餘機到立壟。人言疑塚我不疑,我有一法君未知,直須掘盡疑塚七十二,必有一塚葬君屍。」陶九成以為此言詩之斧鉞也。予則以為孺子之見耳,使孟德聞之,必見笑於地下。夫孟德之棺,豈真在於疑塚哉,多設以疑人耳。然始為疑塚者孔林。

沈王二畫编辑

弘治間,長州沈啟南周,富而能詩,又以畫馳名;其畫山石,自坡腳直上,脈絡形勢,累累如疊成之狀,而無活潤之態,予謂之假山石。四明王廷直諤,亦以畫名東南,其畫樹木,多著煙靄之態,勢如潑墨,而無四面枝幹叢生疏密之意,予謂之鍋焦片。初學效之,猶恐刻鵠畫虎。然二子佳處亦多,此其一節也。

嵇康编辑

嵇康,魏人,鍾會憾之,譖於司馬昭,欲助毋邱儉而殺之,實景元三年事也,未嘗一日事晉。晉史有傳,康之羞也;使以當時心晉而傳之,無是理也。傳中云:「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夫濤為吏部,辭官時,武帝受禪後事也,康死久矣。史可信耶?

阿瞞编辑

人但知阿瞞為曹操小字,昨讀李德裕所作《明皇十七事》,內一條以李輔國矯詔遷太上皇於西內,中路見兵攢耀日,驚懼,賴高力士在左右獲安。上皇曰: 「微將軍,阿瞞為兵死鬼矣。」又《羯鼓錄》內與寧王簪花事,累自稱為阿瞞,始知阿瞞乃明皇小字,與操同也。雖《古賢小字集》中亦未收。

雨具编辑

今人以蓋笠之類為雨具,《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雨具二字,其來尚矣。

黃楊難長编辑

諸木中,黃楊為難長,故諺有之曰:「三年長一寸,雷驚縮一尺。」蓋寓言也。《埤雅》云:「黃楊木性堅難長,俗言『歲長一寸,閏年倒長一寸。』」是但言俗說,亦不經見,然東坡詩云:「園中草木應無數,隻有黃楊厄閏年。」豈閏年之說,自有所據耶?

赤腳科頭编辑

盧仝婢子赤腳,想不避人,韓昌黎寄詩曰:「一婢赤腳老無齒。」溫庭筠《醉歌》又曰:「洛陽盧仝稱文房,妻子腳禿舂黃粱。」張長史慣科頭,杜子美歌曰:「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李頎又贈曰:「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

美人稱姬编辑

葉石林《燕語》曰:「婦人無名,以姓為名,故周人稱王姬、伯姬,周姓也。後世不思其故,遂以姬為通稱,以虞美人為虞姬,戚夫人為戚姬,政和間,帝女下嫁曰帝姬。嘗白蔡魯公,欲改正之,不果。」予初讀之,亦謂是也;諦思,真可為燕語也。夫姬固周姓,亦謂婦人美稱,《韻會》之釋也。《毛詩》又曰:「彼美淑姬。」師古曰:「周貴於眾國之女,所以婦人之美者稱姬。」若以國姓而後世傳訛,則黃帝姓姬,炎帝姓薑,《左傳》雖有姬薑連稱之辭,獨用一薑字稱婦人可乎?

杭保叔烏龍编辑

咸平中,僧永保化緣築塔,人以師叔稱之,遂名塔曰保叔。今人以「保叔緣何不保夫」之句訛傳。又《霏雪錄》以為保所塔,不知何據。黑龍潭在安榮坊,天晴時水色碧綠,將雨則先一日變黑,故名。今訛為烏龍潭,似二地矣。前出誌書,後出宋御史林采文集。

雞口牛後编辑

史記》蘇秦說韓王曰:「寧為雞口,莫為牛後。」舊《國策》作「雞屍牛從」,而沈存中取之,鮑彪校注則曰:「秦稱牛後者,蓋故以惡語侵韓,欲昭侯怒而從之耳。」愚謂「口」、「後」音順,當時鄙諺如此,亦非秦所故為也。若果如《國策》,則秦言合從者,又言牛從哉?當以《史記》為是。

格言编辑

貴莫貴於為聖賢,富莫富於畜道德,貧莫貧於未聞道,賤莫賤於不知恥,士能弘道曰達土,不安分曰窮,得志一時曰夭,流芳百世曰壽。右格言八句,世皆不知誰為之者,得其一者,或不知其二也。前四句乃陸梭山之言,後四句乃方蛟峰續之者。今並書之,故尤不知為誰耳。

方朔畫讚编辑

《東方朔畫讚》,晉夏侯湛撰,唐顏真卿書也。昔人論顏書,惟此與《中興頌》最為奇偉。惜《中興頌》在歐陽公集古時,已無原刻,今並補本亦鮮。畫像讚雖流於世,世多寶之。自今觀之,字有大小模糊,亦補本拓損者耳;又其文與《文選》所載,有二字不同:選本「棄俗登仙」,碑曰「:棄世」;選本曰「神交造化」,碑曰:「神友」。予意木板易於翻刻,因亦多訛;石則堅久,考訂必正,就使重刻,亦不差也。況木板、石刻,字之大小已殊,而訛之難易自別,就「友」與 「交」字固二義,無異「世」與「俗」二字,豈可並哉!當以碑為是。

高氏書编辑

歐陽文忠公《金石錄》曰:「餘集古文,自周、秦以下訖於顯德,凡千餘卷,其名臣顯達下至幽隱之士所書,莫不皆有;而婦人之書,惟此高氏一人。」予以歐陽好古,不減老米,而《金石錄》亦可謂滄海鄧林也。衛夫人,王逸少之師,學書者皆知之,但少碑刻布流於世,歐陽之不收者何耶?豈書法之不足取耶?否則如刀劍錄之缺幹將、鏌鋣,甚為缺典。按高氏,唐參軍房璘之妻。衛夫人名鑅,字茂漪,晉汝陰太守李銦。並注於右。

漢唐事訛编辑

漢《穀城長蕩陰令張君表頌碑》載:「文帝遊上林,問禽獸所有,令不對;更問嗇夫,嗇夫事對;於是進嗇夫為令,令退為嗇夫。」與今史文迥異。又唐《白敏中碑》云:「會昌中,德裕起刑獄,五宰相竄嶺外;公承是一年,冤者皆復位。」與史云:「白因李進,後乃抵之。」善惡不同如此。予以前當依碑,蓋公事也;史或訛,後當依史,私碑也,或有諛。

碧落碑编辑

絳州興龍宮有碧落石像,背刻其篆文,世傳為碧落碑也。其篆李璿之以為陳惟玉書,李漢以為黃公譔書,《五總志》以為一在澤州,立於佛龕之西,黃公譔為妣立石以表孝,此或非也,何後世不傳而諸書不言耶?抑亦為孝子事耶?或為黃公訛也?《洛中紀異》乃云:文成,有二道士來,請刻之;閉戶三日,不聞人聲,人怪而破戶,惟見二白鴿飛去,篆刻宛然。今世未知其詳。但雲道士寫畢,化鶴而去。又曰:「李陽冰臥看三日,毀其佳者數字。」噫,此後世見其字之美懋而神其說者歟?按歐陽《集古錄》亦以此說尤怪,不足為信;又無毀字之言,意碑字必損於歐陽之後。故後於歐陽者,又增李陽冰之事也,況陽冰豈忌善者哉!就使誠有道士,孰肯不知其名而使之刻耶?又且有化烏之妄。元吾子行《學古編》已辯為陽冰之書,蓋唐人能篆者,無出陽冰之右。子行又曰:「字雖多有不合法處,而自有神氣。」今讀其字,果於難識。昨獲楷書者一通,乃咸通十一年七月十一日鄭承規所立,豈非亦因其字之難辨而復書耶?今附錄於左,以俟好古者得有以考焉。其文曰:

有唐五十三祀,龍集敦牂,哀子李訓、誼、譔、諶、銜恤在疚,置懷靡所,永言報德。思□良因□立大道天尊逮待真像,粵若稽古,藐覿遂初,真宰真乎?得一混□,表於衝□,玄之又玄,跡超言像之域;惟恍惟惚,理冥視聽之端。是以峒□順風,勞乎靡索;汾陽禦□,窅然自喪;曠矣哉,道之韞也,其寄於寥廓之場焉。至於玉芨宣徽,琅函吐秘;方□神闕,蒙穀靈遊;倏忽九陔,導飛廉而從敦圉;俯仰六合,戴列星而乘雲氣;固亦□章逸軌,蚃孤風淳化其瞭,幽契無爽。伏以先妣含真載德,克懋台華,正位藩閫,動容資於典禮,發言光乎箴訓。故紘綖得肅,粢盛無違;大當葉翟,中閨以睦。況倚□分甘之澤,徙居測□之規;義越人倫,恩深振古。重以凝神道域,抗誌澄源;淮館儀山,參鴻寶之靈術;□壇敷教,暢微言之盛範;儒玄兼洞,真俗兩該;德冠母儀,事高嬪則;豈圖昊天□□,積善無征。咎罰奄鍾,荼蓼俄集;訓等痛纏過鄛詁感切風枝;泣血攀號,自期顛殞;祗奉嚴訓,慈勉備隆;偷存視息,遄移氣序;几筵寂寞,瞻望長違;創□徒深,寄哀何地?所以貪逮餘漏,祈福玄□□寫真容,庶幾終古;而土木非可久之致,熔鑄為誨盜之光;肅奉衝規,圖輝貞質;晬容伊穆,玄儀有煒;金真□□,疑金門之易奔;琳華揚彩,若□房之可覲;霓裳交映,駕帝晨飾翠雲之□,香童散朱陵之馥,載周彡爰<畢攴>,式展□祈,以此勝因,上資神理。伏願棲真碧落,飛 □黃庭,謁群帝於天關,攜列仙於雲路;融心懸解,宅美帶夷;注儀璘以洞煥,指乾坤而齊極。介茲多祉,藩度惟隆;如山作固,永播熊章之烈;循陔自勔,冀申□ 鳥之志;孔明在鑒,匪曰道遐;昌言嗥□,庶斯無拔。昔人銜哀罔極,鉛槧騰聲,柔□克劭,義切張憑之誄;至德興思,痛深陸機之賦。況清輝懋範,宛若前□,瞻言景□,敢忘刻紀。餘魂弱喘,情不逮文,堇托真猷,直書心事,音儀日遠,風烈空傳,叨心□慕,終天何及!

右碧落碑,又有無缺字者,則恐近時翻刻,筆法不逮古遠矣。

賈誼一太息编辑

賈生《治安策》可為痛哭者一,流涕者二,長太息者六。今以史考之,少一太息,意《新書》內則俱載之,奈分為各篇,又不似史之撮其要,後復逐篇對以史文,惟《銅布》一篇,史未曾取,疑即是也。不然,何以曰「可為長太息者此其一也」。

漢諱不諱编辑

漢以火德,從所勝,故洛字改從雒;而國號漢字,又何不忌耶?劉字為卯金刀,故作剛卯行金刀,而國姓《說文》何以無劉字?止有卯金田鎦字耶?此皆不可曉。

韓柳非寓言编辑

韓文載《石鼎聯句》,稱道士軒轅彌明,人以昌黎自托,見其奇崛高古地。予讀《姓氏急就編》,有軒轅彌明名,且曰有《軒轅集》,又宋張南軒守靜江時,有奏疏曰:「臣所領州有堯山,為一境之望,上有唐衡嶽道士稱彌明詩刻。」柳文載《李赤傳》,人以柳州寓言,譏嘲時人,以文為戲,然呂山吳汝琇家有《李赤詩集》數章,又讀《唐詩品彙》亦載李赤詩短敘,以李後為廁鬼所惑而終。據此,則二文實有是事矣。

三代交易專物编辑

古今人言三代交易,皆曰以有易無,不曰抱布貿絲,則曰以粟易械器,然而《鹽鐵論·錯幣》曰:「夏後以玄貝,周人以紫石,後世或金錢刀布」,則知三代,亦有專使之物矣,此亦論錢穀者所當知。

詩非蹈襲编辑

子美詩有「夜足沾沙雨,春多逆水風。」樂天詩云:「巫山暮足沾花雨,隴水春多逆浪風。」陶淵明詩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韋應物亦有「采菊露未晞,舉頭見南山。」又東坡《續麗人行》首四句:「深宮無人春晝長,沉香亭北百花香,美人睡起薄梳洗,燕舞鶯啼空斷腸。」薩天錫《題楊妃病齒》詩則云: 「沉香亭北春晝長,海棠睡起扶殘妝,清歌妙舞一時靜,燕語鶯啼空斷腸。」但略少變其文,如此等詩,不可盡述,每見錄於詩話,美則以為點鐵化金,刺則以為蹈襲古詩,附會譏誚,殊為可厭。予略靈數首於右,以見陶、杜豈特待曰、韋點化,而應物、天錫固竊詩者哉?故老杜嘗戲為詩曰:「詠及前賢更勿疑,遞相祖述復先誰?」大抵誦人詩多,往往為已得也,右夫黃魯直《黔南十絕》,則又不在此例,故欲逐首取裁白詩,詩選所謂樂天多於敷衍,山谷巧於剪裁是也。又範廖嘗在宜州問魯直曰:「君何累用白句?」魯直曰:「庭堅少時誦熟,久而忘其為何人詩,故阻雨衡山尉廳,偶然遇事,信手書爾。」廖復以點鐵之語告之,山谷大笑曰: 「點鐵化金,如此快耶。」夫衡山尉廳之詩固然,而《黔南十絕》,豈亦忘之為得也?此又黃公之可笑。

著書人名编辑

《事物紀原》序文,以為作者逸其姓氏,乃高承所作,但不知何時人也。《夢粱錄》無刻本,故亦不知作者,乃錢塘吳自牧作。吳,元人也。《三十六般篆書金剛經》,乃宋靈隱寺僧莫庵道閑集《夢遊錄》則宋耐得翁撰。「一春常費買花錢」,《風入鬆之詞》,則宋於國寶作。《亢倉子》宜城人王士源作。《天寶遺事》,涿州人王伯成作。《史記》稱褚先生者,褚少孫也。

左氏博議编辑

東萊呂成公祖謙,娶後一月不出閨,人謂其色荒也;及出,乃成《左氏博議》一帖。今之為師者,皆以此警惰。餘則疑之。蓋一月三十日,今《博議》不下八九十篇,一日將幾篇耶?況又言精選,則其他尚多,古人雖力勤而亦恐不若是之易也。後乃於金陵鬻書者得一全帙,總二十五卷,百六十八篇,前有自序,謂為諸生課試之文而作,紙板皆佳,信舊書也,則知不傳已久,宜乎人言若是。

雁塔題名编辑

雁塔者,以雙雁飛翔,忽殞一而下,人遂瘞雁建塔於上。在唐慈恩寺中無疑,故杜老有《登慈恩寺塔》詩。至於題名之說,一雲韋肇及第,偶爾題名寺塔,遂為故事;一雲張莒本寺中閑遊,戲題同年之名於塔。然人雖不同,其義其時則一也。故宋制進士及第,必賜名於桂籍堂,擬唐慈恩之題耳。昨讀戴埴《鼠璞》,以謂予得唐雁塔題名石刻,細閱之,凡留題姓名僧道士庶前後不一,非止於新進士也。據此,予恐題名止於進士之說,因宋擬唐題名慈恩之故,後遂成其訛耶。不然,戴埴之說,抑偽言耶?

周破胡编辑

毀即墨與阿大夫者,乃佞臣周破胡。出《列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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