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년 6월 1일 토요일

엄주사부고3

  

弇州四部稿 (四庫全書本)/全覽3

弇州四部稿 (四庫全書本)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一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一首

  大司冦景山錢公七十序

  王子曰人熟夫用之用而不熟夫不用之用也今夫五金鞲於鑪而範之得材而為錢鎛釜鬲戈盾欣然日以為用也其貴乃為清鐘大鏞夏敦殷彛五父之鼎庋於明堂之序而嵗不一試之未底試而所欣然日為用者敝矣是器貴也嵗不一試而嵗益以重盖易世更祀而天下翕如也夫呉故鉅邦人文賢士大夫稱甲天下者也然而自余燥髪時則知有故太宰朱恭靖公迨冠而籍於朝而後知有今大司冦錢公也夫二公者不必以用而用者也余請先言恭靖當世宗初上時有所褒進大臣及吏部臣闕時朱公為南吏部幾當得之㑹少有所不稱即上章乞休人或謂朱公不少需為大拜地耶朱公笑不顧曰吾以善拜即不若善歸耳天子重於去公而為異其禮以傳傳之還復廩廩之𨽻𨽻之朱公之食於家而食於官者三十年一日也朱公闔門謝世事不為章言媺行以易觀聴然逾嵗而郡邑之郊内外黙而化之卿大夫不敢以餙見於國士不敢以餙見於庠畯賈不敢以餙見於市其父老相率而戒其子弟曰即衺趨何以聞朱公其子弟亦相戒曰吾衺趨即不愧為吾之老者若愧朱公何盖又逾嵗而天下之士大夫日相與問訊呉中以朱公在否為世輕重而朱公益逡廵務退譲其行自介士匹夫下而至於垂丱之童均與之講敵而不挟其逹以加又三十年一日也朱公繇狀元及第三十年為尚書以歸歸又三十年及見後甲子之為状元者海内所豔說而竒瑞之然使朱公絜功度材其前稱顯而用於世者孰與其後不用而用之為大也錢公成進士入銓曹婁遷兩都法吏視朱公稍號任繁kao劇然亦且三十年而乞歸歸之時屬世宗末不能有所備於廪𨽻然未逾嵗而天子用大霈恩進一品階稱貴重於朱公公乞身固少晩然健履而冨於聦明之用不减朱公五十時公雖因敡歴外若染於態者而中肫然赤子其淵黙而易亮恭退而質木舉無以異於朱公今之士大夫畯賈固不能如朱公時椎朴而易化然亦稍稍知慕嚮公旦改稱而月貴其評二公名徳後先相望於世宗今上之初者即不知其孰重然其重豈獨在呉而已也易曰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吉夫服牛乗驥始而效其力於軛終而效其體於革世固不宜少者然其用抑何淺小哉錢公今七十合鄊之大夫士宴而樂之而不佞使致辭曰公為我進匕箸安歩衎衎天子修世宗之典公家食而食於官三十年如一日也則二公之用誠大矣

  贈大都督玉江楊公五十序

  燭之武有云臣之少也尚不如人今老矣余未嘗不三復而歎其言以為人主坐視天下之才而使之老其過不在才也則又惜夫士之才少而當夫好老之主老而當夫好少之主終其身以窮也夫人主而誠能用其老雖已晩然使夫握筭却顧歛其果執壯往之氣而收功於萬全要之乎非少年所希者故夫秦一䇲而明不勝蹇再䇦而信不勝剪三䇲而武賢不勝充國何以故其採謀博而計績悠也吾友都督玉江楊公之少時以列校提一劒從軍與島倭角凡數十百戰小戰則小勝大戰則大勝其積級自十以至萬其積位自千户以至僉都督其積職自禆將以至大將盖不出十五年間公既不愛其才以媚人主人主亦不愛其官以讎公而一旦中中山之箧用单辭罷歸中外憂社稷而寳干城者求其端而不可得遇有警輙以公名上南勁則借而南北勁則借而北意若不可旦夕少公而人主顧遲徊久之輙上輙報聞而公亦倦於世盖嘗取其喑嗚叱咤躍馬而廢千人者弱其竅而為嘯歌峩岢之艑駕長風而破巨浪者葦而之乎一沼一嶼計倪之書以治生穣苴之書以課臧獲𫎇恬之書以樊圃而其書或驗或不驗家亦漸以旁落公今年五十稍稱病謝絶他事而其好賓客猶故於是其客若干人争為言以贈其言雖人人殊大要祝公之夀考而念公之尚壯而不見庸也獨余以為諺有之函牛之鼎以烹雞多汁則淡而不可食少汁則熬而不可熟盖器大而小用之則不冝也三秋之郊以見上帝㑹九賓而享諸侯而後無舍鼎矣去今日公年日益進謀顧日益深有如人主下璽書寄以斧鉞之任明信武賢之徒瞠乎譲侯印公肘而不敢望也尚父鷹揚方叔壮猶緩之乎嵗以待哉公謝曰不然子之言信羙矣而非余任也昔李將軍之孫與太史公善其叙數逐敵數廢數起状歴千百載而若新今吾幸及吾之身而善子又身得子之言而身讀之其幸不綦大乎請書而張之壁

  大學顧君時雍伉儷偕六十叙

  去余居東數里而近曰小璜涇顧氏其先滁陽人從宋避敵而南徙著可四百年世為海上名族其人率本冨頴者餙以儒而自時雍君上數世皆齊髮敦睦時雍於儒又最顯故余先從兄引禮公捐其淑歸焉是為王孺人君少孤拮据遺産然州業以第上貲充鄊賦長無虚嵗矣君慎善所任而身為參伍鉤距出入不少差家益以裕里中人始少君難之而更豔之曰咄嗟顧君晨上賦郡門歸治逋䇿肥軒軒不足豪田舎兒耶君慨然曰是焉足豪也去而所稱先人遺餬口庇雨之産不亦有先人遺圖籍足守乎乃下惟日夜讀不休竟成業補州博士弟子㝷遷太學上舍太學天下賢俊士大夫所闗一傾盖顧君則無不懽然稱顧君長者間謁顧君文習之則又無不肅然稱顧君有國士風刺履籍如也顧君前名工治生有孺人則不復問治生孺人脫簪珥謝紈綺之餙而手理絲枲挑織目察工作足履行易圃其蚤晩興寤身先後其臧獲者四十年君得以暇精專其業然數竒九試輙不利而㑹子應聘已長有聲諸生間顧君乃曰吾九試而九不利者豈盡命也耶然安能人人角材付權衡也謂應聘勉旃自愛愚公之徙山至屬其子與子之子而山神亦畏之矣孺人之任顧君家應聘之任顧君儒君幾無所事事者而頗好行其徳扶顛振貧埋胔粥饑㛰嫁鰥寡盖至於島㓂之變君所獲餘於盗手者無幾而其為徳固自如也今年夏余將有晉陽之役應聘来謁跽請間曰惟先生以文名天下庶幾其惠賁吾父母乎余不敏則又曰以母氏之辱為先生從子應聘之辱為甥而徼辭可乎哉余又謝不得則問應聘曰子之父母今六十耶曰未也期在改歳然則子何以迫得余言應聘又跽曰先生不時歸而吾以時夀吾父母則懼其不及先生也余笑曰吾且歸歸猶及觴雖然子姑以吾言語子之父母盖吾嘗讀東西京事諸吏士負一藝挟一行以待上之知若探契而取責亡弗讎者即恂恂一鄊君子脩耒耜之績猶有舉孝弟力田之說以待之今顧君出而為才於國而九舉弗售歸而為徳於鄊而鄉人漠然亡加譽意者其有藏慶歟為福不近是必在應聘與應聘之所以顯其父母而樂其志者亦可以觴矣

  賀封少司馬䨇塘汪翁胡淑人並夀七十序

  當不佞世貞成進士而其第一人為前元相興化李公其少長於不佞者今元相江陵張公少司馬歙汪公是三公者迄於今而二尊人健無恙也先隆慶之壬申李公罷自師垣歸奉觴稱八袠之慶於少師公太夫人而汪公則自楚䑓入佐樞筦以便道歸奉觴稱七袠之慶扵䨇塘翁胡淑人郡國守相冠盖羔鴈填溢兩家賓客牢醴之讌相望於大江南北為一時盛事而歙中書舍人黄君榜以使事辭儤過其鄊與汪公有連且謂不佞其友也以故事徴夀言不佞時未有以應屬明年而新天子改元為萬歴元年云萬歴者永永勿替幾欲與天地相終始鼎革之際嘉樂與公卿大夫共之者也張公方操大匕斟酌元化以夀天下而汪公秉鉞行九邊為國家謀干城之固即吏士諸父母維汪公是衛亦維汪公是夀而况於其二尊人有不加額願為效華封人之祝者哉不佞竊因舍人請有感也舍人之言曰汪翁者少儒而侠者也嘗賈鹽呉越間即豪呉越而未乆輙厭去曰此齷齪非丈夫事㑹詔開武舉翁以强力知兵幾得之謂非太夫人所喜亦罷去而汪公則已成進士為縣令曹郎有聲翁乃謝去諸好隠里中讀書自樂也汪公守襄治行最即封翁如守而胡淑人為恭人然翁與胡淑人益相勉謹儉不衰汪公以破島夷積功至御史中丞督撫閩後先閩中者七閱歳而中流言聴移鎮歸翁迎司槖而枵然無餘奉積也盖皆以養士矣汪公朝翁以侍胡淑人章服外無媮簮羙珥之餙休而按視廬產無毫髪増也其諸季儒衣冠僅蔽肘翁第呼酒勞汪公時時謂中丞禄賜不太薄何以使槖枵然乃爾然藉令若問我何以視行賈時廬產益損即我何以應之且冨吾力自能得不欲用是遺兒子軰兒子能貴我我自不知貴耳胡淑人笑而謂翁吾不旦暮洴澼佐酏醑費何能呼白相勞也汪公之侍翁及胡淑人又五載所天子采中外望起公田間再更大鎮至少司馬翁又進封如少司馬恭人為淑人矣舍人又言汪公日幸天子用事翁與胡淑人當日益貴夀考日益進然何冀能令廬舍無毫髪増耶不佞則不謂爾翁第媮快其志意存精神時時加匕間者一渡大江追從李翁覯林壑之樂杖履時勝使汪公無虞於家與張公文武夹輔王室躋天下夀域豈不休哉何况胡淑人健能旦暮洴澼佐酏醑費也公即所謂汪伯玉者其文章妙天下故舍人迫欲得余言為翁與胡淑人夀且因以交驩公云

  夀封少司馬汪翁暨元配胡淑人七袠序

  嘉靖末汪伯子為襄陽以政最聞制詔襄陽太守嘉乃治状乆矣厥何所自具以對襄陽守謝不敏則曰有父某母胡氏六十矣諸所以誨守㓗亷愛人非一於是汪翁獲封如守官胡視汪翁秩為恭人居乆之為隆慶五年而襄陽守婁遷至御史中丞督八閩師移鎮撫鄖襄上游復報最詔問中丞勤力益辦治前封守夫婦田居無恙耶具以對中丞報如初於是封守汪翁得進御史中丞而恭人以秩同故不復進其明年而今天子有兩宫覃慶典中丞入拜少司馬與聞樞筦之事天子益嘉重之汪翁復進封如司馬官胡恭人為淑人前後三被璽書褒予外内名徳良重其又明年天子改元萬歴維祺之夀思與海内共之而汪翁暨胡淑人偕七十矣少司馬方擁繡斧廵行九邊鞅掌王事不獲一稱觴堂下謂其友王生嫺於辭屬之曰若不能效華封人祝耶不佞則先有以復少司馬易不云乎在師中吉王三錫命而象係之曰懐萬邦也人主有懐萬邦之仁至三錫命於師中可謂隆烜異眷矣然未有錫及父母者今天子不勝其仁謂少司馬寔勤王家以保扞外内又不勝其類𦙍之孝而三錫我汪翁胡淑人少司馬其精純志慮以從事於疆圉而㒺内顧則又以少司馬指百拜頓首而前為夀曰唯汪翁唯胡淑人盍對揚天子之休命唯汪翁命曰益專精神以輔遐齡惟胡淑人命曰夀冨於趙太君而燕喜何啻魯也繼自今其並杖于朝以觀爾子成功天子所以致祝於汪翁胡淑人者未已也夫翁淑人偕七十老矣然不有耄大耋期頥於後耶少司馬三品貴矣然不有七命八命九命於後耶天子固期之杖於朝矣行将脩三老五更袒割奉食之禮於汪翁翁與胡淑人其時進匕箸馮几杖以光昭天子之令徳長有我少司馬精純志慮以從事於疆圉而罔内顧宗社永永有頼乃歌黄山之詩而觴之其辭曰黄之山與天友惟爾夀偕以其偶黄之水沛濁漉唯爾福偕以戩榖黄之雲出為雨唯爾嗣人甫永以夀天下汪翁胡淑人曰善敬舉君之觴

  贈穆大公序

  燕趙古稱多感慨節侠之士而魏亦其輔國也今其人尚矯矯脩其行不衰然俠者赴士之阨困急於己既已存亾死生矣而不自矜其能然一為義而天下歸之百里頌功千里頌聲若朱家季次之流彼猶為名使也節者則不然其契顓而事迫如羊角左伯嬰杵之徒苟不濟則捐吾身而為彼存者事濟矣彼又捐其身而報逝者所以為兩人足矣彼猶為氣使也故夫節者狹而信其志侠者汎而行其意要之非甚其至也有能仁心為質敦誼明信為國惜楨為士惜儀内足於志外挫其名斯進此二端矣則穆大公其人哉穆大公者魏人也有子曰文熈而顯文熈之友石給事星上䟽論天下大計於左右有所指斥忤㫖當受杖北闕下時左右中貴人挟上怒而脩其郄敕閽吏毋得以給事從吏進文熈聞之曰果爾給事且死矣時當任工部郎未上闌入謁緹騎朱帥曰公以給事抗中貴人耶不佞筆不朽以中貴人死給事耶不佞筆亦不朽唯是公為天下愛直臣為萬世自愛朱頷之隂戒主杖者石給事卒物故令我愧見強項郎而給事甫杖畢諸中貴人羣詈之給事亦詈則益怒箠榜交下文熈迫趣前以身蔽掖之而觧帶綬㦸支甚力曰此豈亦上㫖耶中貴人恚而咻曰若何官非而䦨入地也文熈叱之曰吾工部郎某也此廷臣廷非而䦨出地也諸中貴為詘稍稍引去文熈起給事血肉中而嚢之出時給事為編民矣文熈即日僦舍都門外治醫藥給事數憒絶數為嘘氣得蘓當是時文熈盡出其槖装與賣宅直可二百金以治給事歸計而度猶不足居旬日有䇿蹇䠥䠥來者則大公也撫給事謂殉而職足稱丈夫且身在胡他虞也已謂文熈若傾槖而資給事哉吾有子矣不腆之鍰以佐若可與偕歸矣時將册東宫大公屬當封文熈念棄官易而獨難大公封大公覺之怒曰給事父猶布素泉下我何忍獨冠帶也且若以一冠帶足榮我乎趣以給事歸吾三人田間足矣給事時時語人北闕下之難穆大公父子實再生我吾身非吾有也居乆之文熈以行誼聞公卿薦紳間得推轂為禮部郎已遷丞尚璽已又改吏部郎大公亦從封禮部郎然嘿嘿不自明里社外毋能名大公者而文熈為吏部時欲以直匡其長於人才數數奨進不匿聲跡又其故人某侍御有所彈劾不勝謝病歸文熈為從中鈎竒冀扼其人而伸侍御䟽者事覺外遷臬副亦謝病歸大公迎謂曰兒病晩矣吾嚮者業知之漢庭乃肯為而再伸志也夫文熈初自罷以友故而大公安之最後罷復以友故而大公復安之無幾㣲見顔面豈所謂内足於志外挫其名者非耶給事又謂大公習經史尤深於左氏家言或以為學問之力然大公為徳其鄉類是者非一特不自明故毋能名之者庶幾仁心為質惻怛子愛遇而輙發耳夫大公不以頃刻得官阻文熈棄官其於文熈之進退冝坦坦也盖不佞嘗一再遇文熙與談說古今才術文藝交相器也不佞亦易棄官而觸當事者嗾言路齮齕之文熈走見其長畫地指天以免不佞而不使不佞知也大公夀不佞稍槩次其事而稱之以為勝於古之好行節俠者或給事與文熈意也非大公意也

  夀封少師張翁七十序

  當嘉靖初上帝欲為人主宏太平之業計必有名世者出而佐之乃眷南顧而得楚以告成之嶽五而楚擅其一至所謂太和者又業然而踞其上則又徘徊下視於楚而得江陵以其地束三峽之水而下承之滙為洞庭以全受萬流其氣欝礴而無際則又下視江陵而得今張翁其恢愽大度峙二嶽而吞洞庭者八九曽不芥蔕深仁厚澤眞足以當帝心而食其報廼始舉全楚山川英秀純至之氣畀翁以生今相君相君受帝之命而寄翁當其成進士讀中秘書也而翁甫四十四又十年而相君繇宮允侍先皇帝藩邸稱師臣相君之大拜預機務也而翁僅六十餘婁進封如相君官盖元配某時亦稱一品夫人云隆慶萬歴之際相君受顧命輔聖冲人主恭已而聴之至尊為先生而不名相君日取謨典訓誥而薦之人則相目攝曰此翁敎也相君沈沈運䇿於沕穆制五單于南粤之命而不居功寢大獄折大姦一轉移而成聖人之孝而不見跡人則相耳傳曰此翁志也人主尚方非時之鮮衮衣帶玉兼金上尊以錫相君者不一意若曰以為而翁夀也天下之謳歌頌謡揄功而宣徳者不敢以聞相君而日聞翁曰㣲翁誰有我相君也於是張翁年七十矣相君之門下士戚帥某者念無足以報相君而一當翁謂不佞世貞嫺於辭且習相君故冝有祝不佞業楚㳺矣賢楚之山川人民土風而竊有窺於帝心則莫如前說曰翁之啟相君賢也先天者也相君之成翁而翁食報也後天者也茲何以祝翁曰翁第安里相君當自安相君安於國百辟兆庶安逺近而邊徼亦安八荒之外夫翁能無意乎加匕箸哉有如一日念相君儼然而造朝天子方脩養老禮袒割而問政畢而與相君交賀於室曰吾不去父歸也此所謂君臣父子交相安者也

  封少師張翁偕元室趙太夫人七十序代趙中丞

  某不佞曩承乏守荆州而是時今相國張公以學士司史事授經儲邸張翁得封如公官張翁甫六十餘不佞所為封人祝者如一日也而天子由儲邸起踐大寳張公用浴日功拜相自少宰以至少保毎遷輙封翁封輙如相國官而翁配某亦自冝人為太夫人一品云不佞去楚無幾而濫以中丞節復撫楚以間按部荆今年之元日謁張翁則翁復進封少師矣問其年翁則亦進而七十也徴其貌則若退而五十餘也者其歩履踸踔夫夫也飲㗖語笑徤壯夫夫也已乃出酒食勞我太夫人不倦治醲擊鮮之事㓗脩而薦我翁亦不以我滯留故稱倦觴相屬逹曙也新天子既徳張公能鎮重計安社稷弼一人式百揆前後所以褒予非一而又念公荆州無居第非所以安翁與太夫人也而輟玉府金若干鎰為陶梓費棹楔榜署咸自天藻海内學士大夫張大其寵靈而豔言之而猶未巳也數下書官相國之子弟為cq=238符璽郎紫㣲舍人張公逡廵未敢應而為公之子若弟亦莫應之者意不欲以相國糜人主惠而身致於經術以報乃楚之鄉書出而一子一弟褒然列矣張翁既七十太夫人齒亦嫓之其子若孫之列鄉書者謀所以夀翁而郡國守相令長業已羔鴈庭下矣某不佞旣忝為之師帥竊伏自念曩者守荆時嵗一稱觴為翁夀翁不鄙而三舉余之觴乃今惡可已於言也不佞雖淺勘於學然覩載籍所記大抵唐虞三代往徃多世臣老不任而其子始仕晩貴不相及其及者僅一側㣲之媯汭氏而不能得諧志於其始下而若尹若說固未聞也秦漢而後公卿雖間起田間然人主未知推恩其所由始唐宋之際尚猶詳於贈而畧於封以故霍大司馬之貴盛道河東僅為其父中孺大買田宅奴婢而去最後張太尉黼至三公而其父歳來省視公卿大夫上牛酒為夀而己不聞其拜何職秩也王司空溥所以奉其父者田獵飲博之樂至與天子之生父埒然亦自以其官稱耳不聞其遂稱司空也今張翁亦竟拜少師殿學如相國相國盭緑珮玉而貴於朝翁盭緑珮玉而貴於鄉某夫人亦盭緑珮玉而貴於室以此奓千古何啻霄壤哉相國甚壯未艾天下搢紳先生之耳目不以趣相國而趣翁暨太夫人者何也今夫楩杞之上銳千霄其垂䕃百畝扶荔之實沃一鄉鄉人不以䕶其末而䕶其根者根固而後所䕃與沃乆也醴泉之灌輸斥鹵千頃不以惜其汪洋之浸而惜其若拱把之穴者其所出無恙而後其浸逺也翁與太夫人其亦顓精神彊飲食以寕我相國相國雖不獲躬綵服膝下天子之大官八珎五齊旦夕至矣不佞某不即受代請得以其期稱觴歳如荆故事翁與太夫人亦歳歳而相奉萬年酬不亦媮快哉

  賀光州録顧翁七十序

  顧翁之罷自光州也數年矣而始從州之薦紳先生游則咸驚曰是何所從得恂恂隠君子者乎已出其冠服磬折而前與談宦游事的晳中窽則又驚曰顧翁官人也於是顧翁乃游王子小祗園園故有山池延袤數十畆上下曲折可二里許翁攝齊而登趫捷若飛已浮白無筭即以角諸少年諸少年人人弗及也翁髭髪甚鬒而澤已徐察其杪鬒也而本乃有鬖鬖白者居無何而翁之孫大慶以書與幣請曰大父業七十矣敢辱子之一言以為夀予乃大驚曰翁遽七十耶夫所謂本有鬖鬖白者其徵耶而胡以登予山趫捷若飛浮白無筭角諸少年也吾嚮者以翁尚壯服官政乃誤也雖然顧翁毋乃採金石草木之精華以扶老乎不則亦曉黄老收視返照術乎或從宛若所來耶大慶曰不知也吾大父幼讀書不成即去而任家政諸從兄弟凡六矣而悉大父綱紀之以有成立又嘗代其二孤姪庸調踐更適有天幸更起中人貲以至入太學有官禄凡吾大父所曉孝弟力田勤勞其筋骨而已然至於老而不少衰吾大父所務好行徳不求白於人者亦至老而不衰也豈所以為夀者在是耶盖顧翁之里有坐誣盗者自恨曰吾且死獄吾安能使媍媍他人迫之將自縊翁聞而觧曰若寃死若媍又寃死安所取里長老乎為明於官俱得免其為光州也有株累之獄厄於豪而非翁所案者以瘐死翁飲泣出槖装為調棺殮又嘗收遺饑稚二撫養之俟壯而歸其父母翁之治光州凡被臺檄旌異不遷其為徳又嘿嘿不自明故人無能名之者王子曰顧翁所為徳積纎㣲耳而不自明意豈斤斤望報哉而顧夀考康適有官起家多賢子孫庶幾華封人所稱夫亦有能明之者其在造物哉其在造物哉遂書以復大慶為翁稱觴致語

  為孝亷顧道通追夀父母序

  凡人之情不假餙而發於性賢者恒任其過而不肖者恒任其不及自先王之禮敎行不及者恒苦其勉企而過者恒苦於抑而不得伸然是先王之禮敎雖本於財成而就中而其意若在伸而不在抑故夫人子之事親生則致其養病則致其治歿則致其哀以為是無以加矣養而不已而至於鬻子治而不已而至於割股哀而不已而至於廬墓先王尤以為近於厚也而旌之鬻子而無後割股而傷生廬墓而終身至犯於生人之大訓然先王猶以為過而不以為罪也陳於陵之不食其母許世子之不嘗藥原壤之歌而宰予之欲短喪彼固幸而免於一時之法然聖賢之所以抉其㣲而刑之萬世者何嚴也故夫律此而語彼而人子之於親寧任其過可也友人孝亷顧道通一日冠裳而謁予再拜肅容而有請曰吾二親之棄不肖也實在壯先子北山篤行君子顧其名施逺不能出里閈母何淑懿令人其教近不能出檐闥而是時不肖方稚不敢以徼鉅公長者而為之銘若表盖三十年如一日也計吾父母而在今嵗當七十吾父母而七十不肖誠貧則必謁四方之醴齊醍盎以實吾觴則必謁四方之殽胾羶薌以實吾爼則必謁四方之賢士大夫歌誦叙記以實吾堂而今悉已矣其所致而實觴爼者度無以起吾父而薦之而至於歌誦叙記其文義之儁足以時寄吾思其羙而傳足以嘘枯而骨肉而使之不朽即先生其人也不肖願有請於先生予恠而語之夫所謂夀者黄耉駘背𤣥髪兒齒之年而所以夀之者崇岡茂陵川升日至之語今舉堂上之祝而致之冢中之陳毋乃非當乎道通拜不已曰先生義正吾無以奪先生雖然其必有以慰吾逝者於地下而寓吾思余固謝不許道通之友曹生從傍說曰吾呉之俗薄者懸弧之宴子輙避亡胃脯酒漿責直以償易簀而呼去檢槖裝送𦵏之子哭往醉歸墓木如拱愽進是資孰與顧君之老而慕其父母乎即厚者多作佛事號為冥施浮屠黄冠是依是師斥其貝璣以馳京師購銜而旋冠其豐碑孰與顧君之知乞先生文以寄其慕者乎曹生之說云爾嗟夫顧君之所為請誠不經而吾之許誠濫顧有感於曹生之說似猶得夫先王之所厚而竊附於鬻子割股而廬墓者因為序而歸之

  徐母郭孺人八十夀序

  當萬歴之甲戌天下之士貢於廷者數千人而嘉定徐子子顒褒然髙列於是徐子待次南宮而不佞猶子駰寔師焉而徐子有子嘉言為邑諸生邑諸生數百人嘉言亦數與角試輙冠而不佞之子騏又寔友焉人謂徐子當得官即游太學以取畿試便而徐子念其母郭孺人且八十謂得請告而歸即不能脫菽水庶幾一日之養哉而意猶慊慊不自釋曰何以為吾母觴也日吾母之專精於婦工者若而年而庶幾於吾先君之貴也而僅以章服應詔則專精於母儀者若而年而庶幾於吾兄之貴也而不能離諸生皆先吾母而往也而又專精於母儀者若而年以庶幾吾之離諸生也吾今離諸生矣而未有以顯吾母也何以為吾母觴不然藉手賢者之一言乎則以屬不佞不佞謝不可得乃謂徐子子姑為子之所得為者可也夫陟屺之章與靡盬之詠其人豈不亦服采食禄者而猶困於行役而不得偕至於祈父而曰胡轉予於䘏有母之尸饔則為其母者更拮据於其子之食而弗獲享也子之為徐子者若而年盖嘗食諸生廪矣嘉言又食諸生廪矣母縱不獲分大官之膳與尚方之祠酒差亦賢於田中負者哉夫為子之前人而稱孝者曰元直然以仕劉之故幾不能安方寸間闗䟦履而後得致其養於母孰若為子之前人而稱孝若仲車者也余之子騏進而曰徐母之為夀固安於子賢不必禄矣然以開歳為八十而始舉觴而徐子與嘉言之試及之寜復用諸生夀哉雖然姑序以識

  贈程君五十叙

  自孟氏舉為仁不冨之說學士雅言之而太史氏獨否曰人冨而仁義附焉此何以稱也孟氏見其左而太史氏見其合也夫陶朱公為越相至貴倨也一旦而棄之若敝屣轉之乎廣莫之鄉而不能㤀情乎貿遷化居之事彼已驗之才豈故愛而必再試之彼盖欲有所用其志也治產積居而不責於人智者能之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疎兄弟此非仁者不能也甚矣程君之近之也盖吾友戴子之言曰程君者新安人也新安僻居山谿中土地小狹民人衆世不中兵革故其齒日益繁地瘠薄不給於耕故其俗纎儉習事大扺徽俗人十三在邑十七在天下其所蓄聚則十一在内十九在外自程君年甫髫而從其舅江淮間為下賈已進為中賈屬有外難脫身歸則轉貲湘楚稍稍徙業二廣珠璣犀象香藥果布之凑盖不數年而成大賈門下受計出子者恒數十人君為相度土冝趣物𠉀人人授計不爽也數竒則寛之以務究其材饒羡則亷取之而歸其贏以故人樂為程君用而自程君成大賈其族之人無不沾濡者盖嘗治棺槥封土以給無後之䘮而為之食其失子之篤老又常推遺托以敎養失父之孤而使之成立徽人固嘖嘖推程君謂好行其徳者哉夫以陶朱公去越相已又轉相齊楚而後之陶計且老十九年而始聽子孫息之以至巨萬養生者流推稱之傳于仙籍之列固未可信要其年不百歳不止也冨人居便服食節攝營衛好行徳而天隲之於夀為無難者筴之國則計然筴之身則列仙所以為陶朱公也君今五十耳善為之而不息若樊君雲手種梓漆異日戴子前稱觴種種堪器物則於太史氏所稱陶朱公何異焉戴子遂以吾言授其姻洪太學雲龍使為夀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巻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二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一首

  奉賀少師元輔華亭徐公夀序

  少師元輔華亭公致其相事之五年而夀七十其明年為聖天子改元之萬厯門下士王某乃始獲奉觴於堂以效一言之頌前是諸薦紳大夫人人頌公功以為嘉靖間天下之脉㡬絶於壬人手而公黙延之盖至於今而黔首謐如也則天下拜公仁夀之賜者三世矣公胡可以毋舉觴也不佞竊謂諸薦紳大夫能知公之功而不知公之所以功則甚難盖所謂嘉靖間壬人者挟縣官不世之寵以踞公上而肆為姦公示潔則見以為形其墨公示平則見以為形其險公示賢賢則見以為收物情公示侃辭則見以為幟衆議諸所以伺公萬状而彼方多岐以固其寵内交以植其援公雖㣲婉以應之而不能盡絀其聰明以避其忮孤誠朴忠以一念幸信於人主而不被禍天下之賢士大夫隂有所恃以自安而無虞於大故則公之所甚難者一也天子既以識壬人寘之典擢公居首輔若共已而聴者顧其威時有所不測而明有所竒發或陽與以試吾嚮或㣲辭以隠其窽公於人材事體委曲斟酌寧失人主一時之指而不敢怫天下之公是非天子有忻而繹者有若不得已而姑為受者公之志始十伸其八九而中外治則公之所甚難者二也肅皇帝大漸時夙政故典有不容廢鼎革者發之自人主則受改父之議請之自人臣則羅易君之咎公取㫖用遺詔行之天下翕然而向風不得以改父易君議其時肅皇帝之聖徳益光於成湯然而脩郄之臣猶得而有所摇動則公之所甚難者三也荘皇帝初言路益大闢然鋭名者各欲所就而争為訐宮府𥊍御自負人主之私人時出而與之角公内顧則虞比外顧則虞激時執兩端而𠂻裁之使國體與國威交伸而不偏重然强悍之臣猶不能不因而脩其郄則公之所甚難者四也今夫漢而上故不暇論為唐若宋委任久而名徳重者亡踰於房梁公韓魏公也梁公終始一主故順以逹其材魏公事三主而不遘疑故直以信其志試舉公而擬之其難易固不可同年語也即交口而頌公功者更僕未易數然而不知公功之所以大也肅皇帝時士有不因壬人而隳風者乎公振髙節於細旃之上而苞苴逆銷於數千里之外風自是稍稍樹矣邉将有不因壬人而解體者乎公為政而不惟無債帥也亷貧不自存者出槖俸資之至感泣而捐其重名将日益起矣言路有不因壬人而結舌者乎公柔逆鱗而拊循之宛解隂䕶至使感奮而殉其職國是日益昭矣公私之財北奉敵南奉倭上奉六宮下奉權室有不枵然其若洗者乎公為政六載而稍稍還槖矣未也天子欲有所更易者三公三守之國本堅而黄䑓之詠絶其暮年欲幸楚者三公三阻之乗輿止而蒼梧之事弭此二者則非梁公魏公所得有也今卿大夫安為冠冕士安為逢掖男安農賈而女安紅者夫孰非受公賜哉公為福於嘉隆之際而天下得安於萬歴曰萬歴者國祚永永無際固公夀之也公胡可以毋舉觴也乃公則意若不自得曰子毋㬰我吾嚮者備位政府二紀餘頼肅皇帝之明聖而脫於讒吾固無一日忘吾退吾幸退矣又㡬不獲有此丘壑頼荘皇帝之仁聖而脫於難今猶惴惴也且吾何知功某再拜曰不佞所以重為公賀也天下歸公功而公不自知功此所以為公也公在位日未嘗一日而㤀其退公今退矣天下豈能一日而忘公出哉有如明主思公功以師尚父召袒割訪政於先師之堂即公九十杖而造朝又安能竟有此丘壑也公曰美矣無所事子之言更二十載而来𠉀我為抑之詩以交相勉可也某復拜受辭而序之乃返

  夀太宰揚公序

  當公成進士時甫冠而㝷以邑令髙第入領職方天子之長城已黙寄於郎署之内中國所為重不在大司馬而在大司馬之一曹郎公出而監督甘凉下壓羗上壓悍帥以邉鎮之寄隱然重於中朝公為小官則小官重居外則外重自是一拜少司馬行邉再帥薊遼再帥宣大三入大司馬再入大冢宰人主急在東即公東急在西即公西急在内即公内急在外即公外第一時不能分公而兩之而公之控揣敵也甫公東則敵驟徙而西甫公西則敵驟徙而東以十萬之鳴鏑逡廵愓息於公尺一之檄而莫敢近公為大司馬日幸相嬰視百職獨睥睨次且債帥之賄而時有所不讎然不敢抑天下之公議而絀公人主與幸相精神相流通獨與公則若有所格而不盡信其構至公兩入大冢宰在世廟末及穆宗與今上之初精誠徹於黼扆而世所稱華亭江陵二賢相者為之持其𠂻而公飭其表眞若心膂然輔地折而聴謀五卿仰而受䇲統均之職自公始舉之哉公春秋甫六十有五天下之視公為輕重者則四十年矣夫能使一方不中兵者是公為一方命也能使四垂不中兵者是公為四垂命也公總百揆而封疆師帥之臣務竭其心力以儲胥吏人而寢食之盖嘉隆萬厯之際少者獲壮壮獲老而老獲安其天年者固皆拜公賜也公又自少保進少傅至少師國家待文臣之秩極於孤而虚上公不設公不亦行太師事哉昔成康之際召公任大冢宰矣顧遜而下稱太保畢公稱太師矣顧僅為大司馬彼盖不敢兩居重也然二公皆眉夀百餘嵗以左右夾輔周室而納周治於刑措今天子垂拱而推兩重於公公又强力未耆所以寅亮統均寜有既哉公為天下庀材至敗革屑木溲勃之細無所漏而不佞某其一也故竊從天下士大夫之後而致祝於公如此若公所以答天下祝者無俟不佞某矣公姓楊氏蒲坂人其先四世相漢諸子相繼文武大魁長旬宣督緹騎餘舉進士業隆隆不替云

  夀方伯無錫秦公六十叙

  江之南巗邑以十數獨無錫甲無錫之巗族以十數獨秦氏甲而秦之頴脫而薦科第通朝籍者以十數至用方岳領大鎮卓然稱名臣者三人而已民望公能詩負循吏聲然不獲饗下夀而端敏公以耆徳輔三朝五踐常伯一佐青宮遂進為太保開八袠而後獲請至於今艶稱之最後而為我同年虹洲公公之在盛年天子起公於郡邑髙第而寘之夕郎之首俾以其是非佐廟議公一有評論至舉朝相顧為之動色而乃用䕶将作大匠功超叅銀䑓佐冋牧領大鴻臚一不獲意於用事者出而踐臬司之副然猶舉天下衿紳之地如兩浙以畀公而俾師帥之自是洊擢長其事以至今官駸駸貴重於昔矣而復用单辭罷歸天下之士以公之不得為端敏公為未究而公之族亦以端敏之盛不能再覩公以為恨而公獨不然公歸而奉封通叅公夔夔如也即通叅公允若矣既而奉太夫人怡怡如也徴聲召冶以佐太夫人歡獲一寓目焉其夫人化之亦有螽斯之徳公撫愛諸弟篤至其諸弟亦化之有陽道州之風争脩其意以薦公公有别墅在惠山之陽泉石獨踞其勝青雀之艦道以鼓吹烏紗錦袍秀眉丹輔望之以為非人間人也公年六十入以奉太夫人萬年之觴出而宴客當端敏公時固夙夜在公矣彼其力不任而始得請以歸歸而有餘憂於國人間之樂外集而吾中為之閈公即不終究奚譲焉盖昔者蘓學士軾為丞相韓忠獻王記其醉白之堂交伸其意而兩艶之然其㫖不能無偏重以世能得之韓而不能得之白也當白公之分洛僅與其孤甥姪以居公上奉太夫人下撫諸弟其為子者非子而猶子者森然琅玕之觸目盖不待徴於族而秦之指以百數矣即無論端敏公於白公又奚譲哉公之壻華生曰公固慕白公者也夫所以謂公慕白公者得之酒所而箕踞慷慨耳熱誦所為詩若文不休夫毋論公所結撰儼然一醉吟先生也遂徴予言以為叙

  夀吏科右給事中雲峰許君六十叙

  萬厯改元之明年正月初三日為前吏科右給事中雲𡶶許君懸弧之旦於是許君年六十而母某太夫人亦七十有九矣諸縉紳大夫才許君而惜其未竟於用者居恒謂君未厭承明時甫五十以筆札佐人主賞罸天下想望風采而一旦有所忤棄其官歸即許君富好行徳僅能施之於鄊敏給開濟之才僅用之舘榭泉石酏脯漿炙之事其壮有力僅供其酬應賓主蚤暮之役燕景饒日僅課責於杯酒花鳥而已乃不佞則不謂然不佞竊謂古之能竟天下之才而不使餘者莫如周而天下之自竟其才以為人主用者亦莫如周夫禮五十而始曰艾服官政六十而始曰耆指使指使者勞智不勞力也至七十而始致事然又為几杖安車行役媍人之說以待其不獲請者盖誘之使畢命而後已及其衰也經營四方之士有慕乎息偃在牀者而不敢歸且以嘉我未老為解盖至於王事靡盬不遑将母之詩而其情益可憫也然其較計不平之情敢為懟而不敢以私請侘傺無聊之極寜為怨為慕而必欲得於君是故於其出也一則曰棄身二則曰倍親親亦不得而有之矣自明興不為一端以求盡士用而其既用也務於踈節濶目無困士力而士亦因縁而獲徇其私疾有告親老有養塟徙有急縣官又時時假考功令以示縱舍而出處恒劑而相半矣士重國則進而有以自見士重身則退而有以自足其幸而士於明者與士於周者重相勝也今許君飄鬚甚鬒渥顔而豐頥專視聴健飲啗歩止如少年藉令天子念萬機之脞割一二以煩君能無滑精揺神以示耗損而長有兹壮如今日者乎許君日三商而起問太夫人美寢状老圃報竹鶴無恙即開南華展净名意盡而止不為乙也㫖酒珍甘以供太夫人餘輙與客共之盖客醉而君亦陶然矣彼其歎從事之獨賢廹將母之不遑者語君不怳然自失也耶許君听然而笑曰甚矣子之善文我寂也且以我若樗而保其天年哉則有之嚮者不榖給事時有所糺論值天子坐甘泉宫晝漏下三刻而不報聞太夫人為之却匕箸夕漏下三刻而不報聞太夫人竟却寢徬徨待旦矣余惴惴焉不虞身而太夫人之是虞今幸中廢吾母子得甘食晏起以毋虞旦夕固上大賜也乃入稱太夫人萬年之觴而後讌客

  壽大總憲上海潘翁八十序

  自髙皇帝有至大功徳以開其後而為昌明愽大之治然其最毋有過乎孝廟而孝廟於戊午之後為尤最繼孝廟而盛者則毋踰世廟之即阼其元二年為壬癸繼世廟之初即阼而盛者則毋踰于今為乙亥之嵗主上以冲㓜秉聖神賢公卿大夫各祓濯其志業而為政嵗比稔中外回面兵革罕試太和之氣旁礴宇内而御史大夫笠江潘翁以謝政之十三年數薦一起一不應再進秩至極品而為八十翁於世廟之初即阼薦于省于壬薦於南宫于癸遂敭歴中外為名臣以至今官而距翁所生嵗則孝廟之戊午也聖賢之生於天意不必盡合有順而相為濟者有拂而相為成者有食其實者有食其虚者即天之於聖賢亦然夫豈不欲盡副之順而以實食之然而天之為氣難厚而為數易竒也孝廟之治固絶文景而上之幾於三代當是時明者不盡察材者不盡力廟堂之上不盡其䇿馭民不盡閭閻之蓄以其敦厖裕厚之積發之於賢者而有潘翁翁生甫踰齔而天下之事變矣天下之所為變者於翁不相及而翁日取經傳之格訓妙詮以與其心遇業成而遂得嵗曰壬癸翁亦遂成進士翁之成進士安為賢士大夫者又十餘年而事又少變矣天下之所為變者與翁日相及而翁不顧天下習於獧狙巧進而翁静自若天下習於乾沒巧射而翁介自若天下習於脂䛕巧合而翁侃侃自若然竟不能以其非毫末加於翁之是而翁所敭厯中外僅以公譴少讁随起當翁之位八座天下所繇變者其人方在事亦不能以一念之喜而輕喣沬翁不能以一事之忤而遽置翁於爪吻之上翁及見其人之敗而左右其代振起有位之風氣而整齊其綱紀天下幾越壬癸而希乎戊巳之治翁雖以年至歸而諸公卿大夫規翁志而少盖之而今乃有乙亥矣人主固念翁篤老不欲煩翁事而伯子秉南䑓憲婁見風采其出為劇郡又不專以惠文法節亷寛慈其民孺而慕之仲子轉中都官漕四百萬者三年于今大農一切利頼所規摹海餉著為甲令諸季從孫子彬彬貴顯矣夫天下不恒治而翁獨取其至治之世者三而以生以用以享報天不能恒假人而獨假翁其際也俾若契而其睽也俾若避且夫士一沾沾以文學自命輙不得志於宦而世亦影響而仇之又其言曰劌思者精揺而弗永鑿巧者機泄而見造化忌嘉隆之際天下語文章家而有能舍翁者乎翁之於福也取之若東海若之蹄涔日乞而日不厭其於文章也出之若敖倉之稊粟百發而百不覺其耗此非人所能為也天也盖翁生無何而其郡少師徐先生者繼之與翁俱成癸未進士更吏中外最後徐先生為上相而翁以亞相握中執法所謂左右其代者振起有位之風氣而整齊其綱紀徐先生其人也今又先後歸各以其身為天下輕重於百里之内兩家喬木相望子孫代興若二室二華之穹然而莫軒輊也徐先生倘以一觴過翁而目不佞言庶幾乎有味哉

  濱貳守北塘金翁八十夀序

  嘉靖中余嘗侍王父御史邸而是時北塘金翁領金吾廵徼職相攝也金翁用鄊人齒坐上坐而王父徐司其金吾職亡害居益任劇退而謂余是夫非可以皮相得者久之而忤他御史金翁誼不受辱上書言状天子為謫御史而金翁領金吾自如又以佐將作勞加秩一等京師翕然稱金翁強項吏而濱州之命下矣乃金翁則又冝濱州一旦致其仕歸當是時金翁甚口而髪鬒未老也而其大指以士得一命自效即為所欲為不能齷齪從上官長短不得意當去之一鄉㓗脩其身不為所不可為以丈夫逹則著聲循吏窮則稱善人足矣以故金翁歸其鄉則又有鄉里聲而翁初為太學生甫三十餘業已治壽藏而樹之梓及它松栢女貞之屬迨今且五十年樹自童而喬鬰盤樛虬丙舍旁拓而今翁則有丈夫子壻倩各五咸彬彬衣服其顯者至領方岳稱重臣翁嵗時率以行樂至夀藏輙徘徊命酒莞爾相顧曰吾誠不自意獲至今而虚吾睪如之丘也夫樹去童而喬諸子若孫去壯而耋去髫而壯而吾故自若也則豈非天幸哉吾五嵗而孤十三嵗而廢著於詩書之業㣲矣吾不敢望有家而一官之是贅乃者獲從吾烏程君長汀君而無吏譴也則亦越吾涯矣烏程長汀君者金翁伯仲兄也以後先長佐大邑嘉靖間長汀君有夀八十餘烏程君亦七十餘而金翁亦至八十於是長汀之子都事允升来請曰唯公一言以為季父華衮夫余所聞於王父稱金翁者度之若再世矣且金翁歸而余始成宦宦而歸歸而復出且老而君故自若也不亦異哉翁兄弟非有詩書之素更起長佐大邑稱循吏以其餘貲廓而搢紳其子姓羣從數十人丈夫至此亦足以豪矣夫丈夫乃不諱亡耳金翁三十而已成夀藏八十而去之愈逺豈不稱豁落丈夫哉乃次其語以授允升俾金翁識之余請歸而稱嵗嵗之觴

  封朝列大夫李太公八十序

  始方伯君之郎虞部也而封大公業猶未六十也則己走學士大夫侈言之而無何方伯君僉浙憲以直左倖帥趙拂衣歸奉太公㳺於田間甚樂也間有所不足曰兒遂不能以金緋為太公夀乎太公聞而止之曰令易而操為選懦突梯以奸時哉且吾所不足者非金緋也盖十年而天子更置鼎承之足太公乃始趣方伯君曰丈夫以時當樹見耳方伯君出而稍遷河南叅議用詔恩封太公如其官於是太公七十餘有金緋矣而方伯君亦婁遷至今官方伯君之佐晉臬守呉興部憲山東所至卓犖樹績建白規創傳搢紳吏民間而太公乃時時左顧其服章曰夫推本嘉誨庶幾以余無忝哉而方伯君復有子某弱冠成進士讀中秘書進太史矣方伯君當之嶺右道京山里朝夕朝太公而不忍離也上書固請致其事歸以奉太公太公雖老尚持家政益辦至是始輟而授方伯君猶時時跨馬課田僕抶其不職者方伯君多奉太公城西竹林舍所善故人握槊奕棋間效絃歌佐酒太公之酒所甚歡而鼻息怫然不能無動意方伯君乃始布簀於太公之厠舍而相太公寢也太公乆乃安之曰吾得若益恃鼾如雷且晨起而甘粥力壯者庸非若力也於是太公八十矣諸孫次某而受詩者三人皆褒然首有司列也夫公之生為𢎞治乙夘先一嵗而獻皇帝之國安陸後進安陸為承天比於京兆京山亦遂齒赤縣盖太公生而稱人主湯沐之邑者三世矣其鴻龎湛濊明昌熾融之徳獨於李氏私之以啟太公而方伯太史及諸孫次顯無際也乃太公不廹方伯君以早貴而舒徐其年以俟之不爽若左劵方伯君不以中齬而廢太公之貴不以晩逹而廢太公之養庶幾可稱人子哉方伯君謂不佞寮寀之舊禆之祝而太史又時時来從㬰太公坐堂上方伯君方率諸孫出太史所齎上尊大官之餼以稱萬年足矣何所事不佞言也豈太公楚貴人有羙芹嗜芰之好以世其家也耶故不辭而為授簡

  封君趙左山翁七十叙

  趙翁之廪昌樂庠也以經術無害數褒然先諸生謂取一第易耳而竟弗第也故事諸生即易第而難於貢盖學使者嵗時試試不無生失得而趙翁則數試輙又數先諸生於是趙翁貢而得完之訓導趙翁所訓導完諸生則又有去而獲第者御史下書言趙翁職業脩備有材器所以褒慰甚至格當遷矣則又拂衣去官歸歸之某嵗而其子侍御君成進士授行人法不得封父乃趙翁用天子登極貤恩封如其官盖又一嵗而侍御君則又以行人髙第入䑓而翁亦年七十矣夫天之所以靳趙翁者僅一第然使之為諸生獲久次上春官趙翁即為諸生然未嘗一日不禄食也其宦不逹不得師吏民然竟遂為諸生師身不得成進士以為恨然有子成進士逾於身得之行人法不得父封翁為行人父獨封翁以七十坐堂上侍御今者道昌樂里具彩服而拜堂下稱千秋觴不亦大媮快哉且也吾聞之侍御當按河東鹽䇲觴已趙翁踞而問曰吾故嘉隆間老文學也日而以㩁鹽徃當出何䇲侍御備言今天子雖㓜冲神聖倍於漢孝昭相國學術什百子孟御史無桒大夫沾沾者因借前箸請於㩁務外承徳意條上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未既而趙翁大歡恱曰趣具車行矣吾百觴而不辭以安而父之樂於田里而已太㒒某乃為次其語以夀

  少司馬公汪伯子五十叙

  語曰綘灌無文随陸無武即不問随生寥寥九江數言彼陸大夫之新語春秋抑何伉浪不雅馴哉何論武也明興而北地信陽歴下諸君軰名以文起尚不能從白虎青藜之後以畢經生技寜暇計折衝哉藉令經生之技能襲六加七通於短長縱横諸家而縣官不以一障尺刃畀之而遂諉曰文士無用者寜不寃也吾雖孱弱不自立然不敢信文士無用於天下則於汪伯子徴焉伯子束髮而脩古文辭精於墳典丘索先秦兩京諸子其操頥頦𢱯指腕片語尺蹏無非雅嫻者擬以不習吏而伯子初試令即為良墨綬進郡太守即為良二千石郎司馬部即以兵事承間當司馬指出佐中丞視閩師海上差功次踰中丞旋進中丞盡䕶諸大將則倭酋以次授首環海而築京觀者不可勝數移鎮鄖襄綏楚服貪吏望風解印綬小民鼓腹而治入佐大司馬核東北輔邉實凡三鎮鎮各有封事减損耗費以數萬計大要以力必歸障障必歸險食必歸士士必歸伍帥䇲嚮外毋令嚮内卒勇在公毋令在私如是後先數萬言天子異而用之著為甲令伯子歸而攝理禁兵肅然趙營陽李臨淮風即與伯子操頥頦𢱯指腕而習其雅嫻者不知其任將帥也旗鼓之間揮袂出號而伺其不可犯之色亦不知其為文士用也昔孔子任爼豆而辭軍伍乃其意欲以逆折衛君而至夾谷之㑹即以其用攝敵於爼豆之間而彊自闢夫漙愽淵泉而時出之又何暇别文武哉乃所齗齗於北地諸君軰者以言伯子何尠淺也禮五十曰艾始服官政而伯子及其期則已少司馬矣天下危注意將天下安注意相伯子始所見武功皆己能藉危而致之安地即人主一旦擇畢公以夾輔周公舍司馬奚取哉當又於伯子觀人文矣伯子之戚黄舍人榜者謂不佞習伯子則貽書曰詩不云乎文武吉甫萬邦為憲乃又云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唯吾子之似之也將有請不佞聞命矣頌伯子者冝莫如不佞也敬以所聞復

  夀戚大將軍序

  往者天子以戚大將軍閩功成急傳詣北邉大將軍過汪中丞而論北事所不易支者五即天子不以某不肖待罪行間非舉便冝而授某不可因借箸條所以不易支及便冝狀中丞為文叙之甚悉大將軍至自閩天子果以薊帥授之亦頗用便冝法從事而不盡如大將軍故指大将軍謂敵騎壮甚卒難用騎争於是以意間古法教車而以南短兵法教歩俾車抗鋒歩夾車騎承歩利則騎追北不利則車殿以自衛敵稍稍聞之縮弗敢䦨入則請欵塞至是庵廬錯於我儲胥者且五載而大將軍益得以其間𩛙邉事其法曰垣易穴也墩易陵也我髙堅其垣而稍踈其武為敵䑓以乗之䑓多其卒卒有長糗糒五之矢石三之險阻槎出敵不能厚集而以薄薄我我從髙下矢石不食頃而烽逹於百里之外矣大将軍即諸營城多為室居部士其室材不以煩縣官因木於林因石於山身為陶師以敎瓦甓士告勞者一言拊循之如挟纊天子乃稍稍賢重大将軍數下璽書褒奨䮍蹄鮫綃之錫嵗時不絶其官至左都督亡可加則為官其子弟以慰安之大將軍盖束髮而從軍凡數十百戰南掃倭北拒敵天下談其事而駭之以為非復當世人即號習大將軍者以其宿將故謂且老而不知其嵗僅四十七也今年秋幕府白偃羽方置酒大饗諸部曲諸部曲念無以報大將軍而走不佞所乞一言為夀不佞以非時謝則曰必大將軍時而後得足下言無乃非値乎哉且自薊邉吏民有大將軍而始脫於虎口而知有生之樂大將軍一日而不厭我則大將軍賜我一日也大將軍一嵗而不厭我則大將軍賜我一嵗也而我曹何敢忘不佞不獲辭則為叙所以而曰為我謝大將軍時進匕箸自愛去此以徃所未央者嵗而皇帝嵗勞苦大將軍問邉計利便因即軍中置號悉統諸將軍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如史所稱辛子真者固大善即大將軍將而赭瀚海犁車師勒石燕然之顛者雖饒為之非吾所以祝大將軍意也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巻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三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一首

  奉贈太保相國養翁嚴公暨元配一品呉夫人偕夀序

  嘉靖中天子祠祀𠂀泉脩所以靖見上帝而一時文學侍從之臣多遴入應制撰述而今相國嚴翁由侍讀拜學士遂婁遷大宗伯獨以敬敏當上意遂遷大冢宰嚴翁以非所習辭不許乃召百僚而矢之曰而毋以而伺吾好也竭而才而已則又矢其屬曰吾不以吾與而職也竭吾心而己公卿大夫晨望見嚴翁晡而脩羔羊五紽之節而風易於數千萬里外而翁益受上簡眷入内閣襄大政然翁益自畏兢兢如布素也㑹念其先太保公太夫人髙年屬㣲痾乞歸里天子内賢重翁而懼傷其志若曰朕憫勞以機務之煩其歸就醫藥需異日召翁顧所以為忠盡矣急於得其親而緩於所謂異日者疾良已蓋太保公太夫人備極志物之享幾十年而後辭翁今年萬厯之改元嚴翁六十三矣元配呉夫人亦六十也郡國守令里居搢紳大夫脩羔鴈爵帛而薦之則卻再薦之則再卻其年家子某還自楚乃前言曰嚴翁夫亦忘所受異數不張大皇矣之眷而自居儉耶不佞則請借前箸以請自國家守考功令而詞曹獨斤斤磨勘也乃嚴翁以侍讀拜學士矣倪文毅而後無兩也以王文端之賢負重聲拜太宰故不得入内閣乃嚴翁拜太宰入内閣矣翁而前内閣無及二親者即李文逹劉文和亦獨其父在耳乃嚴翁有二親矣文逹以柄樞乆不及歸養乃翁獲歸養矣故事無既歸而錫封者天子念翁數遷不及封以特典封太保公太夫人矣翁又一典畿試及南宫試所謂南宫者再分典焉棫樸之材後先而棟清廟矣有子為鄉進士諸生有聲其少者芃芃充階矣嚴翁與呉夫人儼然而臨之和氣所格禎福畢萃即毋欲稱慶得乎哉嚴翁色少和然益踧踖為遜讓曰不榖安知榮方恧焉求所以致之而不得也惴惴焉求所以承之而不能也夫不榖安知榮世貞曰此乃所以為翁慶也夫造物者好謙夫造物者好生今嚴翁於貴冨極矣乃益踧踖為遜讓此其舟若萬斛者而載未及半也天地生物之心固藹然油然矣於行木於星填於人仁木徳王填星福仁者夀夫嚴翁於慶固未有量也乃賦烝民之四章曰既眀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謂翁有焉則又進首章而進觴曰天監有周昭假於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翁為一舉觴迨及宴體薦則又賦采蘩采蘋之詩以羙呉夫人徳而後出

  贈右諭徳愛荆先生六袠偕夀序

  予嚮者識愛荆王先生於上舍而是時先生有里中賦方受計其出入學士大夫竊目之曰夫己氏也而貴人先生美髯而頎然長且晳也務以讀書折節下文士而標舉鮮令時時絶其伍若雞羣鶴即其伍亦不敢以狎接先生而亾何先生有子元馭成進士髙第先生業未五十也而繇上舍授鴻臚序班己得封如元馭編脩矣予自是日益近先生先生貎不加老而禮加冲騶馭不加益門不加闢即學士大夫更疑之先生非貴人也耶又十年而元馭益重用事為太子右諭徳封先生如其官次子家馭亦成進士再遷儀部郎矣予再過先生而先生之貎不加老而禮加冲其自貶損過於封編脩時學士大夫非故識者驟而語之先生不知為貴人也以問予予曰此所以為貴人也夫子不見夫萬斛之乎其始鴻艫鉅軸重枻勁檝飛廬翟室望之嶷然重也若以為不堪益者益之斛千而蝕水不加咫又益之斛千而蝕水不加尺故其為載𢎞也夫先生貴於不貴不貴于貴人意不貴之而跡貴之以貴疑先生而非也意貴之而跡不貴之以不貴疑先生而非也夫先生之所載者𢎞也於是先生業六十矣厥配呉夫人亦且六十儀部請急還里稱觴夀先生而諭徳以史成當上不獲請請割大官珎飶法醖以遺先生呉夫人而屬予不佞叙之夫不佞當隆萬間以八十叙故相李以七十叙今相君張之為父母者至先生呉夫人六十而三也成周以上代有世臣而是時卿大夫老不任政而始及子故父有爵子而子無爵父即唐以上未有議及榮先者晁大夫薛丞相張太尉之父幸及在然去公歸即田舍翁耳元馭而編脩即先生編脩元馭而諭徳即先生諭徳呉夫人遂稱太君於家者不亦夐越古倍百哉說者謂隆萬之際得天地委和之氣為勝故多顯榮夀考乃子為徳而康其父母父母康而安子於政者二相君其尤赫熹遲之哉王先生之偕呉夫人七十若八十者不佞當又有所論著矣

  封刑部郎明齋劉公暨李安人榮夀序

  眀齋公為吉安諸生三十年而所從受經者指以數千計去而顯者又若而人而公故韋素自若也己公有子某能用公經術成進士官比部郎諸生相顧謂眀齋公乃得稱比部郎父乎公故無色喜也而郎用最當封公如其官諸生復相顧謂明齋公乃亦遂稱比部郎乎而公益無色喜也以書戒郎曰郎何自貴我吾見若鄉人之以子貴也而不以子聞也吾甚鄙之即僅以子貴也毋寜僅以子聞也於是郎居平念時事感慨不自持欲以身為之公聞而復遺書戒曰郎將成仁耶抑成名也夫事至而理得者仁也求事以自顯者名也且不見夫善射者命鵠審機不發則已發則必中窽破的夫茫然而驟發之未有不敗矢者也郎再拜受教而㑹以明章程曉暢機事聞上特拜監察御史公亦得稱御史父乃御史謁余而請曰業無以當吾父色喜也屬已六十餘而母李安人亦嫓之意者煩君一言為之重乎余謝不獲則謂御史曰子之家公不云乎子之事至矣主上方傾目導耳於旒纊之外而子以材諝擢端右搤腕而當無諱之朝小言之則天下小福大言之則天下大福而明齋公能無不色喜乎哉即無論明齋公李安人哲晳若雋母而不為一進匕箸也夫御史不足以重明齋公公太虚也安人若徳曜共為職而相忘於冨貴太和也子不以御史恱父母而以御史能逹志而恱父母太順也即靡不佞言可也盖有國史張柱史萬者亟稱明齋公嘗從其家人習陽明先生言已又受書東廓先生夫公内重而外之輕此自天性靡所縁餙不然二先生之徒寜無有藉官與子姓而重者安能窺明齋公藩也

  習易庵封翁暨劉孺人偕夀序

  甚哉天人之交相為私也盖予有感於明嘉萬際云而是時人主稱為右文而相君後先以起至貴顯諸詞林客一入綰史筆則大官之膳立至日飲羙酒粱肉又有䮍蹄檿絲以勞成事稍進經幄則益重有所陳請輙得得不為故事休沐予告輙為置郵横賜加賜種種有公卿所不敢望者而前賁後延之典以七品優加於三品而不謂僣其所寵靈光大震動朝列士各引分以自遜而其陋者至相指目以為人主之私人夫夫也非人主之私人而天之私人也則何以稱天私人今夫孰不欲禄逮父母而屈指隆萬而上九列之地疇為逮父母者乎顧獨有少師今江陵張公故相趙郡郭公揚州李公吾呉郡嚴公以一品秩父母並篤老無恙而他公卿不爾也然是四公者皆所謂繇詞林顯者也余以甲戌入領冋政始獲從習檢討先生游而先生有父曰易庵翁有母曰劉孺人易庵翁為諸生治經術無害然五試於有司而五不售一旦讀易有所得歎曰易吾自有之夫孰非消長進退哉因自號易庵罷去舉子業不復事而教其五子至習先生以戊午領省觧學使者賢翁而予之冠帶蔵之篋曰毋所藉冠帶為也習先生成進士入讀中秘書矣盖嘗迎翁與劉孺人養翁遣劉孺人而匿身耕也曰吾懼夫長之蘖消也與進之為退幾也己習先生綰所謂史筆者用恩封翁如其官劉孺人亦有號矣而翁時冠素褐寛博猶故也即劉孺人養於習先生而不令多簋也曰吾奈何先夫子而飽大官膳乎哉然習先生益重於朝而習翁劉孺人壯甚適盖習翁之所謂易者其用始伸己夫豈唯天私人人寔私天夫天不能為不盡之益而習翁以寡取承之天不欲為響應之福而習翁以緩得迎之此所謂能私天者易之用也其為四公可待也余不佞嘗一授辭於學士王先生之父母再授辭於脩撰李先生之祖父母而不得其說乃今於習翁之為易而得之故於習先生之請而序其所以云封吏部郎觧州孫公暨配侯安人夀序

  當隆萬之際天子數推恩臣下而孫君仲直為中書舍人即以其官封其父觧州公而母侯為孺人矣尋孫君以舍人髙第入吏部郎考功驗封轉郎文選而又封觧州公如其官母侯進安人矣故事繇舍人而郎者以階接不重封乃仲直獨得再封觧州公與侯安人諸當得封者或不能及親養即及而或不得偕而觧州公侯安人甚壯無他仲直為舍人而所下解州公侯安人告身織文檿絲之𡠾手自其署中上之郎驗封考功而其所被恩澤皆郎曹為其請天子屬草於詞林法從之臣而以皇言出之所以褒羙光寵聳動海内而一時搢紳大夫又樂言其事争為之謳歌頌祝而不已仲直尚以為無當而不佞貞甫公除困里中畊乃貽書數千里而屬辭則豈以不佞之有當於仲直也夫文人之辭易飾而誣近之以為不若野也貴人之辭多可而譽近之以為不若賤也夫所以謀野而徴賤者其仲直哉然以受之解州公指也初解州公與其伯季者凡三而皆受愽士家言其父母老矣而解州公一旦喟然曰夫三人者盡儒而儒安能以筆舌朝夕也又安能以養父母即三人者盡儒而宦游也又孰與奉吾父母歡也吾寜農而寛是二人者於儒也於是乃業耕為跡耕耳而不失儒者節又以善轉時趣息且有天幸稍贏乃伯仲毋虞於生而儒道就以次膺嵗薦游太學又毋虞於父母養而滫𤅵㫖甘具矣解州公居恒謂范希文何如人哉吾不能得禄之餘以吾耕之餘幸贏而吾之族指又差少幸易濟其食而取毋饑於吾也衣而取毋寒於吾也冠者思以室而筓者思以家也吾寜身之不飽煖而櫜裝之若洗念為吾之先者不敢以匱應也於是鄉人人稱解州公賢凡解州公之得稱為賢侯安人成之也安人之為家其課臧獲拮据毋間執女工夜分而毋請休洴澼絖指為龜而毋告痡首不重珥衣不曵地以左右解州公之施滫𤅵㫖甘之具專精於二尊人二尊人忘老而最後太夫人忘為寡盖如一日矣解州公之伯兄有子六而皆業儒則為之搆宇以居之曰毋撓儒也自有子二亦皆敎之儒其所視二子者毋逾於為從子者也解州公力於外而侯安人工於内而樂為其父母者饒為其族者豔為其閭左右者歸賢焉則業何必不耕而辭烏藉之貴且文者冝其有取於不佞也然仲直以念公與侯安人一旦上章解綬歸盖脩公與侯安人之所以養父母者而不佞稍出稍遷至中執法領藩政毋論其辭不文然不稱賤矣公亦何所藉不佞第公既嘗習儒者言當亦知范希文之所以事宋者乎范公再入諌垣再遏西冦一入叅大政五典名郡惠澤徧於天下而後及於族夫天下之為公卿者多矣解州公與侯安人聞之當投杖起趣仲直曰吾二人幸甚壯詩不云乎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于時夏若行矣吾不廢徳於鄉而若為天下德可也

  贈常熟令連侯䑓奬序

  余讀漢史至元康神爵之間未嘗不再三而歎以人主之究晳利治也嵗一再下詔奨予勤事吏二千石至六百石以下増級賜爵盖屢屢焉其蚤者不至畏其難而久者毋遂怠於易為民牧者不使輕於視吾牧一歳之間儼若人主之親坐於堂皇之際而鼓舞之也故天下之稱吏治者歸元康神爵而稱能致吏治者莫若漢宣帝其次則莫若明今夫與人主分而治民者守令也與守分而治最親民者令也令去執經為諸生時大概不過一歳所抗顔而踞吏民上一邑之生死貧冨伸屈恒由之不亦重且要哉故始至而稍露其能則䑓使者為檄而旌異之以示予也稍乆而其能盡著則䑓使者為露章而薦之以示進也又乆而政既成則為之官其父超而為給事御史次則亦郎署以示報也以令較之可三歳其勸典日益新故其精神亦日提撕而忘其怠其下之視之亦日新而不敢輕甚矣明治之似漢也常熟呉一巖邑也户口數十萬斷案月率以數百計錢榖城雉當中土大郡而隆慶末廣平連侯來為令連侯少年所謂去諸生不過一歳所者也為人文弱狀若不勝衣然至登堂左右顧則吏抱案辟易不敢仰視語若不出口然至剖擊刁猾獄不數言而立折以為神明旦夕造請鄉搢紳先生折節恭謹然不敢卒然以私進其讞决無大小不崇朝而畢逋稅無逺近立取辦而不告痡及為民争漕計扼武帥之吭而抑之噤弗復吐乃以間行學官脩古文禮樂之事彬彬焉御史姚君伺而賢之以侯之治尚淺也而旌異之其辭甚嫻羙曰遲之行且露章矣一邑之士大夫吏民讙然而樂侯之被旌也曰遲之是行且露章矣太學諸生章衡軰乞不佞文為賀夫豈以一御史旌書為連侯重連侯之賢豈亦以一御史旌書重即余不文文而連侯當弁髦之也雖然以一旌書重連侯則不可以一旌書而奔走闔邑之人讙然而樂侯之被旌固可重也今天子冲聖炳於萬幾賢公卿脩丙魏之業綜核名實當逾於元康神爵間萬萬連侯亦重勉之哉余不佞嘗備為吏廣平廣平人呉公今為吾郡守赫然如漢呉公天下第一異日連侯之政成不佞脩班管之業曰郡守令一時廣平有二君子哉賢於漢循吏矣連侯固不以余不文而弁髦之也

  誥封少師太虚公元配一品張太夫人七十序

  萬歴之三年乙亥而張太夫人稱七十云前是元年之癸酉相國江陵公以元徳弼亮天子敉寜中外搢紳衿韋之士毋以致其謳謡頌祝之私而屬封太師公七十則争走之江陵太師公又多逡廵謝不敢當其能自致者十不一二而明年相國登五十則又預敇戒搢紳衿韋能言之士毋以巵辭䛕我夫衛武公九十五而其詩以箴而不以頌即䛕我毋用爾為於是搢紳衿韋能言之士咸絀而天子推本所自為象龍五彩之服以被太師公益發尚方金錢充六珈瑱揥資俾太夫人儷羙焉而又明年則為今乙亥相國輔理益効天子日拱已以談經術寤寐二帝三王之盛百辟承服瓣髮之國腊胝之苖唐虞之不賓者莫不回面易餙轉儲胥乎四垂胡耉弱稚委寢蓐於其上而不敢動即相國愈抑而毋用搢紳衿韋之士言夫安能終絀而不效一言之頌於太夫人乎而况辱公同進之雅亦與有絲髮之係於宗廟杜稷者耶於是不佞貞竊預聞之退而思所以頌太夫人而不可得也大凡可得而頌者必其有所不足者也夫不足於外而婦則昭子不足於少而母儀顯故夫斷機之以成其夫於學而三遷之以成其子於教者其為婦為母顯矣而所以得稱為婦為母者未也唐虞之相功莫髙於后稷而至其後颺顯而咏歌之不足又推原所繇出故其詩曰厥初生民時維姜嫄夫以姜嫄毓喆之徳即更僕未易數而為之子孫者豈不欲一鋪張其盛而所可稱者僅曰先生如逹不坼不副無灾無害而已此固人道之常然而所以為姜嫄者一稷而足矣是故論功者論稷於姜嫄觀徳者觀姜嫄於后稷也今海内瞻聞相國之相業則意而歸太夫人之義方其里居者習太師公之鄉政則意而歸太夫人之内助覩諸孫之雲仍則意而歸燕貽之謀嘉媵子之駿起則意而歸小星之度而太夫人固恬然於太和至順之境而忘其所為徳於世而不自有其功天下既意而歸之不佞又意而頌之毋亦周之所以稱述姜嫄之淺者耶太夫人誕彌之月為孟夏是月也天子方坐明堂左个飲酎用禮樂慶賜遂行而六宫獻繭長信之黄金與繡帢襌纚阿錫之貺又西走江陵道矣相國方秉天下樞為帝者師夫豈靡盬而不遑將母者太夫人亦寜能忘膝下之戀而日事太師公夫亦以江沱汝漢之間尚未盡洽后妃之徳而躬率之以内毗太母之隂教耶自是而二南之化成而風始矣夫二南之風采之太師而後頌聲作當其時不佞亦何敢讓也請執以竢

  贈顧母太夫人九十序

  天子之侍醫顧君以母太夫人九十告也諸薦紳先生大人奉觴為夀已張少保相公文壁間少保故貴賢聲於文則人人益大羡喜争自效為祝若干萬言而顧君數為擊鮮合樂堂上下以謝客而娯太夫人之觀且侈盛舉云世貞於君鄉人也辱見雅擇為客又辱而強之言言當無加者不敏則竊聞太夫人一二㣲時事矣先舍人豪舉呉然於貲不中程也不待而強有力駢侮則廢著之他舍屬歳侵君與兄太常丞藐然孤也太夫人洴澼絖而佐二孺子出游學是時無論纎嗇且計口食矣太夫人日夜抱而啼懼存者之就塗炭無以報地下寜復望鼎養守耶已太常起善書官中秘又繇黄帝家言徴顧君昆季雁行顯矣太夫人就太常養鮮豫色居恒謂置杯酒堂之坳滿而覆若寡素業且滿何能持未幾太常果中小法跡其隠不無類范蔚宗傳焉顧君大怛迎至舍跽進滫瀡觴竟則槃舞為嬰兒態晨興慰問所苦大婦親浣厠褕諸所以共太夫人無絲毫憾哉太夫人甘之忘亡也顧君游於公卿間人乎即所造靡不倒屣坐上坐歡然洽也度諸公卿之嚴重君非以游故而歳時伏臘多齎遺大官膳及水陸君選而奉太夫人昔漢婁護善五侯日餉異味合之為五侯鯖也語見傳中計之君卿母尚無恙然不聞孝亷舉䕶固俠客雄耳其内行何敢望顧君盖吾嚮者接顧君至伉爽也酒之大呼笑徹四坐而自太夫人從絶不聞遽聲紉以蒲藉行履遇子姓之戚則飲淚餙而見太夫人施施如也至臧獲足相戒毋得輙見聞盖太夫人養於君數歳視八十則加少得非無欝厲於志耶暇則縷縷戒顧君記洴澼絖時狀否老婦之愛少子甚他無屬兒願齒及老婦更有後若兒孝於吾足矣諸薦紳先生祝少及兹者世貞乃言曰太夫人春秋九十髙矣以節享也顧君之事太夫人以志也其矜脩偉行豈不彰彰聞於世哉

  夀李子鱗母太夫人序

  歴下有李生者治毛氏詩釋褐尚書刑部郎李生能為古文辭竒士也與予好生燕間語及已曩所以貧狀與太夫人事未嘗不簌簌涕下也李生之言曰某也九歳而背先君子二弟方𫩜𫩜盖是時先君子先己娶有子云太夫人為後室而祖母楊老而昵前子懼某軰長産當𤓰分以薄而覬我太夫人之易嚮也我太夫人日夜抱諸孤泣曰天乎吾乃愛旦日命哉即二三子之胥顛躓無以報地下於是自誓㓗束不一問户外事而侍祖母楊益共謹如新婦時盖八年楊圽而前子以昵故稍蕩其業益恨有某軰也太夫人重嘆泣曰天乎其終忍絶李氏哉廼廢著出僦金田可粥者三十租踰年僅十租而又坐貸息故廢著徙僦學旁舍貧益甚於是某漸長稍稍取遺書讀之太夫人躬力作女紅洴澼絖二弱弟則為人傭保給之盖母子更命併日食也日予謬從有司薦乙己之歳請告歸故里中具冠服率二弟拜堂下置酒願得奉頃刻歡太夫人顧愀然不樂罷酒乆之乃念先君子與貧時爾予聞李生言而悲之且私以識太夫人礪節和行順拂而甘苦有丈夫氣焉亡何生復來謂予曰太夫人今五十而加七誕辰近矣某謂鮮所當意者而得子之一言為壽何如予曰子之夀太夫人也將盛冠服耶曰然致水陸㫖甘滫瀡耶曰然力未悉率若婦二弟暨諸孫列前後耶曰然然則太夫人亦若乙巳之愀然者爾李生色恐不復對曰無恐也子曩昔第而歸它亡自樹見太夫人SKchar子之沃而忘瘠也佚易思也故戚夫謂為子戚爾子距今服官恪砥行誼而愽古善文辭脩先君子業而廓大之太夫人庸戚耶且太夫人賢者也其不以人情病人理固夫於是李生色少解而予又前告之曰未既也子盍益勉焉子之造與太夫人之夀日進髙朗融顯海内稱李母與孟母並毋論河東氏焉予歳得文夀之不然而子官且更髙産更厚歳時伏臘窮數道力考鐘鼓行玉曵紫縣官俯謁如家人禮為夀而太夫人愀然自若也子以為孝乎哉李生悚起拜歸而語太夫人太夫人曰善

  王母米太冝人七十夀序

  王子之獲幸方伯明輔也而其父水亭公六十則為六十序已又為公表其藏稍稍聞内徳矣而又十餘年而為萬厯之乙亥米冝人年七十明輔走使自晉之楚數千里而乞王子言曰日太冝人六十而不敢以辱子言則以先大夫在先大夫已矣不榖不敢以竟揜太冝人德也不榖之有蜀藩也則先大夫棄之有禄而弗逮養太冝人逮養矣而弗以禄也不榖盖怦怦營營焉無可以慰太冝人者太冝人之歸我先大夫也僅一歳而失舅以事姑梁䕫䕫齋慄姑未嘗不稱善謂筐筥錡釜誰其尸之者將季女耶時伯氏擅室而恡則舂浣自給姑憐而衣食之旣當從先大夫謁選京師廼脫簮珥質隣張姥家益市酒脯為夀至再姑恠問何所得酒脯市豈其能割伯氏槖裝耶而是時不榖且晬矣姑伺知其自張姥所度簪珥有餘直更從市錦襁襁兒太宜人亦恠謂姑豈其得之伯氏必張姥家餘直也問而相勞苦且相泣也先大夫自是稍有官然最稱為卑薄後先皆太冝人佐之以稍具伏臘費謀為不榖置室歸而如懸罄矣盖伯氏沒有子不别治生先大夫分俸以食之猶不給則盡廢其著而獨身與婦孺逃之黎城先大夫計無所出則太冝人徐出其槖曰吾所以食不一肉宵膏而逹丙以佐公於宦者謂有此日也不榖得遂置室且毋廢禮以貽里中長老譏矣不榖舉進士累典州郡先大夫業已棄官與太冝人俱就養太冝人恒喻不榖亷而持先大夫於溢曰公毋厭此二簋以刺史供若薄以供夷門抱闗不亦侈乎盖先大夫嘗為其官云以故稍稍安之而㑹逃黎城者亦竟病死太冝人謂不榖責在汝矣其遺孤可撫也躬為湯沐綴衣所以撫視之不異諸孫且娶名家女為婦凡先大夫之為母梁而奔梁喪具易戚而得稱為孝其遊宦於義豐於安慶皆卑官而得稱為能歸而好行其德於鄊而得稱為厚太宜人所以因勢導誼柔剛為和者功故不少也不榖既不能以禄養太冝人而又不能得子之一言以為太宜人夀即太冝人謝不榖稱老婦恃粥而起㷀然一未亾人不舉若之觴不榖何所藉手而寛太冝人之顔色王子曰孝哉明輔乎而胡以禄為太冝人志也且不覩夫禄養之不易當乎哉當周之㣲夫豈無升斗之禄以逮仕者而其大夫苦於行役曰王事靡盬不遑將母所謂雖有粟其得而食諸甚而至於祈父之章胡轉予於恤有母之尸饔則更以薪水為親累也今吾子弱冠而成進士累典名州郡不為不逹不至賦緜上以感其母雖遭萋斐中廢然獲遂歸而效無方之養不至有靡盬尸饔之歎槖雖空勤於稼穡而禾三百㕓足以儲甘㫖吾子手選而進之太冝人將欣然進匕箸曰豈其食魚必河之魴則又曰先君之思以朂寡人吾子可無虞於志也遂書以為贈

  贈馮大夫張太冝人贈封錫典序

  盖大夫之棄守君于襁褓也時猶在諸生云手守君而授張太冝人曰庶幾以兒長乎以我馮氏㷀然欲絶之緒憂而敢覬一命之榮地下也我其諸生瞑矣太冝人日夜抱守君而泣也何渠兒得一日長乎以藉手見而父守君業已成進士矣太冝人年六十當旌其門加棹楔焉而又撫守君泣曰吾不忍以而父成吾名也既守君為太倉三載報最矣䑓使者䟽留之而以其最上考功令考功令上天子天子異之賜誥褒予守君備至而贈諸生為大夫太夫人亦進封從今稱守君將擇日致五熟釡焚草大夫之墓而製冠帔以進太冝人於是州薦紳先生吏民儼然而造守君曰唯大夫為能啟守君哉則有王言在抱樸含淳敦倫樹義蓄其善慶以遺嗣人諸生所以大夫也則又曰唯太冝人為能立守君哉則又有王言在禔躬貞靜秉德儉勤栢舟靡他杼規有素母所以太冝人且旌也又曰唯守君為能成身成親哉則又有王言在和煦有恩亷平無害敷政優游冝民愷弟大夫太冝人所繇以貴也守君以介然一州逺在海澨而人主能䘏其私而精知之若此且夫國家褒錫之典於外臣至重且嗇也亡論史院郎署䑓𤨏滿三載亾害若取諸寄一名為守令而所以難之者百方有先任深而後秩淺者不得稱滿滿而徴科不及額者不得考考而非有薦剡至再三者不得與錫典當隆慶中大宰脩乆任之政以擬諸守令諸守令多不待年以遷去而獨守君後先五歳為最乆積薦剡至十三為最著所以難守君者乃所以易之也守君而以五熟釡薦大夫且若饗之曰前以三後以五非前以士後以大夫歟吾望不及此吾安瞑矣太冝人撫守君而後喜可知也曰吾以吾子成吾名則庶幾哉吾可以無愧往者守君謝不敏而薦紳先生復懽然進曰天子固稱守君愷弟矣詩不云乎愷弟君子民之父母其有父母而藉人主之綸言以榮其父母吾儕不亦與有榮哉遂稱觴而别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四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五首

  虞竹西先生集序

  王生少則侍其家君言吾王父之交虞先生也先起家至金紫以老而居恒相字之云而大父罷自少司馬間悵自失曰予歸髪且種種而愧元凱哉元凱虞先生字也嘗叅議蜀省事乆當遷矣而㑹有所不可即投劾還里中甫耆而貧家人産未恤也又云敬皇帝時治饒樂亾以繁法濕束中外吏安之以故公卿薦紳大人重去國而下者厄積弗輕能進虞先生郎夏官垂二十年守故秩乃稍稍徙中大夫無幾㣲不平見顔色固其時云然亦虞先生敦行恬裕不為奸時喜好也當虞先生之得老家徒四壁立而裒其食生計為良醖日使邸僕𠉀於巷過須髪白者隠者儒衣冠者即邀致亾論逹夕虞先生老於酒人乎内行整讀書翛然謝絶縣官公私事至閭黨後進冒殷䇿華多私而慕謁者更相戒毋令虞先生覺為也家君述於吾王父僅此詩不云乎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盖十餘年而王生之邑從虞先生孫游恂恂然儒者稱其後人既洽而出先生遺文辭讀之卒巻未嘗不歛袵為恭敬也已又愴然夫人臣持法之操不顯人主容而顯人主奪敬皇帝推腹心臣任而鈞陽公為大司馬過十載而虞先生寔佐奉行之其大小得互體而徑逹何顯也至一二近幸見侵迫有所上下而虞先生持鈞陽公鈞陽公持人主援理而却之今語具見疏中一時海内加額上神聖不䁥幸朋比次乃以美鈞陽公然而亡及虞先生者而虞先生又工詩若文所模畫陶栁諸名家併其語體得之然絶不以此聲聞郡國中何耶豈虞先生業自晦約不欲令人知也則可夫使逖徳卓行竟就湮欝能亾愧其後君子哉王生曰自虞先生偕吾王父沒未覩脩其文者也士朱丹其轂見則習磬折卑口揚面儀施等貴賤相顧足矣不知虞先生何恠焉

  太師梁文康公集序

  余聞之霍先生云故太師梁公之賢也毅皇帝時秦王欲闗中牧地陰欵上佞臣寜乃以疏請既請而諸大臣給事御史亾不持牧地重勿與佞臣寜從中下甚力諸大臣恐稍稍引避上怒甚促梁公草詔公草詔曰地沃饒西邉所給芻秣數十百年今遺王王慎毋以地為姦人亂資上駭曰牧地故重耶已之余雅已竒公事而不能無疑於霍先生之私其鄊逹也已復從諸太史先生徴之信而又乆之稍益讀公集及他傳記乃更謂霍先生畧未悉也世自不解輕訾非梁公獨不竟南狩中事耶盖上雅念金陵土風欲止未有繇而㑹宗伯以郊請上謂郊髙皇帝都曷不可梁公業為言亾能綿蕞者且配位在北誰敢移之廼寢上竟以郊日迫發矣而是時江彬握重多從射生佽飛宿衛内自疑數伺上間公委曲輸欵以緩敗其謀得不叛後竟與新都公合筴捕誅之毅皇帝崩公奉詔迎今上安陸上即位當推恩迎者公力引疾乞骸骨即不被公亦不自言絳侯誠賢木强尚欲私代王有請公不大逺勝絳侯哉當公端揆日而給事御史每一二指摘公欣然亡復辨意不欲以已故傷朝廷恩已見辱䑓諌更為之地若此且公亡誇人亷而握政十餘年歸欲搆數頃地匄段 -- 𠭊 or ?不及直罷長沙震澤諸先生聲華薄海内公與之下上其議論文章亡少遜然以文乞多不應應即棄去稿草今其存者固醇厚爾雅稱盛世風眎諸先生獨尠嗚呼公胡長者乃爾余讀嶺南志先朝大臣不數數僅一丘文莊公文莊公相孝宗履熈運為時所慕說顧其施行與學不悖亦不能相當公後起居其難而旁解婉劑有足濟者學士大夫居恒相語毅皇帝朝中貴悍將固臂引蠱惑縣官而士氣伉勝亡小貶梁公力為多即嶺南好稱文荘學又焉能舍公矣梁公沒僅三十年其孫孜裒詩文合若干巻授簡予余少且賤孜獨以其戇不佞俾為綴其大都使後世考焉

  陸吉孺集序

  陸氏自君之先稱世能文章者與君四矣然自其曽大父文量舉進士為叅政大父安甫以進士卒父象孫為諸生且憊文益竒而君竟蚤夭不進士舉也生三十三年耳王世貞曰予髫齔業從人授書則侍陸君云君為人温茂善談笑徧客語無所不盡意客以故恒好過陸君君是時繇愽士弟子術中稍稍厭之嘗就試過探其藏多先秦古文書也而試輙竟少利弗顧君恒依外家游里俗視諸生試上下等其禮故竒陸君不合禮以漸殺君傲然曰即更殺予禮以能殺予乎哉脩其辭故多憤激慷慨幽憂之㫖然不數數也於呉善文氏二仲查𢡟欽里中最善者予師陸宇清先生次乃邵弁陸明謨陸明羽其人咸豪介多蓄方軌而髙標見君輙自失酒間不召君亡歡然君性不食酒匡坐湛如間一對客奕奕恒勝客而傍視若不解者又能古𨽻得鍾梁法行草亦遒逸有度所著即藁草客就案玩視持去君卒而予𢯱糺其遺詩文僅若干首得平生什之一以尠故亾擇耳嗚呼酈炎王融子安長吉竟乏令考天之抑斯又何敶哉近則呉中昌榖没齒與並陸君竟足死矣世貞又曰潁川陳太丘代以益貴人乃稱公慚卿卿慚長覩平原之積閥不已墮哉其藻業偉脩蔚然令聞抑又何慚矣假令長安生貴人疇不世世膏沐焉令陸君父子易而就彼也

  南中集序

  守始為桞州桞去京師八千里而遥其先守多謫人稱不足辱鈇鑕者如宗元諸君固名𨽻罪人籍居不自引分懟恚陫側徃徃托之篇章以冩其不平守繇郎髙第遷不當尚書啟事中耶抑何罪也顧欲安定其民日夜袵席而乳哺之栁守滿三歳當代即栁猶未快於忌人復坐遷澂江徴江去京又萬一千里古所謂羅伽雜甸僰僮夷沐將軍篳路藍𫃵手剪箐棘弁魋結譯侏𠌯廼稍稍役服比中土即更稱𨽻罪人籍者不聞有澂江守然守充然自若也守之治澂江亡改其詘桞州者其民益信而念之雖忌人亦不竟勝守超中二千石以去先時守晨而坐郡治諸屬國夷案行吏民疾苦頃刻辦治眺羅蔵玗札湧㧞羣峰之勝盤江迂流而含態發為詩詩多温厚爾雅亡幾微見於象色之表間有一二比物縁興以寓吾不得已於君親之思而已彼其懟恚陫側不自引分者雖宄肆陗削委致模擬工奪天地之變惡在其易是哉漢時薦紳先生固不堪長沙矣明興敎化沛流跨滇巴䍧牱非人之境阻深曶闇光曜朗賁彬彬嚮文更長沙而南何啻千倍採守所風詠記述上太史太師二氏秩如也豈其論於横廢牢愁之粗者耶守吾王氏字汝康由進士婁遷今轉運河東

  李氏山藏集序

  某呉人也少嘗從呉中人論詩既而厭之夫其巧倩妖睇倚閭而望歡者自視寜下南威夷光哉然亦亡柰乎客之浣其質而睨之也思一遂徧觀中原下上絶藝之士而不可得故聞大梁有李獻吉者自北地游宦家焉大梁則人人習古歌詩後進躡影稱說李氏家言矣乃黠者𤓰分而蠅襲之標幟傅響以為己有而忘其自而獨髙子業與今大卿李公一二北地指語云某乃以次受其詩子業簡練婉然自熹人也以故多沈深淪漣之致其致時時出語外也然亦恒先語而索大卿公不及子業脩而發之於天倪右之以物變沛然氣慫溢而動亡所不極以故多瑰偉雄麗矢之飲石梁有餘勁焉其衝放幻態之所至或衡而擊也或從而决也砰磕也磋砑也若虹霞之流天而巻舒也應龍之角嶷如出且没也蒼鷹之摩大空也而驥逐景蓬蓬然土嚢之决其口揚𡏖而霾也其沛然氣慫溢而動也衆且以為璞乎未材乎即倕爾亡所致剞劂而宋人無所加切劘也詩云唯其有之是以似之公之似北地也甚矣其深也夫豈唯破的殆括蔽洞胸哉即使離朱浣質而睨亡慮矣盖大卿公既擢第數起家二千石而坐王國故不得入為九卿慷慨歎曰嘻嘻余其以一時而易百世業哉歸謂從子蓁體别余什梓而蔵之嵩少之間毋令北地沾沾地下也不佞則何所窺測授簡焉

  俞仲蔚集序

  吾所與布衣游者三人俞允文仲蔚謝榛茂秦盧柟次楩謝盧故河北人任侠徃来燕趙間燕趙書生習稱之而仲蔚好里居又善病病輙不出應客家人數米而炊旦夕不辦治飯即且治麋耳終不復能有所干謁凡仲蔚所為行桑樞甕牖咀藜䄈褐不厭死而已而其自托古文辭特甚呉中少年習聞其鄉有名者則日益事相貴椎竊不休餙嫫母揚其直而售之乃仲蔚弗顧也謂余曰而来前而為黄初之際乎哉盖洋洋如也即不遂方軌而執鞭者忻然矣仲蔚又稍厭唐以後書雖不能盡屏蒐獵一二計以共埽除之役非素所倣慕也以故益日與諸少年倍仲蔚之文與聲不能走闤闠而南北雖然海内更二三君子亡鄙余者與仲蔚相驩足老也即不可而使仲蔚卒棄其故而臣諸少年婆娑漫淫白首途逺豈其能遂重洛陽紙而以是斁哉然又胡竟宀羽尒 -- 𡪹宀羽尒 -- 𡪹乎仲蔚也五父人櫝夀夢之鼎者齋而後出視客客曰嘻主豈敖余於無鼎哉黔其窽聚金而液之以意加新焉出鬻而賈者蠅集也過五父睨而弗視曰烏用是文闇曶而冺冺者此非其體貴賤殊也則所由辨難矣仲蔚投余集十巻不佞得寓目焉更之為四巻賦及詩雜文若干篇夫賦余不知其所自也其楚人哉五言古志而沈深潘陸之翹楚歟知其毋齊梁靡也七言古之麗以則也五言律之思也長篇之莊也五七言之悠然而雋也文之為贊也銘也尺牘也七子所戄然而辟易也夫

  盧次楩集序

  王世貞曰余跡盧柟所遘逢及状貎殆中庸人耳既稍得其古詩歌行讀而小異之至讀諸賦則未嘗不爽然自失也三閭家言忠愛陫側怨而不怒悠然詩之風乎長卿務以靡麗宏愽旁引廣喻其要歸卒澤於雅子雲謂之從神化中来耶然自東京而下蔑如也諸儒先生號名能文章家柰何取其所論著而姑韻之以為賦若茲乎哉即盧氏所就幽鞠放招凡二十篇其概不得離津筏而上之然而大指可諷也窮天地之紀采人物之變與夭喬走飛之態經緯臚列凡二三能言之士如宋玉景差者蟬緩於左徒之門豈其先柟而室哉夫文人業自好負氣殆其常耳盧柟家素饒以貲為太學生好擊劒使酒罵坐嘗跣而見縣官也已又譏刺縣官文憾之詳為嚴重柟而㣲坐以殺人事下獄先是次楩治塲干掫其役夫得伏麥以為盗也鞭之數日役夫壓於墻殞縣官色動曰唶纍是復能跣見我耶趣具獄抵論就市者數矣輙有天幸報罷而謝生者故嘗識盧柟次楩携其所著書来游京師貴人出誦之泣曰盧生且死矣此乃死杯酒睚眦間寜殺人耶象之焚齒也孔翠之斷以羽也殆類之矣最後令陸君為白减死論盧柟臥釱拲間畫日而盡先人之書也吏束之急加五木箠楚錯下閉目吁吁而已不知其神徃来於岷湘間矣既出獄貧甚家四壁立妻子以饑寒故後先圽乃益為不省而時從酒媍貸餘酒多竒之不責讎醒即開巻益著賦以自廣云予所取次楩者賦二巻詩一巻

  謝茂秦集序

  茂秦旣已白盧柟事出獄則士大夫争願識之河朔少年家傳說矣而茂秦亦時時好舉其事又游燕諸篇多從厯下生更定有名坐色忤輙背去以故前少年心恠之毋論魯朱家郭解不如則褚罃之賈人非夫也夫然茂秦旣老貧不能别治生稍諱言侠而其自喜為詩愈甚余他無所論次論其詩云古之詩稱布衣間者即無過襄陽孟浩然郊也浩然才不足以半摩詰特善用短耳其景色恒傅情而發故小勝也其氣先志而索故大不勝也然偏師而出者猶輕當於衆志而膾灸藝林至於今誦之不衰夫郊乃其瑣瑣者明興而後可指數也世所言孫山人之流其文辭概一二見焉此豈誠當於作者哉薦紳先生雅好餙巖穴自貴重響附景逐而其辭又以近俗得卒然解襲譽耳目之所及足矣諺曰人貌榮名豈有旣乎夫謝生眇而傖父狀也又習見其本末驟而語之古之人衆且大駭以為欺我假令襲古衣冠或浩然輩非古而與之篇角字批於叢臺之下知必毋以下駟走也茂秦故有集行於鄴七言古多散緩可商者又稱人間貴人甚著吾厭之為去其十七乃所存則咸渢渢然鴻爽比宻宫商恊度意象衡當者盖吾嘗為之評曰茂秦詩長樂衛尉之兵乎擊刁斗明斥堠幕府上事車旌秩然也而已矣亦可以無敗矣

  尺牘清裁序

  夫書者辭命之流也昔在春秋游旌接轂矢揚刃飛之下不廢酬徃𡢃婉可餐故草創潤色旣匪一人謀野禔邦以為首務然而出疆斷割因變為規寄文行人之口無取載圅之筆離是而還書郁乎盛矣用亦大焉故𥐊箭聊城則百雉自摧奏章秦庭則千槖盡返少卿紓鬰於毳帳子長揚泯於蠶宫良以暢人我之懷發今曩之緼或揚扢沉㝠或掊折疑務或誘趨啟蔽或釋詛通媾走儀秦於寸管組丘倚於尺一思則川至泉湧辨乃雲蒸電㸌其盛矣哉然皆舂容大雅汪洋菀翰鴈距弱雲路虞其阻脩魚腹狭波臣付以浮沉則有黄麻薄蹏緘蘓固蠟爛漫數行遥裔千里蓄止寒暄情專問慰隻事興端片物託緒毛生為舌墨卿代面醉瀋灕漇巵言熹㣲其造色也炯兮隋珠之忽投其寄悰也裊兮春絲之不斷是用河嶽雖移漆膠愈結徘徊吟咀情事更絶明月宛其依懷白雲停而不飛斯則晉客𤣥談之委致齊梁纎語之極軌也西蜀揚用脩少游金馬晩戍碧鷄傾浮提之玉壺然太乙之藜杖漁秇獵稗積有嵗時爰薈斯篇凡十一巻命曰尺牘清裁或因本寂宀羽尒 -- 𡪹或刪芟繁積其見文選諸書者不復更載麗砂的礫等謝氏之碎金𤣥圃峥嶸掩瑯琊之羣玉客有齎示余甚㫖之第惜其時代名氏徃徃紕誤所漏典籍亦不為少乃稍為訂定仍加増葺及自唐氏迄今詞近雅馴亦附於後更為二十四巻藏之櫝中於乎墳典既逺清徽多秘陳驚座之十吏逓供劉南昌之百函俱發流映前史以為美談今皆闕如况其下者余旣慙半豹寜免魯魚故繇中郎酷私王充之論亦是卿家子雲覆瓿之業耳

  重刻尺牘清裁小序

  楊用脩氏所纂尺牘僅八巻余始益之得廿八巻頗行世世有蔡中郎者愛之恨不得為帳中之秘耳然余時時覺有挂漏業已付梓卒忽不復及而㑹歸自太原幽憂之暇稍露隙日于鱗一旦奄成異代郵筒永廢風流若掃青燈弔影不無山陽之慨散帙曝晴更成蜀州之歎俯仰今昔責在後死髙文大篇勒之琬琰矣茲欲使間濶寒暄之談竿尺往復之致附托羣驥以成不朽爰廣昔傳末及茲士凡一千七百五十一條一十三萬一千三百六十二言前後得六十巻較之余刻十益其六比於用脩十益其九亦云瀚愽矣嚮所謂春秋之世寄文行人者惜其婉𡠾𡢃雅亦畧載之夫其取指太巧措法若規得非盲史為之潤色邪先秦兩漢質不累藻華不掩情盖最稱篤古矣東京宛爾具體三邦亦其濫觴稍渉繁文微傷讇語晉氏長於吻而短於筆間獲一二佳者餘多茂先不解之恨齊梁而下大好纒綿或渉俳偶苟從管斑可窺豹彩必取全錦更傷斐然隋唐以還滔滔信腕不知所以裁之邇嵗諸賢稍有名能復古者亦未卓然正始夫文至尺牘斯稱小道有物有則才者難之况其他哉用脩初名赤牘無所據或以古尺赤通用耳攷唯漢西嶽石闕銘内髙二丈二赤然亦僻矣且漢所稱尚書下尺一又天子遺匈奴以尺一牘匈奴報以尺二牘皆尺也故改從尺牘復綴數語於末以俟夫謀野之士採焉

  何大復集序

  敬皇帝朝化休而融昌異時諸先生業文章顯甚重矣學士大夫固欣然稱說耳相慕也而獨北地李子以非心所好謝去之亡何而又有信陽何子者何子雖稍晩出其材質敏秀瑰麗各以長相當然而李子得何子為益䧺也鄙人之言何知仁義嚮利則德是二君子抉草莽倡㣲言非有父兄師友之素而奪天下已嚮之利而自為德於乎難哉去其始可一甲子詩而亡舉大厯下者文亡舉東京下者即誰力也然二君子之徒不能長縁其師所繇得毛舉論難之語以好為勝而他工易者惡津筏者徃徃左袒何子而齕李子則又似非何子意也夫百羽集於詞林而二子雄飛或撇捩逆羊角而横舉或順颷而肆翔其九萬里同也李源風何源雅風故長變以明志耳且夫覩其沉深莽宕激卭鼓壯喑嗚憯悽忽正而竒正若嶽厲竒若海𩗗則李子哉是固少孫要之其縁情即象觸物比類靡所不遂璧坐璣馳文霞淪漪緒颷揺曵春華徐發驟而如淺復而彌深疑無能踰何子而上者何子為文刻工左史韓非劉向家言大抵於詩鴈行云而闗中康氏喬氏其鄉人樊孟氏則盛惜何子志業屈於年未竟世之談說經綸抵掌事勛者其傲何子以不及如耶令何子不死而稱為名公卿已耳所以削滌卑𤨏振頽習扶昌運開中興者何物也於經綸孰多於是何子之甥袁燦来謂王生若為何子叙其遺言王生曰何子彬彬大家也易言之有親則可乆李得助而乆何子之功李子偉矣夫二子之功天下則偉矣夫

  趙霸州集序

  余同年王子數為余言故覇州守趙君云始趙君以守事當校試諸生而王子故從諸生穉貧也又少長田野中不習見顯貴人恐而試未巻半守從旁睨之良乆輙䄂去王子益大恐守踞坐召諸生面數曰與廼公劇胡試哉若休矣吾已空而羣矣問所以休諸生王子也諸生人人譁不厭也守於是治舍舍王子洗沐已出精好飲食飲食之而發所攜書敎王子讀且益習已進王子於御史某其人惎傳耳而卑王生名寘之末守憤誂御史曰還吾王生歸爾夫生誠駒未齒者顧其汗血已千里矣御史暴取王生文讀之驚謝誠如守言願更上生髙第自是他御史婁試王子輙髙第諸生稍禁譁而乆之益人人厭也王子後遂舉進士王子舉進士則具衣冠謁謝守守顧不懌曰所期若而此者有如日則又曰是未足病也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次有立言子貎盛而氣决從此以徃所不知者齡盍勉旃哉亡何守罷觧州去趙君之為守老矣日夜風誦書不休書多先秦古文家言而又好吟詩其教吏民亦時時步古法吏民提衡乆而便習好之然以簡伉故不熟為下官罷趙君罷家居更以風誦書先秦古文家言好吟詩其游從衆不落落也王子一日亟持趙君集授余曰吾嚮者言趙君業死矣間使使問其家老媍少子無所遺遺詩文十一二付之剞劂而以累子余謝不敏則謂王子其篤報者哉史葢稱河南呉公治平天下第一固嘗薦洛陽賈誼帝前貴之然不復詳呉公所治平狀至併其名失之甚哉其懵於史也賈誼號漢名大夫著述不少柰何弁髦呉公而棄遺之令史靡述也甚哉賈氏之薄也橋𤣥先生盖竒孟德而子蓄蔡邕矣孟德之所托知已僅一文之於哭墓且具戲腹痛語已耳𤣥卒而邕為碑之頌之固也然未有尊其遺言而口其事如王子者眞難能哉雖然余殆將鼓王子以趙君之期進而他日佐謀筴定國是當侯戸牖矣而逡廵孫不敢當非魏無知何以至是不然而用經術貴從容廟廊如鍾興且對曰臣師丁恭也封恭之後哉則王子之篤報終矣趙君集詩一巻文三巻行於世世當有知者余不論論王子之於趙君如此

  擬騷序

  黄子之再起家選部郎業貴重矣而㑹有所持忤大臣大臣故雅脩絳灌之惡㣲見其端黄子内隠之未發也而時從上幸承天方使使祠屈原黄子乃作問湘靈居無何黄子竟坐前郄罷黄子既罷度以廢不復用而材大亡所托益工於言於是作相人作大野作嘉樹頌作少述作願言作齊别神作田父作山中作離思作揪誓凡十有八篇文萬餘言名之曰擬騷擬離騷也夫黄子之擬屈氏而辭也則可亡乃非偶乎哉且屈氏非誠憂其身不遇憂楚之日為秦而主不顧返也今天下一家上神聖碩畫風議之臣小大不乏用黄子而日月之光不加益也即亡用黄子而日月之光不小損也黄子何以騷為雖然吾至讀賈生弔屈氏文未嘗不三復而歎知有概也彼所未悉者屈氏厯九州而相君當其身衣冠之屬靡不稱大漢矣不則北走胡南走越等死死悖矣其文盖傷屈氏之可以不死而死也又傷己之不得為屈氏無死也夫賈生謫人耳文帝固不終棄之而明法以身事罷田里者弗起即不以身事罷者非數薦弗起即數薦而非有力援者又弗起乃黄子又不得為賈生矣賢者於世未嘗不晦屯夷而亨晉㤗何則其遘爾也賢者之常則屈氏遘也賢者之變則賈生與黄子遘也生世間幸而得為男子思有以自見即時至矣恒恐於身不得當既當矣而坎軻奪之奉志蠖屈睢盱世途不平之竅幾於天籟抑又何疑焉雖然令屈氏而無上官子蘭入議國是出應賓客無故也楚不為秦而長為楚天下所以稱屈氏者并子文叔敖而三耳夫騷何以屈氏哉黄子識之某曰始余入齊望其山莾蒼土風蓬蓬然意其音故敖辟驕志在也乃黄子騷淵乎𦕈哉楚矣讀黄子騷謂其身氣揚而節沈燕趙悲歌慷慨男子也接之條風盝而春陽敷事固未可信哉

  李氏擬古樂府序

  伯承自燕中手一編遺世貞曰余所擬古樂府上下巻凡二鐃歌至諺語凡若干自余咏詩即他詩人人言之矣度毋及樂府者而獨公擇見而亟稱且請受木書焉天下安能人人公擇也余所面質百而不能一二舉則樂府之汶汶乆矣又焉為令人意操丹鉛而難我毋已吾子叙之哉然伯承業已叙竟其㫖甚詳毋庸世貞世貞獨記舉進士時從伯承游好伯承五七言近體也乆之益好伯承五七言古别去又乆之乃伯承進我以樂府矣厯下于鱗妙其事數要世貞更和其髙下清濁長短徐疾靡不宛然肖恊也而伯承稍稍先意象於調時一離去之然而其搆合也夫合而離也者毋寕離而合也者此伯承㫖也伯承叙稱近代名公取古人行事註議緝韻類成斷案所願舍是伯承哉有味吾言也又云鼓吹鐃歌聱牙刺齪不足讀則世貞嚮者固疑之以錯簡耳或謂妃豨節鐃鼓之聲混存焉雖然巫山髙非三言之精乎蒲葦㝠㝠非四言之變乎駑馬徘徊鳴臨髙臺以軒桂樹青絲雙珠玳瑁非五言之㓜眇乎駕六飛龍四時和江有香草目以蘭黄鵠髙飛離哉翻非七言之雄飛乎而柰何厭其筌以聱牙刺齪病為也至訾昭明所遺舍善矣獨不舉廬江小婦相逢豔歌而舉木蘭木蘭廋語耳非不佞所素習也姑以報伯承其更進我乎哉人所知伯承他詩絶類王孟間有入延清長卿者伯承李氏名先芳濮人公擇王氏名遴渤海人于鱗李氏名攀龍世貞為呉人

  於大夫集序

  於大夫出其詩文若干巻而屬余序之且曰庶以子而有聞於後乎予謝不敏記癸酉冬十月余觧楚臬而東去武昌之十五里舟焉大風起江上怒濤拍天聲殷殷若霆震㠶檣之跡盡冺而忽有一葉若㓕没於濤間者一偉丈夫虎顴虬鬚冠籜冠衣鹿裘以刺自通曰武陵於某余故從呉明卿識君名而異之於君坐定乃曰嚮者欲東見子於呉而不可子幸辱臨楚而欲見子不可今子去楚矣可以見矣雖然洞庭之為怒濤於江上倍也而吾陵之所覩一二舟必漁也今吾所漁於子何也余益異之為呼酒語竟夕所談秇文自先秦西京建安開元升降之格諸子百家之趣以至二氏虛寂之異同因果權攝經伸藥物之粗山川之竒瑰風俗之羯羠神鬼幻變之状侠客愽徒之好稗官巷俚之所紀蠭起響應而不可窮沃之以大白則醉醉則歌其聲破杳𣺌而上雖以大風怒濤之勁揉之而不能奪盖三日夜而舟始發於君尤不忍釋去欲相與下九江汎彭蠡究匡廬五老之勝而舟子以餱盡告乃别其明年冬余自太僕出撫鄖鎮過睢蔡之墟則君故嘗為令與守之地相去二十餘年而其士民猶能談君之政若新凡君所為政不必盡用國家令甲與古循吏之舊而觸事興便徃徃曲盡其妙所上吏計必最璽書且旦夕下而不忍以千石之重奪太夫人一念竟掛冠歸及余至鄖而頗有談前孫中丞山甫事者則嘗致君於鄖館榖之彌月相與切劘理學甚至余竊恠君所三日夜語而不及此何也久之余微知君謁太和因禮君以山甫例而要之来則為飲飲亦劇談如江上益自落穆世外挑以睢蔡之政則不荅間及時務覯兵計或慷慨立髪歎咤弹指庶幾吐其胷中之竒甫及半而遽收之類有懲於吻者一日余搜其槖而得所纂諸先生格言讀之則山甫語獨多而其大指乃在實學實行以究乎倫常之極即世所慕說千古不傳之秘君必自為體證果有合而録之書餘不盡爾也余用是心服君而君亦不盡酬頋出其所謂詩文者而屬余君材甚髙氣甚完雖不帖帖於古然外足於象而内足於意文不㓕質聲不浮律以古程之亦少所不合者夫君於壮歳方自致功業棄一郡如敝屣喪其偶即空室而寄身於僧蘭丹館之稅地出禪入𤣥於一切有為之跡若無所縈其念而尚不能釋然於詩文何也君業已進於道冝無事余言余亦不能以一端名君姑因君之請而叙其所以請異日而質諸山甫以為何如也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五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三首

  李愚谷先生集序

  和長興目潘安仁拙於用多多矣安所稱拙為也盖世貞嘗北㳺燕代間觀勒習兵諸將所合者以萬計老弱間之金進鼓退坐起錯節旌旗之色坌然未見敵而囂先之益西乃有新秦之卒三千其騎組步如繡勁弩布前長㦸距後衆目一麾衆耳一鼓即卒然而陵之而未易敗也以萬人計而中精之三千人足也然不能加三千人三千人而萬人之用在也世固有巧用其少者李先生為文章號稱名家數十年吾不知所繇庶幾龍城氏之風哉夫以李先生為文章號稱名家數十年而終不敢以其才而溢先民之法意至而言意竭即止大要不欲使辭勝意如此諸後生少年剽畧而博綴緝而華者將無少李先生乎哉李先生誠少且巧矣余故序其遺文而梓之李先生名舜臣舉進士禮部試第一嘗為吏部為國子師太僕卿矣輙斥補外最後遂廢不用其於官簡静自好如其文云

  王明佐㤗岱集序

  王明佐者其字初名治已名元治最後名逢年明佐少而磊落緼竒氣自其為諸生時固已厭薄其業而家世受翰林先生言明佐獨不好翰林先生言於詩慕稱風雅蘓李建安曹公父子蒐陶謝包齊梁旁及開元近體騷楚賦蜀文多習左氏莊列申韓遷史擅弓汲冢越絶三十時所讀已數百千萬言其著草亦數十萬言然時時從有司校第第輙下至庭詰明佐作何語何所来繇誑廼公為也里中兒前已不能無少明佐矣至㑹有司扼之故視以益薄而明佐雅自張其名毋許者乃大恨罷去依其鄉周虞部京師虞部慕雅士也以故善明佐時時為扼腕稱說而因以見余酒間相得驩然恨晩也燕中最幸近者所忠之倫二人忘其名與明佐大人故有連投書自通誦偉麗甚明佐度以書毋能當我必投屣擁篲叙論故舊虚左之席且薦我上林中而二貴人謬意明佐呉人當齎重來從事謁請我明佐窶殊非所望不報也明佐竟醉大罵去益困遂還呉乆之明佐且復北而余待罪治兵青州手裒其詩古近體若干篇書貽余其人遺之沂流中竟不逹不知其書辭云何也余故以約明佐游岱明佐既報則北之岱而待余余日謝吏士結束待明佐而游復巧左若辟然明佐既之燕困如故質食漿家䄈褐一饋履行雪中其上履也履下處乃視人足者乎丞相得其文讀之竒曰是夫能和栢梁者吾且辟而衣食之明佐竟謝弗肯徃也丞相能坐我上坐稱謝敎毋以文役我否淮隂魯道者不知其何如人獨好從明佐游明佐始不能毋望余後具得溺書狀使魯道汰其詩而手自編帙以貽余曰連城之璞明月之蚌固珍恠也能具足行乎昆蹏之良驤首剪拂珊瑚灕漇於鐡網物故有托而後著者余媿其意且命梓俄而遘家難棄官業行矣金華公方握藻柄與余掎業禪嗜也更以屬之於乎跡明佐後先事窮乃爾諺云力耕不如逢年其所稱名盖其指即以覬一日之遇哉迫可憫矣獨于辭緜麗宏愽纚纚不竭陸海之藏溢積充羨固足以走程卓而喝隂鄧亡論也順風而呼聲非加疾其勢激也考洪鐘辨鞞鐸之孰下風齂然收矣世固無無耳者明佐之風且定矣

  宗子相集序

  嗚呼此廣陵宗臣子相之詩若文武昌呉國倫傳之而呉郡王世貞為之序曰昔在建安二曹龍奮公幹角立爰至潘陸衍藻太冲脩質沈宋麗爾必簡嶽嶽李杜並驅龍標脫銜古之豪傑於辭者徃徃志有所相合而不相下氣有所不相入而相為用則豈盡人力哉盖亦有造物㣲㫖矣日余與李攀龍于鱗燕中游也子相實挟呉生暨天目徐生来子相才髙而氣雄自喜甚嘗從呉一再論詩不勝覆酒盂嚙之裂歸而淫思竟日夕至喀喀嘔血也當其所極意神與才傅天竅自發叩之泠然中五聲而誦之爽然風露襲於腋而投於咽然當其所極意而尤不已則理不必天地有而語不必千古道者亦間離得之夫以于鱗之材然不敢盡斥矩矱而創其好即何論世貞哉子相獨時時不屑也曰寧瑕無碔又曰歅良在御精鏐在篚可以嚙决而廢千里余則無以難子相也諸善子相者謂子相超津筏而上之少年間是非子相者謂子相欲逾津而棄其筏然雅非子相指也充吾結撰之思際吾才之界以與物境㑹境合則吾收其全瑜不合則吾姑取其瑜而任瑕字不得累句句不得累篇吾時時上駟以次馳天下之中下者有一不勝而無再不勝如是耳今其篇章具在即使公幹太冲必簡龍標小自貶損而附於諸賢之驥子相甘之哉子相於文筆尤竒第其力足以破冗腐成一家言奪今之耳觀者而大趣乃在北地李先生以子相之詩足無憾於法乃往往屈法而伸其才其文足盡於才乃往往屈才而就法而又不假年以沒悲夫悲夫然具是不朽矣世之立功名尚通顯者日譏薄文士無毛髪之用子相獨不然為考功郎有聲以不能附㑹非乆出叅閩藩屬有島冦事袵席吏民調兵食規摹為一方冠既又佐其臬為儒生師帥比死家祀而人哭之則子相居恒不懌謂麒麟鳳皇寜能並雞犬用乎不得之不能為聖世吾厭吾雞犬行去矣于鱗大賞之為詩曰一為麟鳳言三歎加飱食其曹偶持論若此

  徐汝思詩集序

  始余罷青州而北别汝思平原汝思前為祖念予語甚愴已顧循其弁曰乃使我介而談兵乎居無何竟以議兵事忤臺旨得婁劾去盖海内言文章者頗籍籍推汝思汝思亦雅自負以一當生樹赤幟藝苑中即所蒞治訊有能吏聲殊不屑也汝思既不得志文章乃數提兵北視邊遂慨然有封狼居胥意大司馬第功籍當封而㑹忌汝思者難其材高而易其不善䕶形跡以故稍乗間萋斐之汝思竟用是詘以死汝思且死屬其家大人曰兒詩遂不幸中道矣度無能傳我者是必北走齊謁于鱗東走呉謁元羙乎呉差近其且先元羙于是其家大人裒汝思遺詩凡四百餘首書謂予幸無忘延陵之義予遜謝不獲則為汰别其猥雜者僅得百五十餘首付梓人汝思多五七言近體予故不别論論其近體曰於乎詩之變古而近也則風氣使之雖然詩不云乎有物有則夫近體為律夫律法也法家嚴而寡恩又於樂亦為律律亦樂法也其翕純皦繹秩然而不可亂也是故推盛唐盛唐之於詩也其氣完其聲鏗以平其色麗以雅其力沈而雄其意融而無迹故曰盛唐其則也今之操觚者日嘵嘵焉竊元和長慶之餘似而祖述之氣則漓矣意纎然露矣歌之無聲也目之無色也按之無力也彼猶不自悟悔而且高舉而濶視曰吾何以盛唐為哉至少陵氏直土苴耳汝思往與余論詩固甚恨之度汝思之所撰著亡用句攻而字摘業非盛唐弗述矣予嘗謂汝思子越人也欲之秦則必渡大江道汴洛叩闗而西有江而止者汴而止者洛而止者謂之秦不可謂之非秦之道尤不可子誠欲之秦而東南其首凋輪楫竭槖裝度五嶺八桂而躑躅於牂牁雕題之間其道途也益深其去秦也益逺也汝思擊節稱善語曰寜玉而瑕毋石而璠今汝思詩具在如登岱雲門汎海諸篇渢渢乎有古遺響焉殆欲超大厯而上之嘻固無論汝思秦也謂汝思而非之秦之道也耶

  戚將軍紀効新書序

  閩中汪中丞使来云戚將軍用兵如神其所著紀効新書者公能無意一言乎不佞故嘗從王憲使論叙戚將軍用兵狀曰戚將軍善用寡已又曰戚將軍善用衆已又曰戚將軍善用敗已則曰戚將軍善用勝問所以善用状則曰縣官自急海事来悉天下力厭之東南大約越卒十不能易倭一而戚将軍繇禆校起提千餘烏合之士躪其穴而梟夷之若芟槁然即無論戚将軍用寡已今諸邉大將將不過三千人勢不能他有所舉而獨戚将軍任大將至将數萬人其精神之所提衡注使凛乎若出於一人而肝膽之是無論用衆已戚將軍所遣卒或不幸偶中敵以敗告戚將軍益治兵自如往往利用其瑕以誤敵敵懈見即隂鼓我之氣而驟用之以成大勲故戚將軍之敗往往為勝端而他将士見小勝則志小溢見大勝則志大溢日擁鮮闘華以勝形示下其下亦競為諛辭恱其上而貪於懈是故其勝往往為敗端乃戚將軍益治兵自如即不幸敵勝而不得以勝壓我我勝而敵不得以其敗誤我今戚將軍起禆校婁遷至大都督佩兩印跨制三道大小可數十百戰所殺鹵萬萬計稱東南名將無偶戚將軍者因出一編授余曰此戚將軍所著紀効新書也余得而讀之巻凡六自束伍以至水兵篇凡十八精者探無間操無形若莊生之談要𦕈粗者敎技擊按營壘分水布陸纎細條備若陶朱公之治生其明賞罰定章程刻覈斷斷若韓非之論難刺見冦隐出神入鬼若季主君平之前知余乃作而歎曰戚將軍能縣官誠用之北赭澣海封狼居胥取萬戸侯何足道哉是寜獨東南為余嘗恠漢武帝時下朝鮮埽滇笮甌閩南三越不旋踵而若承蜩然其最難者匈奴耳而大將軍驃騎將軍以輕騎絶大漠數得志焉此豈盡出天幸不至乏絶哉而太史公傳至鹵獲封戸外畧而不具載意其人以文章竒天下怏怏竒數不欲令武士見所長耳及讀至帝欲以孫呉兵法教驃騎不肯受曰不至學古兵法顧方畧何如夫然後而知驃騎將軍與大將軍之微也彼故長於技而短於法即不盡出天幸於後世何所自見焉若孫呉穣苴韓信諸葛發其藏為一家言業已進是矣其微㫖奥義往往使介胄之士見之而不能習觚翰之士能習而不能用夫卑卑施名實焉能廢戚將軍書哉雖然兵隂道也而陽言之語云我能往冦亦能往戚將軍毋亦少閟所餘矣將軍名繼光東萊人中丞名道昆徽人閩功與戚將軍共之又操文章柄而汲汲然欲以余言顯戚將軍王憲使名道行不識戚將軍顧獨遜戚將軍賢俱可書也

  鳳笙閣簡抄序

  攝晉陵守凌君行其尊大夫比部公簡牘而以序屬某曰公志也盖蜀人楊用脩嘗採尺牘自春秋時至陳隋而止合為書某間稍訂益之而以意序别其體頗著茲故不復稱第稱所以序凌公者曰夫文信哉代殊乎余則何敢強比焉即書牘自東京而上之其大者宏設廣譬暢利遒逹往往足以明志細至於單辭片情亦靡不宛然麗爾彬彬稱文質也晉人於辭事若不甚屬比者毋乃以質掩其文歟六朝靡靡淪排偶矣是則文掩質也余嘗謂晉人工於舌而拙於筆六朝穠於筆而淺於志非虚語也用脩採尺牘不及唐明唐以後無尺牘也雖然世之佩紳而操觚者自尊易其語不知所以裁之俚巷之是耳而章程移牘之是隣其號能慕說古厭薄時格則第尊事蘓黄以為無始驟而語之而彼未入也亦何以異於舟秦晉章甫甌越哉余故為小廣之取其法不大悖者使之陽入其好而隂易其嚮也夫尺牘以通彼而逹己意者也意有所不逹則務造其語語有所不能文則務裁其意大要如是足也凌公余未及叩其指其書今具存大者數百言不為多細者僅數十言不為寡詳而切簡而腴庶幾彬彬文質君子哉夫凌公誠工言者余友人濟南李攀龍歙汪道昆呉郡俞允文皆雅以赤牘名李無所不劌濯汪俞雖各自異然要之造次無苟率語余所採不及生者居時戯俞若幸徤匕筯得無使吾書寥寥乎今殆併凌公四矣凌公名約言嘗為郡縣及曹郎有聲以子貴一旦謝去尤精進於二氏學其見集中鳳笙閣其時所游止也故以名其書

  皇甫百泉三州集序

  在昔唐宋時朝士大夫稱得辠去者往往屈為荒逺郡佐貟外署置其禄雖有之僅自給妻子耳為之上者不以責其吏能為之下者亦不謂其能吏我以故鮮錢糓法比簿書期㑹之煩其餘日足以為之地而竭其工於詩雖其詩之工然不過以之發其羇孤無聊磊落不平之思而已其山川之竒麗則辱之而為險惡風日之駘蕩則辱之而為憯悽以至物𠉀之稍偏而民俗之稍異則辱之而為瘴為癘為魑魅魍魎若不可一朝居者如沈宋元白劉桞諸君子之言固具在其探幽造微窮變盡態固不可以余說而廢其工然要之有出於歎老嗟窮憂讒畏譏之外者乎有能如風人之所謂可以興可以羣且怨者乎明世則不然士大夫坐謫者僅少鐫其秩級而不限以地之逺近為之上者少優以禮而不廢其事為之下者以叙遷之吏待之而忘其端其外既有所縻於職而内又無所大概於念冝其人之工事而拙言也夫明之詩誠不足以擬唐之工然於臣子之節亦即脩矣而余乃復交致其不滿者何也之唐而使風人之義渝也之明是使天下無風人也吾郡以詩名天下至嘉靖間最嘉靖中諸名能詩者獨皇甫氏最皇甫氏昆季四人獨子循先生最先生綺歳通朝籍三事公卿皆折行而與之禮岳牧上事皇華采菽享㑹哀榮之典以不得先生一言為愧先生既負才有重名然秉執勁節多所牴牾以故從虞部郎始謫佐黄州稍遷南司勲部郎輙又謫佐開州量移婺州最後遷滇憲以罷黄故楚饒郡又隣天子湯沐之邑開屬魏為三輔地婺屬越越又天下首藩當事者雖不能盡知先生其所以處先生雅亦已勝唐而先生亦不以謫故遂厭薄其吏道其為吏亦竟不肯縁餙時好而詘其詩其詩之工不待言然要之志有所微動則必引分以通其狹氣有所微阻則必廣譬以宏其尚其山川風日物𠉀民俗偶得其境以接吾意而不為意於其境盖先生之詩之工取工於窮者也非用其工於窮者也吾不知其後先於風人第於所謂興與羣與怨者盖三復而畧得之矣先生庀材於江左得格於大厯其為虞部有虞部集為司勲有司勲集中歳依白下釋氏居有禪棲集憲滇有南中集歸有還山集其所用得辠為三州故詳自叙中兹不贅

  陸氏伯仲集序

  陸仲子象孫既以老罷景寜教諭歸梓其所著前後續集若干巻行之矣郡侯興化蕭君絶賞愛其言乃復因仲子而得其兄伯子肖孫所為詩若文併仲子之未行者梓之蕭君既自為之敘而屬余繼其後余讀呉史虞仲翔謂已踈節骨體死當以青蠅為弔客即一人知者且不恨私心恒狹之及至太史公自敘欲藏其書於名山大川夫名山大川即不朽何至深閟而長閼之使等於土石然彼其窺於世之作者狭遘傅顯於順風加聲之地黄金贄而白璧酬三尺赫蹏之紙書世之所常言與已之所不肯言者世顧爭詫以為竒而已亦卒無以奪其地而見其瑕吾思通於鬼神而俗不曉聲等於金石而價莫售吾不能及吾目以自致其知於世而欲凉凉焉求千百歳已藏之山川而發之希覬於必不可測之人而使之知此其事極迂而其致極㦧激可念也夫舉天下而竟無一人知我者至求知於後世之天下則夫卒然而有一人知我者當何如也陸氏兄弟故皆名家子少好學而仲子尤負才不覊其論大同諸邉有封狼居胥赭蒲類意既累舉不第其才日益以練文日益以宏而歌詩日益豪顧益落魄不得志酒間慷慨說談生平娓娓泣數行下人或目以為狂竟無有能憐而知之者伯子循循行忠信談說故典可聴不為浮異詭瑰之論鄉人多信愛之其疑異仲子者既無繇知仲子而其信愛伯子者又以狎伯子文故不能揚其聲於里閈之外伯子尤窮甫得一校官不能赴以死仲子稍再為校官有升斗禄當事之人亦㣲能知陸仲子然竟以虚言餌而仲子亦竟用老歸既老且貧倦於筆分以露吾杜徳權不敢復望天下之有知者而蕭君方顯於文赫然負當世稱乃獨折節而下陸仲子至復取伯子之言於既朽之骨而聲施之此其為超識雅尚當何如也昔劉孝標羣從子弟七十二人皆能文推孝標冠幸而遇梁武帝操觚之主乃故抑詘使之轗軻貧悴未己而又集諸學士為華林徧要以高之陸氏自其先大父世世受文既兄弟並振起家學而又各有子善其言即無論孝標相先後羙哉蕭君賢於君家武帝逺矣更為我語陸仲子知必不為仲翔歎伯子而無知則已伯子而有知其亦不重致慨於名山大川也若余則又焉能真知二子者

  金臺十八子詩選序

  梓金臺十八子詩曰金臺者志燕舊也十八子者其人非金臺人也胡以稱金臺十八子集於燕而作者也刻既成屬予序讀之咸鏗鏗中金石矣作而曰嗚呼詩其可以已哉夫詩心之精神發而聲者也其精神發於恊氣而天地之和應焉其精神發於噫氣而天地之變悉焉故詩和於雅頌變於風也風至於變而極矣虞始之殷周鬯之列國備以極之然其功於天地一也王子曰余嘗㳺金臺從諸大夫士詩其時盖多風云天子沛然易鼎鉉徴用俊乂嘉隆之際蒸哉幾和矣是十八子之聲所以諧也梓者誰某人也其言曰明興無慮二百年鴻昌茂明之化積於今諸大夫士儒其衣冠髙視迂武究性命旁採政術足顯矣語云天下有道行有枝葉余小子何述哉夫十八子者其人皆賢者也則何所事余而傳余為余之志而已王子曰善子毋以十八子之言為十八子重子毌以十八子為子重子為子之志而已矣

  太保劉文安公榮哀録序

  故太保劉文安公用甲第為太史為宫屬為學士為南北秩宗用太宰治留銓用大司馬握留鑰者三十餘年始得請天下不以貴𧰟劉公而若惜其未盡用春秋七十有八天下不以夀𧰟劉公而若惜其棄我以死没之日天子震悼超贈太子太保超予祭四有司為特祠為從祀於郡邑之學宫天下不以異典𧰟劉公而猶若尚有歉者於是公之子司農君采上所賜公誥勅諭祭辭與諸薦紳大夫撰述碑銘傳誄哀輓記序以至於生平贈餞之什来往書問上下移牘亦附焉盖合公之所優得於世與天下之所共惜公而采子貢所稱生榮死哀之義録而梓之而命序於某某少不及事公於朝無以望見顔色而承下風然讀兹録則怳焉其若有覿也他固無暇論即劉公治秩宗時天子欲以太后廟謁公執祖訓不可凡三上竟報罷以天子之威與貴人之從諛而卒不能奪公豈不亦侃侃社稷臣哉於乎令劉公而在余為之執鞭固所願焉夫劉公誠賢司農君則誠孝余嘗讀史至鄭君守楚節獨不肯為漢王名籍其事抑何偉烈也其孫當時以才諝顯位九卿太史公與之善乃至不能舉其祖名當時為鄭君孫不能奉其大王父諱以屬太史公又何畧也夫余不及事劉公於司農君僅一再識然而讀劉公之録而怳然若有覿乃至願為執鞭劉公侃侃大臣固不下鄭君余之得詳於太史公何如也司農君業為余言孝子能成身以其名而顯親不榖生左不能有所樹立為先君子光令併掩其遺徳冺冺偕朽不榖寔何所藉生哉先君子棄諸孤頼上恩獲稱令終不榖於遺志靡所不酬於名家言靡所不謁請盖幾十年而後成書亦難矣余故曰司農君孝也於乎劉公天下自惜公耳公所得不既贏哉以公家孝標之才其羣從韶識蔚藻無减公然一出其學勝人主而坎𡒄終其身公一出其學遇人主而遂冠三事歿有爵名有尊中壘孜孜著書備七略而厄於國師公之不肖幾遂殉漸臺之火公得司農君為之子益昭明其述作而侈大之抑兹録行後進之慕說習公書者寜獨一世貞也余故曰公所得贏也司農君名承恩劉公諱見録中

  客越志序

  故相國袁公以文顯重嘉靖末然生貴甚鮮可而獨才吾呉人王百榖於國士少雙百榖坐袁公廣坐中無所不睥睨然其大要以揚扢風雅而已無所與它事即他客伺袁公為百榖色喜乃敢稍稍用他事進各得其意去而無何百榖奔其父喪歸呉袁公亦病困以没當是時客多自匿避至莫敢名為袁公門人而獨百榖絮酒冒暑雨與所厚善管生者奔其喪哭之慟為經紀其遺文以歸諸學士大夫好慕說其事而百榖所經由嘉禾武林蕭山山隂以至四明為里凡九百有竒得志一首祭文一首詩八十五首百榖所為志絶類應劭紀㤗山封禪事而時餙以晉人雅語其所談說土風民俗怳若漁人從桃源出所接薦紳先生酬應又若與延陵季子夷門侯生游至於山水之韶秀令潤曲為傅冩則又丹青其言栩栩然有生態詩毋論所從法大要取獨詣婉盡人巧陗絶其於山川土風又若金石其色而傳之響諸學士大夫誦百榖言益慕好之偉說其事為刻成帙而問序於不佞語云少所見多所恠以百榖一往酬袁公為髙要亦南州穉子常事亡足大異余所好百榖言而已百榖稱武林以東山水信竒甚令人神爽欲飛然余毋能為名取而東又不能為百榖之詩若文第從百榖乞二編庋之籧篨中時抱膝一詠庶幾衆山皆響如宗少文云者百榖其許我哉

  彤弓集序

  彤弓集者集三呉諸薦紳先生言也曷名彤弓取詩義諸侯功成而天子錫之也曷為集羙郭公也曷羙乎郭公公能殱島夷以其士為呉衛也自壬子夷難起諸與角者下瀬戈舩將軍亡慮以十數而獨稱都督齊戚公蜀郭公賢郭公故異軍特起從都督劉公討閩冦數陷堅先登已復與戚公别將赴利所鹵殺過當已又計襲其巢覆之大司馬第公功超為副帥治呉師遂與劉公代而亡何島冦乗汛風大至時侍御温公按部太倉與兵使耿公筴之無可任者又獨推郭公郭公帥所部前奮逐冦餘皇砲糜之衆蜂聚於沙人或謂郭公島冦毋能以陸當者公曰不然冦能陸我亦能陸且若所不敵庸陸乎顧謂吏士淬而刃厚而胄唯吾麾所嚮乃令其卒張左右翼翼之而身擣其中堅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者冦遂大潰悉俘僇之捷聞郭公推功温公耿公俱増秩賜金帛有差是役也郭公所部卒多蜀叟兵功最髙又最強而最束約於郭公之令諸叟兵與市人錯處而治秋毫無所犯於是呉中薦紳先生益大恱郭公争奉觴前為夀繼得詩若干首文若干首友人殷無美輯之而謂王子冝敘王子謝不敏乃言曰余讀彤弓之什至我有嘉賓中心貺之謂諸侯能侈大天子之賜以貺賓洵羙矣及讀車攻而後知功之所由樹也曰蕭蕭馬鳴悠悠斾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此豈喑嗚跳盪一將任而已哉其整暇肅亷制敵未形盖詳哉乎先之也乃薦紳先生言郭公固人人殊要之稱善為言者矣以余耳目所睹記後先無浮譽如郭公抑何寥寥也仲山甫之詩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夫頌而得吉甫固善毋亦山甫有以當之歟郭公今進帥南粤益貴異時天子脩伏波海常功趣丞相御史刻徹侯印下之南粤諸薦紳先生所以致頌於鐃歌鼓吹者寜後呉人哉寜後呉人哉

  呉公宴沙頭古梅下詩序

  前尚書禮部郎孝豐呉公襲芬魁英之胄握蘭建禮之署藝林既翹鼎實垂鬯偶以公遣出佐敝邦期月有成超倅雄郡諸薦紳大夫觀察曹公季公太史王公泉牧周公都督楊公比部曹公侍御張公中書舍人吕公金吾吕公暨不佞兄弟凡十有一人夙迎左盻時炙前席竊悲二天之奪言愴三秋之違呉公乃顧臥轍而歎遥偃飛旌以廻遘分趣侍史選勝諸郊於沙頭之北得古梅焉其根則屈蟠槎牙隠見拏攫若伏虬之離墊其幹則擁尰離披皴剥成理若脩鱗之乍張其下枝若網毰毸而覆地其上枝若盖欝嵂而造天清馡排颷旖旎彌逺繁英綴空晃朗若旦上林遜其同心隴首嗟兮猶落輕素揺颺詎掩夷光之舞委翠啁唽乍醒羅浮之夣亭亭獨上皎然玉立三秀後列濟如粉昆呉公於是命酒人列歩障開瓊筵流羽爵漿炙自飛申以糺籌羗笛時御佐之談謔暢懷瑶島之下濯魄氷壺之内酡朱覩顔逡巡而未染卵色薄虞低廻而難瞑循賞之餘髙唱自發諸公渢渢亦嗣和焉遂使却月凌風揚州掩法曹之響玉柱金巵江左失總持之艶芍藥止於相謔桃李愧其不言申命不佞宜為之序嗟夫質脆𠉀遒物長人短桓司馬所以泫然庾開府因之抒歎然夾池之脩竹無復遺青蘭亭之茂林僅存荒址考全樹於上林求遺卉於金谷依稀落照之際蕪沒寒烟之表而鄒枚司馬組繡其舌頬太僕右軍金石其手指春秋云邁覽者驚其若新陵陸已遷誦之意當尚在故知召風所嘉甘棠勿剪魏文移奓文章不朽誠非虚也呉公听然而笑慨焉命駕幸江國之未迂毋煩驛使倘媺人之相憶可嗣干旄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六

   王世貞 

  文部

  序十四首

  東白草堂集序

  先皇帝之十七年給事中顧公上疏陳五事忤㫖廷杖為上谷流人直聲動天下顧公之為流人可三十年而今天子下詔召諸言事者予故官於是顧公行而出所著東白草堂集若干巻属世貞得與寓目焉不佞少習王通氏書疑其用聲韻之㣲而輕加人以君子小人之目為過及讀所謂唐盧駱沈宋者詩其屬事非不精其辭非不彬彬中文質也然徃徃工於用情而薄於約性其顯而被之廊廟則多侈大其所遭以明得意其氣多輕揚而陵物不幸而挫阨放竄以死則或追疻其所由得而其㫖誹或㣲挾其所自樹而其㫖亢其下者有所詢乞而其㫖諛髙者無所顧藉而其㫖誕雖其辭之工有曲盡挫阨放竄之狀若能致其身於不朽而天下後世更有羡於其窮者然而愽逹超曠之士固已隂鄙其中之淺而預識其一躓而不復收矣以顧公為給事按蜀部時守令負弩前驅天子之介弟不敢自稱王者而屈受讞其得意當何如而顧公之於辭和厚而若無所恃重及以一疏失上指為流人至三十年鬰怫之境固己什百於所謂盧駱沈宋者而其辭則益平盖至於六哀五幸四欲五憶諸篇忠厚陫側孝友惇固讀之隠然有餘愛焉信矣王通氏之書有味乎言之也公之所以乆躓而竟收也亦㣲哉不佞於公為通家子無能為役以公命勉為之叙其大都若公詩之評則子循先生詳之矣

  比玊集序

  比玊集者同年劉按察子威與其友魏茂才季朗相酬和諸詩也集既成余為序所以云始按察為南䑓時伉直多忤出浮沉州郡者垂二十年而竟以按察移疾是時季朗業為諸生稱後進矣而獨按察折行而與之友懽然亡間也度按察所以稱季朗葢庻㡬古先逹長者風漢武帝人主也讀長卿子虚憮然而歎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夫調合則尚友千古知希則垂俟百世古之君子不獲志於其時至欲取千百世之後先而足吾適乃幸得一生當之而刺促窮顯長稚毋亦大謬乎哉北海狥身於正平中郎遺屣於仲宣司空緘心於子諒隠侯賞言於元禮彼誠汲汲乎恐失之也雖然季朗亦寧無廹於得按察哉獨不見夫伯牙之於琴凝神篤而手指和私以為進於道矣瓠巴為之調子期為之賞而後喜可知也紀昌受術於飛衛至交射於道矢觸而塵不揚而始信其技之敵也余讀二君詩其於古則自郊社饒歌以至相和諸曲無所不比擬五言始西京建安而亂於玊䑓後庭之詠七言歌行規倣楊駱時沿長吉近體雖少總襍大抵宏於庀材而刻於樹法險於鈎㫖而巧於取字諧宫中商經徃緯随彬彬乎一時之盛哉疇得而離之以二君才各信其詣而合於規若此宜其相得而不欲相秘也季朗方鼎盛按察亦壯未老相與捐人間而極意於千秋之業為快當日甚其以僕為不佞而終與寓目焉何如

  浮淮集序

  當世宗時六七大夫講業燕中而不佞謬名能私其緒居無何相繼得罪斥謫或自引去天下操觚之士避之吻齒外而南海歐大任先生獨好其言以為足當我歐先生於書無所不窺其大要非西京建安而下至開元亡述也其屣屨遍户閾業非以六七大夫亡當也歐先生受經為南海諸生甚著竟不第而游燕一日而傾燕之士人而竟無能薦之者為學官江都㑹淮以南鮮雅慕歐先生黙黙不自得益肆其力於文章其文章益髙然度以自媮快而已而㑹不佞強起過江都六七大夫非故物則亦起旬日而過江都者二三軰歐先生懽甚出一編相示曰此吾所自媮快者也環吾齋樹苜蓿而以畝計晨光蕭然旬雨而苜蓿無洳徑者則以轍迹寡也吾編成而蝥網其首晨始拂拭者為子也子其序之不佞竟讀乃曰歐先生而亦知而世乎哉世類重顯位而歐先生仕僅一命為學官世急材諝北備匃奴南備粤而歐先生操五寸管從丹鉛之業世好慕俠長者游而歐先生所欲當獨六七大夫咄嗟吾見而之日以窮也歐先生曰不然也吾嚮者下彭城度淮而後南也𣺌乎若瓠落而無所用之刳以為五石樽汎汎乎江湖而不知其止也彼豈以為有所値哉必有所値而後稱適則亦晩矣且昔司馬子長二十而游江淮上㑹稽闚九疑浮於沅湘厄困鄱薛彭城時豈有六七大夫足知者吾得長為我足矣於是名其集浮淮而不佞序其意淮以南有宗子相臣者是六七大夫中人也而夭徃御史檄歐先生采淮賢大夫業歐先生檄諸邑學官顧獨遺子相歐先生意不懌也曰豈可以當吾世而失子相乃為宗臣傳上太史具集中嗚呼歐先生無負淮矣

  申考功集序

  語曰長筭屈於短造余益嘗歎之今益致嗟咨焉始余郎西曹與同舍郎申君善而申君時時以所著相抵難余黙已窺申君負氣沈重不洩類河朔節俠士而是時諸曹郎争健好去為美官亡能名申君長者乆之君稍稍遷兵部郎不肯為大帥鸞折節上書欲有所言下獄謫去亡何帥鸞事露族而海内士大夫亡問識不識樂欲談申君吏部得美官缺輙以擬申君恒恐其薄之而申君益自晦數起數引疾竟不離考功郎病困死矣嗟乎令申君而在即不出袁司徒華相國安能汰然而忘太丘㓜安也而已矣當申君數起時余方有家難困漁牧海上絶無所徴申君問迨今上之二載余強起游魏中則申君已前殁既弔而徘徊於其鄉不忍去遇舍家子道申君篤行恂恂孝弟有郎中令洗牏厠風則又為叙次其事上之䑓列祀學官申君家藏書萬巻所著文字稱是然其鄉人樸至亡能名其言者余稍取讀之其持論根極理道通政術鑿鑿見事其取意顧多搐抑而未竟於材甚饒而辦然不欲以工傷氣其氣恒充然而有餘於法時有所縱舍然不至為法外語於學無所不窺然不蘄規規前軰成一家言嗟嗟令申君而在毋論治行卓犖為大明名公卿稍磨琢之詎照十二乗稱魏邦赫然已哉夫申君之屈於短造誠非一余既已弔君讀其文益西北游邢趙間覩太行諸山綿亘盤鬰莾蒼磊塊不知其㡬千里障而為大鹵全魏承之水不勝土棗柿梨栗黍稌桑麻之利衣食逺近而無所致於觀兹申君之所以文與為申君者也

  梁園集序

  梁園集者濟南許殿卿所為詩也殿卿仕至周左史其詩寓大梁者名梁園集云葢梁孝王治東苑方二百里中有兎園夾池檀欒之竹鵠鶴鴈鶩之渚而一時才士大夫如枚叔鄒陽公孫乗嚴夫子司馬長卿之徒踞右几號上客授簡命賦㡬二千年而人猶𧰟說之然孝王苑實在睢陽集所稱梁園者今梁也亦志梁故也始殿卿與其鄉人李于鱗游所倡和獨多曰海右集計殿卿之詩侣遍天下其所願當者獨于鱗耳乃去之為王官而諸王徹侯無能相引藉居黙黙不自得益專其精於詩而結好乃在千載之上凡其所不能得之於于鱗而欲托之於枚叔鄒陽公孫乗嚴夫子司馬長卿者即無論其言其志固可念也今游士大夫求兹園於夷門䌓吹之間固已失之而睢陽之傍烟荒蔓迷於焦嶢坡陀者又不可以目指追數也毋亦其所恃鄒枚二三君子之言乎更二千年而游客士大夫又安知其不因殿卿之集而求所謂梁園者於大梁也集成屬余序之余為識殿卿所以名集而為語之曰于鱗今亦游大梁稱梁客矣

  清海編序

  當先皇帝乙丑歲倭來犯太倉聚於沙已即沙殱焉而不佞某故太倉人也最悉太倉事始諜報有餘皇者三則江南北樓舩將軍環而四縶之然見以為坐困計嚄唶莫敢先縱而江北兵中𩗗暴則前潰人人益大惴恐益莫敢先侍御洛陽温公按部宜興一日夜而馳詣太倉調芻餉畢則用軍興法令諸將軍曰大校某某塞賊掠道某某塞賊走道受吾筴而賊得以一卒渡西㟁者死將賊得以一舟東遁者死將則又申令曰選日晨蓐食即賊所郭將軍軍之田將軍副士亂行者死當先縱而却者死賊棄財物取者死則又曰更三日不下賊死大將吾持吾斧破巨浪來矣諸將軍大愳僇力前搗賊大破之悉獲其餘皇捕虜三十六人鹵首數百級溺水死者稱是葢㨗至而督軍中丞及他臺使始來當上奏温公逡廵推諸公曰御史法不言功也然呉中諸薦紳先生吏民籍籍為謳謡歸温公矣温公微聞之復謝諸薦紳先生吏民曰御史法不言功也不佞則獨以為温公功固竒第一戰將任而前是公所埽内盗為嘉定為常熟羣負海萃淵藪此公所繇功也夫倭之所以數躪我而戀不欲去者内盗為之導也導之則彼恒為主而我為客無以導之則彼故客而我恒為主倭不得内盗而困於沙入公掌握中矣吾故曰公所繇功也居三歲為隆慶戊辰温公以中丞節撫治趙魏而不佞起守故官從事公幕間及之公莞爾笑曰有是哉嚮者業以御史不言功然何敢一日而忘諸薦紳先生吏民也無何不佞以量移辭公南而御史有蘖公者上固心嘉温公功而難御史詔為移任公遂歸卧洛陽里而諸薦紳先生吏民所謳謡盛為行呉中且屬不佞序之欲以貽公曰温公君子哉即不以吾衆人之譽而重温公奈何以一人之擿而遽輕公也豈譽者賤而擿者貴耶嗚呼其進也若濡其棄也若遺夫豈唯一温公夫不佞亦烏能重公不佞旦夕且歸矣

  御史中丞林公奏議序

  御史中丞莆田林公手次其前後奏議五十六通合數萬言而以書請世貞曰吾子其序之嚮者有成言矣書至其人随以林公訃來則公朝發書而夕不祿葢絶茟也余既為位哭公而讀公之奏且讀且哭曰嗚乎天奪我敬輿何速耶而不使終惠吾呉民而又不盡究公之所未言則又嘆曰林公嗚呼亦足以死矣葢自今皇帝即大位下書褒予諸言事者於是諸士大夫争自刮剔思有所以自効庻幾一二禆益社稷而其大究乃在欲有以自顯見給事御史氣益發舒天子至不能盡讀其凡而六曹吏困覆議手腕且脫則又相與追數世宗朝貴溪分宜相當國柄以刑僇刼箝給事御史口至嘿而亡所持争曹吏幾得時時休沐媮快也乃林公當世宗朝為南牀獨不然分宜相雅庇私其屬寮公首論祭酒某罪天子赫然怒置之理而公又論劾分宜所絶幸愛客都御史懋卿姦惡萬狀分宜為庇之報聞則又論劾分宜所受十萬金為城社而穴者伊王分宜又為庇之報聞居無何上用御史鄒公言罷分宜而懋卿及伊王後先則敗戍及長繋有差於是林公則又持分宜子侍郎世蕃與其私客前中書舍人羅龍文大逆狀上之天子為置獄悉𢯱捕其黨與論大辟籍其家貲財當縣官租稅半分宜貧老至不能名一錢寄客以死海内亡問識不識加額頌天子神武次則歸賢於林公而願其老夀長為縣官掃除奸兇林公遂用諸大臣推轂至今官始林公來江南大吏咸重足不寒而栗曰是夫也是死祭酒蔡藩王戍都御史餒故相而磔一侍郎與舍人者將奈公何林公來則寛然長者所按部延見父老問民疾苦以撙節惠利為首教其所條上封事如請寛䘏疲困計民運清伏田祛積𡚁表節義䘏耆哲豁虚徴召賢輔即亡論所報興罷固鑿鑿為黔首袵席者也當世宗朝天下固難於言矣而林公獨易其難者以為不如是不足以振天地之神氣而收天下既渙之心當今皇帝初天下之人自喜沾沾以易於言矣林公獨難其易者長慮而迂顧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培天地之元氣而安天下已萃之心嗚呼公眞社稷臣哉夫林公春秋僅四十以死海内之士大夫父老當為之嗟咨嘆傷而又疑其所願於公者乖也然竟百千年而讀其書凛凛有生氣不稱為一世士其於夀考何限哉吾故為序其所以而致嘅於世宗時要非眞難於言者相貴溪分宜而後難也

  瑶石山人詩稿序

  天地之靈秀廹於海欲盡而乃為嶺南嶺南之東最為饒竒宏麗有羅浮増江之勝空青丹砂文犀瓌象沈水之香媚川之璣雕餙天下而於文詞顧獨寥寥寡稱何也豈所謂靈秀者偏有所寄於物而遂漓於人耶即在先朝二三鉅公宏儒發而稱經濟超而稱心學以膾炙於世而亦時著其餘於詩第其所謂詩聊以寄吾一時之才以偶合於所嗜而已非必其盡權法衡古也葢余晩而得所謂孫蕡五先生集者既讀稍異之以為其人語不盡中程亦時時操元音然麗而有雋致既又從西曹得尚書郎梁公實詩則又異之以為庻幾太康開元之風惜不幸蚤死而最後得今尚書職方郎黎惟敬詩則益又異之其五言古自建安而下逮梁陳靡所不出入和平麗爾七言歌行有盧楊沈宋之韻近體渢渢全盛遺響誠徴其辭而奏之肉叶以正始鏗然而中宫商也葢十得八九矣惟敬雖從故學士黄先生受詩業不專其師家言而自惟敬貴與余軰游嶺南士大夫操觚彬彬鼓蘭風而和郢雪者一時不下數十百軰埒上國矣今年夏惟敬過呉盡出其所著詩稿若干巻以屬余余為序其所以而語之曰吾今者得子詩又得子之所從和而吾所謂寥寥者似不讐也雖然諺不云乎倡優拙鐵劍利子之鄉近婁中兵子之鄉珎寳盡於兵而天地之靈秀始改而寄之人也其寄不亦晩耶惟敬听然笑曰有是哉

  芙蓉社吟稿叙

  友人豫章余德甫既罷其按察副使歸而豫章城中諸侯王用晦者數相從為歌詩甚麗用晦有園種芙蓉環之讀書其中徳甫非有故輙日一再還徃於是其客呉士志取二君子倡和之詩名之曰芙蓉社吟稿而屬序於世貞不佞葢嘗習屈大夫曹陳王事因以歎二君子之賢而猶竊幸其遇也當大夫之廢置其忳邑侘傺無聊之狀至願借通於山鬼以求媚陳王介弟也希自附於一校偏師之任西屬大將軍東屬大司馬突刃觸鋒騁丹奮驪冐百死而不辭彼雖各效其拳拳憂念宗國之忠然未嘗不篤於愛其才而求試之也篤於愛其才而求試之則意揚而不勝迫求試而不得則意奪而不勝閔追數其用之舊則多慨逆探其棄之新則多怨故其撰辭托悰見於遺集之所臚列如騷經上下贈白馬諸篇毋論其文辭感激用壯足以涕淚千古而天地委和之氣亦索然盡矣當徳甫為天子外䑓臣衡八閩吏民一旦以單辭報罷固不必盡如屈大夫之才大用而大舍用晦故髙皇帝七葉孫少奉外藩縻數百石禄又數以宗政條困之亦不必盡如曹陳王之為介弟驟親而驟踈其辭藻之美要自太康後而大厯前亦不必盡章程於二賢者獨其所托悰要在於采天地之和美以交冩其快而不必於抉天地之商憯以自泄其不平其文之專精即以當吾之用於世於千古而無所覬葢屈大夫曹陳王之為用在身不得已而後寄之於文章乃徳甫用晦無是也雖然當屈大夫之未讁而可與語者僅一女須耳其既讁而可語者僅漁父卜人然未必眞有之即有之又歘現而歘亡逮於陳王所稱四節之㑹塊然獨處左右唯僕𨽻所對唯妻子髙談無所與陳發義無所與展則是二賢者之窮葢不止於廢棄其窮之極而至於沈湘或黙黙不自得以夭其視徳甫之窮而有用晦用晦之窮而有徳甫又當何如也夫徳甫之與用晦其窮而有以相樂於一時其樂而有以相成於後世則豈唯嚮所稱二賢者難之將誰能嫓焉余故不辭而序其首

  五嶽黄山人集序

  語有之豐玉荒榖明貴與用之不易兼也又有之春華秋實明文與質之不相為用也天下之言文者則歸孔氏曰辭逹而已矣意若弁髦其法而棄之乃其叙述墳典犧易麟史抑何彪炳爾雅也多學而識不如一貫空空者托而逃焉然至於陳廷之隼防風氏之骨商羊之儛而龍威丈人之祕文又若探篋而取對者何也古之君子收天地萬物之精而歸於吾之聰明而始有學出吾之聰明以與天地萬物之界㑹而始有言愽而約而謂之學造理而備法而謂之言内極於貴外極於用文質稱而謂之君子大者經小者傳心者謨跡者史和而頌怨而騷性而雅情而風其言即人人殊要之未有不通於徳與功者也余少則聞吾呉有五嶽黄先生者多識而嫻辭葢彬彬成一家言云晩而辱與先生之子姬水游又辱不鄙而以先生之集來讀之而愧余之未盡於聞也先生挺人傑之資當舞象日固已田百氏之藪而漁獵之一下筆而屈其豪賢長者即王少傅喬太宰不敢稱前進而交先生先生意不懌以書贄於北地李獻吉相與揚扢自六代西京而下距嘉靖二千載如指掌也乃先生則愈欿然以為無當於世日夜攷載籍徴耆碩以究極乎古今興衰倚伏之變國典廟彛禮樂比詳兵車水土平凖之筴下至於星厯醫卜農賈覆逆支離人竭五官之職而恨其晷者先生饒辨之矣乃愈以為即當於世亦役我以老而無當於眞我東走謁王文成公陽明洞天眉宇接而心神融了然獨悟天則之妙歸而著㑹稽問道錄先生自謂得王氏𤣥珠然絶不以語人又不立門户而所謂問道錄者絅之以十襲之緗而不更發中間嘗應魁薦一游南宫有所不可輙歎曰此為置千里骨者耶吾束吾腹歸矣先生髙其徳而弗耀卑其功而弗試其言之通於徳與功者又秘弗出僅以其餘而應天下天下亦遂以先生之餘而欲盡先生嗚呼先生豈易盡哉評者謂先生騷賦似枚揚語苑似向詩傳似韓論難似充碑誄出東京間以六代五言古出建安二謝下沿齊梁七言歌行出樂府時時青蓮之致近體出景龍雜大厯以後尚裁者服其法務宏者賞其博偏致者驚其漫獨創者病其擬而要之俱非能盡先生者余所謂盡葢先生之言標徳而藴功之言也蔡中郎獲論衡秘而日取之以自益先生集既行余無所從秘矣將與天下後世共稱之而已

  𤣥𡶶先生詩集序

  四川按察副使章君道華以疾歸數年用薦當起未拜卒其子某裒君之所著詩若干篇授其友某使序而傳之余雖與君同第進士為比部廷尉屬曹署歩武稱雅相善然余稍以詩見君輙不答而自後先去官居呉家相距百里而遥君始以詩投余蓋益數而後知君之深於詩也呉中諸能詩者雅好靡麗争傅色而君獨尚氣膚立而君獨尚骨務諧好而君獨尚裁呉中詩即髙者剽齊梁而下者不免長慶以後而君獨稱開元大厯諸能詩者不下數十百家大要交相譽以求樹馳贄四方之賢豪以鼔其價而君獨杜門吾伊呉語所與酬倡者僅四五君子以余之不肖亦得從是四五君子之後而交於君君雖謬知余然每三過君里一再見而一稱疾即他可知也當君之精專為詩業稱工於衆退而無當於志不但已也當於志矣程之古而稍不恊不但已也君之精專於詩意直欲取其獨見而上媚千古稍取千古之所謂工者而自快葢至其相與酬倡四五君子聊用以印證吾是而已以故君之名不能徧於不知者之耳而入於眞知者之心試讀之其不沛然而雄於氣蒼然而老於骨卓然而髙深於裁者㡬希君所至以亷直惠愛稱而耿介少所通狥其治官與治詩埒以當於志且程古耳然徃徃課髙第其既歸而人薦之不衰嗚呼詩與政如是足死矣

  孫清簡公集序

  居則聞家長老言大父之佐南司馬也而是時故孫清簡公掌留銓間休沐輙一過從茗飲而業俱已七十餘留都諸公卿遇大政當下議黙黙推二大老其所持衡甚晳然無歲不力請歸而天子所以留之亦甚篤迨其老馳驛存問有不能得之於六卿者而得之大父至續禄給扶有不能得之於宰輔者而得之清簡公二公後先殁垂五十年而清簡公諸孫世良繇史館出為崇明丞裒公之詩若文梓之而屬不佞為序不佞既已竊聞家長老言又讀公之集而深有慨乎其時也國家鴻昌茂龐之氣莫盛於𢎞治而一時諸巨公如三原洛陽鈞陽華容軰皆能以博大黙成之其為政務於存國家之體而不必伸其操其所論著務益於國家之實而不必華其名葢至於正徳而所謂氣者日益開露而無餘其所稱一時學士大夫不勝其少者之斷則果於掊擊以見操不勝其壯者之思則精於刻劌以見名乃若所謂詩必極其變以盡風其所謂文必窮其法以詣古天下固翕然而好稱說之以為成一家言而識者固已憂其時之動於機而不昜挽矣公雖筮仕成化老於正徳而殁於嘉靖初然當其最盛者𢎞治故當稱𢎞治人也其詩文冲然而不為藻第其居於質多也澹然而若無深思其所蓄育而未竟者在也不知其於三原諸巨公孰賢要之悠然若見孫叔之抵掌而令人思𢎞治也自二公之分洛談者不甚多其時謂左右貂竊上之喜怒而人自為政然猶能脩優老故事如余嚮所聞者噫可想也已

  劉諸暨杜律心觧序

  自三百篇出而諸為詩故者亡慮數十百家即為詩故者數十百家而知詩者不與焉獨蔽之于孟氏曰以意逆志得之哉得之哉夫所謂意者雖人人殊要之其觸於境而之於七情一也唐杜氏詩出學士大夫尊稱之以繼三百篇然不謂其恊裁中正也謂其窺於興賦比之㣲而已諸為杜詩故者亦無慮數十百家而杜氏詩最宛然而附目鏗然而諧耳者則五七言近體諸專為近體者又亡慮數家自張氏之故托於虞而去杜逺矣夫不得其所屬事而淺言之則陋得其所屬事而深言之則刻不究其所以比則淺一切究其所以比則鑿此四者俱無當於孟氏謂者也余束髪游學士大夫遇關中王先生允寧為杜氏近體抗眉掀鼻鼔掌擊節若起其人於九京而與之下上既賞其美又賀其遇然至讀所謂觧葢精得夫開闔節輳照映之一端正倒揷之二法而余里中老人劉諸暨間與為杜甚乃捻鼻酸楚讀不能篇而時嗚咽賛一語涕洟涔淫下或憤厲用壮揮如意擊唾壺盡缺既間出其書讀之徃徃縱吾偏至之鋒以抉其所繇發之秘吾意至而彼志來而不務為刻鑿以求工於昔人之名稱杜者庻㡬孟氏所謂矣夫杜氏之去三百篇固近至於生貧賤而食骯髒終始孰禍難大要雅頌之和平不勝其變風之慅激今王先生用丈顯廊廟而老人困諸生乆釋褐僅得一尉以讒罷貧病且死其於所從逆而入可知也老人之尊杜氏詩極以為古無匹者而不能不有所彈射間為之雌黄竄易雖以余不自量亦竊駭其狂然竟無以難之也老人名瑄其稱諸暨則嘗為其邑尉云

  惠山續集序

  惠山無錫之北山也一曰慧山去邑五里而近自西神之稱見於周𣆀枕中記而山之泉其勝啟於唐故太尉李文肅公紳文肅抗節逆錡不死歸而稱疾以卧山之舊墅飲泉而甘之由侍從至拜相領鎮必郵致兹泉以從自陸羽品天下水有第二之目即忌文肅如張又新者能排其人為端州之貶而不能稍貶兹泉而為三凡水之號第一若金山之中泠與康王谷之水簾瀑時相為勝負而兹泉之第一固自若也於是山之名因以益著其地雖無岝㠋瑰異之壯與䆗窱徑庭之深可以駭動心目而竒石幽澗美箭嘉木在在不乏精藍甲墅碁布於山之前後而陸羽之所重以為能韻泉之勝者茗茗則南天池而北陽羡能發茗之媺者泉泉則無過於惠而味苦勺清之士所不能不旦夕徃矣且其地最號為近郭而又饒水樓船鼓吹夷猶於烟波花月間葢不必抵兹山而後謂之遊以至皇華之奉使郡邑之沿檄而行旅之淹途者稍一移棹而至亦不必盡味苦勺清之士而後謂之游客也其所以咏泆兹山與泉者當益盛而自正徳初有僧圓顯者為之編既不能無挂漏距於今又且七十載邑之士尤叔野念其先人文簡公嘗以名卿佐宋退居於兹山有書且數萬巻而為之後者不能舉其凡以為之重於是悉家之所藏與生平之所見聞而錄之文自春申碑家山記詩自江文通李文饒而下凡事與人之有係於兹地者亦附著焉總八巻名之曰惠山續集而問序於余余自束髮南北道路所必經經而為之迂日而逰者十恒七八飲其水而甘又嘗和唐人之韻者三而叔野似未之見也竊嘗謂古之時其名山大川何限然文不能勝質不獲標而出之自大禹之所略而為貢又為象之鼎而成周之山海經出焉而靈均長卿稍為之鋪餙而奓大之然往往漫濫不切覈其有真能為之咏泆者盖詩麗於靈運文精於子厚以至右丞少陵諸君子而極矣甚哉山川之不可無人也惠山故不冺冺自圎顯之集與叔野之續成而能使讀者若游游者若歸山若増而秀泉若澄而清不亦冠弁東南哉因録三詩及㳺俞氏園一篇以貽叔野而序諸首

 

 

 

 

 

 

 

 

  弇州四部稿卷六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七

   王世貞撰

  文部

  序十一首

  少傅喬荘簡公遺集序

  當憲孝朝海内乂安人主意不欲競於武搢紳先生争致其力於學以報塞右文至意而獨長沙李太師石淙楊太保為之冠太原喬荘簡公故嘗受經二先生門稱髙弟子退而與北地李獻吉越人王伯安相琢磨為古文辭甚著自喬公為尚書吏部郎佐其長持平銓衡有大臣風業不以文士少年目之矣顧喬公之自喜為詩文愈益甚其厯卿寺踐常伯出入兩都八座使事職業之暇多㳺名山大川以廣其意所至輙㳺㳺輙摉竒剔幽有記咏題名之屬又旁究書藝八法喜延説後進不為貴倨海内操觚之士延頸而望下風借標相重者比比然稍復疑喬公文士少實用云而㑹寧事起公以大司馬賛留守之重從容調兵食約束吏士大小受署奪逆王膽於數百千里外事甫定天子以其倖來公先幾伐謀抗死請鑰大奸惕息於肘腋之内而不敢動盖前是石淙公數立功西北稱名将相伯安公縛寧濠䇿勲第一封侯伯而公復建社稷之業於留都而後文士之用可知也嘉靖初天子進公位少保為大冢宰虚己以聴公推轂耆舊一時彬彬朝宁間前後建白軒舉國是而其所持禮不能勝新貴人稍不合即奉身退髙卧於介山汾水之間天下偉其去而望其復起即嚮所稱長沙石淙伯安諸公視公於出處之際蔑如也公之為大司馬不佞大王父實佐之而孫清簡公任太宰相過從驩甚公有鄉人林宗之鑒先君子甫髫而侍公進之膝曰兒異日庶幾余哉則謂大王父曰翁似不及也先君子居恒與不佞及公未嘗不津津言之也其貌頎然而偉長色毅然而方温然而視人若傷詩云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公庶幾類之哉盖喬公殁三十又五年而今皇帝録舊徳加贈公少傅易名予葬又二年而不佞承乏晉臬首訪公家室則公之血𦙍絶久矣紏其遺文得十之一二歸而謀梓行之㑹清簡之孫世良者時丞崇明聞而損奉共剞劂之役集成凡得詩賦四巻奏議及雜文六巻嗚呼即憲孝間士大夫習公文者将謂公寡折衝之略推遜介胄迨後習公留都事者毋乃謂公木强持重少文無術如絳侯愽陸輩耶兹集行庶幾有以窺公全矣

  徐太僕南還日紀序

  徐子罷其太僕歸而道途者三十有四日日有紀為詩系之詩百有十王子既卒業而歎曰世謂古今人不相及詎然哉余嚮者執窮而後工之説求於古而得柳柳州夫柳州之辭信工然其大要不過寫其山川風物之險怪磽瘠而已而其情不之於悲思則之於怨悔不能超其境而詣於所謂達者盖至於白少傅之於江州而其記於㕔壁於匡廬者而後始有㑹也夫江州之視桞州毋論工拙其命意舒而氣揚則倍屣之然至於寄楊汝士書潯陽聴琵琶曲所以敘騷人逐客鄰死未死之状抑何感慨委曲也盖古之怨者莫過於屈氏至逺㳺數語而微露其體達莫過於陶氏至荆卿一章而稍見其用此所謂知知其妙於體用之不能盡掩彼所謂知知其達而怨知其怨而達以為是足以究二家之精微而不悟其自逺也徐子為御史號名執法持衡畿甸之學士大夫即出佐外臺然猶被金紫以其故行事而用㣲文睚眦見右其秩而左其軄使之躑躅於騋牝牧圉之間而猶未厭至奪其官而後已充徐子之所值豈下於桞州而味其詞乃舂容瀟灑無幾㣲不平之可擿而識者獨於詠老劒哀馬負犁隠然若陶氏荆卿之篇稍見其用而竟不之乎怨也夫徐子之雄竒於詩而妙於紀事世固有識者至其夷曠自得内有真際而外無真境要不可以江州栁州之上下求之也故不辭其請而為之序

  李氏在笥稿序

  先帝朝予與歸徳李君子中者後先治兵山東相得甚驩也已各稍稍進其所為詩讀之業相賞也李公於詩人好言蜀楊用脩而予好言北地李獻吉予生晩盖不及當獻吉云而李公之於用脩雖少後然嘗一大夫其邦陽阿倡而薤露和又甚相契也李公出獻吉逸詩匿名氏而試予予以用脩逸詩復李公而俱能辨又大咍相樂也亡何李公困讒口而余困家難俱罷去可十年而余再起長晉臬以道經歸徳夜過李公出巵酒為夀徘徊顧毛鬢久之幸其身之存而忘其跡之孰為隠顯甚暢也已而問耆老較存殁則又愴然甚悲李公不以予之不肖益進其所為詩乃至文之刻於梓者名之曰在笥稿而悉以示予予未竟業而悚然以荘也已又内甚愧所為愧者予之蔑有加於昔也李公才甚髙其下筆靡所不快乃不欲窮其騁以瘉吾格治漢魏旁趨齊梁以至大厯靡所不究乃不欲悉於語以窒吾情其思之界可以靡所不詣乃不欲求超於物表以使人不可解大要辭當於境聲調於耳而色調於目滯古者不得卑而媚今者無所用其駭以為二家之業當如是已耳夫李公最好言用脩能不欲規規襲用脩統至發條暢以破填鬱而予自顧於獻吉亦無有也鸞鴻之㳺天與魴鯉之㳺川固狎相慕而翬翰沬鬛亡弗似者然不得以其似而錯名之氣有通而質有方耳李公雅善予語使筆而弁諸首

  環溪草堂集序

  華亭沈翁先生去楚省㕘政時僅五十餘至賢重有聲旦夕遷矣而意有所不可輙自罷天下士大夫髙其意而惜其材所以慰薦之者無虚嵗沈翁不為應當事者亦自以其好惡姑成翁難進之節而㑹今上初大徴召耆宿重望復首以公名上竟用年至特進太僕卿致仕沈翁後先所為詩文數十萬言凡若干巻因其居而名之曰環溪草堂集屬不佞為之序於是沈翁年八十矣不佞後進於兹道甚淺無能為役乃竊聞一二長者之教以為士大夫即苟於立言之名而不必致其思糟粕陳語而束縛遺笵無論已其號卓犖雄藝苑者則自唐大厯而後距嘉隆間可屈指數也夫所謂卓犖雄藝苑者此其人於才恒有餘而志或有所不足才有餘故其言宏麗而多致卒能自名其家志有所不足故不能無感慨跌宕有偏至而鮮中節以不足之志而遇有餘之才故其去名稍益近而去兹道實益逺沈翁當其操觚時出其才即足以凌厲一世而其自視恒欿然若不及其居官雖顯重然當國家右文之運不能以虎觀天禄方寸之地居沈翁而數困之以冗曹劇郡沈翁固所至良於官然未老而輙告歸既歸而不復出天下之不能盡沈翁者屢屢沈翁方熙熙乎處於不争之地而甘於無待之鄉其所為詩若文或雄軼奔放以究其力或瑰偉竒恠以盡其變要之不之於情則止於性達適其趣而和平其調縱心之所嚮以與境際而尤盭之累不作天下後世有以嘉隆之際稱盛明家言者沈翁故其一哉沈翁業八十乃健於筆不衰又中心誠好之不佞庶幾異日得終業焉故不辭而為之引

  秣陵㳺稿序

  幼于束髮為諸生而秣陵㳺者嵗三之一則皆以應試故既稍稍升國子上館㳺參之可得嵗二之一凡幼于所為㳺必有詩詩必美美必傳之搢紳先生而最後則以訪前國子祭酒姜君故姜君祭酒時稱弟子畜幼于乎乃獨中好而貌嚴之與備賓主抵掌慷慨談説伯王之業亡何而姜君用伉直忤世中漢法罷其官歸丹陽隠居業杜門謝客客亦相引避去至匿名姓削門下籍而幼于奮然裹三月糧持弟子刺謁造其廬姜君為强起脩前説甚懽幼于所為詩於述徳抒懐盖數篇之中三致意焉大槩寃姜君賢而欲以愧夫世之為門下士而卒居薄者尋以其間登鍾山步臺城擥雨花獻花之勝浩𣺌大江莽蒼淮南紛如於吾筆端六代往而千秋来厯落磊塊一以詩歌發之至朱雀長干之名花月者亦以㓜于沾沾増色盖㓜于之㳺日益深其詩日益進而歙人某生益廹欲傳之乃不佞謬知㓜于則不謂是謂士平居稱説國士知已即感恩瞠乎後矣不幸一旦而有變跡其人而不可得牝合而羽散者恒也㓜于亡論其它庶幾徐孺子何蕃之風乎哉如聲求㓜于乎曰㳺大人以成其名吾不之敢信也

  古今詩刪序

  李攀龍于鱗所為古今詩刪成凡數年而殁殁而新都汪時元謀梓之走數千里以序屬世貞曰是唯二君子之有味乎詩也不有存者誰與任歿者世貞謝不敏已喟然而歎曰嗟嗟否歟然哉盖孔子嘗稱刪詩書云至筆削春秋取獨斷其于詩也未嘗不退而與㳺夏商之也當三代盛時國中之樂奏而暢天地之和歌詠盛徳大業合而名之曰雅頌野之人人遘其觸發而名之若青蘋之末而動於地曰風顧其循性蓄㫖雍如穆如則亦雅頌類也三代而降天下多感慨而鮮稱述故詩在下而不在上盖風之用廣而雅頌微矣夫子實傷之故稱刪刪者刪其不正以歸乎正也乃説者謂一二逸詩豈無可當於徳音而鄭衛哇麗淫佚誦而使君子噦之小夫壬人以其説津津於其口懲者一而導者十烏能無疑刪哉夫豈亦秦火厄魯壁訛毛萇轅固生之徒不能親受㳺夏之㫖而漫為説也乃于鱗之為刪則異是彼其所逺取者雖號稱數千年其所近者僅風而已其所近而云雅頌者百固不能一二也而于鱗之所取則亦以能工於辭不悖其體而已非必盡合于古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興觀羣怨之用備而後謂之詩也是故存詩而曰刪曰刪者删之餘也為若不得已而存也夫以孔子之於詩猶不能廢㳺夏而于鱗取其獨見而裁之而遽命之曰刪彼其見刪於于鱗而不自甘者寧無反脣也雖然令于鱗以意而輕退古之作者間有之于鱗舍格而輕進古之作者則無是也以于鱗之毋輕進其得存而成一家言以模楷後之操觚者亦庶乎可矣盖于鱗之所最善為世貞其屬存于鱗刪者不少然自戊午而前及他倡和之什耳其人雅自信落落寡與家僻處濟上則于鱗之于今賢士大夫多所與而少所見可知也問為繼于鱗志者如之何曰代益之不失所以精之意而已矣

  易意㕘疑二編序

  盖夫子讀易而三絶其韋編云加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私竊恠之以聖人天聰明之盡而與易㑹何用深長思哉及讀圓神方知易貢之説而後稍有窺也夫易體不恒而其用時不盡欲以吾有涯之識而當之将左右應接之不暇故不合則白首而不得其原合則使人樂而忘其死宜也夫以夫子之聖而猶不能驟得意於易乃爾彼商瞿馯臂子弓田楊二何之流斤斤守其師説厯數十傳而不變彼豈能盡當於心哉以為吾師授之而吾受之吾所出口而入耳者如是足矣盖至於伊川氏而後稱得理也至紫陽氏而後晳於象占明興益尊大其説布之學宫天下逢掖之士習易而不繇二氏者罷弗用諸逢掖之士羣然而慕為章甫旦旦而習之毋亦商瞿馯臂之流之守其師説而已耶吳江孫化光初亦以學博士弟子習為其説而不能自信於居安樂玩之餘務出其無師之知以根其無體之妙若有啟其竇而示之者意不能已遂為説若干巻名之曰周易㕘疑凡首編二卷畧有九其四明圗極義例為上巻其五紀筮用讀傳之法為下巻外編十巻畧發卦爻繇義時折𠂻大㫖而不必盡出於巳至内編四巻則君所自負上可以抉四聖人之秘而姑慎之不輕以寘耳觀之喙者也君既用易成進士而學士大夫得其首編外編而慕愛之授之梓而以序屬不佞不佞獲與寓目而深有感於君之疑也其於伊川紫陽氏之説初不為牴牾乃其發於象占之外而理之所未備者雋永乎其言之也又洒然而不為泥若齷齪也馯臂商瞿之流斤斤守其師説厯數十傳而不變以為能無疑乎不知其所以無疑者不得其所以信之耳語不云乎哉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有篤信而後生微疑有微疑而後出精思有精思而後得真信孫君其毋疑於疑乎其亦稍出内編而傳之世之真能信易者獨孫君也易之傳毋如秦小之以卜筮而幸不火毋如明尊大之若二曜而乃辱之以逢掖進取之業孫君者可以名不辱易也

  海漕奏議序

  不佞廬居中而㕘政潘君允端以漕海事見諏曰是役也今大中丞王公實司之而公之長齊藩則嘗精言之業已斷之矣不佞居恒仰屋而歎以天下大矣而卒然而驟與之社稷之至計而無一人能辨者乃王公奮而獨啓其槖鑰何勇也夫目不習二百載掌故則見以為鑿空身不渉數十里外則見以為蹈險不覯利之大則訿訿焉而日攻其損不識窮之當變則斤斤焉而奉其cq=239故常以此胡輕言漕海也是時大司農竒公筴且欲以嘗公白發帑金三萬約以春計入米至十二萬石搢紳大夫睥睨王公作何状能使無虞於簡書而公所檄募江南舟以其人俱至魚貫受束約往長風大濤之中衆所股栗揺首者若公親拊循而為之勉争先而恐後公所頤指符授又若三老長年狎海若驅風伯而夙與之相呼應也大司農覈公前後大筴亡弗讐上計當封拜廬守某竊嘉公之績且謀所以示後人集公後先疏議成帙而合梓之不佞獲與寓目焉乃作而嘆曰王公所謂社稷臣者非耶令留侯借前箸蘇客卿鼔説賈長沙陸敬輿執筆劉士安佐之卒何以易此也其所陳漕海便利亡論析秋毫墨守難破已善乎其言天下大勢也其略曰唐都燕有險可依而無水通利也有險則天寳貞元乘其便無水則㑹昌大中受其貧宋都梁有水通利而無險可依也有水則景徳元祐享其全無險則宣和靖康受其病國家都燕北有居庸巫問以為城南通大海以為池險與水共之而乃自塞其利者何也都燕之受海猶憑左臂從腋下取物也元人用之百餘年矣梁秦之所不得望也今舉國而聴哺漕河者何也一夫大呼萬櫓皆停腰脊咽喉之譬不可不慮是疏也即搢紳大夫睥睨王公者有不心折脣噤者乎公前後大筴亡不讐者固預讐之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夫連數十萬之衆拒敵於千里之内而破降之不為非偉功然猶之乎决癰疽平疻痏漕海以輔河使國家無憂乎腰脊喉咽人一日不食則困七日不食則斃此其功寜癰疽疻痏等也元有國時舉全臺而付之清瑄輩黄金虎符萬户以下出入其手召募徧東南而莫之問清瑄故自以權利敗然國用足而民不擾失在人不在事也衰季政痿弁髦財賦之地而棄之人主仰吸息賊口而卒與俱敗事與人俱失矣今受事漕海者有如王公及潘君其人不亦得哉顧所以委寄之専否報賞之隆㣲鼔舞裁成不惑不倦稱毋失事者在廊廟諸君子而已王公名某字新甫甫强仕厯諸藩臬長有所不可輙投劾歸卧臨海山中著書數十萬言皆談皇王經濟之略天子異而用之潘君上海人

  楚辭序

  梓楚辭十七巻其前十五巻為漢中壘校尉劉向編集尊屈原離騷為經而以原别撰九歌等章及宋玉景差賈誼淮南東方嚴忌王褒諸子凡有推佐原意而循其調者為傳其十六巻則中壘所撰九歎以自見其意前後皆王逸通故為章句最後巻則逸所撰九思以附於中壘者也盖太史公悲屈子之忠而大其志以為可與日月争光至取其好色不淫怨誹不亂足以兼國風小雅而班固氏乃擬其論之過而謂原露才揚已競乎危國羣小之間以離讒賊强非其人忿懟不容沈江而死自太史公與班固氏之論狎出而後世中庸之士垂裾拖紳以談性命者意不能盡滿於原而志士仁人發於性而束於事其感慨不平之衷無所之則益悲原之值而深乎其味故其人而楚則楚之或其人非楚而辭則楚其辭非楚而㫖則楚如劉氏集而王氏故者比比也夫以班固之自異於太史公大要欲求是其見所為屈信龍蛇而已卒不敢低昻其文而美之曰𢎞愽麗雅為詞賦宗然中庸之士相率而疑其所謂經者盖其言曰孔子刪諸國風比於雅頌析兩曜之精而五之此何以稱哉是不然也孔子嘗欲放鄭聲矣又曰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至刪詩而不能盡黜鄭衛今學士大夫童習而頒白不敢廢以為孔子獨廢楚夫孔子而廢楚欲斥其僣王則可然何至脂轍方城之内哉夫亦以筳篿妖淫之俗蟬緩其文而侏鴃其音為不足被金石也藉令屈原及孔子時所謂離騷者縱不敢方響清廟亦何渠出齊秦二風下哉孔子不云乎詩可以興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以此而等屈氏何忝也是故孔子而不遇屈氏則已孔子而遇屈氏則必採而列之楚風夫庶幾屈氏者宋玉也盖不佞之言曰班固得屈氏之顯者也而迷于隠故輕詆中壘王逸得屈氏之隠者也而畧于顯故輕擬夫輕擬之與輕詆其失等也然則為屈氏宗者太史公而已矣吾友豫章宗人用晦得宋楚辭善本梓而見屬序豈亦有感於屈氏中壘之意乎哉明興人主方篤親親右文之化公卿大夫脩業而息之無庸于深長思者用晦即不能嘿嘿亦推所謂雅頌而廣之爾是則不佞所謂叙意也

  五嶽山房文稿序

  王子曰盖隆慶間有淮陽守陳君玉叔云余不識玉叔識玉叔之父憲大夫公博雅長者也已玉叔與余仲懋㳺稍得其為人已又從仲所得其詩最後玉叔以其文来余讀之盖三得而三為心折也明興世世右垂紳委蛇之業士大夫作為歌詩以紹明正始之音雝如矣至於文而各持其門户以相軋卒勝卒負而莫有竟者其故何也尚法則為法用裁而傷乎氣達意則為意用縱而舍其津筏畏于思之難信心而成之苟取其近者囂囂然而自足耻于名之易鈎棘以探之務剽其異者沾沾然以為非常夫其各相軋而卒莫相竟也彼各有以持其角之負然而不善所以為勝者故弗勝也吾来自意而往之法意至而法偕至法就而意融乎其間矣夫意無方而法有體也意来甚難而出之若易法往甚易而窺之若難此所謂相為用也左氏法先意者也司馬氏意先法者也然而未有不相為用者也夫不覩夫造物者之於兆類乎走飛夭喬各有則而不失真迨乎風容精彩流動而為生氣者不乏也彼見夫剽擬而少獲其似以為真曰吾司馬左氏矣所謂生氣者安在哉任於才之近一發而自以為生色曰何所用司馬左氏為不知其於走飛夭喬之則何如也玉叔文亡論所究極庶幾司馬左氏哉不屈閼其意以媚法不骫骳其法以殉意裁有擴而縱有操則既亦彬彬君子矣盖玉叔三十而其業成終不以自安走一介不佞曰将就正也非以㳺揚大人也嗚呼後玉叔而相繼為是業者守此明文可以竟矣玉叔故蚤貴居恒自稱五嶽山人以見志焉是故曰五嶽山房文稿凡十一巻

  太宰楊公獻納稿序

  此少師蒲坂楊公前領吏部所獻納也盖肅皇帝時方北急邊則公一帥宣大再帥薊遼有制府奏議㝷又南急倭則公再入大司馬有本兵奏議天子方徹纊而惟公是聴公所條畫朝上夕報可以故敵數徙王庭大漠北倭酋先後授首而㑹故相子網吏賄吏以賄成俗天子與後相徐公謀得忠公清亮之臣表率之公始輟兵部為吏部一入吏部而燕中士大夫晨兢兢之曹署奉職無害歸而闔門養靖苞苴逆折數百里外天下之臺府監司惴焉唯三尺之是畏専精其志意於民而亡内顧公大指在於登進天下之賢士大夫以共理天下肅皇帝時操切之柄在上公故婉以通其意荘皇帝時人主共已而靡可否公故直以信其志不佞不能為公役竊窺疏中所論説人才揚㩁潜徳津津乎其言之也其有所擿斥懍乎若霜雪之寒也然其意恒不使所奪者勝乎所予者夫有所予斯人樂為縣官用有所奪斯人自愛而懾公議奪不勝予斯天下之用不見乏而才恒至有餘故事給事御史封事有所彈射則多唯阿靡敢争見以為不唯阿彈射則必受中指公亡所受指第㣲隲其人志行與國家大體有不合則堅持之給事御史不敢以故事必公聴退而未嘗不服公之裁也即給事御史言不當而上有所譙訶公必為宛轉力解不聴而給事御史以罪罷去公非久輙入啟事中又不聴而公又執如初久而未嘗不行公之薦也天子注國用則舍户部而問公注邉計則舍兵部而問公公竭赤藎以應之不自疑非職即二卿亦不敢以職疑公廹而未嘗不受公之算也撫臣越在萬里外又生平所未接一旦待罪引罷公有所奨留的的中窽或微辭以見風或托事以申規未嘗不若耳提而面誨之也乃至公所列上兩輔十三部郡國員闕因而條示要害臚利便土風民俗燦如指掌矣公既用積直忤新貴人謝政去天子思其效復起公田間以太宰治大司馬今上初還領吏部奏最進少師當公之再為吏部距其初未幾獧勁進而事已少變矣國典亦有所出入公力持之所剗培第各取其尤者而人人自砥改公三為大司馬再為太宰弼亮三帝海内以公進退為輕重即四夷覘公安輙逡巡避引無所發其桀驁之氣公真柱石哉撫吳張中丞肖甫得公疏稿謀梓行之以儆百有位而教夫嗣公之志者屬序於世貞世貞謝不敏則又私自念以諸葛武侯之忠勤姚文獻之開濟裴晉公韓魏公之宏重千載而下讀其書猶思為之執鞭而不可得況可以當吾世而自外公嫌於援上輙有避也天子今益嚮公所以格心於密勿之地稱不言而喻者殆又進於是哉不佞固跂予望之矣

  青藜閣初稿序

  始希仲守尚書儀部郎所上宗藩封事凡數千萬言余得之伏讀而歎曰世乃真有晁董哉藉令不佞一旦預末議細旃之上夫安能須㬰寝也而㑹希仲所上事下大宗伯不甚讐遷為尚寳卿心厭之請急歸里已稍稍出其詩所謂青藜閣初稿者以屬余勘校未幾而新都士人有為謀之梓矣希仲書来曰是非余志也夫是非余志也夫然而余不為之尼者不以名計也将以受諸先生裁庶幾于異日也希仲詩五七言近體長安中諸什多宏整而麗七言翩翩自雄獨於五言古寄興建安阮公間至其為謝監視初日芙蓉不知所上下七言絶李供奉王江陵遇之當把臂入林矣嘉隆而後海内故多詩人則亦多能知詩人於余言合不合亡論顧獨論所以名詩意曰青藜者漢中壘校尉向遇太乙老人事也中壘繇宗室子列九卿入賛尚書備肺腑不為不遇然於官數躓數起所上書亦數上而數報聞其慨然憂外戚之尾大而宗國之魚餒鬱抑侘傺不得已而托之九歎以擬騷為志則可念矣希仲起民間徒步取九列以其職虞宗戚財用之交困仁義俱屈而不勝欲以其術變救之言甚危指甚美而顧不甚讎希仲果無意乎哉夫中壘屬在内而憂及外希仲職在外而憂及内俱不可不謂之忠然使二君子才斂而托之空言而謂之文若詩天下亦遂羣然而目之曰文人曰詩人此其時尤可念也第今天子冲聖哲輔佐之千載一時賡明良而賛喜起以此待希仲而詩亦無不可若所云庶幾異日者不佞固從諸先生任之矣

  東壁遺稿序

  余幼則侍先恭人歸其外王大父劉翁家劉翁竒余而歎曰見孺子令我思蒋生蒋生者其婦弟燾仰仁也仰仁故樂亭令原用遺腹子十一而補郡諸生十四試應天文譽馳諸公卿間又三載而卒當未卒時嘗夢上帝召為丹臺記以太夫人老辭不得録而秘之既卒而見夢於太夫人者非一是時祝京兆希哲為外兄弟叙其事甚詳劉翁既為余言蒋生已出一編示余曰此生公車業也夫自國家設為四端以試公車士而其最近理而逺格者莫如經書義自經書義名而文别為古今若論而表而䇿則亦古文辭之屬耳士又日降其格以傳於經書義總而名之曰時而倍於古益逺矣當成𢎞之際吾郡獨吳文定王文恪二公能精於其業間傳以古意今觀生所譔著其材氣固亡能踰勝之要亦有不盡倍古者即不死奚可量哉京兆紀雖近誕君子所罕言然吾聞之王子晉十五而示師曠以賔帝之期林傑六嵗而文十六而有馴鶴之異而其化期則皆十七盖并蒋生三也豈天地美靈秀異之氣雖假之人而旋靳之抑所謂十七者其璞多未琢而丹臺帝辰之職為更宜耶今年春與生之從子按察子徴遇於楚中則所謂一編者已行世而屬余序其首子徴意不忍泯泯生名耳余則謂君今宦岳陽岳陽時時有謫仙人㳺倘問而得其所謂丹臺記者即兹編行而與吳王二公並亦土苴也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八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三首

  新河集序

  新河集成諸頌大司空朱公功者亡慮數百家文亡慮數十萬言雖其言人人殊要之大公功而危公之所以功不易則若一也世貞受而歎曰今之所羣然而頌公者與昔之所齮齕公者其人非耶則何啻霄壤焉盖嘉靖末河決而東注自華山入飛雲橋截沛以入昭陽湖於是沛水逆厯湖陵以至谷亭四十里其南溢於徐為浸俱破漕天子聞而閔之咨於衆而得朱公以大司空兼御史大夫往治諸河撫漕中丞監司守令悉受束得一切便宜行事衆或謂濬舊河便公獨曰不然夫黄河之為決也若大盜然漢武帝竭天下之力至人主沈璧馬從官負薪石而後僅勝之而為立宣房宫作歌以侈大其事説者猶以為不若避之便所以避之便者河不與漕争道也今河與漕争道矣乃至欲隠河之害引而為漕之利是延大盜入室也故勢不得避則逆而捍之勢得避則順而徙之夫徙與捍之間而吾識其説矣中丞盛應期者嘗議别創河南陽折而南東至於夏村又東南至於留城以通漕事中廢公行求得故阯喜曰是迂可避決而近可漕也筴之役夫可九萬有竒金錢四十萬有竒粟稱是條上之報可諸言濬舊河者交難公曰河性寧有常及舊河獨不能及新河耶今朱公鑿空而勞十萬人之力損縣官之金錢數十萬緡粟稱是一旦捐而予潰河不知何以稱塞也當是時天子意不能無動而獨朱公屹然於橇檋畚牐之間以與士卒共甘苦諸傴僂胝胼之衆不以咨而以頌天子亷知其状乃稍益信公逾嵗告竣河亦引分去嵗漕受計如約璽書婁下賜金遷官加等昔之所羣然而齮齕公者轉而為頌矣自是更三朝人主愈益唯朱公重重在宫殿山陵則公召而北重復在河則公復借而南公且以司空百揆矣乃集郡公卿大夫士之言而梓之曰吾非敢以侈大如前人也夫孔子之聖焉從政而不免毁公孫氏之賢為鄭焉而不免毁且吾安知始吾聞之漢将軍充國之言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誰當復言之者夫進而疑功退而疑名乃不一避焉而務為實以示夫後之憂社稷者何昔臣之忠篤懇厚若此夫今而後知國家之於決河在徙與捍之間也河之為漕害而不為漕利也任事之貴勇而任人之貴専也則在兹集矣夫是故世貞亦不以為公嫌而為之序

  張肖甫集序

  世宗朝而肖甫為令滑則從其旁大府守攀龍㳺已繇髙第八郎户部則又從他曹郎中行臣㳺而不佞世貞亦與焉是時攀龍軰廹言詩而肖甫稍稍兼吏道其令滑循良為天下最非久輙散去盖二十年而不佞起家副憲飭魏兵則其後更一人肖甫代後稍遷長山西臬則其後復更一人肖甫代迨不佞廬居而肖甫以御史中丞来撫吾吳矣一再過從脩布衣飲懽甚而間出所著詩文若干巻以示曰子以為奚若不佞受而讀之而後迺悉肖甫也夫文章之與吏道其究若霄壤然然其精内通而無所不容者物情也故辭士之為辭以所見無非辭者必欲求髙吾思逺出於物情之表而後快法吏之為法以所見無非法者顛倒束縛於三尺之末而不能求精於物情之變而後安彼無論其不相通而已其所以為辭者偏而所為法者拘也故舉尹翁歸朱愽輩而授之管知其無當於語千里之竹百吏之牒以授嵇阮李孟諸公恐亦未暇辨也度肖甫宦跡滿天下所至赫赫聲流吏民間然其大指不為法困以物情有當足矣其㳺跡滿天下山川土風眺覽酬應日接於吾前而日應之語法而文聲法而詩舂容而大寂寥而小雖所探適結搆者不一然大要不欲出物情之表而後快也境有所未至則務伸吾意以合境調有所未安則寧屈吾才以就調是故肖甫之才恒有餘而意無所不盡為其劑量吾黨之間能去太甚而獨稱通明士者固不特文章已也肖甫家銅梁為蜀人蜀挾岷峨之秀滙為大江以故多文章知名若司馬長卿揚雄王褒其人然於政術寥寥焉彼豈亦求髙其思於物情之表者耶今搢紳大夫稱公卿之業則無如西京而其於文章亦不能無推西京肖甫甫盛未艾所以益究二端之際以不朽後世者不佞固為日待也因稍為論叙之云爾

  凌𤣥旻赫蹏書序

  王子曰盖余嘗為吳興凌大夫叙書牘云居數嵗而復為大夫孫𤣥旻序所謂赫蹏書者何以稱赫蹏也按班史趙后傳篋有裹藥二枚赫蹏應劭釋曰薄小紙也𤣥旻之為書大者數百千言矣稱赫蹏示抑也夫何以再為凌氏叙書牘也凌之先至𤣥旻業文章無慮數輩而獨𤣥旻與大夫最著度𤣥旻與大夫他文無慮十餘種而獨書牘最著夫書牘何以最他文也人固有隔千里異胡越大之不能抒丹素細之不能訊暄凉矣得尺一之札而若覯是以筆為面也有卒然訥於口不能以辭通矣歸而假尺一之札上之而若契是以筆為口也故夫他文之為用方而書牘之用圎也意不盡則文盡則止繁簡因濃淡而摹而不務强其所未至故夫它文之為體方而書牘之體圎也書牘之所稱最他文有以也盖𤣥旻之於他文工矣意獨愛其所撰書牘既抑而名之赫蹏而顧以序請曰不幸有霜露之恙即一旦不諱誰為定予言者夫𤣥旻之年甫二十四捨而就醫藥何恙不已而戚戚焉身後之是虞以予之倍年而長𤣥旻者何覬哉雖然子産蕞爾鄭耳一辭命之善而晉楚視為賓國而不敢易至於今誦之不衰𤣥是多賢豪長者㳺有所折行而事之者寧非書牘力也𤣥旻即不盡假是以為天下後世知然所以知𤣥旻者要在是乎哉

  檢齋遺稿序

  嗟乎天固有定有不定哉君子幸而值其定不幸而值其不定然所謂定者何寡而不定者何衆也當成化末李孜省竊天憲而萬眉州隂附之天下之士氣日削其八九於二姦之門而值天子即大位方欲有所更署臺諫噤莫敢先發而麻城李君以一進士獨奮然上書大略謂人主之法不可䙝而權不可下移宜裁抑中貴人廣言路正綱紀一風俗且薦故尚書河州王公竑三原王公恕可大用南京刑部郎林公俊思寧司理王公純直言當褒顯時中貴人恚叚詔召公入左順門詰責甚峻公不為動所以條對甚辨猶坐謫丞咸寧而亡何三原公拜太宰賢公擢為兵部職方主事公主事僅十餘日而以吉舍人文疏忤㫖逮株累謫興隆衛經厯興隆故鬼方地也公不鄙夷其吏人而為之爬搔其垢數據理上事臺省咸報可當是時天下嚮慕公之風采若景星慶雲以為旦夕且柄任而公竟用入賀至商河溺死矣其同公志而最賢者鄒先生智由庶吉士謫至石城以寒死丁先生璣由中書舍人謫稍遷至蜀臬亦以溺死夫中貴人大臣能竊天憲以謫斥公輩而所謂寒死溺死者則非其所能辦也曽未幾而天子大覸習政治耆喆登用相與脩虞夏明良之業即欲有所建白者不能出其智以髙於一時已成之政毛舉細過即有之而亦不能大有所指摘欲有忤而名髙也者驪龍之頷已去其脩鱗無所繇而就其名當是時賢者之天定不十餘載而又變矣是故屬天之未定也不特小人之所巧排而峻詆往往與天合而天亦巧為之用若所以死公及鄒丁二先生者然藉令公不死亦不過𢎞正間一名大臣而已距於今使人竦然聞公名而髪立讀公文與遺事惋然而心痛奕奕韡韡精神流行於三楚而有不死者天亦未可不謂定也公為詩文咸明婉有致其於奏疏公檄剴切中事機雖再遘貶隣鬼魅雜侏鴃無幾微不平之氣亦不以遷客自髙曠佚於職乃其直節素志隠隠溢毫素間亦自不容掩也公殁且九十載而世貞宦㳺楚公之孫某出其集而屬為之序因得以卒業焉獨世稱公成進士時萬眉州使其孫文璧邀致其家題畫鳩公為詩譏切甚著眉州銜之切骨今其語不存豈遺之耶抑有所諱耶世貞不敏為敘所以而因歎夫天之定不定不足以憂賢者而憂世道也

  古四大家摘言序

  周衰天子之統散而列國經統散而諸子家言各持其彊以相角其民人日谻於干戚而為士者日析於觚舌然大要以顜析利害競長短於蠻觸而已獨荘周列禦寇者出而跳於一切之外荘生之為辭洸洋猋忽權譎萬變列氏時出入而稍加裁至漢而淮南子出其言不盡繇一人其所著載兼括道術事情最號總雜而文最雄乃左氏則采緝魯史而自屬以已法以為春秋翼盖天下之稱事辭者宗焉漢又衰浸淫而為六代彼六代者見以為舍璞而露琢不知其氣益漓而益就衰昌黎河東氏之所謂振起六代之衰欲以追四子而猶未逮也宋則廬陵臨川南豐眉山者稍又變之彼見以為舍筏而竟津不知其造益易而益就下明興𢎞正間學士先生稍又變之非先秦西京弗述彼見以為溯流而獲源不知其猶堕於蹊也夫所謂古者不能據上㳺以厭羣志而一時輕敏之士樂於宋之易搆而名易獵羣然而趣之其在嘉靖間而晉陵為尤甚閩人施君某来蒞郡即出其手所纂荘列左氏淮南四家語之尤精者以屬諸生華露而梓之曰吾敢謂足以蔽先秦西京乎哉謂足以例也敢以是而廢宋乎哉欲習宋者知宋所繇来也夫習宋者以易而獵易思易而不得於㫖極必厭名易而無當於實極必敗未有不自悔者也夫宋所繇来者非它也是四子之遺法也則又曰夫習耳者其以左之誣荘列之誕淮南之駁譏余哉余非齪齪為理道設也其以余之刪而謂余割裂哉余不欲以其瑕受摘也華生既梓而将施君之命而問叙於予夫施君惠政著晉陵不易屈指數竊以為無大是舉能使習宋者進而求之古晉陵學士大夫将尸而祝之矣

  郭光禄南征實録序

  夫嘉靖之季則余所難言哉天子北急敵士大夫餙而談敵南急倭士大夫飾而談倭唯上亦以其飾之也稍急則士驟而重稍已則士忽而輕而又㑹稱将相者不比而䁥則角而嫉䁥則乗難而借行其愛嫉則乗難而借行其惡愛惡勝而天下之才望旦鑄而夕鑠而不自覺盖是時吾友有郭君静甫云君為御史而大司徒欲益三吳賦君争之彊辨之疾以是忤㫖出令閩中未幾召入郎都官部超拜駕部郎中方議大舉逐倭而司空趙某者故相嚴客自詭得上意奮身請受署為元帥馭其師報可相嚴廹欲就趙功而虞其弗支也以君數言兵事器之俾㕘佐其畫君日夜馳至軍鼓舞吏士前破倭焚殺大酋海等鹵獲以萬計㨗上君僅用文吏格遷佐光禄而軍中選愞隂請媾者挾倖覬有所乾沒者俱以不便君故交互為相嚴誣君隂私以見左而君事去矣相嚴既用言者謫君復用考功法覈罷未已而屬給事御史刺摭君罪亡所得然亦竟奪其職歸君歸絶口不復及南征事益蒔花木引泉構石斥買書籍以自娛盖又十六年而余北上君手一編見屬曰子為我序之吾以紀南征始末耳固嚮者所絶口不談也問胡以今及也則自循其髮曰種種矣而豈以吾厭世棄耶光禄一尚食臣御史小黙能得之吾豈忍以七尺博五品浙之役聊以伸臣分耳今吾猥被上恩復故秩以寄息漁樵之上於願逾矣吾安用喋喋為第用兵國家大計隂媾者幾縱虎於藩落之内而授之噬乾沒者藉口貴近而齮任事之臣豪傑不遂解體耶且也天下知相嚴之器我而不究其後謂我為相嚴者相嚴知司空趙之外許我而不覩其衷謂我為司空趙者司空趙外許我戰而中實餒以我為形之者而交惡我抑何其自相盩戾也吾所以有兹録者欲為異日東南大計地耳盖余悚然而作曰夫嘉靖之季則余所難言哉雖然君故言之晳矣請授簡

  檇李往哲列傳序

  今天下稱文獻獨甲吾吳郡而錢唐居其乙顧嘉興當二方之中地獨坦衍饒水稻禾蠶桑組繡工作之技衣食海内弗盡而人物則自明興以及今嘉萬之際益彬彬矣乃至紀郡乗者多闕略弗備而㑹其郡人戚元佐氏以文學著蘭臺建禮之籍者數年而以尚璽大夫請急歸居閒無事乃益摉考故家琬琰之籍暨耳目所見聞人别叙次凡若干巻目之曰檇李往哲列傳春秋書於越敗吳於檇李即此地也不及明以前者為逺故逺易誣也戚君意以其郡先達若程中丞之死義項襄毅潘司寇之勛勩鄭荘簡之政術吕文懿屠宫諭之文學則學士大夫類能言之然往往襲聲而不得其要領鼎顯崇鉅之臣或相率阿私所好而其他飭亷㪟循為吏師帥直諫明職歸而食貧老死田畆者亡論其事何若語之人姓名人弗問矣戚君所以懼而有此書也昔者王仲宣為英雄記意欲以其時重於古襄陽之傳耆舊汝南之傳先賢則欲以其地重於天下戚君生檇李能使檇李之人重稱明學士大夫能使明之檇李尤重不亦雄志跨昔哉戚君不獨核於事又能嫺脩於文辭爾雅鉅麗夫以太史公得短長而其叙戰國之䇿臣俠烈炳乎躍如者不若春秋諸世家之寥寥也班孟堅之紀西京則子駿為多龍門蘭臺之客異時有紹明其業者於檇李亡勞筆削矣夫

  潘潤夫家存稿序

  盖濟南有李于鱗云而于鱗所亟稱者非王生六七輩則其鄉人許殿卿潘潤夫襲克懋也殿卿故善王生而㑹于鱗沒王生自嶺右召過廣陵一日而識克懋若潤夫既以内悲夫逝者而又各自幸于鱗之所亟稱者身相及也居久之潤夫以其詩若干巻屬王生叙曰敢徼靈於先友以不朽于下執事於乎不佞何言哉吾吳中盛文獻彬彬闤闠詩書矣然好推尊其時顯重者耳傳而共為其名以故一徐庾出而語語月露一元白貴而人人長慶沿好成格沿格成俗而不可挽也乃潤夫稱為于鱗日相倡和然往往隨發而自盡其才隨遇而競標其致各騁於康荘之途而無犯轍以故讀潤夫詩者知為潤夫詩已為潤夫行詩者行潤夫詩已自是而濟南之詩無阿格也不亦善哉潤夫起家邑官數敭厯卿牧京兆以至貳轉運夫夫隆萬間循吏也豈其以是雕蟲沾沾且也目之曰家存稿而以屬王生叙亦豈刺促為名計識其善于鱗而不必傅于鱗以傳者以見志耳殿卿克懋各有集大㫖亦類是

  黄淳父集序

  甲戌春二月余入領太僕過淳父是時淳父病矣而强起納拜曰夫余殆已矣敢以不朽累子尋嗚咽不能竟盖又三月而淳父歿其息某以其所著集請曰先子志也淳父自少為諸生即以古文辭著聲而其於諸生業亦不廢試凡數上輙報罷最後有所不得意遂謝諸生歸淳父既不襲儒衣冠又不具隠居衣冠即楚服而見達官長者自如也所為頌雅騷選賦誄之屬始務以精麗宏博自喜中年㳺白下稍變而趣澹辭雅調然其意不能無為工晩節益自喜為工語自淳父之工語出而諸郡中名能詩者争傳寫之紙為貴嘉隆之際即東南諸詩人不能先淳父而指屈也淳父固絶口不及一第顧其中不能無恨之意托沖舉黄白之術以少伸其志而行之輙不讐竟怏怏而死居恒計衣食不能卒嵗而後先所蓄置古敦彛法書名畫即號好事家不能過也淳父負耿介有至性其他行甚多余不敘敘其詩曰士業以操觚無如吾吳者而其習沿江左靡靡或以為土風清淑而柔嘉辭亦因之北地武功諸君起中原自厲其格以求合古而不能盡釋其豪踈之氣吾吳有徐廸功者一遇之而交與之劑亦既彬彬矣而不幸以蚤歿乃淳父能劑矣夫辭不必盡廢舊而能致新格不必步趨古而能無下因遇見象因意見法巧不累體豪不病韻乃可言劑也今吳下之士與中原交相詆吳習務輕俊然不能不推淳父之精深中原好為豪亦不能以其麄而病淳父之細者淳父真能劑矣淳父之皇考曰五嶽公博雅知名士其所著書亦余序之五嶽公務博綜而淳父善専詣乃余於淳父言尤無間云

  類雋序

  自漢時學士大夫以經術行能相髙不齗齗為瑣屑之學即嗇夫以利口斥焉然貳負見表於中山三觴流蹟於洛水則不克以臆對而述家所由興矣齊梁之君臣既務為組織雕繢不能運獨至之意而一時風靡者大致有二應制則巧遲敗於拙速徴事則伸多勝於屈寡至博學宏詞之科設於唐而其用益廹矣故白氏賤之而其書曰白僕僕者役使之也一曰白襆若取以襆衣也然學士大夫往往起田舍逺於金匱石室之蔵壯者役於生而晩者窘於餘其力不能得之即得之矣而東西南北唯朝夕之是逐夫惠子之五車紛如而安能以充後乗也故夫善類書者猶之乎善貨殖者也當其寡以多之用也吾友鄭山人年三十餘即厭經生業棄之而杜門為古文辭吳中號闤闠詩書山人多所假貸分晷而受之輙成誦中年而其所為古文辭稱於中原趙康王聞而聘山人立談而賢之曰生非所謂行秘書也耶趣授傳舍美酒梁肉大飱已又曰生為我成一書其槩若徐堅之初學記歐陽詢之萟文類聚已給筆札頗出其所蔵書毎奏一篇輙稱善而㑹山人以二府辟北㳺京師見少師華亭徐公而語之故徐公復大賢之曰此吾竊有志焉而未之逮也因謂山人採而唐以前毋略略惜其遺也宋而後毋廣廣惡其雜也寧稗而竒毋史而庸寧巷而雅毋儒而俚山人拜受教又二十年而書成名之曰類雋以所類靡匪雋者則康王久捐國矣徐公亦謝首揆歸其鄉而山人老開九袠然尚能不廢其業一旦以屬余曰吾業謀於趙嗣王共剞劂矣吾子好為一家言以吾之不得當也雖然其謂我何余謝不敏則曰子書成而懈夫豪傑之士以無事殫力於學則不可然使途之人亦或盡染指焉以立取而立應而無腐相如之毫也則亦唯子之功謂康王誠賢王矣劉孝標作類苑而梁武以人主之重不能見推詡顧集諸學士為華林要畧以髙之康王不愛趙貲與書以共山人筆札而成山人名康王誠賢王也山人名若庸恒自號虚舟以見寓云

  戴金吾禦戎策序

  余守尚書刑部郎而戴君伯常時以推擇為金吾緹騎長間過從談藝甚適已稍稍聞其直金吾獄而故相夏忤㫖繫當死相嚴恨之甚以屬君俾甘心焉君謝勿應而大司馬聶貞襄公以平陽守事逮君師事之與談王氏良知之學其帥陸撼之君亦弗為動余雅以賢戴君而㑹余出憲青齊罷歸里再起藩臬始入領太僕别君者二十年而君亦用勲婁遷大校遂擢禆其帥而且罷矣君業已六十餘然鬒髪澤面與促膝環堵談説天下事亹亹不倦已出一編書示余曰此所以志也盖君始為緹騎時中國即中敵凡再大入殺掠三輔吏民數十百萬以去而我曽不能獲偏師别酋之捷戰則餒而不能合守則分而無所不寡君條為十事擬上之其大指欲捐國家數年儲練精騎十萬内地為數十伏俟敵闌入誘而深之入伏因大創刈其衆而窮搗其王庭使魄奪不再犯又敵所恃以彊者我降卒半之其人豈無父母廬産之念為重購懸募将其才者而農其孱者十年之後且欲盡化為良民以合於剖藩籬成大家之義無論諸儒生見而疑即老将亦掩耳避去以為言大非任而顧其中所以轉弱而為勁易勞以為佚衡主客變離合宻節詳目之妙用獨君自言之而自信之以為必效也而聶公與相國徐公趙公亦後先能為知君以故君得稍遷而大帥陸隂恫喝君毋遽上書君亦念諸公非能盡我即上書且以為希進而意津津殊不能已乃遍攷三代而至於明凡所以備邊故事得失長短每邊吏文武奏計上公車輙訪問叩赤白囊竟而後已而卒斷之如疏指所云而加悉凡四十巻余謂君書成而官以罷一旦縣官緩急借君以閫之外寄君尚能作伏波将軍據鞍矍鑠状耶君謝有之然閫外不過一帥寄即斤斤責工吏民板築障堠間及從輕騎逐數級半資之賞我故有所不能也且以一閫帥縻我大司馬則不若采吾書而委之大司馬庶幾膺懲薄伐之用哉而今單于方脩呼韓邪故事嚮化而稱外臣亦何所藉吾書為第聞之岐伯秦越人天下之言藥術者神焉而其所遺書簡奥而多秘非沈思者不足以得之令與李杲朱震二三子角術程驗不可同日語然為術者之習其書固易之而當於疾也今弁鶡業武事者人口韜畧手孫吳而不能一究之用藉令異日有以邊事棘而不弁髦吾言庶幾其尚足驗哉余固惜戴君之不遇而嘉其意之近厚而有餘忠因為叙次其語

  王少泉集序

  楚於春秋為大國而其辭見絶於孔子之采至十二國之風廢而屈氏始以騷振之其徒宋玉唐勒景差輩相與推明其盛盖逾千年而有孟浩然及杜必簡子美之為之祖若孫者復以詩顯又幾千年而為明徳靖之際王稚欽氏出而張廖諸公繼之自張公以氣雄而廖公以辭逞稚欽最號為髙華然不能毋見才役而少泉王公稍後出獨能折其衷公於意非不能深不欲使其淫於思之外於象非不能極不欲使其㳺於見之表才不可盡則引矩以囿之辭不勝靡則為質以禦之盖公之詩若文出而好馳騖者俱恍然而自失也余初為郎燕中與公從子故御史宗茂同年雅相好試余以公集讀之以為今即今人未有儗以為古即古所不之見問而後知為公公於詩若文不作貞元而後語然能脱摹擬洗蹊逕以超然於法之外不得以一家目之也公與稚欽皆繇髙第讀中秘書非久皆去為他官故無所染於習自致其境於古而公尤工行誼長節槩居官所蒞有聲跡然僅再命至僉臬而用公事罷余之見公集後二十年而宦㳺楚謁公里中公頎而長白晳飄鬚非復人間人也出其集加於昔者半而示余曰身隠矣而焉用文之雖然不可以當吾世而失子也其姑以識吾之所至而已夫不佞烏足以得公所至第覽之淵然色而誦之鏗然聲婉而章宏而典竒而弗棘庶幾風人古典之遺乎夫張廖姑所弗論公蚤達類玉勒必簡然不為麗詞淫聲以祈主悦淪落不偶似正則子美然無怨咨感慨不平之氣以見時左而天子亦竟遂能知公使千載之後不為公廢巻而歎息也公楚之京山人名格字某少泉其别號最後天子詔用公以年至不之强進太僕少卿故予云然

  青蘿館詩集序

  于鱗盖嘗銓子與詩得十五之一而行之且許為之敘而亡何于鱗沒矣伯玉敘而其略曰人言李何故相驩卒以名髙為敵國乃子與嚴事于鱗元美直将尸而祝之二子周視中原亦首推轂子與夫元美者不佞貞也而又七載子與所為詩日益富将有所續而合而其自銓視于鱗則益苦顧意怦然必欲推不佞為之序夫不佞言而無所當於作者固無論即不佞言而少有當於作者以蘄信於天下後世而天下後世固已㫖伯玉之敘而窺其後是必曰伯玉夫乃為訑而坐受成也抑蘇代有言周地賤媒為其兩譽也若子與之與于鱗元美也是不為名髙敵者乃相媾而為名髙者也夫以伯玉敘而疑余以余序而疑子與之詩又何取裁焉乃子與意不已曰非以子媾名也以子之一言而為藝苑衷庶幾余自信云爾記不佞初識子與時子與業已壮有㳺大人名而一旦見于鱗而悦之盡棄其學而學焉即有搆而亡近於建安三謝開元大厯弗出也出而亡當於于鱗之首肯弗存也凡與子與故倡和者或挽之或攝之或訾笑之而子與囂囂然而弗顧者三十年一日矣則子與之自信孰甚焉度子與生平詩今銓者僅十五之一而其所謂十五之一則皆其見于鱗以後者也其見于鱗前而膾炙學士大夫口者余猶能憶之子與削而亡所恡也夫子與亦詎必余一言而稱自信哉伯玉又亟謂孝廟時有李何而副以徐昌糓謂子與繼之若二徐云惟獻吉之序昌糓曰大而未化而操觚之士詎今為昌糓扼腕者胡以未化耶愚則謂昌糓之所不足者大也非化也昌糓其夷惠乎偏至而之化者也若子與之於古近體庀材宏矣養氣完矣意象合矣聲實衡矣庶所謂充實有光輝者哉語有之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子與甫六十自是而往皆化日之日也将化境之境也夫不佞請執簡以俟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九

   王世貞 

  文部

  序十三首

  少保王公督府奏議序

  貞不佞待罪晉臬而是時少保蒲坂王公以御史大夫都督雲中上谷諸鎮屬套大帥諳達之諸孫巴罕鼐濟者闌入邊請降未幾而不佞用憂去數從田間傳邸報大帥以鼐濟故欵塞縛叛人梟北闕下逺藩受吏受封號請世世比於屬國而王公亦自大司馬宫保四命而至今官予世禄親軍錦衣太學上舍亦再三而其錫有蟒繡䮍蹄勲親所不敢望者天子既用威徳臣古所不臣告廟飲至以風四裔梯航重譯之邦相望於道路而王公獨受上賞人主所以寵靈而光大公者非一天下固人人頌王公之功而猶未悉其所以然迨不佞入備九列以通家子謁公始得公所著督府奏議者伏讀之乃作而歎曰天下能頌王公功不能頌王公所繇功也天下之名知公者以公不戰而屈敵能收功於易而不知公之所以屈敵其難固百倍戰也當鼐濟之始入塞也邊吏以為一孤童亡所係於國輕重而公獨亟為上言此竒貨可居諳達即急之因而為市諭以執送叛逆趙全等還我為優待而遣之隂中其䑛犢之愛而制其命其次諳達即不急之我因而撫納如漢質子法使招其故部居近塞諳達老且死而杭台吉立勢不能盡有其衆然後以一屠耆谷蠡秩覊縻而置之塞外其與杭台吉媾我則兩利而俱存之其弗與媾我則興師以翼之外不失興滅扶危之名而内收其力報曰可盖不待發公之次䇿而强敵之父子以及他族若按之股掌之上而惟我所使矣然是時敵方擁十萬衆壓境不能無所邀求而老将利鹵獲不欲兵寝恣為恫疑虚喝廷臣守見故常議洶洶不決夫外有不可測之敵情下有不一之将心而上有不一之廷論公謂不蚤斷則大事去故外揚兵以脅敵而内示之忠信挺言辨争以勝盈廷之議而後事始決藉令公一當生部長平冠軍之屬粟彀騎而躪蒲類踰臯蘭釁温禺尸日逐不過下軍令申約束取决片言聴揮於一塵尾而已吾故曰公之所以屈敵其難固百倍戰也公在鎮凡三嵗餘後先所上疏積數十百萬言不獨能得敵要害使其權恒在我而不在敵至於練兵實選材官斥奸宄備要害諸可以鞭撻膺懲之具靡不備使敵曉然知欵我之利而犯我之害其言固班班可考也藉令公果一當生部冠軍長平之屬粟彀騎而躪蒲類踰臯蘭釁温禺尸日逐得志如漢時而王庭之南北骨白而燐青者豈盡匈奴丁零之屬也耶夫中國之費不過數大縣一互市而坐致十萬之馬敵空羣而歸我苑圉之監我不發一鏃而坐弱其兵使之日媮衣甘食遨嬉而廢忘戰事亡堅墉擊柝之勞而安赤子於袵席之上其功又何啻百倍戰也不佞嘗讀趙營平所上屯田封事與李太尉㑹昌集其論羗冦河北利害瞭若指掌以為孝宣武宗亡論明主即中人亦能辨之何況隆萬之際稱明良者哉夫晉蕞爾侯國也林父以奔北之餘僅敗一赤狄于曲梁獲賞狄臣千室而為之主者士貞伯亦遂有𤓰衍之縣魏絳因無終之請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而晉稍得志於鄭遂舉鄭之歌鐘鎛磬女樂之半以酧絳而享金石之奉乎陪臣天子所以寵靈而光大公者度不為侈也貞不佞竊因公之屬而為叙其所以令後世知禦戎至明而始有上策其與營平㑹昌灼然並傳哉

  章給事詩集序

  自昔人謂言為心之聲而詩又其精者予竊以詩而得其人若靖節之言澹雅而超詣青蓮之言豪逸而自喜少陵之言宏竒而饒境左司之言幽沖而偏造香山之言淺率而尚達是無論其張門戸樹頤頦以髙下為境然要自心而聲之即其人亦不必徴之史而十已得其八九矣後之人好剽寫餘似以苟獵一時之好思踳而格雜無取於性情之真得其言而不得其人與得其集而不得其時者相比比也當余成進士時與同舍郎李伯承為詩頗有聲而章君景南為行人出從一蒼頭羸馬敝衣驟而見之不知其為官人與之語亦不知其能詩者間一過從章君陋巷席扉香一縷出其虩而始知有君煑茗匡坐徴其詩數篇相與吟咀怳然而若置身於陶韋之間而厭吾曹之工於藻也已稍與深語則無非詩也者徐而察其眉宇則亦無非詩也者然章君既用郎髙第補給事時上諱言立太子而君首上章立太子忤㫖幾中竒祻少解引疾歸臥金華山中予既驟得君而驟失之日夕復望其起而報君逝矣君之卒其鄉之搢紳先生惜其人相與請而祠之學宫惜其詩相與梓而行之世又二十年而其子某屬余叙而余始盡讀之然後知君之詩非君之詩而陶與韋之詩也有所取至於篇則無問句有所取至於句則無問韻意出於有而入於無景在濃淡之表而格在離合之際其所以合於陶與韋者雖君之苦心君亦自不得而知也陶韋之言瀟洒物外若與世事夐相左者然陶之壯志不能讐發之於詠荆軻韋之壯跡不能掩紀之於逢楊開府彼雖僅有以自見要之皆非其得已者而君之壯獨能用之於立太子䟽天下不以空言少君則尤可重也余故備著之欲使後世知有能以心之聲而為詩者章君其人哉章君其人哉

  華陽館詩集序

  大中丞宋公望之以其所著華陽館詩集授余鄖中而曰子其為我序之余昔守尚書比部郎而公繇令髙第拜御史間一再過論詩公氣完而才髙所造語必驚其坐人而自是出按鹺河中移疾歸超為廷尉丞出牧方州僉臬事進為副再躓再起入佐太僕復佐廷尉以至今官凡十餘政自少而壮而且老幾三十年所經繇秦晉梁燕趙魏閩蜀吳楚之地數千萬里其旅予旅奮軒輊牢騷傴蹇異態公時得之以益吾變江山之詭特險絶土風物𠉀之羯羠柴虒莫可詰究公又時采之以益吾竒而中不汩凡公之詩遇所最獲意而不加揚有超曠而無徳色夫是以無奓音遇所最拂意而不為屈有感慨而無不平夫是以無促節其鏗然者中金石之聲然宫有適而商隨之其燦然者皆天地之色然意有造而象發之夫是以和平與鴻爽雖相為用而恒為之主説詩者謂公五言出入建安見於擬李都尉而下可味也七言有唐初四子風見於帝京篇可詠也近體五七言要皆有右丞嘉州之致而間入於劉文房余謂此僅得公之似而已公之所繇造與其合出於機而入於境雖公亦不得而自知之也嘉隆之際公既不盡得於遇而天下事又間有蒿於目者不得不托而為風公今益貴用事聖主喆相喜起之聲雝雝如矣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倡而三歎非公其誰哉非公其誰哉夫歌咏盛徳大業余雖不敏将操管而從公之後矣

  少保雨川葛翁行厯圗像序

  世貞守尚書郎時而葛翁僅五十以少宰遷南大宗伯矣自班行中望之固甚澤而鬒也而世貞用投劾歸里乆之起浮沉中外自以為若異世人而葛翁謝宗伯歸天下雖欲伸翁之志而占其治於進不得已而强起之再遷大司徒歸復起大司冦以至御史大夫盖世貞之入領太僕而其僚為翁之孫昕因以獲侍翁翁之長臺省二十年而家食居其十之七即無論翁雖世貞亦髮鬖鬖白然而天下諱翁之老而豔其壯翁深沈寡言笑苐其出入人俱已目屬之藉以為喬嶽巨溟能柱兩儀而育萬彚雨澤之所敷翕而翁顧遜不自居數上書乞骸骨人主强挽而褒嘉之者非一於是太僕出翁之像凡若干冊以示世貞指而曰此其諸生而受經者此聴邑賦頌者此郎建禮署而視草者此領璽書棫樸多士者此誾如而旬宣者此侃如而臬者此以中丞開府者此佐統均者此洽神人於南者此地官而司計者此再賦歸田者此司邦禁者此握中執法者凡翁後先垂二十政而其貌亦自稚而壯而强而漸以老其服自青衿而有冠服由黄墨銀青以至金紫其髮亦自緑而黒而頒以至白余不能盡辨之而其稍可識者則為少宰時與中執法二像耳太僕亟語余古之善貌人者敬君延夀外毋如韓幹周昉幹昉之貌汾陽王其妙至併其情性而得之然天下之不生識汾陽王者驟而示之而不能指其為何如人也若乃誦退食之委蛇則能状其優㳺而自得風赤舄之几几則能状其處變而不失常覽雝雝肅肅之章則能状其葆和而履敬歌赫喧瑟僩之語則能状其威儀而恂慄雖千萬里之外與百祀之後啟其編而想見其人與其状貌猶躍然也何可以無子之一言世貞謝不敏則謂太僕子貌子之大父而已乎而予言何藉哉即不以予言何藉葛翁之自稚而壮而强而漸以老也其髮之緑而黒而頒而白也是幻貌也服之有青衿而冠服也其黄墨也銀青也今之為金紫也是幻飾也其瑩若氷玉純若金勁若鐵而蔚若松柏者固七十年一日也更數百千載而猶新夫庶幾乎周文衛武之所見稱於詩書者哉盖未幾而世貞借山南之節以出其明年葛翁以滿六載當進秩逡巡不上計婁乞骸骨天子難翁之去而重違其請特拜太子少保馳驛歸而至輿廪之續其在六卿者廢於翁登第之嵗凡四十五年而後復舉亦盛矣哉世貞屬事省簡乃追次其語以貽太僕為翁贈雖然翁杜機矣而且進於道毋所事余言矣

  㳺名山記序

  友人觀察使何君振卿曠朗宏博縱心世外而尤邃於仁智之樂自其為諸生偕計吏敭厯中外足跡幾天下半而君之所謂樂者不衰君凡遇佳山水必㳺㳺必有詠歌叙述之類而尤未嗛於志一日喟然曰嚴夫子有言州有九㳺其八夫以天下之名能㳺者而不能無恨於其一之所未至而況於余所逰者僅半也余且倦而必欲以余之年而盡余足以余之足而盡余目亦難矣則又曰庶幾有少文之技以丹青余壁而又㓜輿我於丘壑乎哉然余室之為壁者幾而天下之為名山水者寧啻十百千萬也夫壁之不足以盡天下山水與余足之不足以盡余目均也既而豁然曰得之矣乃搆古今名雋之紀㳺者自大都而留京而五嶽極而羅施鬼方之域若而山其水附之自漢應劭而唐栁宗元而至於今若而人自漢官儀而記而詩序而題壁者若而篇其有文而不獲全者事而不獲専者標韻蕞勝臚列而品分之曰勝紀曰名言曰類考為巻僅十七而其文已五十萬餘言自君之成此書則日夕侍其尊大人公雖亟薦亟起不復肯出為世用時展巻而一讀其昔所㳺者儼乎其若歸又若與其故人晤而其所未㳺者怳乎其若身之厯而目之遇也然自是探竒慕異之士踵相尋於君閾以問所謂記者君不勝其繁則梓而應之以廣其好而屬序於余余固嘗仕宦躑躅於燕齊晉楚吳越間然其跡尚不能當君之半自岱宗太行匡廬嵾嶺兩洞庭張公善權桐廬外其勝不能得君之十三雖謬稱同君好然不能盡廢有司之轍而與樵夫漁叟窮其造獨所蓄數十編雖不能盡如君間或有出於君之表者因悉舉而歸之而叙其所以嗟夫讀君之書而可以無事㳺矣得其所謂穹如者奥如者淵如者以與心謀而可以無事書矣山河大地一切而空之則所謂穹如奥如淵如者亦陳跡而君之書亦可以無事吾贅矣姑以復何君君其首肯余否

  吳汝義詩小引

  休寧吳子行欲行其先人汝義之詩而介余友俞仲蔚来問序不佞嘗讀徐吏部學謨著汝義事状謂以俠烈賈隠江淮間所為詩跌宕雄起有風人之致今其存者僅百餘章耳汝義雖好以吟咏自適往往多厭棄不復遺稿得年僅三十四以歿而是時子行甫十三意不忍泯泯其父既能走數百里而乞徐君状又能竭其蒐拮匄請之力於厭棄之餘盖二十年而得所謂百餘章者賦詩豈必多即少陵氏亦云爾知言哉夫汝義之於詩自適其情而不必於托其名故其稿多棄去子行之不忍泯泯其父其計窮而莫之挽乃欲以其所厭而不欲得之名以聊寓吾無盡之思其昭曠純至交伸於父子之間者可想也昔晉人致慨藍田之晩譽而云人不可以無年右軍位遇不勝藍田乃又云人不可以無子今以汝義之才而所造僅爾固其年限之若子行之不忍泯泯而必為之傳則庶幾足稱子矣不佞故不辭而為之引

  永慕堂詩叙

  何子佐崑之三年而政成則以間過余曰先君子之倍不糓也若而年先太孺人之倍不糓也若而年如一日也以不糓之無能為役也廼張令氏辱表之墓尹宗伯氏又辱顔之堂諸薦紳又辱為堂之詩吾子其辱叙焉死骨且不朽王子動容有間曰子之堂之顔也何居曰永慕王子作而曰㫖哉乎顔之也子之先君子之倍子也若而年先孺人之倍子也若而年而子如一日也則信永矣居吾語子吾始習孟子書稱大孝終身慕父母以五十之慕獨歸之舜而他不及吾甚疑之即人人無無父母者是庸獨舜哉既習檀弓傳子張除喪而見孔子予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夫子張賢者也夫子不罪其不至而姑予其跂也然後矍然知舜也且禮始死充充如有窮既殯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練而慨然祥而廓然則是哀漸有殺也若子張著情為之窒而禮為之伸者也伯魚之久於哭母也夫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若伯魚者禮為之裁而情為之屈者也夫何子不以情奪禮卒亦不以禮屈情而心終之殆猶賢乎哉雖然未有以何子之善用其永語者孔子之稱舜曰舜其大孝也歟既而曰徳為聖人而已彼其夔夔齋栗力田而曲共子軄者固弗與也然則孝子之致身也以致親也假令季路不得孔子為之依歸而其令蒲也僅如弗狃公若而已耳則且夕五鼎奚賴焉何子之佐崑猶蒲矣其名位固未涯其樹徳而顯融其親者尤未涯也何子亦善用其永哉王子既以語何子涕則涔淫下矣已舌唶口噤而不得竟何者王子之遘竒也何子名渭㑹昌人處士君諱正緒饒隠徳鄉人尊而不名曰少巗先生

  兩朝錫命巻序

  國家褒隆中外大小之臣自黄綬而上得以其最封父如其官見考功令云而黄綬其在内獨御史其在外為邑令皆不易封御史多以使事不及考遷或用言左去輙罷而邑令非臺使者薦至再輙以不及格報罷其薦而至再則又以驟遷不及考罷為縣令封而召為御史最則又以同品罷而獨徳興舒公始舉進士拜錢塘令有聲天子方脩廟恩推嘉勤事者公父故平庵翁獲贈如公官久之公繇比部郎改御史按楚而今天子復脩廟恩平庵翁復進贈御史搢紳大夫交豔言舒公能兩致所難於父而公故邑邑不自得也以間謂楚亷訪世貞曰天乎不糓之生也晩而共養之日則既寡也又不獲以一命奉章服吾父身而虚稱之胡益也且也吾父歿而能使難者易當其生而不能使易者易盖正徳嘉靖間名善學政者無如李空同先生邵康僖公見以為寡許可而獨國士吾父也青衿譽髦握管而騖於大江之西亦疇居吾父右者而當試輙不利其數試而數不利也最後以目眵去諸生去諸生之後而目一旦霍然復乃慷慨歎曰夫造物者巧與余左而余又何言哉行求爽闓地得東山之麓軒焉其陽為林林之表為川川出軒之背而縈之一峰卓立天表吾父曰是可以老矣田而秫沼而魚吾父曰是可以客矣為謌詩用故程夫子韻而和者亡慮數十百家而吾父裁取以自吟媮適也吾父所為孝友事於家甚篤至然不能越鄉而見其名所為敦睦脩誼事於鄉不可指數然不能越國而見其名者抑何難也夫不糓待罪邑令臺史一徙秩天子不以奉職無状而棄之五年之間而再被恩以及吾父以夫人之所難而不糓之所易吾父困諸生久不能得一第以死夫人之所易而吾父之所難不糓盖至於今怦怦憯悽也世貞稍前説曰此乃所以為公慰也盖孔子於周公亟稱達孝焉而其所謂孝者追祀先公以殊禮而所謂達者推之諸侯大夫士以隨分致隆而已非必能起九京之骨而盡肉之而衣冠之也平庵公拮据詩書之業非不久盖數薦而數北如語所稱白首若新其所為徳於室者毋能名之鄉徳於鄉者毋能名之國天子秉沕穆於公卿之上寧復知有平庵翁而制詞所稱澡身勵行睦族敦倫若親及翁之生存而跡其事者豈不以舒公之勤勞王家推嘉所自使天下曉然知舒翁有子舒公有父翁雖沒自是不朽哉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夫尊親者豈必其身親見之也舒公色小解顧謂世貞其有以張大天子之寵靈退而從吳人之能詩歌者歌之而叙其首

  馮母張太夫人節夀詩序

  故茂才馮公之以張太夫人訣也實手之曰而殉我身乎毋乃殉我心微而孰與代吾之為子若父也盖馮公訣而太夫人隕越不欲全也既而曰有成言矣為死者死則可為生者生則可吾不忍於馮氏之生者也於是馮公之父母老矣有一子今大夫孜僅三齡而其一子敏在腹太夫人出而哭於堂曰從公乎微未亡人孰與代而子也入而哭於室曰從公乎微未亡人孰與代而父也甫輟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而盡斥其生之餘以奉公父母即斥奉父母之餘以資大夫及所謂遺腹者咸就外傅業文事彬彬有成矣馮公之父歿其母某獨存老而甘大夫之養忘乎寡且獨也大夫之兄弟幼而共義方之訓忘乎孤也盖馮公訣而太夫人之首不識寸珥體不識縷帛三十年如一日也上隆慶之二年大夫成進士矣而㑹有詔旌天下之媍而節烈者大夫上書闕下言状有司覆覈無異上曰俞旌其門節婦如故事大夫繇進士得吾蘇之太倉比二千石太夫人不以子貴而用節婦稱来就養業已六袠大夫謀所以觴太夫人者進之太夫人却不御曰家不幸而使我有此名即吾觴如若父何固進之乃請以觴公母曰所不即下從公者以姑在姑幸健善匕箸是姑授我年也始一釂即以釂大夫曰所不即下從公者以若兄弟在若幸而有成立輝赫其家而聲大之是若授我年也雖然若何以報我則又曰毋以我為也天子過采若言而以旌我我何以報若精白一心而事之毋使若愧於我子州之民若赤子也為我所以撫若者而撫之毋使我憾於為若母於我足矣大夫再拜曰請受教於是州之薦紳士沐大夫澤而髙太夫人風如王某輩者合詩以頌而屬世貞使序其事以竢太師

  

  隆慶之二年大宗伯言進士臣孜言臣故父棄諸孤母張年二十九臣孜僅三嵗弟敏未離母腹臣祖父母在扶侍間臣母張飲血自矢以存者故不即從地下㑹臣祖父亦見背獨祖母在家事旁落内乏强近之戚母張拮据晝夜食力致養以餘功授臣孜强學獲從諸生奉大對臣敏亦竊衣冠侍祖母今八十餘臣母張行六十於格應旌臣孜昧死請詔曰下御史御史下郡縣覈如状上大宗伯言進士臣孜母張握節報夫有栢舟髧髦之介備志奉姑有禮脩引慝之孝濟義導子有孟氏遷里之訓張於婦徳三形志不五毁代夫有終宜特旌其門以示永永詔曰可下御史有司致棹楔如故事母張為節婦其明年進士為太倉守母張以節婦為太宜人太倉之大夫士咸宜太倉守仁然不以歸守而以歸太宜人夀之詩人或謂世貞即大夫士仁太宜人胡詩也曰子為詩也獨不覩夫周南乎治至於周南而極矣然而首女徳者何也男化易而女化難也然則胡夀也曰子為詩也又獨不覩夫魯頌之閟宫乎魯之美僖公也曰魯侯燕喜而繼之以夀母曰宜大夫庶士邦國是有既多受祉黄髮兒齒盖士之愛齊其家也甚於國是故廹欲得太宜人風也其愛太倉守之心也甚於太倉守身是故迫欲夀太宜人也自今而始願太宜人食益進使吾州得長有守而事之後之歌吳趨者庶幾不忝於江沱汝漢哉則太宜人果仁於守矣

  寓目松楸巻序

  人有生不識先墓指睪然者而示之曰此而先人蔵也則為之咨嗟涕洟而不已可以為孝子之情也因境而生者也躬而土手而樹畢葬而不能舍攀柏而號草木變色鳥獸易性可以為大孝乎之情也托境而篤者也因境而生者以間發者也發而即止者也托境而篤者猶有待也有待則猶有間也孟氏得其㫖推以為終身之慕始謂之大孝而歸之舜彼其賓四門納大麓以與堯共天下安能旦旦而脩庶人之養瞽瞍歿而被袗輯瑞律度量衡時巡受計以理堯所遺之天下又安能旦旦而脩庶人之灑掃於墓孟氏獨探其心而知其慕曰舜固不以彼易此也竊負而逃遵海而處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欣然終其身而樂則必有戚然終其身而慕者存也今乃得之司理龍君龍君之言曰不糓甫六嵗知書時吾父以徳稱鄉長者而吾母佐之不糓出而肅然未嘗不身教我於庭也入而誾然未嘗不身教我於室也吾二人夫豈唯鞠育我實成我以至今日而不逮養矣不糓又不能自固束於人主之制以有兹一官而棄我丘壠唯是一松一楸不糓手所樹而沃者也不糓則安敢忘日不糓之成進士也以故事從諸君㳺諸君㳺而樂所謂曲江之杏者而不糓見以為松楸而泫然也謁選得受計大郡諸折柳而餞者吾且以為松楸乎彼見以為黯然别也大郡之棠獲憩而聴兩造者不糓愀然而避案若以為下邑之松楸也不糓則安敢忘人或謂龍君君有異政不日且入臺入臺而棲烏之柏亦且以松楸目乎而遂無致身意也自是益貴而三之槐九之棘而龍君亦竟遂松楸而遽已乎夫君與親一也夫龍君亦安能終為親而後其君於是為龍君之門人殷都張文柱者若干人儼然而造王子曰吾日侍龍君語語未嘗不及松楸也以所見無非松楸也者昔人有不忍劬勞之一言至授詩而廢蓼莪龍君乃一日而不忍忘松楸也不忍聞之與不忍忘異乎乃所以致其哀一也王子於是推孟氏大孝之指以贈君而且語君曰龍君信以松楸而遽已耶且也人固楩楠豫章君矣

  吳氏紀哀序

  嘉靖癸丑夏中書舍人國倫上言先臣棄臣諸生時不幸母兄先後物故屬諸生方食貧行能謭薄匄貸亡所至不克備士禮以葬每一念及怛若縷割今幸𫎇陛下擢臣典内制日食大官餼醖竊自愧奉職亡状未敢以私請臣復有妻之喪荼於心志顛瞀謬盭曷任大寄願得請急理先臣及母兄墓併以妻骨歸祔臣死且不泯天子矜憐近臣俾輟直為日以往於是舍人則走諸賢大夫及與舍人厚者得状志銘誄辭若干篇名曰吳氏紀哀而屬世貞序之舍人楚人也甚矣楚人之善哀也盖屈左徒為懐王治辭令被間而退傷宗國之就削而忠之不見明也憂愁牢搔而作離騷凡天地之傅聲而成色其交於耳目者一切舉而歸之於哀竟以有湛湘之役其門人宋玉唐勒輩又相與推明其㫖而傷痛之托始於九辨而放乎大招招魂極矣二千年来天下固以善哀歸楚而舍人誠善哀然主上方從公車拔舍人有辭命之寄其官視左徒而非有媢讒之士若子蘭者為之内蠧奈何娓娓訾訾不自媮而駕於長歌之哭哉舍人則不謂然以為上哀其風木而下哀其扊扅其出於天人之合而屬於衷者固非若屈氏之僅托於君臣用舍之際也吾兹無以解舍人哀苐以舍人哀無益於逝者而有可以伸逝者則莫若精白一志以媚天子篤學砥行内成其身異時上徳若䝯恩綸於泉夜使逝者有聞於世世不亦休哉若夫楚人之哀而已也舍人固楚人吾不欲舍人為楚人哀也

  歎逝録序

  昔劉彦度少有才秀與族兄士光齊好人謂彦度矯矯出塵若雲中白鶴後寝疢士光之舍竭志營療莫救而卒士光痛之作賦數百千言至感神人為破生死夫敦睦則踈者為親久要則生者不愧況乎情出同根恩深孔孺友于之戚師資是兼若凌𤣥旻之哀𤣥雨者哉盖凌世世受文至𤣥旻兄弟益茂矣𤣥雨志不滿萬古而僅止弱冠材足空千里而但表汗血芥拾朱紫而衿不能離青汗染竹素而名不能出閈比袁著雖少踰視王寂而猶天庭玉推柯凌徳幾乎中謝國香萎蔓吳材為之少屈此多士所以纒悲而難兄尤為隕血也然而陽碑隂碣齊年谷陵楚些吳歈等響金石法言存於家塾遺文播之藝林千百世而後知有才而殤若季者友而賢若伯者埋玉塵於便房空聞長慟撫金徽於靈几尚愧無文嗟來𤣥雨可以瞑矣彼美存者上慎旃哉是為序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

   王世貞 

  文部

  序十四首

  山西鄉試録後序

  隆慶之四年庚午試録成而某以軄事序於後曰傳有之庚位西方象秋時萬物庚庚有實也午於日為正中於數五隂陽在天地間交午也昔人謂堯舜禹之生實在午當天下文明之㑹故一時賢聖出而交輔之天不愛道圗書顯矣盖五臣之軄脩而萬世之彛政禮樂秩如也今嵗在庚午晉以西庚分也物庚庚有實矣更西而蒲坂平陽安邑堯舜禹所都也稍西南而水滙之滎河温洛也圗書所由顯矣天子乗午運沛然欲章明其治思與天下之賢士大夫共之詔郡邑各益其貢士之一齒太學已采國子祭酒言益兩都解額各十五海内談經㳺藝之士孰不欲濯劌其肺腑自顯見其長以答人主鼓舞至意又況山西為堯舜禹所故都獨當文明之㑹者哉不佞謭且陋不足與於斯文竊念以一校官應御史聘而来獲縱觀山河表裏之盛與嚮所稱帝王之跡既不勝其嘉樂稍間入棘復獲觀百執事兢業飭比所以仰塞上徳意者至隆且備則又𢥠然而興不成寝懼無以稱也稍間乃獲觀諸儒生之業咸彩彬裁文質不悖於道其陳古誼决筴利害懇晰中窽則又快然踴躍自勞慰不知其憊也夫訓經而發其㫖之謂義辨志而當於理之謂論標情而達於上之謂表決法而傳於經之謂判陳見而宜於用之謂䇿此五者不失一焉比於物正所謂庚庚有實者令舍此而獵聲耦飾采澤鬭工畢精於棘猴之未而謂之文即南戒之南有之吾無所取爾也夫耳觀者不唯其實而泥於山川之險塞則意其深思而儉陋讀栁先生之文所稱大鹵之金屈産之乘北山之材猗氏之鹽則意其秀不鍾於人而鍾於物觀雁門而北士馬之雄盛則意其人多将此皆非𡦦於晉掌故者霍宣成狄梁公之浴日司馬文正之補天裴晉公文潞公之為國柱石不亦彪炳相業哉太史公之於史也桞先生之於辭也河汾仲淹之於訓述也固其造人人殊要之可以言文矣雖然不佞竊有進於此諸士子其益深唯堯舜禹之傳而稷契諸大臣之所見聞而知者乎其務精一乃心而求太上所立布而功颺而言庶幾為天子賛文明之治則豈唯晉重不佞亦與有光焉

  湖廣鄉試録序

  萬厯之紀元秋八月復當賓興天下士而廵按湖廣監察御史舒某以故事檄教諭某某暨某某司試事左布政使某右布政使某司提調按察使某僉事某司監試既入棘百執事受約束御史唯毖唯眘乃合提學副使某所選士二千八百有竒三試之録其雋九十及文以獻某不佞以職事序首簡始某讀相如子虚而恠之以為夸張少實且楚雖大何至乃匹天子之上林而自稍長益習見楚圗經地志則神州之内五嶽者楚得其一其視嶽而加尊者楚又得其一所謂岑崟㕘差日月蔽虧交錯紏紛上干青雲之状不易指數岷峨導波自萬里来滙為洞庭黏天浩瀚扶輿之秀結而成丹青赭堊雌雄黄白瑊功𤣥厲之屬瓌異竒状吾故恨賦之未盡也夫地靈則人傑盖自古記之矣當周之東其南紀有仲山甫尹吉甫出而𢎞将相之業以振其微功成而交相頌以篳路籃縷之楚有臣如鬬糓孫叔為之左提右挈而後先伯夫豈亦棫樸思齊之遺士固有興於待者耶孔子南㳺楚雖不遂獲東周而率其徒相與講明皇王之術六籍大指七十子之倫其五楚焉而楚自是稱有文矣乃僅能以其變風變雅之㫖創矩矱而為騷若賦如屈平宋玉唐勒景差者至襄陽之杜而變始極其於稱亦甚著苐令天下為文士足張楚而已不聞其以孔子之道衍而為公卿将相之業何也今以某之無似幸而用兹役獲竊觀楚之山川土風又幸而獲從事卒諸生業其崷拔汪瀚珍竒疊發怳若凌巨颷踐名嶽入海而探寳蔵即無論其選者彬彬乎名實中窽其所不能盡者亦尚芃芃然足以備異日之采庶幾哉楚秀有徴矣自明興不為騷賦之一端以儗士而大指在尊經術廣時務冀以是得人為縣官用諸生佩法孔子亦既有年其於所謂經術時務者上固精求之而下亦佹得之矣盍亦思所以善其後乎夫仲山尹吉二甫叔世之毗也鬬糓孫叔偏雄之輔也其下者至不知有經術然各能以其材成其主之業而顯其名況於今聖天子握乾符秉沖睿委柄股肱良臣以弼成治化而子之鄉在江沱汝漢者去文王之季而四者乎其猶在成康之際而被周南召南之化為獨深者乎諸生第朂之孔子之業行而頌聲作天下奉以為穆如清風若二南者知其不為牢愁離慅之説明也

  浙江鄉試録後序周侍御請之後無梓

  隆慶庚午嵗試浙江録成某不佞以職事當序末簡乃颺言曰語有之宿沙雖善漁使漁於山雖十宿沙不可得也不佞今幸而漁澤國稱㳺于諸士子之鄉又辱為二三子餌能遂介然秦人之視哉且而不聞而之先越句踐之時乎其地東不得距海南不及嶺北不及檇李而其民執戈殳而號君子者六千人其號君子而貴謀國者為種蠡泄庸計𥓋苦成臯如輩僅七八人以其䇿舉强吳於股掌之上而稱霸於江淮之表今浙地固三倍於昔越其生齒百倍於昔越之民其握鉛塹而俟用於家者十倍於所謂君子其出而試於有司者又不下六千人而至於試而用用而望其服休於天子之庭多至於九十有五噫何其盛也比年縣官北急敵南急倭撫髀而思古之将相大臣中外托薦書而為囮朝有上夕有遷而浙為最首藩其冠帶衣履甲天下而未有卓然章明如前數君子者何也業以聖賢大人之學責是數君子則未合然至於䇿富而富䇿强而强有責輙讐若燭照指計然其中於今縣官之所急者當何如也諸士子咀孔孟之英發之於楮墨間固已鑿鑿中窽而考其居平其卑者要以獵科名沾禄食為務其髙者抗首信眉談性命而窮要眇弁髦一世之事功而黜其勞土苴一世之文章而黜其思其自負不後孔孟而程績量能乃不得少比於種蠡泄庸計𥓋苦成臯如七八人者竊甚為諸士子惜之當浙之先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者盖三人為孫忠烈燧胡端敏世寧王文成守仁以後先成江西之烈而顯名於天下又前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為于肅愍握寸管而建中興之績又前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者為劉文成基易祚而佐英主垂開天之勛此其業亦豈能出於經學論䇿制表之外而其所見長亦豈能盡廢訓故駢偶記誦之習然出而為瑞於宗廟社稷使天下之薦紳先生豔言之而歸效於其主試者夫一日而欲盡浙之才一試而欲盡諸士子之生平非不佞所敢然自今而後願諸士子母務為虚譚務本乎孔孟之精㣲而究極其用時采乎種蠡數君子之所以謀越者異日為縣官賛廊廟秘䇿斧斷電決賈其餘勁以奠綏南北之疆埸不佞獲竊此於三主試者不甚幸至榮哉

  湖廣鄉試録後序

  丙子楚試録成不佞當以職事叙末簡作而歎曰嗚呼盛哉昔在周文之世人主不已之純其化被於江漢江漢楚上㳺也故其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惟周之楨然其時楚固未有所謂試也及其季也楚之君臣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稍間則日侵尋於干戈以馮陵上國将乘廣組甲之不暇而胡禮樂藝文之習然其人皆能自致於用使天下豔而目之曰楚材又能自致於言其工於事者曰楚書其工於情者曰楚辭楚辭行而後世操觚之士奉以為模楷而不敢廢漢興稍稍尊吏道賢良孝弟之舉間者一㕘焉六代先膏腴抑寒素顧其人才亦代不乏至唐而始為科舉之法以籠世豪傑而所謂科舉者詳於禮部而畧於鄉楚析而為六襄曰山南荆曰荆南鄂岳曰武昌潭曰湖南郴隷桂蘄隷洪其試事各屬其連率上者采名下者采䁥又下者采勢而所試又不過詩賦之末端顧其人才亦代不乏盖至明而始萃六道而一之包二嶽絡七澤三年而盡其地之才而加詳於試以考驗經術辨論今古揚扢時務精而綸綍粗而比詳為日一而不已而再再而不已而三糊名易書之法立而勢與䁥盡黜自試楚于今二百餘嵗而其人顯者坐論作行腹心禦侮之蹟班班可考盖至隆萬之際而楚士之用與楚得士之效極矣雖然不佞於兹𢥠然有餘懼焉今夫楚大國也其南金大貝隋珠翠翹寳之重者也竹箭蒻阿纂組縞錫鄭鍾之鐵享魯之大屈用物之重者也然一寓目而輙辨辨而用之而各得其軄何者其為重顯也若夫和氏之璧其外渾然石而已毋論衆過而忽之即工師亦未有能辨之者一剖而光始發而始有異之者矣然得之三户之墟亦未知所以為置也人主聞而辟之以授國工加之以劘琢再吐而斌玞黯然而避色矣襲之以文錦貢之以清廟崇之以瑚簋之美稱而諸寳與用物之重者泯然退處其所而莫能班矣諸士子其猶有璧耶其僅為南金大貝竹箭蒻阿之類恒寳用物而已耶不佞之所能得於諸士子者璧耶亦僅所謂恒寳用物而已耶璧不遇工師璞猶在也異日且有能辨者工師之不遇璧天下後世其謂我何不佞所以為𢥠然懼也諸士子而璧不佞竊有以告願韜其彩毋使為世忌藴崇其價毋使為世賤不厭劘琢之苦毋使為世輕用諸士子異日有任工師責者亦願推不佞之所為𢥠然懼之心毋使有璧而輕失即不失之而不小用之可也若夫南金大貝竹箭蒻阿之類固饒於所謂諸士子者不佞無所用懼矣

  山西武舉鄉試録序

  隆慶庚午秋八月不佞業以遴偕計士矣亡何而有司以武試請迺合諸道之士若干人盖又二月而㑹今總督御史大夫王公巡撫御史中丞石公合筴北創敵敵行遯去不佞迺得以其間而試士其始試之貝帶鵕翿之騎介而射且馳者四百有竒十得八而進之曰美哉執轡而組也再試之旅升而耦發十得六而進之曰美哉技也矢之破的有餘勁矣三試而介者衿櫜弓而奉其觚管之業以獻十得一而進之曰美哉陳説古今決䇿成敗瞭然指掌也夫不愧乎腹心干城者矣則又自疑曰今中外之論方務責實而薄虛文以戈擊賊耳安用是觚管為不佞乃以文求之而子大夫復以文應之毋乃不可乎雖然是不聞而之先有晉文者哉當其時甫得國於隣敵之手而驟欲强其兵以西匡王而南懲楚肘腋赤白狄之間而其謀中軍帥也則姑後其五才士而使之佐置曲躍超距之犨頡而不問也曰有悦禮樂而敦詩書郤縠其人者已又舉賔敬之冀缺而大夫其下軍即一時貪見小勝意孰不怪之以為落落難合哉然文公以其人霸天下若合契盖世世稱盟主而諸大夫之後亦世世受将至於克燮之讓功匄起之讓帥盖庶幾賔敬之缺而新築之師鄢陵之役韓厥郤至之所以致辭於齊楚之君者抑何其㣲婉篤至也宛然禮樂詩書之遺矣若晉之士褒然而見進于不佞者其所稱材官良家子非縠缺五才士之流乎世胄鼎族生而禄食于官者非克燮匄起之流乎不佞不以犨頡望若而進若以文何也欲若得夫禮樂詩書之實明乎倫物而通乎政術以備異日内外出入之用耳今國家當右文之季而不後武天子撫鼙而思将帥之臣諸奉行者精計以求得人然其勢猶不能不岐文武而二之二端之士不能兼通乎六藝故稱薦紳者略射御而稱介胄者忘禮樂書數藝有六而武吏廢其四故一時雖卓然稱名将帥然不過竭其材力於一軍之任而賞罰進止財穀出入無所與不能為必可勝以待敵勢不得不歸重於文吏文吏六而廢二故為大帥者能為可勝以待敵而不能親戎陣决勝負於呼吸之頃夫使文吏可将而武吏可相其機要在乎始進也詩不云乎文武吉甫萬邦為憲自今而後晉之材臣有出而彪炳朗奕憲萬方者斯自不佞發之哉

  湖廣武舉鄉試録後序

  萬厯元年冬十月御史舒公例試楚武舉如期武舉録成而某職司陬以序序末簡前是八月而楚士之拖紳衿握管而待薦者獲其儁九十矣今兹士乃曳組練手弓矢糺糺若有獻初試之騎而射合者若而人再試之步而射鵠加逺而合者若而人三試之其射筴校論以文辭合者僅若而人視向所獲文儁中半耳上之待而曹亦嚴且慎哉夫所謂以文辭合者何也今夫虓勇之夫不介馬而馳搏㧙若風雨持滿若月鳴鏑若霆電提一劎而出五步不留行其於氣亦足自雄胡至乃取齷齪文辭為也是不然吾請以楚事語若養叔之射也蹲甲而踰七札焉楚子不悦曰詰朝而射死藝然竟以其藝出其主於險吕錡之項伏於弢以一矢復命而楚子不為色解也戰而遇郤至必下免胄而趨風然後嘉其有禮夫以公子圍之强至凌盟主乘廣林植鍪刃鋒戛賦詩一不當而後至者數國屈将軍禦齊所謂方城漢水之固一語出而齊盟遂成若是乎文之不可以已也且所謂論者辨析往古成敗筴者决筴利害與國計邊事所宜欲以觀而曹異日用耳非有取於俳偶聲律之學以資若觴咏也楚人不云乎劎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則所以三試而加嚴且慎意也今天下稱治平無事相業獨盛楚藉令前是九十儁者盡出而䟽附後先相與折衝萬里於一尊爼之上亦安所事若曹然吾聞之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安不忘危古訓不亦章章稱哉令文士之用顯而不盡若技於折衝禦侮者即漢班史所云左将軍辛慶忌為國虎臣遭敵不競以威名再世亦胡不媮快也吾故述御史公之指而進而曹以此

  殷氏族譜序

  殷之先出自成湯湯姓子氏其國商自其孫盤庚都殷其國亦曰殷殷之亡而微子國於宋其公族曰華曰向仕於魯而聖者曰孔盖自宋王偃亡而其子孫散處或氏宋或氏殷或氏商盖六姓著而稱子者寡矣遷史乃謂有来氏空同氏稚氏髦氏而不及華向何也至漢而殷顯者僅諫大夫封晉則淵源而後彬彬盛哉以故所著殷氏譜劉孝標注世説時時稱之後徙潤復自潤徙歙譜亦中廢殷之指日益繁而能舉其所繇来者鮮矣即毋論其他逺者歙之殷日相比而能一辨所由来者亦鮮矣盖隆萬間殷有御史大夫養實甫云養實甫既用平百粤巨冦瀦其藪天子嘉之賜爵卿加上公服予子孫環衞官官世世勿絶養實甫乃喟然嘆曰天子所以寵靈我殷氏至哉而胡猶泯泯先徳為也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夫余安得孝標所稱譜而嗣之則又曰潤以前吾能推其始也歙以後吾能致其詳也乃始為譜其大凡有姓氏本原世系三考而為殷之族既矣則又推廣其致有世徳閨範訓典文獻宅第丘墓遺事遺蹟里社九考而為殷之事既矣養實甫之譜成而以序屬不佞不佞獲卒業而歎曰嗚呼是豈唯殷譜哉抑亦殷史也夫殷以八百年之天下而為宋宋以六百年之公國繼之而中間賢聖代作者十餘輩夫子以大聖親為其裔而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至足徴也又曰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然則殷之史故亡也夫子之弗為述也傷非時也夫殷之孫子其麗不億而養實甫獨用勲烈顯於明為得其時而又能以其間創為此譜俾成湯之裔不以子姓微而遂湮天下灼然知殷之為聖人後者其於功豈淺尠哉若夫别嫌明微探本敦睦之道則既詳之矣無所贅余賛矣

  陳氏族譜序

  左氏有言先王因生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盖其時多世臣云以故宗法得提衡其間與治法相左右而不廢太史公之為史也人為之傳而其有爵而不替者特名曰世家夫亦命氏之遺指哉若江左之有貴姓也則自王謝始也顧陸而朱張肩之也江左入而為隋而王謝之貴小屈而崔盧李鄭之貴興魏孝文為之嘘而借之及其末也雖唐文皇以天子之尊求勝之而不可得然其人皆以姓貴者也非能貴姓者也五季之中原日尋于干戈至靖康而悉以委敵衣冠之士脱鋒刃而竄匿於吳越閩廣之間抱其遺編以誨其子弟出而當太平之用故天下之所稱貴姓者漸不在北而在南薦辟科舉之政行天子所與共天下者皆彬彬諸書生誦法孔子之輩士或旦白屋而夕朱户其子弟習其遺編以繼顯故其姓之所以貴漸不在紈袴而在詩書此其人能貴姓者也非以姓貴者也今東南名詩書族毋如閩而閩之族毋如陳余皆與其儁善今年大中丞公某撫闗中出其書一編示余曰是譜也伯兄太僕芹之屬草而某為潤色者也是家大人中憲公之志也讀之則其先為光州之固始人從王潮入閩而家福清之南陽村三傳而諱泰者徙長樂之江田十四傳而公文海復徙古縣又八傳而為中順公某中憲公某又一傳而為今中丞公及其伯兄中丞某再傳而為縣令儁長祚此其最章章盛者也其留江田而顯者曰給事某曰提學洙自江田而徙閩之青鋪顯者曰太僕聫芳自古縣而徙閩之南臺顯者曰兵部時霖凡閩之為陳四而皆出固始又皆其人能自貴姓者也君子以是知詩書之澤逺矣哉且陳之先出虞舜氏世世稱侯邦焉以賓於夏殷周而其嗣世至纂梁之祚用衣冠傾中原而中丞公謂之逺而不足徴獨斷自公泰始推是指也以别嫌而統同敦始而脩睦志其所以為陳者耳凡不佞之所稱述者皆非中丞指也雖然為陳後者能紹明其詩書務以人貴其姓而毋藉姓貴雖繇此百世可也

  吕氏族譜序

  吕之先世為吾吳郡人而其居郡之烏鵲橋者最盛而元季中冦燹徙常熟之沙溪沙溪之吕冒外姓曽則漸以夥為曽二輩而始富去曾復為吕吕一輩而始貴貴者今評事君道爔也乃始議譜前為曾而譜者曰故宋丞相公亮後也已為吕而譜者曰非公亮也丞相䝉正也評事君咸絀之曰吾知其遷自烏鵲橋而已夫吳故有大帝時孱陵侯䝉即吳之吕莫非其後也而吾敢遽傳也吾今而為譜知為沙溪里之吕而已盖評事君之譜略曰自吾祖之所及知以逮若裔者譜之示合也作世系圗自吾身之所由始而忝為嫡者獨譜之示辨也作正脈圗世系明矣而當其人之為儷若𦙍若生卒者復譜之示詳也作世表此三者皆所以綱吾譜也吾吕之先徳𤣥矣非其人疇樹惇而滋我後人也志大傳吾先君之忝有章也與不佞諸季之忝服休采也識之庶以風夫為後人哉志恩榮惟我先人合二姓之好以光啓内外子孫盖世世受釐焉志婚姻被髮祭野識者夷之今稍為士禮以别于寝而教後孝也志家祀吾幸有禄贏為圭田之餘甽以贍我譜之人也不能無繇親始志義荘吕之食指夥矣夫豈敢言庶而富能忘教乎志宗範古死徙無出鄉今吾欝然而喬木者人指以為吕氏宫焉庶幾其能守乎志居室葬者蔵也使我吕之有歸骨而樵牧之是逺乎哉則於此加藩焉志塋阡此八者吾不敢以稱譜以附吾譜之餘也王子曰兹譜成而吕豈獨有譜也吕且有政矣先王之世氏族别而宗法出宗法出而崇本脩睦别嫌明微仁義之用俱出而肅然為天下先評事君雖蚤貴侍中供文史職不獲請郡邑之長以少吐其用而今譜成而宗法彰彰如是則寧唯空言之是托評事君又大宗也其諸季之為進士金吾别駕郡幕者且若而人而又皆賢其帥而聴君無疑吾故不以序吕氏譜而序吕氏政

  榮泉李公族譜序

  語云人貴族豈不章章著確哉保姓受氏孰非神明然而賢者以其微顯也不賢者以其顯微夫重黎也而以官氏豢龍也而以術氏潙汭也而以生氏本微以之顯者也田之第五以徙也棘之棗以辟讐也本顯以之微者也李氏之先為黄帝理官一曰李官其後非李而入者有指樹有賜國籍繇李而他姓者有吹律之京房柯布條别代於成紀遂為鼎甲遂南嫓王謝北冠盧范云宋氏㕘知卜宅陽武明興居陽武者諱宣為鳯翔倅坐事論戍遷於順天於大城至公仲良始盛仲良丈夫子六人其叔公文振最賢有隠徳不仕文振丈夫子四人其叔公芳最賢少貴侍中尚王府山虞澤衡之材金貂左璫恩寵鮮二其慎宻詳審恂恂若訥日磾子孟之度沈照内炳亷直謹取勃鞮吕彊之操通明左史洽聞博物司馬子長之似為詩和平而敦厚小雅巷伯之倫與吳人王某善間出其宗譜示曰吾先君鳯翔之遷湛於農代鮮有顯者自余出大城稍稍知有李氏矣夫譜家史也余幸沐先人之遺得奉帷幄割大官食乃不能名先所繇起余甚愧焉自余而前者譜則已略矣自余而後者可繼也某曰夫譜原始要後睦族别生備矣余讀李氏譜而知賢者之真能貴族也公别號榮泉宗逺其字伯兄標者嘗喪父廬於墓三嵗哭泣哀思有異鳥白兔之瑞古所稱孝弟力田者也於法得附書

  天台四教儀序

  四教儀者天台智者大師舉佛宗法普攝一切善知識而作也曷為四曰頓曰漸曰秘宻曰不定曷為頓佛説華嚴經為初成正覺暨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宿根八部談圎滿脩多羅權實鬯焉曰頓頓悟也曷為漸佛為三乗根性先説四諦十二因縁事六度等教次説方等部净名等經又次説般若等曰漸漸而悟也曷為秘宻佛於大衆中或為此人説頓或為彼人説漸彼此閟而不相通故曰秘宻也曷為不定佛以一音演説法能令衆生於漸説得頓益或於頓説得漸益故曰不定也自頓漸秘宻不定外有四曰蔵通别圎曷為蔵經律論三者川流而不相害曰三蔵教也曷為通利根菩提薩埵通三蔵教而别圓故曰通教也曷為别獨覺菩薩别前蔵通次第脩證故曰别教也曷為圎是通蔵菩薩因果頓足一切圎融故曰圎教也然則教有八曷為四前四教者綱也後四教者由前教出者也曷為五時曷又為五味頓有一曰如日出光照髙山華嚴時也於味牛出乳漸有三曰如日照幽谷四諦十二因縁六度時也於味從乳出酪曰如日照平地方等浄名時也於味從酪出生酥曰如日禺中説般若時也於味從生酥出熟酥於頓一麄而二妙於漸初有麄而無妙次三麄而一妙又次二麄而一妙至法華㑹頓漸融矣非秘宻非不定盖有妙而無麄曰如日卓午時罄無側影於味從熟酥出醍醐是謂五時五味也天弢居士曰余讀天台儀中所謂五時五味八教者盖止四云要之不過頓漸二者而已融是二者一而已夫漸則盡佛世四十一年悉數百千萬言而不足頓則一言而有餘至於融也併是一言而無所用之夫道至於融而極矣蔑以加矣雖然吾懼世之慧者托於頓而急於漸也吾始讀達摩慧大師書其超詣簡造似有出於世尊之表而一時南陽永嘉百丈南泉馬祖趙州之徒脗合黙契若逺勝於阿難之世為總持而漏未盡者然自諸師出而頓義明頓義明而天下之真能頓者鮮矣今夫一見而即契偶觸而即通此其所取足者見智也其所取足於見智者非見力也盖亦有夙徳焉奮然而力求之敦固而不已沛然而時至霍然而悟則悟矣知悟之為悟則非悟矣故夫學人者以漸而脩得之於頓以頓而得頓不廢脩斯其可以進於道而吾智者大師之意庶在是哉懐雲諸大徳謂居士於兹教有微勝因也俾為之序而刻之

  校正詩韻小序

  沈休文以四聲制韻自謂靈均以来此秘未覩陸韓卿難之而不得斌道人演之而始明後有珙法師者復以喉舌齒唇牙改𨽻五方而纖悉盡矣故詩之有四聲也自休文始也字之有切也自神珙始也然傳休文者謂雖妙有銓辨而諸賦往往與之乖自唐人為五七言律乃獨皆祖之而約韻自是重後世矣元周徳清者其裁駁小有致耳乃遂欲以三聲而奪四聲君子譏之夫詩不能不唐則韻不得不沈固也吾郡湯先生子重嘗病廣㑹諸家之太繁且不適於用約為二巻仍為之訓故而屬彭先生孔嘉書之孔嘉始學黄庭廟堂故結法圎媺有態是書行學士大夫咏月露而旁通於臨池之業抑何幸也夫句之有韻也與書之有結搆也平險雖異裁而諧詣無跡其為道同也詩以韻入書以結搆入而思皆過半矣余故從二先生㳺而湯先生之孫左給事中元衡復與予善故序而梓之

  鳴鋏集小序

  兆孺今年出華容而憇黄過鄂益西㳺郢厯襄上𤣥嶽投鄖而止焉凡半嵗而詩成名其集曰鳴鋏集所以名鳴鋏者何也兆孺故自有家偶一出㳺以自媮適其所抵無恒主主無恒日或一飯即去之豈其孜孜焉而魚與車之是戀若馮諼先生者毋亦自恨其材鬱積而不得舒若干莫之猶在獄也耶兆孺嘗廪上庠可以得官而自棄之又奚恨也兆孺居余傳舍最久稍與上下其議論盤礴經史其不甘於雍門養椒之好而余所守官嚴又當左俠之代念無義可市旦夕且謝去無二窟之蔵以待兆孺鑿也如之何則為摉其篋而不得其所謂蒯緱者得其集覽之淵然之光而讀之若叩金石又若蒼虬舞而應龍嘯者此即其物也耶為叙之

  朝鮮詞翰小序

  天子以韓太史使朝鮮滕生為之紹介焉而其歸也顧槖中無他装獨朝鮮之被冠紳者詩文手書一編耳夫詩文吾不知其所繇法其已離兠離侏乎哉合者駸駸乎宣成間音矣書不知其所繇法其不為蟲魚鳥跡乎哉乃大有吳興家風矣滕生者豈以其厭家膳而海錯野鶩之是好夫亦見文物之美冠諸屬國之意云爾也今四海之内皆奉正朔南粤授首天子大合樂為九賔之饗東藩之人儼然陳聲詩而進者渢渢乎箕子之遺即韓太史且復采之寧獨滕生爾也余故不辭而弁以語謂異日徴同文之化者此其一班哉

  四書文選序

  今諸書生習經術者不復問詞賦以為何物而稍名能詞賦者一切弁髦時義而麾棄之以為無當也是皆不然自隋試進士以明經與詞賦並至宋熙寧世始絀詞賦不用而所謂明經者第若射覆取答而已其不能彬彬兼質文固也明興而始三試士各以其日為經書義以觀理為論以觀識為表以觀詞為䇿以觀蓄然其大要重於初日以觀理者政本也至於標題命言則或全舉而窺其斷或摘引而窮其藻上之所以待下者愈變而其辭益工盖至於嘉隆之際燦如矣是故謂唐以詩試士而詩工則省試詩自錢起李肱而外胡其拙也謂明以時義試士而不能古則濟之應徳其於古文無幾㣲間也凡論而表而䇿最近古而易撰其於經書義稍逺古而難工天下之為力於論表䇿者十之三而為力於經書義者十恒七而猶不足吾填鄖所轄且六郡而諸書生推其取科第不能當吾吳之半夫時義之為經五而為書四五經人各治其一而四書則共治之吾故擇其精者以梓而示諸書生夫非欲諸書生剽其語也将欲因法而悟其指之所在也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一

   王世貞 

  文部

  序十六首

  天言彚録後序

  淮南舊有刻明興以來詔敇自太祖髙皇帝至肅皇帝止而即位之令與它勅諭國書之類亦稍附見千百之一臣少時好習典故功令諸書時時從諸曹及故家乘得所録黄又與一二夕郎善凡内外制草金匱之副見輙録之於是續肅皇帝之末以至穆廟及今上二聖之詔而至髙成仁宣英景憲孝武世穆諸或命武帥遣大吏訓飭一方撫綏荒裔之辭咸備乃以世次類列總而編之曰天言彚録臣愚無所識知竊謂結繩之治遐哉邈乎不可得而復已三代之盛時其民淳其事簡是以其言略及其衰也其民漓其事繁是以其言詳然所謂盛時治尚不能數千里之外而至於衰也不能數百里之外是以雖其詳者不必逺而於逺者固欲詳而不可得自漢而後幅員日益以廣而民日益以漓則夫事之不得不繁而言之不得不詳者勢也明徳薄海外内文軌之同幾與兩曜並而四嶽九官十二牧伯之事一日二日號萬即人主欲有所肆宥加惠元元者寧可以單辭片條盡也授鉞分閫之地犬牙盤錯大小上下絲牽繩聨璽書之墨非尚方無給矣髙皇帝神聖於天下靡所不燭手綰綸綍成昭之際始備置侍從之臣握筆而稱代言然往往取自宸斷以故洪武之制能奔走九有河西吏士咸驚歎以天子明見萬里外而永陵之正始悔終山東父老有願少須臾無死以觀徳化之成者後先固合符節哉昔王通氏備取漢之七制以續書令至於今而為通續者舍我明奚擇也臣不佞知謹録之以俟而已

  綸音世賁録後序

  臣家自瑯琊之度江左世世當肺腑寄稍替于宋而先司諫起孤生受思陵遇雖用積直忤相檜偃蹇晩節然猶出典方州秩中大夫以大耋終有子二人同舉進士厯監郡録中二告身即司諫與其次子所被者也自司諫五易世而為夢聲沿牒理崑山學事遂家崑山其後人能不廢其業然内薄元徳不仕而至於永樂中稍稍有聞者盖成𢎞之間而青紫相禪矣故事以考最聞或遇慶霈六品而下身有勅其父母如之四品而下身有誥其父母如之二品而下身有誥其祖父母如之三品而上以勞勩聞者歿有祭其儷亦如之祭有辭由郎署而上至公卿以使事行者小有勅大有勅諭而王氏之被賜者四十餘人制誥之類七十通竊聞之明主愛一嚬一笑以故人得之皆用為貴重故其詩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盖華衮之寵有不能勝片言者而臣家自世王父挾束書徒步公車以有官位其相繼而被賜所謂四十餘人或以其身或以其子孫極而至於閨闥之内或從夫或從子而皆有以動人主之視聴而得其所謂寵於華衮者嗚呼亦盛矣哉第臣之族指衆且愚多不能名其先徳甚或舉而弁髦之以故悉為録而梓之義田之塾以示夫為子孫者感國恩之旁魄則惟所以効追祖武之焜燿則惟所以繩将以王氏有聞於世世哉臣不佞庶幾有望焉

  王氏金虎集序

  自叙曰王氏世以政術顯余齔時業好聞人名卿大夫之業云弱冠舉進士京師且十載所目覩乃大謬不然者夫武吏以力進而文吏繇經治此非其人獨身於世致赫赫也殆亦數㑹爾退而自唯踈節骨體不能為骫骳脂輭舍其故以媚一切之功名家故江南人筋力柔脆不耐刀槊佐馬上之治而又不欲掇伊洛之遺詳緩其步速化苟就而已而是時有濮陽李先芳者雅善余然又善濟南李攀龍也因見攀龍於余余二人者相得甚驩間來約曰夫文章者天地之精而不朽之盛舉也今世所慕説貴人沾沾自喜夸詡其粗而齕吾精以為無益世治亂即季札所陳興衰大端又曷故焉夫君子得志則精渙而為功不得志則精斂而為言此屈信之大變通於㣲權者也詩書吾竊有志焉而未之逮也詩變而屈氏之騷出靡麗乎長卿聖矣樂府三詩之餘也五言古蘇李其風乎而法極黄初矣七言暢於燕歌乎而法極杜李矣律暢於唐乎而法極大厯矣書變而左氏戰國乎而法極司馬史矣生亦有意乎哉於是吾二人者益日切劘為古文辭衆大讙呶詈之雖濮陽亦稍稍自疑引辟去而徐中行梁有譽來已宗臣來已吳國倫來其人咸慷慨自信於海内亡所許可獨稱吾二人者千古耳故語於文章之際能使親疎而疎親語於其效復能使逺邇而邇逺俱非已也然余往者則已有一時名既名日以削而宦日以薄守尚書郎滿九嵗僅得遷為按察治青齊兵此其意将困余以所不習故於乎即令余未見嫉司命削其官與田父獵徒角寸隂於南山之下又不可而使之禦魑魅咏山鬼亦有以自樂也烏在其為困哉獨念天下事未可知嶽中掲河陸浡冦盜蝟發感子卿任安之答陳王敬禮之對因取舊所著撰次而書之以俟他日刪定凡賦哀一巻四言古詩一巻古樂府三巻五言古三巻七言古二巻五言律四巻七言律三巻五六七言排律二巻五六言絶一巻七言絶一巻傳一巻序記五巻誌銘行状一巻書賛誄祭雜著一巻赤牘三巻題曰金虎集金虎西方之精也於時為秋余郎秋官時署治西其著述咸在焉取而冠之亦以拂欝揫斂之業居多乎哉則春華而灼然油然者左矣

  王氏金虎别集序

  余既以疾幾死乃稍稍刪次所為詩若文語見前序中諸當得去者庚戌而前三嵗可十之九壬子而前二嵗可十之四最後至丙辰十乃不得二矣余小子貿貿焉唯余心之是師懼亡所衷於二三君子雖然吳生則既命之矣其言曰錯吾子之篇可以臆差嵗也夫嚮者非不囅然色喜也叩之而亡當於宫商卒然而讀之盡矣再讀之亡復餘也即所當去者一二揚子於人人哉子其以為功也削之毋令後世有以窺見子夫吳生則既命之矣魏收之文得者易焉而投諸洛長吉之仇聚其遺火之以為甘心也於乎此非其愛二子人也以為不愛二子不可子相則固辭曰甚矣子之無稽於敝帷也姑蔵焉其不以施洛而火之在他日凡詩三巻詞一巻雜文二巻題曰金虎别集

  王氏海岱集序

  丙辰冬王子来治青州青之師南者熸焉益發異軍蒼頭亡命未傅時王子甫至也發三千人乃裹餱粮矣而明年春盜禦人甚萑苻郡豪大小詳来受事而隂搆盜懸薄蹏書使者門曰兵旦莫起起且取若王子為鉤距之法後先授首也已有礦之役屬礦胍竭奏止之已又有島冦之役師於海已又偕臺按行萊嵎夷已又城顔神戊午顔神城已復視海上師諸葺壁壘蒐卒補乗還治水於髙博間粟饑者還又偕臺有事於泰山盜時時起輙得其魁乃以明年春盜大已乃益城青州教騎士習射良家子三百里以内來從射後三月發千五百人南鋤猾首餘以惕息青吏民健鬭嚚訟使氣務相傾其仇匿所以訟状而更羅他隂事株累戚屬以為端其戚屬恚度以仇不足報而謬舉仇戚屬業相當也之郡邑不可走使者使者不可輙走臺以故日盈庭前使者非以寝廋告無間也而諸冠盖相望道路所非時而請謁者不可計則有窺王子作何状是不疲死郵傳且案牘間尚能從長安少年伊吾雅語乎哉王子稍稍習為吏衷之日亭午而罷治牘晡而讀書听然自懌也吏白王子及瓜而靡一介之行李以逆璽書為使者憂王子曰去之贏余身耳王子不好過千石又不蘄於吏赫赫聲所好獨為詩若文不好人言之也厯下生多沈淫之思王子故與下上内難之大要以自奉其志發於機不悖古則而止耳俄而王子遘家難誂憤厲作上疏乞骸骨得報可方匿跡傭保間而㑹晝日無事稍次其言成帙讀而歎曰於乎非予之志也夫非予之志也夫揚雄氏日繩司馬於賦謂之從神化中来耶賦成而已更薄之曰雕蟲之藝壯夫不為也雖然其矻矻而蔵於𤣥也毋若矻矻而蔵於賦也何者即所為𤣥賦等也天子幸哀憐紓其難賜以田里之隙日不死必有所得當者其不為𤣥幾矣王子舊有集曰金虎秋官也又列署西今集曰海岱治青州大禹所志也集凡四言古擬樂府一巻五言古一巻七言古一巻五七言律排絶句四巻賦七記序表誌辭祭文尺牘五巻合之得十二巻

  幽憂集序

  王子守尚書郎與争臣之中法者有素沒而頗為之經紀其喪用是忤權相意以青多盜故困之於青州盜一切平則又謀置之絶徼俾狼籍一亭障間王子業以不免矣乃有續九辯及挽歌三章而久之家大人之難作王子棄其官将上書北闕下以代請而大人謂且挑禍固止之第自鉗衣短後僦一㕓西弄之委巷間詣故所識有勢力人造請往往驚匿去毋為理者槖饘之餘以奉衰慈咨嗟嘘咦即吐一語懼生得失而二三故人乃有僂行過從或丸臈而為韻語以相慰存者不免一和之又竟夕展轉毋寐數往諐危來禍憂憤之極若寱囈病譫不知其為何語起輙書之即所存沈慅少歌自責終風及答和于鱗明卿子與諸篇是也合之凡二巻命曰幽憂集甫成而大人竟不免以喪歸自是亦不能復問矣服除後竄匿田野㑹聞天子赫然寘權相于理籍其家稍稍痛定暴書之日偶見之即取讀哽咽不能句而姑為題于首夫王子之當死者再而卒不死最後可死矣乃又不能死嚄唶先人之遺以苟存一綫今死而卒無可處死者矣當是時王子之生趣盡而猶有生晷所謂欲哭則不敢欲泣則近於婦人以故不得不托之辭而其辭鄙甚不能工人或謂靈均旦夕就湛之息而能為千古所不能道之語今若辭抑何鄙也夫親祻之與身祻則徑庭哉徐庶有言方寸亂矣且也吾所以不欲去此名者欲令後世子孫知吾負大罪天地耳非以為辭工拙計也

  弇山堂識小録

  不佞則舞象時雅已好談説國家公卿大夫之業而坐生僻雖家世受宦然亡所得之既長辱見收公車縻刀筆一職又不得窺郡國所上太史之副間從侯家貴人㳺其人咸華裾炙轂怒芻之馬究之則不能名其先世與所繇得侯也亡論侯家人已即身一再至九卿二千石委蛇從容飽坐懵行甚乃白首石渠天禄間於職號為稱者叩之當身而已度不能前耳目而舉於乎豈其以温室慎黙故耶則可而上一日坐白虎延羣公討論髙文之際何所報塞也故事山陵畢下翰林臣脩實録已上取稿草焚之其草固稱焚往往流傳人間然不過舉諸曹之故牘而翰林先生以意行是是非者踵相接也諸琬琰所載䛕墓之辭亡非賢者大要以位或子孫差髙下耳而稗官小乘類出遷人畸畯手脩怨之音與耳傳之僞半之舜簒伊誅何以異於齊東之野汲之冢也然則天下遂無史哉余謬不自量冀欲有所論著成一家言卒卒未果而㑹出於外臺顓兵事居貧亡大官筆札佐史之供又懼罹不尊無徴之戒躑躅久之取書草志傳十二咸削其牘以俟異時諸它所睹記亡係好惡者凡二十四巻别為一袠以附東觀西京之後語云不賢者識其小者吾姑為其小哉初起嘉靖丁未至戊午凡十二年得者曰丁戊小識而最後有所增益書成而蔵之弇山堂重題曰弇山堂識小録

  明野史彚小序

  世所傳孤樹褒談不知其人或曰故太宰建寧公也大要録諸野史繫以廟代又有今獻彚言皇明典故與褒談相出入諸不入録者甚夥余時時從人間抄得之因集為書凡一百巻曰明野史彚何彚乎野史稗史也史失求諸野其非君子之得已哉野史之𡚁三一曰挾郄而多誣其著人非能稱公平賢者寄雌黄於睚眦若雙溪雜記瑣綴録之類是也二曰輕聴而多舛其人生長閭閻間不復知縣官事謬聞而遂述之若枝山野記剪勝野聞之類是也三曰好恠而多誕或創為幽異可愕以媚其人之好不覈而遂書之若客座新聞庚巳編之類是也其為𡚁均然而其所繇弊異也舛誕者無我誣者有我無我者使人創聞而易辨有我者使人輕入而難格於乎録之枝也而弗芟也是寧非余之罪乎

  皇明名臣琬琰録小序

  始江隂嘗刻皇明名臣琬琰録起洪武至成化諸名公大夫誌銘傳状備焉其稱名縁宋舊也成化後不復傳又于時亦多挂漏者予乃與楊祠部豫孫益蒐之其後予宦㳺所得為最多以至武弁中璫之貴重者與布衣之賢者亦與焉為人以千計巻亦過百予少則已慕稱先名公大夫之業顧不得探石室窺國家之蔵其流之人間者間一二寓目焉而未敢馮也夫琬琰家史也國史人恣而善蔽真然其叙章典述文獻不可廢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然其徴是非削諱忌不可廢也家史人䛕而善溢真然其纉宗閥表官績不可廢也國以草創之野以討論之家以潤色之庶幾乎史之倪哉如其筆削以竢君子

  大獄招擬小序

  此於當於辟傳爰書者也乃余有録焉語云不習為吏視已成事豈其所讞决而遂著之竹書稱律令哉将一二志考焉爾明興髙帝為法制至荘悉也京兆獄自笞以上亡不麗之司寇而亭之廷尉焉大小不得以意先法而行即亡敢逆梗陽賂者然而寡君之介弟圍與方城外之尹時低昻不敵也自余束髮而㳺燕中數更變矣天子神聖通於三尺之外間有所欲重而屬監史輕平者小寛之即坐讁摧謝不旋踵改乃已善乎杜周之言也三尺安在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䟽為令當時為是耳然一二經術之士不能為深文巧詆以故辭與論不相當乏斐然矣亦令後世見其實焉丙辰秋日題

  世説新語補小序

  余少時得世説新語善本吳中私心已好之每讀輙患其易竟又怪是書僅自後漢終於晉以為六朝諸君子即所持論風㫖寧無一二可稱者最後得何氏語林大抵規摹世説而稍衍之至元末然其事詞錯出不雅馴要以影響而已至於世説之所長或造㣲於單辭或徴巧於隻行或因美以見風或因刺以通賛往往使人短詠而躍然長思而未罄何氏盖未之知也余治燕趙郡國獄小間無事探槖中所蔵則二書在焉因稍為刪定合而見其類盖世説之所去不過十之二而何氏之所采則不過十之三耳余居恒謂宋時經儒先生往往譏讁清言致亂而不知晉宋之於江左一也驅介胄而經生之乎則毋乃驅介胄而清言也其又奚擇矣

  劎俠傳小序

  凡劎俠經訓所不載其大要出荘周氏越絶吳越春秋或以為寓言之雄耳至於太史公之論慶卿也曰惜哉其不講於刺劒之術也則意以為真有之不然以項王之武喑嗚叱咤千人皆廢而乃曰無成哉夫習劎者先王之僇民也然而城社遺伏之奸天下所不能請之於司敗而一夫乃得志焉如専聶者流僅其粗耳斯亦烏可盡廢其説然欲快天下之志司敗不能請而請之一夫君子亦可以觀世矣余家所蓄雜説劒客事甚夥間有概於衷薈撮成巻時一一展之以攄愉其欝若乃好事者流務神其説謂得此術不試可立致冲舉此非余所敢信也

  少陽叢談序

  余抱牘秋官郎則以其燕有丁戊小識焉識矣而弗志也弗敢辨也既竊禄浮沈刀筆間稍久而耳目所睹記者時時有概於中顧屬耳于垣棘吻捄嗉莫我下上亡何出持青齊節齊雖號悍獷難治饒案削而以非孔道故過從簡往往杜門輙以筆次第受書曰少陽叢談少陽齊望也叢之為言聚也又雜也何以稱談筆語也王子曰余於少陽叢談有志焉有辯焉稍進於識矣然而弗敢傳也積之凡二十巻因紀其次皇皇帝業樹髙廓文潤色鴻休以賴哲孫豫孽豐萌有憂斯存談國故惟詩率由戒愆忘布象書竹燿焜煌後王為令曷其常談異典惟木有喬穹窿造天惟鴻而風羊角以摶于國于家于人胡不然談盛際隆汚繇材材否繇世如鑑弗殽乃曰國是在下則亂在上則治談國是皇尊如天霆電是馮赫赫司寇弼教以刑彼人是哉我懐老成談西省業已稱士倍親從君居平食榮在難致身其不亡者炳如星辰談死事嗣孫不弔孽藩以跳哿矣帷幄嗟彼庶僚矢心既安幾也曷尤談壬午帝縱豪鷙乗時為翮騎則調弓倚乃書檄銅標再峩燕碣未泐有懐拊鼙爰載厥績談英畧彪彪班簡一代所馮乖盭浮脱鬼誅奚懲國失求野愈甚曷徵談史砭真宰之精散為文章以黼皇家亦有六書畫史佐之藝成則那我紀其凡奕奕國華談雅藝積勲為貴積貴為侈有烈碪盎厥産紈綺聖謨所云齊之以禮談武戒振振麟趾厥麗不億有肅日訓有濊天澤不見管蔡乃殘王國談宗變網宏而踈吏齗其牙猾與窘投要剽藪逋是以太叔竟攻萑蒲談盜亂天齕中原蘖牙其間不有聖武孰任驅殘如彼剥復循環無端談外國虞初齊諧諾臯夷堅見黜聖宗是以䍐言隂陽之變疇能格焉談𤣥怪

  〈此書已削稿或有散見他帙者第存其名以見志云耳

  古今諡法通紀序

  夫諡者所以尊名也人主有號焉有諡焉春秋題辭曰號者功之表也諡者行之跡也是故號有媺而行有慝夫諡者春秋義也一字褒而華衮一字貶而鈇鉞孟氏有言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且諡有媺慝同辭者靈武共荘之類也故曰春秋義也皇之為太昊庖犧氏也炎帝神農氏也號也黄帝之為黄也帝堯之為堯與帝舜之為舜也諡也皆易世而後追隆之者也人主之有諡自黄帝昉也夏忠而弗舉矣獨有大禹商質而弗備矣獨有成湯後世之有二諡也自成湯昉也商之諸帝以甲乙氏抑何質也然武丁之有武也而又加之以宗曰髙與太戊之為中宗也以表功徳也人主之有廟號自中髙昉也西漢之為宗也僅文武宣元焉東漢而皆宗矣人主之靡不廟號自東漢昉也癸之為桀也辛之為紂也易世而後追貶之也周之有幽有厲也其臣子不得已而施之所謂至南郊稱天以諡也秦皇帝制詔天下毋以臣議君子議父自始以至千世萬世焉然不三世而宗社墟矣夫幽厲之不得易與秦之不得廢皆理也湯滅憝國自謂曰惟予甚武盖天下稱武王焉楚有義帝因之矣人主之有尊號也自湯為武王昉也周追王王季而不為諡也漢因之身不享天下而冒君諡自魏曹氏昉也周法卿大夫有爵故有諡士無爵故無諡吳越之不君諡也夷道也秦楚之不臣諡也未純華也齊晉衛之諡也自卿止矣大夫而下無諡何居班於天子之士也魯之諡及大夫矣何居為其為周公後也用王禮也鄭之不臣諡也伯國也宋公國也其不臣諡何居我未之前聞也戰國之君驟而廢人臣之諡而天下同之矣然死無諡生有號如武信文信武安剛成之類是也媚生而薄死也後世之封爵不以地而以徳自戰國昉也西漢之有諡也縁爵者也東漢亦縁爵者也然而加慎焉故西漢之嗣侯無弗諡也東漢即創侯有弗諡也晉渡江而後詔公卿無爵而賢者亦予之諡無爵而諡自晉昉也白虎通曰夫人無諡者何無爵故無諡也然而春秋傳蔡共姬其諡何賢也不知夫周穆王之盛哀淑人先之矣婦人之有諡自周穆王昉也太子元士也士無諡是以太子無諡晉恵公之改葬世子申生也而諡之共後世因之太子之有諡自晉申生昉也人臣而有三諡者衞之於公叔貞恵文子也明因之以再及方士矣生而預賜之諡衞侯之於北宫貞子析朱成子也二法皆衛敝也處士之有諡自苻秦之於張忠公公孫永昉也其有私諡也則自春秋黔婁昉也春秋出奔而仕它國者有諡如臧武仲中行文子之類是也崔杼之為武也欒盈之為懐也身僇矣而族又滅何居豈其故臣而追諡之抑左氏撰也宦者之有諡自北魏昉也方技之有諡亦自北魏昉也公卿大夫祖父之有諡自元昉也王世貞曰余奚忍言哉余奚忍言哉諡至元而濫極矣是謂以羊質𫎇虎皮且其人也方質之是務而焉用文為所尊何名跡何行哉明興始稍稍為畫一之制自皇帝后太子而下凡親王一諡郡王公侯伯文武臣二諡親郡王而非譴終無弗諡也郡王之支子而将軍而中尉即賢弗諡也創胙之公侯伯而非譴終無弗諡也其嗣公侯伯而非賢與文武三品而上非賢弗謚也三品而下非大賢弗諡也不亦彬彬稱質文哉然而所以壹惠之㫖亦日渝矣余故備述其人與事辭凡若干巻而為之敘庶後之司國是者有攷焉

  古今法書苑序

  羲畫八方人文所繇萌聖人取夬以代結繩頡窺鳥跡而盡洩厥靈爰析六書指事象形及有㑹意形聲轉注假借旁出異名以察百官以治兆氓赫赫六經是馮是徴述書源第一頡為古文省而曰籀於義未悖籀省而斯小篆及邈秦隸繇起爰有次仲割篆之八以存其二三倉之後秦隸復省而為漢隸隸圎而今稍飾豐華斯極鍾氏散為章草䜿㳺所創伯英乃最伯英蕩之窮變極態今草以備損益其間以為藁行匪流匪滯其觀日媺其用日近而逺於致述書體第二用筆者天流美者地隂陽既生乃立形勢有物有則與體俱詣舒而不慢宻乃無際骨恒勝肉法必副意述書法第三固為漢史九品人倫肩吾則之懐瓘因之以逮長文又備論之雖未盡見知而貴在尊聞述書品第四籀斯邈乎而元常伯英斯為首出至右軍而集大成獻則武美邕乃夷清唐猶國風宋其黍離彼無君子斯焉取斯述書評第五醜類之談起自蕭梁㕘以袁昻臮實加詳若總若芾紛莫可量以似求有中含抑揚譬若粉澤而覩雌黄述書評之擬第六崔張為玉逸少比金以及鍾索焜煌藝林中者㑹目上者㑹心當心生嗜其下傅耳連城之賞可要天子中人十家不敵片紙述書估第七臨池之士代為不亡其妙入室而次乃升堂其逺隔藩籬而邇窺宫牆或咏追八法或賛歎遺踪播響聲詩攄藻文章若少陵昌黎於業有光述文第八詩第九右軍清真以藝蔽之胡載在國史而賛獨稱制心慕手追千古流覬僧䖍紀畧彦逺博綴宣和臚體至陶而備述書傳第十縑素之力不能千秋其在人間流落不收右文見珍王府是裒劫閏之厄兵燹為讐所與存者河圗天球述書蹟第十一維昔神禹鑄鼎以及鈿鍾蛟脚鵠頭紫金浵瀜商質周文刻畫雕蟲大小二篆于焉取宗述書蹟之金第十二禹既勒於岣嶁而周宣有岐陽之狩嶧山瑯琊稍變先躅受禪勸進啓隷于後然而念太丘者以廓清中原而愛征西者卧三日而不忍釋手蘭亭聚訟淳化争購七尺之珉匪脛而走述書蹟之石第十三子墨客卿氏曰世之能尊書者以為是六義之精煜乎與日月相為昭乎則乎嶽峙而川流走飛而夭喬乎哉其急書者以等於菽粟布帛則又曰同文之用周中國而施蠻貊乎哉而卑之者以一藝之㣲而已耶終其身敝精神而無益於時者耶則皆非也述古今法書苑

  古今名畫苑序

  攷之畫曰形也一曰畛也象田畛畔也又曰掛也以綵色挂物象也然則伏羲之畫八卦也其畫之所由昉乎畫之通於畵也卦之為掛也亦可思已自六書之學行而其言曰畫不過其一耳然而不然盖顔光禄之訓曰圗理而為卦也圗識而為書也畫所謂圗形鼎立而三者也且夫有倉頡則有史皇神禹之告成功也而見於書者若鍾若琱戈若岣嶁之石而至於畫則悉取九牧之貢金而為鼎而象其州之山川百物神姦而置之魏闕之上不亦畧於書而詳於畫哉然而不然其識者曰聖人之立言與書相表裏者也言無體以書為體今夫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八荒以同六籍以紀皆書為之也書之用圓圓則廣畫之用方方則隘雖然其致未有不相通者也故書有古文有大篆有小篆有古今隸有行有草而畫有人物有山川有宫室有鳥獸蟲魚草卉書之聖者為籀為斯為鍾為張為崔為蔡為羲為獻其賢者為杜為師為梁為衛為索為晉六朝諸賢以至歐虞永褚旭素顔柳之類畫之聖者為顧為曹為衛為陸為張為道子為成其賢者為墨為朂為㣲為逵為𢋸為二閻為展為董為尉遲為二李為維為昉為仝為董為六朝諸賢以至荆范馬夏巨然孟頫王䝉子久之類其則亦未有不相合者也今夫覩古聖喆之懿寧不翼然而思齊者哉其於淫慝寧不慡然而思戒者哉翫仙釋之逍遥而不寄悰於塵外者哉即小乘報應之㣲而不惕然而内自訟者哉山鬱然而髙深水悠然而廣且清而不悦吾之性靈哉夭喬飛走之若生而有不動吾之天機哉故自五代而上其畫有賦者有賦而比者五代而下其畫有賦者有賦而興者擬於詩則皆風雅頌之遺也是故畫之用陿於書而體不讓也吾於此二端雖不能得之於手而尚能得之於目又雅好其説以故畧訪法書例採古今之論有闗於畫若謝赫張彦逺之流者録之得若干巻曰名畫苑而為之序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二

   王世貞 

  文部

  記八首

  㳺雲門山記

  出青州之南門可五里而近曰雲門山山下夷而再成鋭上将及宛有中虚之洞以穿其背而上望之為鏡為射的焉正與郡齋對晴則熒熒然小雨則濛濛滃滃然以嵗旹更獻状於几席若覬余㳺者而未果㑹學憲吳峻伯東按行海上道青余乃以間得從峻伯往時春而雪初霽未盡消也道濘甚籃輿躑躅陂陀間舁卒肩相輔後趾躡前趾而分級之半猿貫上久之始抵洞洞髙丈餘縱倍之横殺之余與峻伯乃舍輿而步穿洞旁躡百餘級至絶頂則磐石重甗可列坐數百人東望青蔥鬱蒸不别天地其大海之氣乎西南連山亘帶不盡若斧劈若劒鍔若駝若狻㹸若率然者吞吐雲霧與旭日相媚晶瑩玲瓏掩映霏亹紫翠萬状下頫郡㑹雉堞厯厯雪宫之䲭出沒松柏若翡翠之戲蘭苕也余命酒飲峻伯已各分韻為七言一章成互歌之余雅吳詠為羽聲嘘之入霄漢縹緲徐下與天籟㑹虚谷和響萬木奏節覺羣山秀色時時來襲人衣裾余衷峻伯而酒之迫則踉蹌下繇故洞走西間道襲之乃復得小龍洞焉傴而入深可四丈許中裂為澗水泓澄不乾旁有石牀枕可偃卧余乃與峻伯卧飲甚讙也已相謂曰爽鳩之樂可再乎哉卑矣牛山之涕也有晏子之對在雖然東方之人稱牛山者即不得舍齊君臣而他詠也均之乎不朽矣則牛山之樂爽鳩氏不得而有之齊之君臣獨以微言而得有之至於今也吾二人毋亦易自廢而千古兹日既罷酒還明日乃以詩付山僧使刻石而為之記

  海㳺記

  登故枕海山東門不一里大蒐之圃在焉其陽依海壖而壇余與㕘政姜君良翰行部登既視事五日乃以牘之閒出㳺觴於壇輕雲䝉籠風師不驚文淪若縠容裔滉漾與天下上俄而東南雄虹起亘空若銀橋蜿蜒而下飲於海驚流噴蹙璣貝萬斛飛躍注射若五金之在鎔芒頴絢爛眥觸晴昡已徐徐縮入海既久之顧見鼉磯大小竹諸島雲氣驟變峰嶼盡改或斷或續或方或圎或峻或衍或英或坯或陟或宻或墮或隒或漫漶波浪或斗插入漢或為䲭或為伏虬為虎豹者不一童子趨而前曰是其将市乎忽大風發吹雲散不果市余慨然謂姜君曰於乎此竒衺之士所得而影響其君為始若武者哉彼其驚幻變之熹㣲歎光景之恍忽以為其下真若有神僊者焉思竭天下之力以從之而竟不可得不知其泡沫之軀倐焉而滅為兹海之雲氣久矣夫身挾名而俱盡者何限乃南望田横之島則隠隠負生色焉然至於讀魯仲連被髮蹈海之書蟬蜕物表視斯人未嘗不惝怳俱失也於乎古所謂僊不死者是歟非耶姜君不答第趣觴觴余醉而歸

  㳺張公洞記

  由義興而左汎曰東九九者九里袤也水皆縹碧兩山旁襲之掩映喬木黄雲儲野得夕照為益竒已泊湖汊湖汊者洞所從首逕也夜過半忽大雨滴厯入蓬户余起低佪久之質明始霽從行者余弟敬美燕人李生歙人程生郡人沈生張生時余病足李生亦病為李覔一兠子并余弟所㩦筍輿三為一行其三人為一行可四里許抵洞始隆然若覆㪟耳張生者故嘗㳺焉謂余當從後洞入毋從前洞所以毋從前洞者前路寛一覽意輙盡無復餘意盡而穿横闗險陿甚多中悔不能達余乃決䇿從後入多列炬火前導始委身一竅魚貫而下漸下漸滑且峻級不能盡受足後趾俟前趾發乃發廹則以肩相輔其上隘又不能盡受肩如是數十百級稍稍覩前行人如烟霧中鳥又聞若甕中語者發炬則大呌驚絶巨萬乳皆下垂崫𡾋甗錡玲瓏晶熒不可名状大抵色若漁陽媚玉而潤過之稍西南為大磐石石柱踞其上傍有所謂牀及丹竈鹽廪者稍東地欹下而濕跡之則益濕且益窪不可究即所謂僊人田也回顧所入竅不知幾百丈熒熒若日中沬時現時滅久之路幾斷其下穿不二尺所余扶服過下上凡百餘級忽呀然中闢可容萬人坐石乳之下垂者愈益竒為五色自然丹艧晃爛刺人眼大者如玉柱或下垂至地所不及者尺所或怒發上不及者亦尺所或上下際不接者僅一髮石状如潜虬如躍龍如奔獅如踞象如蓮花如鐘鼔如飛僊如僧胡跪不可勝紀余時憊足益蹇強作氣而上至石臺俯視朗然洞之勝至是而既矣㑹所齎酒脯誤失道呼水飲之乃出張公者故漢張道陵或曰張果非也道陵事在蜀頗著許逺㳺貽逸少書稱金堂玉室僊人芝草左元放漢末得道之徒多在焉此亦豈其一耶王子曰余嚮所覩石牀丹竈鹽米廪及碁局者仿彿貌之耳烏言僊跡哉烏言僊跡哉

  玉女潭諸㳺記

  出張公洞半里許得史氏之廢院憩焉即故天申宫址也㑹所齎酒脯至相勞苦飲食小閒仰視旁石壁峭上十餘丈下有泉紺碧色酌之甘客曰循此西可抵玉女潭余遂起蹩蹩行蔓草中然甃石鱗切道甚平曰史氏所治也可三里所棹楔書甚偉至則道益飭治脩篁茂松蔥菁峭蒨極望無涘有老氏宫宫焉主者則二僧延余縱觀為上祠釐處久之出縁石磴上可數十武稍折而南為玉女潭潭方廣各五丈許不以水旱溢涸奫渟泓澄可數顱髮大石梁斜覆之覆不盡者十二黄葉時墮鏗然有聲李生約絙以石而擲之其深者竟五丈絙不見底余呼酒舉一巵下僧導余行可百弓抵瓊樹所夭矯偃蹇欲無白日幹若數虬盤蟉而下取根則上搏相格益怒甲鬛開奮即唐人獨孤及所稱日日思瓊樹者也計其嵗可伯仲吾虞山檜耳傍有巨石昻首出隆準兀崪兩洞睕睕水深緑如雙睛却視令人𢥠然僧乃導余飯史氏莊中堂亦祠釐處也周環若璧為八卦齋後樓凭之可從隙望太湖門者傲余以不可上乃止史氏者今太僕恭甫也僧間為言所以得玉女潭状云史氏初行地山下榛蕪隠約中若有覩者異之刋蔓而潭見其右為虎窟人獸骨甚多募獵士逐之去亭其上凡史氏所得地以十數而龍湫鈞陽洞最勝余故已耳龍湫遂攝衣往可里許至湫湫為石澗衡二丈竒縱可六丈而殺三方皆峭壁壁多青緑色瀦泉淵然甚冽而甘寒方舟覆焉僧為言舟可以入洞第非數十人莫能復余顧從行士有賈勇者募之復舟人予三鐶七人祼而泅舟遂復已從峭壁下盤入壁愈益斗絶仰視天一霤熒熒射人石色與水色鬭碧赤余劇呼酒張生扣舷歌歌聲泠然逗崕石間欲留小醉需次入者妬而疾呼乃强出為待之徐行至鈞陽亦水洞也中空可容百人流水潺湲出石間傍復得一竇傴而入益開朗石益竒水聲益壮盖㳺客所不時識者僧復言某某地亦可㳺以廹下舂遂歸

  㳺善權洞記

  自湖汊發二十里而宿曰蜀山又發三十里質明抵義寧薄城南而西曰西九亦九里衺也邑城若兩腋浸者又五十里抵善權洞以晨往既出市不數武即為馳道可二里許抵寺道皆夾古松柏蒼鱗駁犖上不見際入寺門百歩有穹閣曰圓通下多古碑刻中庭多古松柏殿曰釋迦文殿唐大中初創甚瑰偉大柱三有雷火書云摹佩之可以已痁僧為導入别室出茶筍啖之良久導至三生堂觀祝英臺讀書處已復折而東北出寺後曰小水洞上為飛巖若盖者大石翼之中有竇若偃月水潺湲自中流來唐李蠙司空言㣲時讀書見白龍從洞起蠙後貴寺所繇以建也從小水洞復折而東北上山不里許至善權洞洞左峭壁陡起古木紛樛若怒虬其本别坼石而出復為樹時秋晩徧壑皆金燈花綺錯如繡洞門峙巨石呀然而中闢可容萬人乳下垂恠偉殊絶多作蒼赤色色不能如張公洞而敞過之左右石壁峭峻貌若鹽堆米堆及仙人牀丹竈者僧一一指示之上有僊人掌出乳間下垂若招五指柔荑色白勝玉又有石柱可二丈許大十圍色亦如漁陽玉循柱而左折益勝空洞無際稍尋舊逕出余時困足疾蹣跚前倚巨石呼酒佐武乃自力而北下草樹虧蔽泉聲鏦琤又西南而下可數十步其隂為水洞上視所㳺洞若阿房矣洞深黝行里許不盡奔泉自外来争先亂石間軋札異響時濺白金沫射人面崕石白而方髙下井井若經畫曰僊人田者復列炬進窮至涯盡處其下乃深碧亭亭不可測矣然以意度之當穿小水洞出不然無所受水也始余探上洞時足時硜然又谹然若鐘下洞空水傳之聲也及余㳺下洞乳垂滴若雨上洞傳之膏矣洞中鬲其上空際天下空不知有地與否真大竒勝哉余聞之都穆先生云身所厯稱洞天福地者大都浮豔勝實即不及善權十一乃何以寥寥焉於乎崐崘天柱當山經首逺弗及祀典峨眉為崑崙仲震旦第一不得二太室培塿之祀其常耳雖然又寧獨山水已哉

  㳺太山記

  余自戊午己未間有事於太山者三而其稍可紀者第二㳺也其初㳺為正月晦自清源謁臺返與海道宋丈大武偕夜浴於使院三鼓起啟堂之北扉而望若曵匹練者自山阯上至絶頂又似聚螢數百斛囊中光熠燿不定問之乃以兹時士女禮元君燈魚貫而上者也其頌祝亦隠隠可聴云以黎明入山即隂晦浮雲出沒眥際十步外不辨物第覺輿人之後趾髙而余前僂而已即絶頂亦無所覩見且寒甚宋丈迫欲返還憇酆都宫趣觴舉者數而後膚不粟也甚悔之至六月朔偕御史段君按部太安段君約以三日登而諸道從者衆度不任輿馬余乃與㕘議徐君文通請以二日先段君許之至夕而大雨其次日雨止出太安可二里所即入山時禾麥甫熟黄緑間錯如繡拂拂作餅餌香樹杪濃隂暈之意甚適而至無掌故可詢者自是皆詰曲逶迤而上峰勢嶻嶭若相噬而傍多溪澗泉流碨礧間作悲鳴與笳吹相應久之至廻馬嶺乃却肩輿改從腰筍又四里抵御障巗一曰御仗宋永定陵東封止仗衛處其前為巨澗澗底白石砥平如玉色而巖陡上廟其巔頗寛嘉樹䕃之好鳥喈喈可愛又行可三里抵黄現黄現者不知其所繇名有松五即所謂五大夫者也以厄於石不能茂而稍具虬虺状當是二三百餘年物亡何為百丈崕崕凹深如屋傍有石洞槎口而下黒其究叵測已度石璧峪為十八盤應劭所謂兩從者扶掖前人相牽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頂如畫重累者非此地也耶而今道益飭治且有舁者所謂五六步一休蹀蹀遽頓地不避燥濕前有燥地目視而兩脚不通且幸免矣自是為十八盤者三而穿中竇曰天門既上罡風蓬蓬然吹㡌欲墮道士衣羽奉樂而迎出没雲氣中亦一竒觀也行可里許為元君祠元君者不知其所由始或曰即華山玉女也天下之祝釐祈福者趣焉祠宇頗瑰偉而嵗所入香緡以萬計用供縣官匪頒其右為御史所棲後一石三尺許刻李斯篆二行一石池縱廣及深俱二尺許亦曰玉女洗頭盆也自是左折而上里許曰嶽帝祠陋不能勝香火其後峭壁造天左為開元帝紀太山銘唐𨽻徑可二寸而贏勢若飛動惜其下三尺許為搨碑者冬月搆火蝕之遂不全右為蘇頲東封頌字形頗秀媚尚可辨而損於閩人林㷆忠孝亷節四大字又有顔魯公題名損於方元煥詩固不若苔土埋翳之尚可洗而有也自是益北上數百武為絶頂曰玉皇祠祠之前有石柱方而色黄理亦細可丈許所謂秦皇無字碑也其石非山所有或曰中有碑石冒之按李太宰裕記云石埋植土中似方非方四面廣狹不等細觀之總十二行行各十二字多不可識今殊不然然李公以為在開元銘東十數步則非此石明矣恨曩時不於其地一訪搨使先跡泯泯也復折而東稍下百步復上百步石室冠之髙如玉皇祠中有黧色石盖方丈瑩潤可鑑云漢武帝所蔵金泥玉檢地也傳云白雲起封中者是已其前地稍闢即所稱日觀秦觀越觀諸峰者盖五鼓而起觀日出則為日觀西望而見秦則為秦觀南望而見越則為越觀耳其後人所指某峰某峰皆妄也時霧氣重不可久憇又亡所覩見如春時怏怏而下適徐君至呼酒談詩甚樂三鼓而寝約以五鼓起觀日出然其寝皆以甘甚醒則髙舂矣恍恍不自得强與徐君扶杖而尋昨所㳺時天初霽日益弄色其東南盡目力微白而晃漾者以為海耶直北而西隠隠一抹蒼碧若長城之堞者則意以為太行恒崧之類耳至稍逺而淄澠濟泗千流疊帶近而諸山皆若培塿獨徂徠稍尊居然一衡几瞪眺久之因與徐君語傳所稱吳門白馬固未敢信即小天下豈欺我哉俄而諸山各出白雲一縷若冢中起稍上大如席凡數百道則狂馳而遇輙合其起無盡其狂馳而遇亦如之頃刻遂徧成白玉地而仰視則空青瑩然上下異色呼酒與徐君酌自以為生平之創目所謂野馬絪緼信也俄而報段君至從行者㕘政張丈希舉副使李君嵩僉事王君遴張君師价因置酒於其署移席玉皇祠南栢樹下記云漢武所種千株大者十五六圍今不能十之一而小疑即其孫枝也酒小間散步至舍身崕其缺處可三尺而下臨杳靄數千仞張丈足縮不敢前而王君席間慷慨談兵事乃亦縮弗前張丈顧而曰君扼腕而談兵毋敢抗者乃亦弗前耶余笑曰此自兵法諸君弗察耳夫無進生而有退生此王君所以弗前也王君亦大笑乃别段君約以次日縁尋山諸勝乃下五鼓復大雨雨連日夕不休余始與徐君同舍而張丈王君舍圮漏乃移就余而舍中水亦将二尺因布長几置枕簟其上小吏祼而行酒炙所劇談六合内外張丈又時時以雅謔雜之凡四日雨始小息夜卧倦甚王君苦吟若寒蟬又時時提余耳告以所得句余不勝嫐强起顧視天碧浄如浣而大星百餘巨於杯kao厯厯簷角殆可仰而摘也質明復大雨州供業已盡乃行辭段君與諸君偕發時寒甚衣絹素至五重不解亦有乞道士木綿裘者下天門雨止日出每十八盤竟輙去一衣至御障巖衣去且盡時巖傍飛瀑争下凡二十餘丈濤翻雪濆若鬭龍吐蟄玉鱗四飛珠沫羣唾余興發不可遏跣立磐石流泉中呼酒數大白輙釂長歌振林樾諸君皆壯之有和者有就取飲者移時而報段君至相與之酆都宫為小宴别其明年之四月朔以行部道出萊蕪㑹家大人有邊事事甫定乃乞靈於太嶽以間登焉将五鼓杖䇿日觀峰頃之東方色微辨而顧余及從者衣洞赤已覩石室及諸碑碣盡赤乃見一線赤從東黯䨴中起顧山之背則猶昏然鷄盖三喔也又頃之日輪徐上雲君霓師金支翠旗彷彿扈從於是諸峰城郭盡現而山之觀與世同矣余三登而始畢其勝然目境耳其峰之為回鴈為雞籠為蓮花為明月為丈人為獨秀為東西神霄崕之為百丈為馬棚為鵓鴿峪之為石經為桃花為馬蹄石之為牛心為龍口為試劒為龍紋虎阜洞之為吕公為白雲為遥觀泉之為白鶴為水簾為白龍諸用恠偉稱者固未及一二探也夫以封禪告成之主凡七十二而結繩者半之天地之人文鬱而後世之博識者不能舉其略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此哉去余兹役十有七年矣而所經睹若夙夕㑹至自太和有所撰述因併記之其後二㳺各有詩詩為七言律凡十首

  厯三闗記

  余履魏之三日東北走九百餘里謁臺易州受䇿制真定之龍泉故諸闗當以九月迫傳羽行隘歸先龍泉以十日暮抵曲陽五鼓起有寒色道謁北嶽廟廟幾割城之半古樹造雲蟠鬰以百數門有卧石白而潤曰嶽所飛石據以祀者余猶記孝廟時馬端肅公上言嶽故在渾源州則當從渾源以祀而倪文毅公在禮部不能從説者以為恨且謂石晉棄兹嶽契丹宋不能復而托辭於飛石以文其陋然真定在漢為常山郡即恒山也讀壁間李克用題石其廟貎著於唐固不自宋始姑闕之以俟考出城稍西北行望層山鬰浡矗不知其幾千百最逺若銀城一帶土人云五臺山雪也豈夜所謂寒色者其時雪耶山距邑三百里而遙他山不為雪五臺獨為雪可想矣又數里得大溪幾半里流水淙淙第淺可掲云此所謂龍泉從五臺而下者也又數里稍入山山皆合中坼而為前大溪行左傍溪而右阻山溪嚙山之足半武則左擔而過囓之既則就揭如是者百二十里大抵山稍避溪則為廬舍又稍避溪則一二見田疇最後避稍寛遂為縣曰阜平阜平四塞南門外可二百餘家城中僅二十家耳十二日早發阜平復渡前大溪循溪而行五里許轉山之别徑與溪别復得泉近諸山所滙也泉時錯道而流嗚咽多悽聲道益以上益險峻時時見人家石田瘠薄然亦可耕踰三十里得嶺曰鞍子過嶺山始舒而濶其下泉縱横流不復辨南北然别取道山背而下歸大溪耳龍泉諸峰蒼翠始若滴五臺雪近則若玉几已又得一嶺縈紆而進兩山旋陿其蒼翠色欲交石嶺峰怒起岝㠋刺天左嶺微寛竒石為槖駝為狻㹸為人若鳥者間突出若搏栗紅楸黄雜以緑樹綴壁皆綺繡俄復得所謂龍泉激石間琮琤異聲石純白大小如玉盖自鞍子嶺又四十里始得闗度闗而上十餘里曰長城嶺城之盖塞五臺所入道也歸取月行峻滑間顛踣者數二鼓纔抵縣困甚十三日早發阜平将之平山復渡前大溪始得寛疇不五里復入山山不能當龍泉險然時蛇行上數百步忽墜空而下為深谷則頗寛如是者再三若曲項匏也泉處處有之時拂石流則最勞以故人食之良病癭始余過曲陽人癭十而三抵阜平癭十而五上龍泉癭十而六七至是十不能不一癭矣三十五里得温泉左室為一湯右室一湯稍熱清瑩可鑑毛髮不作硫黄息石無礐故也寂寂空山中令蓮花湯笑人宿查頭集集靈夀界也十四日早發大霧顧山左右闢若決吾眦而朗者輿足下捷久之復得一山傍據大溪流極駛山自是坦陀不甚峻八十里抵平山宿未至八里為滹沱河晉之材順流而下至真定乃𣙜十五日發平山十餘里渡一河山足白雲四起若鋪錦稍逼之則蓬浡霧散自是雖上下山道不知險将抵井陘循大溪而行巨石如砥午遂踰井陘入故闗闗所繇入山西大道也兩山夾之皆陂陀漸上三十餘里乃抵闗山近闗而峻亦時得竒石度闗右折與道異盖余所按厯者拒冦闌入境耳循墻上益峻不可輿至其巔則中外諸山皆在目蒼嶺千叠時與雲相浮沈銀浪風湧惝怳無際久之乃下馬足騀駊時自思天以淮隂侯授成安君而不取為千古趙氏恨然淮隂好用秘能以木罌渡而虜豹山背逶迤徑千里安知其不能為隂平縋也復至故闗異道折而左二十里為娘子闗道﨑嶇甚中一嶺為劒脊壑兩其輔目眩心悖将抵闗廬舍顧稍宻流泉琮琤行齋厨間有水碓水磨之屬意甚樂之闗傍為巨澗其北滙可容萬人水東入崕左崕峭壁數百仞右崕崩岸若劈中巨石為象馬槖駝者不可勝計奮與泉鬭磳𥐪鏗𥔀間入鼓節還縣復可三十里皆傍泉泉極冬不氷云此温泉也可以和餌凡十餘涉盖泉在兩山間山左盡則涉右右盡則涉左泉得山則怒而山益險山險而泉益怒則益勝吾足與目類若妬者足少緩覺目無竒目竒而足若枳矣石壁中為竇為奥為囷廪為若舟水之聲為筝笙為鉦為松風為歌為市人喧百千状故非故闗擬也余時憊强自勵稱快乃還井陘夫此三闗所受為趙守耳龍泉稍近敵則最險故次險則又逺敵勢必不入也敵入晉則掠晉安為舍晉事此不毛志必不入也敵掠晉而飽其装重馬則已疲矣力必不入也敵不入而魏虚為之守是趙以虚名予魏也敵不入而趙復得魏使者兩主矣何所受指揮兩應則疲兩諉則廢是趙實延魏敵也敵卒入而魏以虚名主之無一卒自隨且東西隔三百里顧魏則失趙顧趙則失魏是魏為趙代禍也故曰三闗勿屬魏便

  厯黄榆馬嶺記

  余厯三闗返邢之内丘宿晨由内丘出南門異道而行可四十里得陂陀土山又數里轉山足為黄寺使者當屯所也署踞寺門而廬割寺三之一前伏泉如濟滙為池中有亭亭焉折而右度嶺得大澗兩山夾之中流泉鏗然鳴巨石如象而黑者累累若下飲循澗可二十里得村曰米花度米花村數里得一嶺始與泉左嶺益髙忽下墜為谷若井然山類多土亡竒者稍可以田忽蒼翠而聳出其背為障數闕可以架筆問之土人曰此所謂龍霄山也又穿一二嶺久之山益束而陿兩壁陡上數百仞竒石拏攫争奮為下輿猿接縈紆乃上歩數躓又可十餘里山忽兩却而闢成巨壑可屯數萬人旁稍髙阜居民廬之百餘家突起而壘者二其一寺據之其一曰宋家荘堡亦使者當屯所也堡距黄寺可六十里許其西北距黄榆嶺七十里而遥西距馬嶺五十里而遙西稍北距錦繡堂嶺四十里而遙堡綰之盖走太行要道也余宿堡四鼔乗月起擬之黄榆行五十餘里類多大澗雜石低昻土山余甚厭之以其勝不能當龍泉半而亡何度一嶺稍下山四却而闢其圓若規道欲絶者徐睨前旌旗如左元放破壁而入迫之得一間道僅容馬兩崖造天石色秀削太古水聲淙淙不斷蹙沸泡起中石輙韻旋轉十餘折仰視天亦隨而迂迴者色或青或蒼或赤以山映之故泉益雄石亦益争勝中有偃石縱數丈許衡半之其潤可以碑過半里許始出峽崖復稍稍闢矣遙望右崖際天直走而西上為連城自然睥睨樓櫓懸壁千仞中忽有泉注而下為柱得日若瓊得空若琉璃無所得若白銀下飛瀑絶徑左崖鳥道千折而上為闗石竒秀萬状余足數踣氣拂逆然時時心語龍泉勝乃不能當此半幾欲奪彼記語予之既抵闗肩峻壁而脅大壑不知幾百千仞闗口一横澗澗之橋而度已度折右上里許得山頂以為山盡是矣既登而西北望髙倍蓰者十者百者不可窮至目境盡而止信乎稱太行天下脊又云上黨者天與黨也歸宿宋家荘堡以當祀纛還順徳暫還大名又旬日復屯黄寺再之宋家荘乃上馬嶺馬嶺道近黄榆十之三險半之饒水泉雜石為足枳夕宿於闗大風起轟殷若席捲三晉而東擲之海予卧石室中惴惴不能寐五鼓風息起閲西城闗兩山中斷若劈巨靈斧者下視寥閴不見底為橋道之其西不可以旋馬盖天險也已歸正東見紅日抹一線徐出巨甑千山若燒為凝睇者久之戍者曰錦繡堂大率馬嶺類也而道小無宿所予乃命張倅行視申約束而罷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三

   王世貞 

  文部

  記六首

  汎太湖游洞庭兩山記

  太湖踞吳郡之北晉陵而南吳興三方者五百里中為山大小七十二兩洞庭者冠之然其山去吳不百里而近吳去余海上百里而遥前是汪中丞伯玉以丙寅之四月要余偕徃弗果伯玉乃從吳諸少年游自有記居七年而秋九月余與弟敬美憂居且禫矣謀挾從季瞻美曹甥子念李生時養以游里人張生黃生從以望前一日發胥門周子公瑕舟及之遂由橫塘歴楓橋呼陸丈叔平與載公瑕實為酒抵胥口山相與謁其廟談古節俠感慨事乆之乃下買三湖船其一以濟吾黨二以載僕從肴酒無何而月從東方起乃放舟休湖口一白上下無際時覩縹碧鎏金爭煜驚波中遥山黛色隱隱出沒趣青衣行大白扣舷歌曹公短歌行為之引滿始就寢質明而要諸同濟者公瑕故怖涉不欲從吾二季廼故强之則益怖佯為散髪伏枕楚聲達於外二季愈益就迫之則益聲楚而陸丈者年七十七矣其少時隱洞庭故别稱包山子云奮而謂二季毋苦周郎為吾當褰裳先諸君遂發舎公瑕已稍稍離口日猶在曾泉和光熹㣲若行鏡中蒼翠與帆相送迓乆之漸空濶不風而波俄風小勁帆益駛所過嶺無停瞬意甚快之然俯而顧其舷時時受水裾為濕矣日小遷抵黿山按范志山皆青石温潤光瑩扣之琅琅有金玉聲為浙西人酷取剥膚矣其取石今猶爾而不凹余乃攝衣上得靈官祠飯焉祠右有磐石髙三丈許竒樹産石罅斐亹可愛飯已復就舟二十里抵鎮瀆橋舎舟行數百武得東嶽廟左折而上百武許即所謂林屋洞天者也山上童如覆敦其下缺如半瓿僂而入則益寛顧積潦成沮洳垂二尺羣尼莫敢前余嘗讀吳志五符真誥之勝慨然思一遇焉决筴去幘單衫犢鼻跣而行縢呼巵酒賈壯從者秉炬導行未百武玉乳下垂右有狹坼為漏天日景射衣若電然水益深石益下隘過傴則膝屈水稍伸膝則背承乳若擊炬煙瞇目度猶可强入也毋乃憊虞於返乎擇一砥命敬美題名而出輕趫少年前能度隘口覩所謂若堂室者若牀者其乳下垂青紫諸若寳玉者然竟不能抵隔凡而返隔凡者昔人所書洞窮處其尻皆水也度其脊乃在中湖矣歸少憊以酒沃之比月出興復發徘徊洞口乃攝衣取道而上至曲巖其左踞湖湖多亂山不能竟水月觀而境獨幽閴四面皆竒石嵌空玲瓏仰而卧者鱗次異狀由石裂穿下攀蘿葛間道從竹林中竹萬箇其大皆拱琤琤煌煌鳴玉碎金耳目應接不暇穿民家傍出炬火與月相亂宿鳥撲刺村犬殷聲如豹黃雲覆壠受彩作錦浪忻然乆之循山而行至屏巖仰覩穹窿非斵自削乃别取徑上覩陽谷洞其隧陡下黯昧不測呼炬入至束身而止箕踞磐石作青天之歌上入雲表瞻美數浮大白狎一從行道士迫之酒不勝乃遁予等亦從而罷歸可三鼓矣質明起僦肩輿不及輿者杖而從二里許得石門循山趾而道喬松無際蒼翠襲衣數轉始得寺榜曰包山或云鮑靚嘗居之或云寺為山所包非以洞庭别名也寺僧故識叔平為具食摘新橘剖之尚緑而甘鮮已穿寺後里許得毛公壇毛公者不知何季人其所煉丹處也丹井埋草中若狐穴不可辨室宇已廢獨臺及門址在四顧亡他竒唯𡶶勢迴抱蓄氣不洩羽流所可托息耳叔平意不欲徃上方寺輿人强之行籬落間橙橘如繡沈氏墓古松數十株大可合抱似不減西湖九里既抵寺則已廢一僧自外歸修檀越禮頗肅以蕪不可棲也謀欲登縹緲𡶶則尚逺叩銷夏灣無適為主者而舟徙泊銷夏且以石公山之勝未及探也亟歸就舟薄暮抵石公躡磴而上至其巔憇焉日且息虞淵矣大于紫金鉦冉冉垂墮僅餘一線迴光射波波尚為沸起霞綃霓旌之屬扈於後者半猶亘空少選月從東上初為鈎俄忽為玦為金鉦其色正黃規不及日十之一波得之蕩而為長燈煜煜不定返顧隖中白練如晝湖中外諸𡶶盡出其猫鼠小島汩沒不定念吾生平所見亡踰者急呼酒酹之而敬美自山左來誇其勝津津不已余欲徃業已夕矣强而宿民家秦氏五鼔風驟作浪挾之若侵裯入早起飯畢念所謂山左之勝獨身行亂崖間徑且窮俄而黃生來已復有跡者相與踉蹌徃問所謂劔樓得一峽脅肩而入至半益狹不復可上下大窘乃返更轉而右始真為劔樓也衆以余體重難之余賈勇捫石崖争鳥道上若猿猱倐忽穿漏出其頂大詫謂衆吾此陟何如髙延宗晉陽戰耶復循他徑下覩削壁數處益竒至王文恪所題連雲障歸雲洞拂苔蘚縱觀乆之仰卧草間以酒脯佐疲徐就舟舟人謂劔樓一名風㺯按南史臺城有西㺯方語謂㺯巷也洞漏狹如蘋末風出入之固自雅何必云劔樓哉帆而過其下舟人呼石公則亦應石公云此亦洞庭一勝蹟也稍抵明月灣垂楊列生水中若幟傍為巨砥可容百千人他亡竒者尋張帆向銷夏灣風益急舷時時就水子念擁被卧艙中張生憊亦卧瞻美數呼酒自解酒行小緩面即青叔平强作長語其不懾者吾兄弟與時養耳黃生睨視吾安則亦安而銷夏灣者於洞庭諸勝為最盖兩山旁出中别滙為湖縹緲當其後莫釐前按其地寛衍有良田橘柚桑柘梨栗之饒民居數千咸自給足蔣太學者家焉聞余至則使使出迓余乃舎舟陸行過烏砂泉酌之盡一蠡行田間二里所就飲太學其中表蔡丈人來訪即伯玉記中所稱九十翁者也視故翰林九逵為季行耳盡聾矣而蹈履神明不衰其子孝亷伯玉捧笻僂行而侍對客益為恭謹可念太學夙具供張擊鮮牢醴至醉飽相與步行山間訪蔡丈人因過九逵故宅談說遺事歎風流之不再復飲太學止宿其明日議登縹緲𡶶蔡丈人口占詩見遺且遺所扶笻曰以此濟而勝也孝亷捷取道步上太學與余輩以筍輿行五里許度不可輿則扶丈人笻又里許登絶頂四望曠朗精神飛揚若出宇宙外矣孝亷指湖之中而示余曰此為莫釐為馬蹟為長沙為若横若隂若翟若厥若葉若余若衝若幔皆有居人稱名山者也拓湖之外指其三周如玦曰此為靈巖天平岝㠋陽山表吾吳者也為卞若長興諸山表吳興者也為惠若錫陽羡諸山表晉陵者也指山之支而曰此東為七賢為金鐸若龜若黿若洞若庭者也西為綺里穀堆為木筆若華者也余時惝怳不能辨第唯唯而已太學走急足㪺紫雲泉試之甘冷勝烏砂逺甚迤邐而西至西湖寺寺且廢有僧規為復之强作其家言且指傍小池曰此髙於湖不啻尋丈矣而實通氣湖濤激則鼎沸平則否飯畢抵東湖寺寺整麗倍之時僧不在闌入其後圃盤桓竹石間尋出至資慶息於橋自縹緲而資慶所繇道亡不與湖低昻者外望則為梵天銀濤拍空金碧遥拱如簇漁艦數百鴈序齒齒内顧而多大壑聚落為塢千甍翼張萬瓦鱗次楓丹苞黃時㸃綴葱蒨中資慶之勝逾於包山兩湖矣出資慶道漸險不可輿度竹塢嶺上下陡峻幽壑茂松不受日未暝已曶怪石枳足且語且喘乆之稍得平陸呼輿促之蔣氏所街鼓動矣其明日放舟西灣之足曰小洞庭觀竒石所謂龍頭者雙睛紺碧他若羅刹磔鶻搏猊種種異態峭壁揷空舟人謂此秋漲不盡露其竒水小减二尺則空洞窈窕牙距外角令人駭矚呼酒數行張帆至東洞庭舎舟步村徑徑窮而得長圻寺止宿寺亦蕭梁時建也僧解空稍可與語沃之飲則飲竟醉其明日從行諸生謀莫釐髙不能縹緲而他名蹟勝賞又不能半西洞庭㑹子與自滇歸遣信相聞云𠉀胥門二宿矣遂挂席過莫釐偶舟人為棹歌山谷酬答數部鼓吹非石公所可及也回首盻西山隱隱雲際吐色㺯晴若相殢者杖屨之地俄落夢境為之憮然乃稍次第其事及詩歌紀之併訪陸丈游cq=240天平諸什附焉凡得三十四首王子曰余覩所謂兩山皆中空真洞庭哉林屋下抵深峭惝怳宜學士大夫雅言之也然至記傳所稱達蛾眉接羅浮連岱嶽即大地中無非山矣又謂吳夫差使靈威丈人窮之十七日不能盡得禹書靈文以歸毋乃夸人以所不能究耶及余登石公覽日月出沒為之爽然自廢意兩曜盡此五百里間矣長卿之賦上林不虛也吾目境有盡而天地無盡所謂能出沒日月於兹湖者吾目境耳即十嶽大九州夫安能異是哉盖湖有稱蠡口者范蠡所跳海地也山有稱甪頭夏村綺里者四皓所匿跡地也夫四皓入地肺啖紫芝以終墓今猶在大河北范蠡還㑹稽始以其妻子蹈海此何取徴哉洞庭古稱不被兵至嘉靖而倭一中之又時時中大盗天地之淳氣漓矣不然而去余家不二百里吾當老是間安能低眉折腰作風塵游也

  游東林天池記

  余以七月赴楚江行至彭澤有𡶶秀出天表者曰匡廬山也自意抵九江必獲一壯徃而以久困石尤乍得風船尾船中人少留色而亦㑹無適為主者徑張帆去殊自悔恨十月量移嶺右假休沐還復抵九江兵臬尚君見訪語及躍然曰且得從子周還余固謝乃使二騎為治裝九江丞徳化令各以其吏人徃其明早蓐食挾玉山程生及吾郡張生姚生黃生游出城北甫數里即聞草間流泉聲甚悲至橋所悲聲易而厲不知從山行覺輿人趾益上小喘二十里而曙色與㣲月接道有棹楔署曰太平興國宫即宋所祠採訪使者處也其宫去署所可里許周益公陸務觀所誇殿堂鐘樓之盛為兵燹奪當無㡬存矣久之乃入磴道夾嶺蒼翠可愛亦時時見人家炊煙羣裊已抵東林寺即慧逺十八人結社地也其面為香爐𡶶秀色揷天前有亭榜曰三笑跨一石橋所謂虎溪者也溪亦多閼塞下有深草暗流時伏度溪可百弓始及蘭若其殿曰神運晉江州刺史桓伊建周陸記所稱唐牛相僧孺署寺裴相休署殿二書今皆已亡之獨三世佛像存而皆端嚴妙好衣領皆精絶云是唐塑工手不減楊恵之他阿羅漢咸稱是殿後石壁陡起古樹數百紛披若盖其右為逺法師影堂中坐逺像傍十八像則劉程之等六人及逺與慧持軰也其更右則方丈頗整㓗中左右六壁為王文成詩僧以朱欄䕶之然左右壁皆已澷漶不可讀縣為置頓小飲敵寒色誇陶令之攅眉成一詩而出訪白司馬草堂僅影響耳遂循虎溪而西步石橋流泉潺湲白石齒齒可念西林寺逺公塔皆在望顧其荒落興盡不欲往乃就輿行可十餘里至雲峰寺改乘小竹兠子以四人牽而上若溯流舴艋可四里許至登髙亭又折而上為錦澗橋故擲筆峰後諸水委也石壁峭上凡數折水自其隙下濤翻雪湧噌吰鍧砰吾不知視棲賢歸宗何如當亦生平一竒觀耳自橋而上為錦繡谷亭亭焉如谷名諸所以稱錦繡者春時雜英百千種燦爛如織至冬初蒼翠不剥丹楓綴之亦自滿眼雕繢復上為躡雲亭又上為甘露亭自是改而步矣時天已隂晦積雪乍液加峻且滑凭一小吏肩從雲罅顧見吳楚諸小山如藂冢溪流縈紆挟㣲照為百千金蛇俄而霧合稍稍逼不見前後人第聞冒絮中語相喚耳又上為披霞亭又上有坊曰廬山最髙處王文成筆也寺僧指其傍小巖穴曰此竹林寺後門竹林寺者世所稱有影無形時時聞天樂云聖僧居之耳霧小闢見兩山下垂若闕而東山尤竒秀層樓危堞廩庾獅象之狀種種問之僧或云即九竒峰或云非也俄復晦稍折而下道㣲坦從寺左轉南嚮連峰前蔽髙可里許逺不知極盖皆稱天池山而寺踞其後嶺小窪耳寺門殿鐵瓦石柱頗壯麗而佛像不甚精僧導而右登一閣曰慿虛縣吏出所齎酒脯凡數行四壁題詠皆已滿獨南嚮左楣尚粉素顧程生作古𨽻題游日及紀姓名而下復稍西為聚僊亭盖所祠天眼尊者周顛僊赤脚僧徐道人見髙帝碑甚詳顛聖凡不足論天意似欲為明王一表徴應以服衆志耳又西為文殊臺臺盖巨石危出可以西眺岷峨積雪俯視千里而為雲霧所翳間一少闢隨合所謂阿閃國一現不復再現者耶臺所建文殊殿亦草草而傍崕一龕中坐獅石像極精絶疑此石師從蓮花㑹親覩法身當令旃檀釋迦退舍矣時日已迫下舂且虞雨雪遂歸而所謂舍利塔獅子巗鐵舩峰白雲洞蓮花庵白鹿昇僊䑓御碑亭者僅從僧一指說而已歸路大似捷然從肩輿踏空中行處處舍身崕也度東林尚君復使置酒强余入則已暝三舉觴乃出抵舟街鼓已乆動矣夫此廬山背耳其由南康而入五老諸名勝十不能一也而所經游又欲以一日而盡之得無為採芝叟揶揄耶譬之初地人見佛現身謂之能盡佛則不可謂不見佛亦未可也記陶徴君棄官居柴桑得非為廬君戀戀耶然貧不能多致力而又以足疾使門生肩籃輿計不能度東林而止望天池便自霄漢余吳人去此殆千餘里幸以宦游一染指差足誇徴君矣越三日紀其事以示同游者

  自均州繇玉虛宿紫霞宫記

  規均州城而半之則皆真武宫也宫曰凈樂謂真武嘗為凈樂國太子也延袤不下帝者居矣真武者𤣥武神也自文皇帝尊寵之而道家神其說以為修道於武當之山而宫其顛山之勝既以甲天下而神亦遂赫奕為世所慕趣春三月望余晨過凈樂憇紫雲亭少時出南門二里許乃行田間兩山翼之平緑被壠時積燠頗困人少女風襲肌為之一快不知其媒雨也已一舍飯迎恩宫殺凈樂之半又數里稍稍入山然漸為馳道山口垂闔棹楔跨之榜曰治世𤣥嶽世宗朝所建也山初不以嶽名按酈道元水經注云武當山一曰太和一曰嵾上又曰僊室荆州圖副記曰晉咸和中歴陽謝允棄羅令隠遁兹山曰謝羅山而文皇帝為特賜名曰太嶽至世宗乃復尊稱曰𤣥嶽以冠五嶽云謂武當者非真武不得當也自是為修真為元和凡二觀已又為遇真宫馳道益闢左右杉松萬株大者合抱曰遇真者為三丰道人名也其東廡有道人像道人張姓當髙皇帝時游人間築淨室於兹地曰是不乆當顯俄棄去而文皇帝數使都給事中濙奉書招之凡十餘年弗得則為之像又贈以真人誥今所奉書及誥猶在由遇真五里而為玉虚宫曰玉虛者謂真武為玉虛師相也大可包凈樂之二壯麗蓰之已飯玉虛出取右道逶迤而上稍有澗壑之屬㣲雨時時將風來衣輒益輒單乃稍有峭壁折而龍泉觀其陽為大壑綰口相距三丈許為橋橋下水流潺湲不絶恠石憤起若鬬四壁無所不造天杉松衣之吾嚮所記洞庭資慶包山寺之勝蔑如也度橋徑已絶前旌類破壁而出自是皆行巉巗間而雨益甚㫒者强自力前所指問道人掌故氣勃窣不暇答山之勝亦若馳而舍我獨峰頂蒼白雲冒之倐忽數十百變喬夭得雨秀蒨撲眉睫以此自媮適忘其濕之侵也度日景已下舂始扺紫霄宫宫前為池曰禹跡有亭踞其右池合宫之溜而滙焉潺湲噌吰所受滙已衆又暴得雨上奮若有蟄借以起者浮鴨數頭緑凈可翫既入門雨益急衣濕透衵服顧左右分謝𠉀吏齒擊不能句乃入道士室搆火燎衣探案頭得黄庭一巻讀之命酒三爵時雨聲不可耐且為次日道路虞而倦甚目不勝睫也乃就枕

  繇紫霄登太和絶頂記

  夜潺湲不已若夢中度三峽也比五鼓醒而絶不聞雨聲質明起禮前殿壁其後鐵色横上千仭若屏曰展旗峰出憇禹跡池泉聲益怒飛流縹碧可愛仰視雨脚下垂而暫若閣者甚畏之然已决筴則勵輿人前池之右為福地古七十二之一也宫其上弗及訪俄而漸開霽所入皆陿徑兩壁直上無盡而三公五老諸峰以次現乃更用濯雨故蒨潤葱蔚因詠唐人羣峭碧摩天語歎其指意之妙乆之崖忽闢其陽丹碧出沒杳靄中稍迫而視宫之額則南巗也舍弗止乃度宫西嶺下視大壑若孟諸席以古松長杉之屬自是度榔梅祠地益髙壑益雄深仰而睇俯而瞰無非以竒售者所歴宫觀羽衆以笙管導之出沒雲氣中時亦為風續斷或前薄崕而為回風調穿入窪幽則若甕呼者度半舍許得一澗輿人來請曰從此陿中穿則故道也當步上三天門此而下趣澗則改徑可以輿亡苦乃聽其所之以得雨稍走沮洳怪石錯道古木偃蹇其右仰而諸峰之髙以為亡踰矣左仰而峰勢益峻遂失其右所在乆之蛇行爭鳥道凡數千級而躋太和之西嶺又折而下泥滑益甚㫒人足前趾恒蹈空又數失而顧其身乃空懸數千仭悔不若步之小安也已上太和憇傍室顧視諸道人舍其趾半附崖則重累而度之多者至七層若蜂蠣之為房罡風蓬蓬勢欲墮不墮甚危之而竟無恙也改服禮真武遂登絶頂曰天柱峰由太和而望天柱髙僅百丈耳而行若數里者左挽懸而右肩息不能得懸之十一輒喘定乃復上遂禮金殿殿以銅為之而塗以黄金中為真武像者一為列將像者四凡几坐供御皆金餙也已出而顧所謂七十二峰者其香罏最髙然猶之乎榻前物耳荆州圖副記云峰首狀愽山香罏亭亭逺出又郭仲產南雍州記云有三磴道上磴道名香罏峰然則後人易香罏為天柱而以其從峰稱香罏耶餘峰夥不能臚述而其大都皆羅列四起若趨謁者又若侍衛時乍晴𫎇氣猶重不能得漢江而三方之山若大海挾銀濤層湧疊至使人目眩不暇接古語云嵾山輕霄葢其上白雲當其前有味乎言哉諸山皆培塿獨東南一山最髙意不肯為天柱下者而又外嚮問其名曰外朝峰乃在房陵官道也凡山所有峰澗巗泉之屬不可指數而其名即道流軰剽它志被之又舉以傅真武為真武稱者不可指數而皆無據時分守李君元莊從為飯神庫之後院謝去客有言范丫髻者居二十餘年矣冬夏一衲食一飯亡鹽酪所棲止一石竇試跡之則已至矣貌瘠而神腴雙眸炯然即一衲鶉懸歴寒暑亡穢也與之語不能為虛而能為不虛者亦雜用儒家言顧謂得道可以遺身然何渠能外身以求道耶為作白湯飯供盡兩甌而别

  自太和下宿南巗記

  余將㠯鷄鳴起作泰山日出觀而二傔谻寐呼之不應旋有謦欬者則已辨色矣然亦以足不謀凭欄徙倚乆之乃就籃輿而下百餘武不可輿舍之遶出天柱峰後為三天門降之易屣於陟而用陡絶故數踸踔腰膂不相攝累息股戰賴道士時時奉酒脯紓其困顧視中笏七星三公千丈萬丈諸峰差池頡頏色若可餐數步一回首不忍失之下二天門為摘星橋有文昌祠讀汪司馬伯玉所為文甚麗中謂國家創述右文盛髙孝廟而以劉王兩文成當之夫伯玉殆自命哉乃不佞所不敢知也稍數百折得昨所取道晴日獻麗原谷詭瑰異狀觸目若新亦忘其所睹記矣亡何抵南巗宫新蔡張助甫約以望後一日登太和而所遣𠉀人不得報乃憇以俟之飯後有舉僧不二所休巗告者即伯玉記佛子巗也欣然許之復以籃輿往從宫門傍左折逶迤上行百步有巗曰歘火石文如燄起樹作龍爪其中窪深而旁有靈池水甚𠂀傳以為雷師鄧君修真地也道流軰飾像𫎇之後若為寢室者其美遂為襲矣乃復行嶺間回穴紆磴足相齧者十餘里而始抵巗巗踞嶺之腹而嵌空若室者三中最寛鑿大士像虚左席客以地而庋其右以榻不二髪鬖鬖白覆額而狀甚腴出肅曰公貴人乃羸服耶坐餘榻屏人耳語謂公自此中來將毋不從此中去乎奈何自失之予為悚然第其所稱握拳閉齦流羨入丹田法與一切空所有皆予素聞者已乃引予左邪而上至頂有池延袤不二丈而水旱不溢涸蓮葉田田其中前後為一池僅半之亦有雜花木之屬蓬室方廣當身一木榻匡坐嗒然乆之其嶺左右皆大壑壑盡皆為絶壁四周靡所不際天其色以三舂奏異已乃却引穿美箭下臨前澗磐石若峽水潺潺流其下小為隄扞之滙為一池茂草沿絡傍巨石頗作梵字刻丹填之仍為予釋其義予笑不答尋又為予言所以結搆之詳皆手任之予曰是空有耶曰吾空有而時有有而空空毋害空也已又飯予於室蔬豉皆香美尋飯予從者數十人皆徧毋畸贏乃謬謂予曰適襄邸涓人來授餐耳臨别握手不能釋且曰毋忘兠率㑹也予顧謝師自愛庶我不能得師境而師或墮我趣奈何還南巗時返照猶未斂乃入謁真武殿從殿後歴元君殿南薫亭獨陽紫霄諸巗室徘徊顧望諸峰爭雄而趣太和若㳺龍天柱金觀色煜煜射目所謂禮斗飛昇臺捨身崕其竒壯詭卓無論道流鼓掌𤣥帝事若覿也予語之若曉僧不二耶是欲空一切有不得而子乃有一切空乎因大笑命酒數行而罷

  自南巗歴五龍出玉虛記

  由南巖右折而下半里許為北天門出北天門稍折而上曰滴水巗若肺覆時時一滴下小池承之即不以雨暵緩速有澗傍亦饒竒石泉㶁㶁下流橋度之頗勝而名不雅曰竹笆然亦未有以易也自是壑益深曠樹益老髙者徑百尺大可數抱而根皆露交縱道上數百千萬條其麄者若虬蟒次為蛇為擘為即且樹得風簌簌鳴則根皆應而鱗起若囓人趾者崖顛恠石俯下欲墮亡所附麗其澗石又突起若象若獅若龍若鵰鶚之屬意似欲攫人令晦之夕冥之晝過之不憭慄縮足耶有僊龜巗衡縱數百尺作緑珩色沿澗而下至青羊橋石益竒詭百狀水益壯嘈嘈若笙鏞之乍奏而自律也下流方崕陡上無際水乃從其趾穿度矣呼酒盡三爵酌水復盡一爵自是舍澗旁道頗行谷間迷陽茀離不可以捷可數里乃復攀縁而上其岡嶺故已皆土忽復石石遂多竒而檉杉松栢之屬忽盡偉蔚整麗余謂是且得五龍宫乎而道轉上轉不可盡輿人喘而噓數息數奮乃抵焉入門為九曲道丹垣夾之若羊膓蟠屈其垣之外則皆神祠道士廬也美木覆之隂森綜錯籠以㣲日猶之步水藻中其臺殿因山獨峻出宫表紫盖金鎖諸峰彷彿欄檻間物矣庭左右有池二以螭口出泉傍復有井五所謂五龍者也廡之西復有池二若連環名曰日月池日池黛月池赭云其色亦以時變不可知也飯已道士奉真武玉像來觀已又出文皇帝所賜道士李素希二衲被之正與余體適因笑謂此衲出尚方而復不偕鸞鶴逝者亦胡異中丞紫耶所聞凌虛巗自然庵尤勝而意不欲往乃出自是稍坦迤而嘉樹美箭益夥鳥聲雝和㑹所使上事人還發尚璽弟書稍問燕中事不覺至仁威觀觀前石梁曰普福橋橋之勝下靚深伏泉竇焉上顧四山若瓿口而㣲缺從缺之所而得日草木皆媚自是復蛇行下數里至五龍行宫踞其前門小憇山忽左右闢多為平疇青碧布壠除道益廣而所留羽儀亦至乃改服度華陽亭躡石梁挹蓮花池驟喜其脫險艱而忘諸山之盡去我也已尋抵玉虛而分守君復來𠉀觴余望僊樓酒數行則驟晦冒雨之迎恩宫宿焉王子曰夫余之山宿者四而歴不能得十之三也然亦足以雄生平游矣夫物顯晦則有時哉彼夫禪主絡驛者七十二柴望之禮稱嶽稱鎮者各五而兹山固泯泯也一旦遇真主以疑似惟重之跡而膺特拜遂超五嶽而帝之宫殿大者擬建章小者凌祈年望僊道流非耕蠶而衣食者以萬計奔走四海之士女爭先而恐失號泣鼓舞望之若慕即之若素彼何所取繇來哉謬矣夫太史公言也曰惡覩所謂崑崙哉夫近有一武當而不能舉彼將以為無之也無之惡在其無崑崙也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四

   王世貞 

  文部

  記十首

  顧氏祠堂記

  昔者三川之民被髪而祭於野夫子葢夷之云先王之世亡論貴賤人人得縁等盡其孝而秦好尊大制黔首毋特祠即卿大夫過抑殺嫌其比於上家不復廟矣而熟於禁者以為固然而忘其自甚或執政大臣坐祠寢見糺有司至勞人主斥縣官費為廟者噫何其陋也楚俗號稱朴嗇其民淫於外鬼而畧於内鬼蘄顧公業諸生時則已中非之歎曰蘄之中大夫之宫鱗然其侈者山節而藻梲所以自居亦足矣即藉先人遺饒什一之息亡所施施之叢林之社而奈何靳一椽先人也此何以教民孝且合族哉於是謀祠祠其髙大父以下而屬為諸生力未遂乆之公二子按察問比部闕先後成進士各以禄之餘至公乃合耕之餘庀材鳩工為屋若干楹卜宅之隂厥枕維岡堰陂為塘割燥臨濕檜栢薈蔚深靚洞幽神所慿依春秋牲牢相恊厥資益置腴脂凡數十租族之貧者遴使奉祠取其秫以醴茁彼羊豕左右飱粥以給事育祠既告成乃合昆季乃率子姓卜日之吉奉髙大父以下入祠左右昭穆咸秩於禮肅若𦙝蠁儼若有體雍容祼將始卒不愆尸警位嚴靈風蕭然既畢事公乃餕神之吐揚觶而戒曰嗚呼凡我後人毋墜忘先徳嵗以其日必躬必慤予思日孜孜砥節厲心毋辱其遺衆穆如也又翼如也以聽君子曰楚自是愧祭寢矣不忘其親孝也合族而以恵遺貧仁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楚之大夫家有廟也顧公風之矣其二令子宜哉

  張氏新泉記

  順義張君既罷職方歸乃即邑東北五里圃焉圃故去河逺千樹棗千樹栗千畦薑韭菘它蔬屬稱是顧安所得水乎於是張君厚募工穿井下可十餘丈而土入益燋坌勃若𡏖工報曰是不可為水也燥而堅是類燄穴叩之空空如下天狀盍他徙穴乎張君意不懌乃操豚酒為文告於神大畧言不佞不足以要神天一之貺雖然掘井九仞而神閟焉亡涓勺報自今而往請與神約其重之妄愚不飭志於隠者罰之涸如故自絶於尺寸之澤而枯於鮒者涸如故請得舍畚鍤焉既畢告而張君乃以暮行井傍有若蠕蠕於土者試以杖導之則泉暴起慫涌觱沸巨若疋練細若瑟瑟倐忽充凸寒冽靜㫖環井而圃諸非張氏者咸取汲焉邑薦紳先生人人來言張君祥也在易井之九三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三閭大夫得此繇而歎豈足福哉今天子明聖井養萬彚即抱一才藝者思自奮勿幕之效而况張君則豈其遂不食也吳人王某過井酌水甘焉張君語之故而命記之

  永平祠殷訓導先生名宦記

  葢猗蘭困於谷風雖死不改香亡何而馬勃陵之在下難振哉有質檉櫸鴟鴞上托狐鼠下族然得諡為昻霄之雄仁義附於髙位余竊甚卑焉廼若在下而振彌乆而聞此非特其所寄殊也厥亦有至質矣余日者察獄燕趙間間則以祠考循良吏故實其祠類多二千石不則千石亡下者退而見其父老諸儒生難之雅未有以舉也是亡論其甚往緜邈即能及其身耳目睹記亡稱焉於乎非名實相左謬盭然耶又東游永平永平為古遼西地不佞葢徘徊於離枝孤竹之封攬先民之遺致庶㡬哉有所值而不果廼其父老諸儒生稍稍有能言其宦之良者不言二千石銅艾厪言殷先生殷先生為訓導秩百石至卑小也又天順成化間人非及父老諸儒生耳目胡以稱哉父老諸儒生更起難言使者胡難之易也吾非能識殷先生貌作何狀與官所至第吾之大王父行及事殷先生者家說軰臆以故畧得之而先生行於養母事尤著始母來就先生養也天大雨道泥先生徒繇泥道中扶板輿諸門人人人徒繇泥道中從矣母性喜食魚㑹灤河魚美而河水旱無魚先生旦一衣冠河傍拜且禱也亡何水驟溢得魚取以食母迨而今鄉之人闕供者輒詫謂兒曰唶女不習殷先生拜禱耶而先生故以三禮取髙第諸亡能為三禮言者先生晨夕誘誨之至捐奉為油楮費束修以上未嘗不諄諄也永平家挾三禮青紫比比三禮之傳永平自殷先生始余起謝父老諸儒生審如公等言是不當祠殷先生耶蜀之有文翁葢天壤相蔽焉大要前用殷先生法也夫殷先生不及身後必有顯者及余卒卒罷察獄還治兵山東從今國史檢討正甫游因得聞正甫之先仕嘗至徳審理相徳莊王有聲不知其為殷先生也以姓故語及之正甫大驚曰吾不足以辱先審理後待罪太史則不知先審理之教永平若是嵗餘而永平守紀君使來言其前守李君為殷先生入祠狀良悉且謂余記之夫二君子其猶行古之道也夫徴衆公也逮卑義也追逺仁也假令殷先生婁起為九卿生赫然祠矣烏能歿而脂父老諸儒生口至今二君子其猶行古之道也然則不難正甫乎誠不欲令以正甫故揚先人名又詎宜以殷先生後故掩賢者二君子之為永平而已矣殷先生諱某武定人後遷濟南李君名遜今為廣提學副使紀君名公巡由給事中遷

  青州兵備道題名記

  青州故無兵備道有之自獻牛鸞始牛公始繇益都令遷也武皇帝中大盗彦名等以數萬騎臨濟上三周華不注焉東而蹸淄澠之交牛公從子弟亡命力戰却之於是奉璽書超按察僉事治兵青州屬州邑十四益以濟南之淄長萊新為州邑大小十八又得以考功法課諸吏論死罪以下者牛公治之乆遷副使最有聲其後代牛公者或以副使以僉事所奉秩輕重有間其於兵備職自如即稱使可十餘人專以彈壓盗賊然盗後先亦十餘發發輙與使相低昻而期甚至以跳梁聞上勞白虎節則安用是使為也說者言青於郡國最號難治都㑹之間其民不辨穀麥本而務以鮮衣怒馬相勝鳴瑟跕屣陸博蹋鞠如季子之稱齊哉即野負山鑄山負海煑海大豪驁然挾中猾佐而驅使民威重於使且謂使孰與我大也民之聽豪也便於聽使然俗又好任俠慨不快意以軀借交報仇藏命作姦剽攻禦敓鑄錢掘塜固人人少年翁伯也使者業以柱後恵文彈治之固當無擾獄市一言耳平陽侯胡以得化諸能為齊言者古之人奉寛寛理奉嚴嚴辦是數君子寧盡不古若也漢世守得以一切便宜破法錢穀兵甲從意調興所論死朝上夕報可甚或立决乃上今雖謬稱貴重於守禁網叢宻蝟察虎視一不相中文法吏得以其職伺之其他干陬察淵皤腹版築中丞之辟司徒銳司徒耳奉牘而讞頫首聽裁侍御之廷尉史耳舉翮觸隅動若籠鳥乃欲一區區下筴偃然蹻跖之上責漢治明法不亦大相縣左哉雖然賢者不以小廢志智者不以困廢才夫因事而就功趣時而見長則數君子者誠饒為之也世貞既待罪且三載乃得以燕從諸父老及薦紳先生質所難諸父老薦紳先生間以數君子政稱者其姓氏或闕焉用是大懼采而勒諸石為之記使有存耳至所謂某也賢某也否一字衮鈇史氏職也即世貞焉敢以不肖身辱數君子後而易言之哉

  閱武堂記

  出青東門折而南可一里為蒐地地可容萬人其陽有臺据而堂之三楹曰閱武日乆圮廢且甚世貞視事之再閱嵗乃始庀嘉肺之羨緡鳩工廓其楹為五更治臺於後峻加堂之半堂成世貞乃以間從吏士出勒騎射鼓之駟鐵乘黄不脫介而馳磬控若翼縱送若組囂爭的者以千計的之發以植其叢矢以蝟二矛重喬左旋右抽聚為鄧林覆之凝冰厚霜盤踊電激卻曵風雨鋈錞之㦸指空而擲要𦕈俯身接之捷於猿猴刀盾曳札銛接不及毫末目無逃挫賈其餘彊搏人以嬉斯不亦擊技之雄也耶雖然孫卿子曰齊之擊技不足以當桓文之節制夫桓固而齊之先君也當桓時楚乘廣雄於江漢折鈎之喙足以當九鼎焉而不憯驪山之孽狄實跳梁以夷衛城社襄公靡罷之燼桓實因之至大匡管氏之法亦不過取士於軌里連鄉中軍國髙之鼓而已其於法綦淺甚易然以其燼南遏楚北伐山戎中包諸宗侯外撫吳越邑牂柯踰方城雕題黑齒六兵車而王室遂奠不佞即諸吏士業以而車轂擊人肩摩連袵成帷揮汗成雨毋若先臨淄之途乎哉而所自負冠雄雞佩長鋏截蛟斷兕殿後攻鋒毋若先彊冶綽最之流乎哉然不能為縣官出死力擊敵庚辛以來悉索敝賦奉若而北至則盤馬長城之南度警解輙罷以要大司農金錢乍浦之役有君子六千人一夜駭廢未曙跡絶以不佞所遣募南者無尺寸功還報徒令孜孜閱軍籍為也則縣官奚賴焉見而之雄於師也未見而之雄於敵也夫惡少子弟脩小酒食憤奮臂一呼三尋長銛施頸自若它椎埋發塜鑄山而攫魚鹽之利又何雄也南矢不能及大海北矢不能度長城徒以烏合鳥散為長筴抑又何誖也世貞嘗讀管氏之書葢有所謂七體八經五務三度非盡以其施之兵乃所以為兵本者詳矣禮義亷恥是謂四維今諸吏士勇私而怯公也馳小而忘大也毋亦為而師帥者闇昧於道不預修四維之訓乎哉其師帥固然乃諸吏士不務以壯時佐揚先人之休烈而令人舉盗賊之聲稱冠之齊要亦不善用雄矣不佞竊以為諸吏士羞願得修其職交勉焉

  屈賈二先生祠記代家君作

  嘉靖己酉予按郡至長沙其水曰沅湘故楚屈平所自湛地至漢時賈誼出傅長沙王渡沅湘水為賦弔屈平因以自悼云今蹟猶有稱賈太傅宅者以詢其里學士大夫類能言之然未有祠祀予嘆曰嗟乎是曷以揚搉明徳表厲風軌而亷起頑鄙哉其責與於守土者語長沙守某守曰唯唯謀之丞某倅某某出官之羨庀材而計之為楹若干左祀屈子右以賈生配采蘺芷酌椒水奠焉而屬予記其事予少也則嘗讀司馬氏史竊慨之矣夫士蓄志擔業慷慨而激昻功名之㑹何可言也或道與時左奉身綽裕之鄉而逃於是非之外以語其身可爾豈所以語于國也屈平繇公族事懐王王故嚄唶靳斷子蘭上官又内誣斥指逺之隂嬖參五而愛怒謬盭夫抱皦皦之節兼卓越不儷之藝而欲求近亡害者此於勢固難也流涕逐放瀕死而益巻巻不忘者其意乃可悲而灋也夫懐王則何敢望文帝絳灌東陽諸公特椎朴少識熟馬上之故觀厭薄儒者豈亦習於内誣斥指之術哉賈生何媾此逐也賦所云鳳凰騏驥者似謂平不解晦跡量可乃其自謂然矣悲夫人臣欲輸忠主上保乂宗社憂深而慮長顯至哭涕太息即㣲或比物假訓者其於量身誠拙於國計何耶不亮其衷而較其淺曰自夭于天年過矣過矣楚王昔縣令尹使使持重金璧而聘莊生生去弗顧曰吾與曳尾而泥中之龜也莊生殆得全其天楚又何賴焉予故特祠二子祀之俾凡長沙之薦紳士與吏兹土者過而游以弔者愓然有懐君奉公濯行不湼之志焉退乃惟所以失約諸聖賢之訓慎發善藏而道濟之至徒以撫今而愴昔僅藉攄幽憂憤疾之思葢二子之言既矣非所願於來者也

  重修長興令黄公生祠記

  余郎署日則聞今大司冦黄公之賢也既罷官往友人長興徐中行所以間從邑父老長者㳺時時益稱黄公賢不置也黄公者故長興令也余故難問邑父老長者黄公去令三十年安所得稱若此乎邑父老長者言即無論去我公乆一憶公諸治狀葢若新焉指邑之條教象法善者曰此黄公所遺也其稍未善者曰此後令有所損益公者也閭井之氓獲世守素者曰此黄公之卵翼者也鄉大夫士顯賢者曰此皆受黄公教者也指邑之東門外祠曰吾邑思黄公而不置追而爼豆之者也其巋然而像者曰此黄公令時貌也屓贔翼然髙者曰此顧中丞之紀黄公績者也余讀中丞文退而徴諸徐生徐生乃言曰不佞齒固卑然幸及為黄公民又幸及稱公之門人始黄公來治長興長興民竊少之公弗顧第行求邑劇𡚁宿猾把持稅牘者難縣官不解出納往往家於役黄公笑謂女曹善乾沒安能溷廼公悉驅逐之手自㑹計出納倚一紙而辦故事區有長長職二稅齊氓往往苦其長横索而其長亦間苦豪右負累償破宿産黄公業為立程約身任之民樂就公賦豪右不得與其長詐相勝黄公所讞治獄後先以千數庭列片語立决然不數持阿三尺曰惡用猾吏困吾民也諸訟者受攝牘往當攝者欣然來就訊以故黄公之胥不能識民民亦不識吏而邑大治公兩入覲從二騎鬻槖書為行資即大府按長興者及它貴游客無敢以饒望公公暇則延諸儒生講說文藝其稚而敏者擇明師誨之貧者割餘奉飲食之人彬彬自好取甲第仕宦有聲黄公為令滿六載就徴貧不能治裝邑人填道哭挽公曰安能終借我父母乎於是始謀為祠祠公三十年一日也余聞徐生言愈益慕說黄公歸一載而生以邑父老長者指來徴余文記其事余固謝不敏既而思之太史公叙次晏子傳願為之執鞭而不可得余雖不識黄公然幸生其時又辱聞其狀甚悉余又何辭且余少習太史公書固竒之至諸傳滑稽貨殖㳺俠甚猥瑣無賴也乃獨不載循吏何耶河南守吳公治行為天下第一固嘗薦賈生矣史不能舉吳公名與所以稱第一狀又何也則豈唯太史之罪葢賈生有慙徳焉故史至班固氏而後秩如也明興百八十年來循吏之效不甚見於世說者謂苛文實困之即吏人人黄公奚困焉徐生倡諸父老長者新公祠而紀以言徐生似勝賈生也詩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諸父老長者勉之更為我謝黄公公家次公丞相時胡不潁川若也黄公為名令入為名給事出為名藩臬又入為名執法為名大司農為名大司冦且行相事迫矣母令史册有隠志哉黄公其亦勉之

  太倉州儒學田記

  夫武吏以搏鷙奮而文吏以儒飾顯其事若枘鑿不相入然要之未得其精耳道固有不相入而相為用者說者曰漢髙帝以馬上掃嬴項收其民而袵席之更三世可以禮樂矣重之以文帝而猶曰未遑也安在其相為用哉是不然凡先王之所以衿帶其甲胄而教化其刑罰者機在於轉移之間耳故皋陶一士師也挾章程以其職冠䕫契而不為讓知有虞氏之欲以法開教養也有虞氏之用皋陶也汲汲乎水土之未及平而于四兇乎是誅先除其害而後布之地也故夫周官之為司馬司冦者未有不隂用於司徒宗伯者也余竊持其說以規世之用事者而未得其人乃今見温公焉始温公以侍御來按吳也提衡百吏而濯祓之務精白王事不好為操切苛辨第時時言吾計無以安吾民姑去其害吾安者而已而㑹太倉嘉定間大俠沈氏多蓄養亡命奸盗負海煑海巨艑出沒波浪遇之無不立靡碎其徒探赤白丸行剽殺人國門之外環沈而百里居者空其蔵葢十室而九所占割腴田以千計自食之課吏莫敢誰何私苟幸其無他故足矣温公聞之不懌曰不穀奉上威徳即步武外夷其人而甌脫其地何恧弱哉乃選良有司挾二帥指授祕筴悉捕下獄置之理而𤓰分其田以五予旁民共職稅以五之三予太倉五之二予嘉定二學宫其為太倉者凡六百三十二畝有竒諸博士弟子貧憊不能事婚𦵏與旦夕饘粥咸以節取給焉而春秋斥其羡治典籍庀禮器如故於是州父老則人人喜加額言吾所不魚肉於沈氏者㡬希温公不動聲色而殱夷之公有恵於吾民甚巨諸博士弟子則又大喜言温公用軍旅之役爼豆禆吾曹無憂虞於俯仰以從事詩書吾所不勵志行以終公恵者有如日諸田沈氏田者亦大喜言兹地皆王土不幸而出其資肥盗賊者百年又辱鄙之為盗藪頼温公力一旦洗濯其故剪荆棘而助菁莪之化諸博士弟子及父老何以報温公而㑹温公以滿代去今侍御東萊孫公當行部有司用故事請孫公慨然曰兹唯前使者之猷與諸大夫力也不穀何敢忘之其勒諸石以示永永諸博士弟子及父老則又相率謁余言余病且廢不能為䛕辭如温公真能以法開教養者詩云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温公得其精而為憲萬邦又何疑焉公名某字某河南洛陽人兄弟俱以文章名有二温集其得代去也又以破島冦功當遷賛公畫者前兵備副使耿公隨卿奉而行之者州攝守蕭君某勒石者博士某某

  黄氏祭田記

  余嘗讀孟氏書至所謂三月無君則弔者私亦竊疑其急及讀至於唯士無田不可以祭而後知夫士之所以急君者在祭也又讀至於卿以下必有圭田而後知先王預下之悉曲體其急而為之地也然禮稱士有田則祭無田則薦則所謂圭田疑若止於卿大夫與士之在朝者天下固有草莽不祭之士矣葢勢之所為限澤固有所不周而士亦有所不能自致於禮也當孟氏時其所謂士者陽若無所事於世而隂操世之重以餌天下之諸侯而所謂諸侯者浮慕其名而内規其助不愛爵禄土田以招延天下之士其兩重相慕跡若可紀然問其身則朝梁而暮齊問其兄弟則伯楚而季秦問其墓之鬼則祖粤而父燕家不得恒祭祭不得專田而諸侯之所以厚士與士之所自厚者身而已凌夷至於唐若宋其藩鎮郡邑奉天子三尺惴焉若無所藉於士而士乃至於厭薄畊桑之業棄其鄉井之故甚或七世不𦵏舉宗不喪䞇業貢諛蹄鞅徧於天下以庶㡬一日之遇士固竊士之名權以覬乎上上亦竊士之利權以答其覬其所謂藩鎮郡邑雖不能如古之諸侯亦庶㡬有以少饜其口而遂亡其故一旦被顯遘躋膴仕乃或有家廟載令甲而祀在寢為臺司所糺者况其他哉始山隂黄君諸生時嘗從憲使洪洞劉公游為授公諸子經當黄君之父良貴君稱國士其母吳氏稱賢母聞郡邑間而老且食貧以死黄君居恒戚戚不懌曰嗟乎人子哉無所力於生矣即不得受升斗共粢盛終身矣夫使若敖吾鬼而顧諼吾鋏何甘也劉公竒其材悲其志及行省浙東捐槖中裝者百金遺之曰而以金為田毋虞春秋享也黄君業置田若干畝後稍貴有餘禄然不欲更益名劉氏田曰祭田而屬王某氏曰士固有不能盡得之於先王而吾乃偶得之劉公者劉公即不以百金沾沾為吾徳吾啟血膋而秉欝鬯以從事於先君子楹坫之間淟然有餘涊焉吾曷敢一日忘吾曷敢一日忘子其記之以示黄氏之為吾後者嗚呼劉公不愛百金裝俾黄氏之祭有田自劉公始黄君不以身先其先人又毋朽劉公之徳而著列之其相率而歸於厚也亦賢於吾嚮所謂士與諸侯及藩鎮逺矣劉公名汀為叅政以罷黄君鍾今為太倉司訓與余善

  先伯父靜庵公山園記

  循麋涇而西者曰大王父司馬公第襲第後稍西偏而枕涇者伯父靜庵公園也入園松亭翼然已屈松栢為左右屏已又屈松栢為鶴鹿者各二折而西則東山之阯在焉有亭瞰崖而下頫稍西為靜庵中五楹兩序半之出庵折而西又數十武為山堂堂之南有臺列恠石名卉東西修竹綿亘數百武闢堂扉而北則杳然别一天為大方池中浸芙蓉菱芡左右石門以入山分為二橋各有亭踞之其水左深入石洞為石梁以度抵一崖而止崖前鑿磐礪蓮花引水浮杯𣺌𣺌自崖隙出水右度橋而窮復為深澗上横石以道而西抵礬石山被以白華曰雪山諸山輔皆土岡委曲抱麋涇若率然之脊萬松鱗鬛之山之勝不可盡數大抵石巧於取態果樹巧於蔽虧卉草巧於承睞亭館巧於據勝而已其所謂石則太湖武康斧劈崐英之屬果則桃李梅杏橘柚橙柑樝梨梬棗橪柿含桃盧橘來禽鬰棣楊梅㯚之屬樹則梧檟梓栝椑栢杉檜黄楊檉櫸檘櫨胥餘栟閭女貞椿榕之屬卉草則蜀茶海棠辛夷玉蘭蕙芷芎藭猼且芙蓉芍藥牡丹合歡忘憂青蘿蒼荔之屬各以百千計亭館可再屈指數葢靜庵公自罷藩幕歸甫三十年中間即非負危痾峻風厲雨未嘗晷刻不之園其所規擘匠締旦損夕益往往出人意表以故精麗甲東南雖夙稱名園者遜弗能抗余自為諸生則已侍靜庵公杖屨游山中每春夏交蒼翠四封蹊徑殆絶裁霞襚綵因風廻蕩穹幽漏明芬芳徐出琅玕崢嶸青葱峭蒨爽沁脾腑百羽萃止㺯暄訴悽啁啾嚶嚶有傲人色縱屐游目靡匪趣㑹而靜庵公又雅好客客毋問晝夜商移徴易絲倦肉代改席謀懽醉醒互端是無但東南稱能為園主人者亦遜莫與靜庵公抗而㑹余北游得一官乆之遘家難歸靜庵公已捐館舍屬服除稍從諸兄弟往則嚮之所謂松栢屏障鶴鹿及他欄楯蕩然無一存石亦多傾圮卉草雜樹十去五六亭館十去三四第其存者石色漸古苔蘚蝕而蘿蔦封桮棬之木獲遂其性上干雲霄虬攫虎坐眩恠用壯履綦鮮及鳥雀益傲至於絃管之地松颷驟濤篁水相應怳若舊游之在耳而尋之不可復竟矣余從弟瞻美為靜庵公少子酌余茗石上相對歔欷久之意以有所軋故不得致力於兹園以終靜庵公志也余徐謂曰子不聞宛洛天地之中古所稱至鉅麗偉觀哉彼逺無論銅池金谷絲障錢埒之地不終屬梁竇崇愷也大歴㑹昌中平泉緑野竒章之石履道之竹皆足以吞兹園八九不芥蔕而宋時李文叔之所記無一為其子孫有者文叔所記園㡬二十年不旋踵而中金人寧獨舊主不可問而遺丘故池瀦夷為一甌脫亦焉能彷彿指道哉今兹園雖小頽而幸置之湖海寂寞之鄉厭者不易棄而欲者不易跡吾固知兹園之長為王氏有也子何念焉瞻美意似有省者既而曰洛陽之不復園也葢三百年矣讀李氏記而園若新也文其可以已哉夫園之不吾長有也吾知之而子之文長在天地吾亦知之子姑謀所以新吾園者余曰諾又二年記成郡人尤子求為之圖而余系以詩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五

   王世貞 

  文部

  記十二首

  蘇松叅將梁公徳政記

  嵗著雍執徐之寎月弁者百人造王先生庭而請曰余東海之辟司徒士也日天子有深顧於東南移吾將梁公而大帥之俾全有吳吳吏士幸甚雖然余則何可一日無梁公夫梁公至而余軍始城也庵盧之宇上露靡所葢覆旁四無壁而當事者日務减削之不腆郡邑之賦不足以食戰士士且色菜梁公出槖中裝黄金犀毗綺鷫鸘與夫人之簮珥鬻而佐軍曰縣官時念若少需之毋苦也梁公日治軍至夕弗少休顧謂若曹饑吾食之寒吾衣之病吾藥之即不幸死吾棺之慎毋輕狡為盜姦汚乃公三尺也梁公之煦育吾曹殆嬰兒然至出軍令立表下漏軍正左右視士立駢植毋敢以毫髪忤者故吾曹於梁公居平即嚴冬未嘗不若暴日也其有戎行即盛夏未嘗不若負霜雪也夫吾曹誠不能留梁公然何敢一日而忘梁公吾子其志之俾有以寄吾思于梁公且不朽先生曰善㣲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未既褐者進曰余新城旁之耆老也䑓使者城于余畝而俾梁公軍之余始竊有憂焉梁公至而市詎不易肆也肆且倍賈矣馬無所芻於田田芻鬻矣嚮時時虞夜夜枕髙矣嚮不能一日忘𩗗警警行息矣吾子其有恵於梁公庶母遺耆老之請先生曰善㣲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夫梁公者故先中丞將也二十而奉其先大夫於越從異軍子弟角倭冦數䧟陣搴旗為軍鋒冠先中丞亟為言於朝即一旦緩急梁公可將十萬衆梁公稍遷於吳淞為禆將有聲已復遷為江右叅將平嶺盗遂至今官梁公以先中丞故訪余於里閈間與談天下事抵掌忼慨若按圖而陳說者余謂世居閒則右文迫則尚武今吾郡幸一二嵗不中冦遂狃以為小康而令文法之吏操切而持武吏柄以為能而不思㓂固躭躭其視也梁公以為然以故其治軍日益飭梁公誠賢哉雖然今遂去若而大帥乎曰梁公固去吾吾曹猶梁公統也先生曰然則梁公故未去若也庸何思且若曹不知梁公之貴顯重用事耶得無以吾言為䛕乎哉衆謝不敏先生乃言曰毋傷也昔在周宣王時王命申伯式是南方吉甫為詩誦之曰文武是憲柔恵且直又曰吉甫作頌其詩孔碩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吉甫復為詩頌之曰四牡彭彭八鸞喈喈又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彼吉甫者不以將帥之重避其近於䛕而歸美之若此乃復沾沾乎自貴其言者豈不以歌詠盛徳大業金石所紀有弗容逡巡者耶今以若而人之請石余言梁公讀之愓然有砥礪益奮之思其所以終恵東南者庶㡬申伯山甫焉余雖不文其亦何吉甫之讓弁者曰敬謝教請勒之石褐者曰梁公倘終恵吾民者其王先生之賜也夫梁公名某字某某人所

  王節婦項安人祠記

  吾王氏之秀曰時雨僅二十四嵗夭其婦項安人故盛年而貧或欲奪之項安人則日夜抱其孤任用泣曰吾所不獲從地下者以此子任用長而受書項安人即篝燈熒然所佐讀者洴澼絖也任用既有室項安人夕則闔扉寢母置旁婢竟死曰生不幸倍所天吾不忍再而影也項安人之拮据於家以理生最稱而任用貴稍為散施之故吳中稱節婦非一而度之無先項安人者任用為鄉貢士時項安人年六十有司上其事禮部覈毋異詔特為棹楔旌之既旌而任用舉進士髙第授太常博士遷儀部郎封項安人始得稱太安人云亡何任用卒又七年而項安人亦捐館年八十餘又七年而邑之士大夫耆老益慕稱項安人爭捐貲為祠以祀而白之臺三使者俱報可於是項安人孫定鼎列所以祠狀而問記於某某不佞聞古所稱以死勤事禦大灾大患鄉先生沒而祀者未聞其有祠婦人女子則何也君子不謂然曰丈夫慷慨捐七尺以許人國誠有之然要得於經傳師友誦說之素夫無所明而發其於衷誠者乃婦人女子也夫婦人女子既慷慨愛其志甚於愛其生而棄一旦之命不亦俠烈大丈夫哉然而所發暫也處瘠而志困者奪不終處沃而志廣者奪不終故婦人女子之得諡為節難也今夫秦皇帝至暴狼戾也然賢巴寡婦清而尊之為立女懐清臺其云無祠婦人女子何也今夫吳俗沃而易廣其志者也下女鳴瑟跕屣倚市門招邀輕佻中女工技作竒巧衣被天下上女習詩書雍容珮環項安人者誠其中麟凰也祀一項安人而吳益知有女德砥礪浣濯其故而比於誼此三使者與邑大夫耆老指也不佞於王氏與有榮焉次其語授定鼎為刻之祠以示永永

  求志園記

  吳城之東北隅為友人張伯起園園當其居之後閣道以度入門而香發則雜荼䕷玫瑰屏焉名其徑曰采芳示吳舊也徑逶迤數十武而近有廷廓如名其軒曰怡曠示所游目也軒之右三而楹者以奉其先隠君像名之曰風木堂示感也堂不能當軒之半然不敢以堂名怡曠者示有尊也軒之右齋以栖圖史名之曰尚友友古也齋之後館館臨大池中多金銀玳瑁雜細鱗名之曰文魚池所蓄也穿池而橋循橋稍西南為古梅十餘樹名其廊曰香雪言梅徳也伯起之言曰吾吳以饒樂稱海内冠不佞夫差之墟甲第名圃亡慮數十計即屈諸君指且徧亡及吾園者諸材求之蜀楚石求之洞庭武康英靈壁卉木求之百粤日南安石交州鳥求之隴若閩廣而吾園固無一也然至於旦而旭夕而月風於春雪於冬諸甲第名圃所不能獨擅而長秘而吾得竊其餘吾它無所求求之吾志而已且不見夫都將相貴重用事於長安東者耶彼其於志若無所不之然往往人得挾其遇㠯屈吾志吾外若伸而中則屈甚或發其次且慨歎於所見而輻輳沃麗之地等之於荆榛鳥雀之區聞歌以為哭見樂以為憂而不悟其所自吾無所求伸於外然吾求之千百禩之前而若吾俟求之八荒之際而若吾應求之千百禩之下而若吾為之符節者此豈可與豪舉跡賞者道哉王子聞之歎曰善乎子之求也志則可與聞乎伯起笑而不答王子有間曰命之矣

  王氏勅命碑隂記

  先皇帝之三十有七年吏部言中兵馬副指揮臣世昌滿三載績最無害當封詔曰可其予制勅封文林郎贈其父源如世昌官嫡母陸為安人生母沈贈如陸媍劉贈如沈於是世昌遷為東兵馬指揮再遷為兖州府通判致其仕歸將奉所得制勅刻石於墓道以侈大天子之恩徳而光昭其先人之聞且以示夫為子孫者而屬臣某記其事於隂某不佞屬有采薪病未果又數嵗為今天子之二年而世昌業七十餘應詔當進階則復謂某老臣無狀自放山澤間再被天子恩無以報幸終為我記之㑹某病良已乃始拜手稽首言曰先王之世所以劑量才事均施報何其取稱有度哉世降而事日以繁於是人主所寄於天下之才以共理天下之職者其才往往不能足於職而至於壅閼其徳澤人主之所施以待天下之報者其恩復往往不能足於才路馬繁纓旂斿土田之錫坐而紛馳於東里之第而奔走禦侮於方訝之内外者汩沒於升斗之禄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退而無以自解於妻子故其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不遑將母又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夫恩則詳於上而畧於下勞則詳於下而畧於上此雖非平國之政然亦其勢然也大夫固稱循良吏工於職然以貲郎舉歴佐州郡入為誰何之官所謂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者先帝獨稱之沈練通明大夫何以驟得此哉國之衰其小臣不遑生而將其父母大夫之為父若母者歿而見褒予於綸綍天子恩徳胡可量也語有之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大夫老矣其語而子孫當世世無忘兹遇以思所以效於未竟者不佞日有望焉

  日涉園記

  今大都督楊公歸自帥越乃損禄之餘擇勝地於其居之西南為園而顔之曰日涉葢取晉徴士陶潜所賦歸去來辭語也夫以陶先生令彭澤僅八十餘日即去之而其所謂園者亦僅樹櫸栁藝蔬茹杞菊之英斐亹於籬落間而已其所謂日涉者又僅一漢隂之叟朝而灌夕而墾以其間假息於桑榆之間而謂之趣今楊公號為都督踞十一郡三樓船將軍之上而提衡之位不為不尊出入戎馬㡬二十餘年不為不乆擁髙牙建大纛金紫銀艾為之後先奔走不為不重及其歸而所謂園者前棹楔而後庖湢左亭右榭涼堂奥室便房廻廊在在而有太湖靈壁之石紅鵑素馨閩越蜀廣之卉紛錯臚列而不可名計其所謂日涉者多守相之干旄學士大夫之几屐鐘鼓管籥夕奏而朝流響脂遺馥沾於階砌之傍而不散而後謂之趣嗟夫陶先生楊公即亡論上下數百千載第列之步武之内而使一孺子辨之必不以為類也夫使顯而饒者挾吾有以勝其無約而隠者挾其無以易視吾有而謂為不類固冝陶先生則固無所事此已獨楊公快然於其所謂貴重且乆其曹偶之所豔得而味言者一旦脫屣而去之而不為動知其無累於外境也夫無累於外境而取足於内則夫大鵬之摶扶揺羊角而上九萬里尺鷃之旦莫决於槍榆其為逍遥一也且當陶先生前天下固有挾其有而致豐於一園至於臺若沼而尊之以瑶苑而尊之以圭若琨其為溝若谷而尊之以金者不知其一轉盻而辱於樵叟牧䜿之手求其遺跡於荒烟斷碑而不復可得第取陶先生之辭一再諷咏之而所謂日涉者固怳然若新也楊公之必不挾吾有以求勝其無明矣公與不佞厚謂有以記之不佞罷青州歸為園公第後可十載然不能守而為世所迫以出今强顔而記公之園得無自托於有無之間而文吾出處之罪耶然公望重非乆且復出不佞歸為公代而日涉之矣

  復清容軒記

  吳興水至多割地㡬十之五其城西南隅為勝西南隅枕水而宫者至多慈感寺為勝慈感寺之景至多清容軒為最勝軒故旁寮然其地據寺左而獨南嚮前枕通塘有蓮芡木芙蓉之屬橈吹容與笭箵散布軒之中碧浪諸山凌睥睨而上其外碧浪諸水穿睥睨而下以故其景最勝攷志所以名則故元學士袁先生桷號清容者㣲時客吳興讀書其中因取其號軒之趙文敏公孟頫為題字而文敏亦時往來流憇若舍館以故其名稱益著軒業以屬寺然寺僧不得而有之而以供邦君大夫鄉薦紳豪賢之㳺目者二百餘年于今矣少時不戒於火予來吳興過慈感寺問軒於范太史而得其故意㣲欲復之以屬守黄君丞藍君司理孫君則有郡士嚴姓者慨然出而應募發其帑而竹木墁瓦至不逾月而軒復雖其宏壯侈麗不逮前而山林之觀爭出於睥睨之上下者如故也始予未為吳興則讀吳興諸書稱文敏公第環三面而水勝甲一郡及余至而訪求其故阯所謂水晶宫者葢陸沈於闤闠釐祝之間想像於暮烟春波而不可得為之愾歎而其旁一軒獨以伯長之所偶游文敏之所偶題二百餘年而不隳一隳而輒復之若新抑何說也物吾自有之則吾為主吾有盡而代吾而主者亦有盡物吾不自有之不得已而付之天地天地無盡而為天地之人者亦無盡故驪山之陽翠㣲玉華更而為禪室佛廬而後能有永者恒也人見夫王珣周顒之徒舍其宅而寺之誚以為媚佛及余游虎丘望而知其為千年之宫且因以知有珣也則夫世之君子隂利其有而陽文之曰廬其居其不一轉而冺其主再轉而冺其跡者㡬希也作復清容軒記

  養餘園記

  吏科右給事中崐山許子去其官之五嵗而始為園又踰嵗而園成其地闤陽而郊隂右負城左瞰山竹木森秀臺榭館湢之類錯居而各有所窈窕靚深㓗不容唾規池矩沼負抱宛轉皆許子之所意締而手啟者邑侯大梁王君名其堂曰遂初取晉孫盛所為賦語也許子居復與俞仲蔚先生謀而名其閣曰穆如閣之後饒竹竹時時以清風至也名其樓曰棲雲山所出雲東度則時止也名其亭曰叢桂傍亭多桂取淮南小山招隠語也名其庵曰靜觀許子所時黙坐澄慮處也名其館曰貯春春之雜莫駢焉名其園曰養餘而問記於王子將以釋許子之所謂養餘者而勒諸䂥許子之言曰吾嚮者嘗一再備從官出入承明之廬與聞國家大計葢嵗旦而憂暮之計而嵗不足日旰而始進朝之餔而日不足吾故幸貴然不敢以為樂也縣官程既廩以吾不任職而棄之而吾身一旦乃復為吾有吾晨起而視晷而日吾餘嵗受歴而嵗吾餘吾之田有餘秔足以饔有餘秫足以酒而吾之舍家子為什一者其餘足脯修果茹而吾又幸有兹餘地稍出吾之餘力以為園園成而吾未嘗不一日適也則吾歸乃始幸矣王子曰子知子之餘乎而不知子之餘天地之所餘而子取以為養者也天地之所餘恒在而人不知取以為養今子獨得之則雖謂子之餘亦可也因為歌曰園有畬可稼可蔬樂子之恒餘園有瀁可釣可網樂子之能養既歌而復記其事

  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明興以勝國殘孽故諸言兵者獨詳西北而稍畧於東南東南故倭所從躪地也吳為東南首鎮財賦半天下其地北控江三方踞海而往時以一都指揮臨治之嘉靖中故湯將軍慶用總兵銜來平㓂留鎮京口亡何罷更十餘年而倭難起湯將軍之子克寛用副總兵銜改鎮金山又三易帥而盧將軍鏜移鎮吳淞又五易帥而為朱公冠朱公故抗武然以亷直起官所得奉賜悉分其麾下不以入私槖旦夕飭治軍間則召碩士大夫相與講禮敦詩有郤縠元帥之度一旦慨然謁不佞而請曰自湯將軍之父子繼而帥也以迨不穀葢九易將矣而名氏不著恐日就湮而靡所攷見竊甚愳焉子其為我記之不佞吳人也終始倭難辱為諸大將所保障又辱從諸大將游而因私其為人其最著者曰湯將軍慶父子湯將軍驍捷善鬬與盧將軍鏜埒而㣲近夸俱好乾沒其子敏練少壯徃劉將軍顯悍力而長跳盪楊將軍尚英闓逹曉智明於水郭將軍成輕趫得士心是二將軍者皆善養交有聲公卿間要之即他帥人人殊其於干城腹心一也不佞既僣為紀其畧而因有請於朱公語有之天下危注意將業海警稍即安謀國者不勝為民惜耒耜之資而議銷兵兵銷矣安所用將為夫不備不虞不可以國自朱公而往願謀國者無輕議罷將願諸任將者日飽士而無勇功俾日出之地望風而弭其戈盾以好贄來昔漢班史之稱辛慶忌曰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有味乎言之哉承平而虎臣敬以為諸公祝作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菉竹堂記

  故吏部侍郎崑山葉文莊公以學行政術髙英憲間為世名臣公生平無他嗜好顧獨篤于書手抄讐至數萬巻將為堂以藏之意取衛風淇澳問學自修之義名之曰菉竹而公故㓗㢘鮮羨裝足潤又家於官以殁公之諸子孫曽教諭郡丞某某軰雖代習公書至稱聞人有官秩而守公之清白力不能任構天下之士因公書而望公之堂比於魯孔氏之壁其菉竹比於召伯之䕃時想見其爽塏窈密青葱峭蒨之狀流潤涵碧於笈縢緗素問而不知公之所謂堂與菉竹固無有也葢公殁踰百年而其𤣥孫鄉進士伯寅乃始因故居地而拓其右為堂以居公之書用公之舊署以榜之獨所謂竹者尚未及樹而前軒後廡其陽可以承日其隂可以蔽風雨葢至是而公之所遺書始翼然得其職而不辱於帷房厠湢之地伯寅益旁購古文竒帙得數百千巻副之意未已也諸與伯寅善者登公堂而親於其所謂爽塏窈密者其青蔥峭蒨雖不可遽得然覩榜署而思勁節栗色至讀其所遺書則又未甞不若承公之謦欬而窺其寄也公視裴晉公李太尉不知其名徳所軒輊年位小輕耳晉公之堂曰緑野者太尉之花木竹石於平泉者其宏麗竒壯瑰恠甲天下亦何甞不祝其長為兩家守然不再易世而堂冒他氏花木竹石不脛而趣貴人之垣而卒不能有也伯寅所構堂毋論視晉公十一其竹之植與否亦毋論若平泉而文莊公之遺書百年而愈益拓其副所名堂歴五世而愈益顯固為公後者之才而賢毋亦公不盡取天地之有以使可繼不遽為一時之滿以使可加益耶予深有慨焉故不辭伯寅之請而為之記若夫顧名思義以進於武公比徳之㫖是在伯寅矣是在伯寅矣

  思貽堂記

  太僕卿吳郡顧公葢甞名其堂曰思貽而是時顧公官給事中當諫爭地不敢以其身為堂有㑹所上書言天下大計忤用事者流竄去其堂數千萬里外於是顧公佃居庸則稱居庸山人云而又三十年今上悉召用諸敢言直諫之士公首被旌異去山人為故官再嵗間超遷至九卿位天子所以慰禮而垂大拜者無虛月公一旦致太僕事歸懸其退休之車於其堂而忻然色得曰堂始吾有矣吾嚮者躑躅數千萬里外誠不自意全然吾所以名堂意不一日忘也介故人子張元𫎇屬世貞使為序顧公固世貞之所願為執鞭者以書謝不敏且請於公曰公亦聞之詩乎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夫翼子而謀及孫不亦迂思過計哉然而君子有取焉則周徳所以深長之故也春秋時賢卿士大夫何可指數然往往不能以其身衍而為數世之身君子有憂之曰是夫也未老而偷則又曰及身而已葢至於欒黶之汰餘盈而後貽可知也今夫田畯野賈朝興而不能謀夕之事然而於子孫則思貽椽𢈠墁瓦纎悉而輯之曰以貽若曹居也旁畦疇隴靡所不益墾曰以貽若曹食也尺寸絲縷藏之於囊及槖曰以貽若曹衣也於傳有云賢者貽以安不賢者貽以危凡此非危道也然而不得其所以安則危夫顧公為天子郡邑吏則稱良為論思臣則稱直為駉牧則稱塞淵難進易退炯然物表其為徳於天下以貽其後者天下能言之恂恂共遜廣施而薄取其為徳於其鄉以貽其後者鄉之人能言之絶去嘻嗃動止自矩躬行孝弟其為徳於其家以貽其後者家之人能言之公何庸思哉公之所謂貽殆不欲盡取天地之餘而時出其厚道以補其所不及孳孳焉務培滋其本而㣲藉其息於不言無跡之境乎公於安道饒之矣公果無庸思矣願以示公子若孫登其堂思公之所貽者惕然一舉足而不敢怠思所以貽其後者油然一舉念而不欲居其薄即公之貽信永永哉葢顧公年七十矣所以復不佞者曰善哉子之言雖然予惡敢不思衛武公九十五而為抑之什且命其國人交箴以警予於武公稱小子焉夫惡敢不思請筆子之言為堂記

  竦塘黄氏義田記

  黄君之至自舍人歸也曰吾幸藉先人之遺産以無虞饘粥而又重之以禄賜奈何令朞功之戚寄食外也覩其宫翼然曰先人實覆露我而不能使吾宗之憂風雨也以舍人貴封其阡髙視南陽則又愀然歎曰奈何暴吾宗骨而不能具一贏愽也以餕饗見子弟則又歎曰及吾身而不進若以禮教吾罪也於是大出其橐裝首創屋為堂為樓為室為倉庾七十七所竈井溷厠稱是聚其族而居已置田租穀百石老弱不任耕者取食焉已捐中金百四十予毋主者而收其子息以供寒不能衣者㛰𦵏不任者有差已又割傍餘屋為塾延里社師教其稚子取子之息租穀之贏以供當是時郡邑有司咸美黄君之舉而為文光大其事而獨汪中丞伯玉叙為最黄君走其人千里以書請曰是將藉中丞之舊以希子言非敢重黄乘也謂子孫毋忘先志庻有考也嗟乎仁人哉黄君也說者乃謂宗法廢而後有義田義田之不如宗法公且徧也是不然封建易而宗法之不能獨存也乆矣其大要食人者忘為徳而食於人者忘徳人夫忘徳人之與忘為徳固公然名之曰法其𡚁能使食人者苦於繼相率而倦為施食於人者忘其來不知勸為睦是故有義田而後有勸也夫徽地狹人衆苦纎嗇自計家不足則嫁於鄉鄉不足則嫁於它州邑餘指出贅餘力出傭餘貲出賈賈成易地傭成易父贅成易氏葢等身其藏金而尺金其室畝者恒也乃亦有捐重而不恤以其室畝公之族如黄君者乎又亦有為之計㛰嫁喪𦵏教之禮讓宛曲周至如黄君者乎無論黄氏之徳周流於其宗人徽有勸者可以少徙民矣黄君乃又不自徳曰吾王父志也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夫豈唯仁人黄君抑亦孝子哉葢天下之倡義田於族者吾郡宋則范文正公而明則先大父司馬公其人皆非為名髙也者故於君不辭而樂為之記

  延祥上區華氏役田記

  今天下財賦獨江南最大江南常所部邑獨無錫最大無錫諸區獨延祥而延祥又獨上區最大其長賦者又最谻上區田可十萬餘畝無他姓皆華氏田而嘉靖間華之老有㳺大人者與余遇燕中云屬當長嵗賦矣諸大人有右我為請郡邑得省無名徭若干然度其費不千金不止也問所以費狀則曰苦虚糧問所以虚糧狀則曰區之人積逋而貧者廢著而鬻於他區豪豪取其穫而遺其賦以責田主度不給則跳區長賦者不能跡田主所又不敢問豪取賦嵗嵗為代償不給則亦跳葢乆之而至不能跡田與豪所亡論田主矣余既已心識其言而㑹學士鴻山華公致其事歸公故延祥人乃歎曰奈何以吾宦逹食吾鄉豐而瘠其餘哉乃倡為役田家及役者出百畝之三畝不及役者五畝進士不應役而稍優之如役者三畝鄉進士殺不及役者一於是公之兄弟當出田共八百畝以先諸華通出田二千四百畝得米若干石麥若干石以嵗助虛糧及收運之費長賦者稍稍寛矣而公又曰是尚未可繼也奈何瘠吾鄉以肥他區豪乎而公門人翁公孺叅以叅政至乃具䟽請於朝下御史御史下翁公翁公下邑主令其勤甽度畎計他區豪不得復匿糧其糧存者田與俱歸田往者糧亦俱往葢無錫之虚糧八千石而延祥獨得二千石長賦者業益寛而公又以子叔陽成進士損腴田且百畝以輔其瘠者而公又謂諸田散佃不易收也俾易價更置田如其數即不得托消落故有所廢損而公又令易米麥而銀米石為銀四鐶麥石三鐶之半以為程穀貴則有餘鏹旁斥産益羨葺世墓贍貧族婚䘮於是乎取給葢二十年而延祥之華非有大故毋廢著外徙者不佞葢少時聞大父軰言成化𢎞治間鄉賦三老鮮衣怒馬平亭里訟庾釜之羨多挾以起家至不慕好為吏此無他田嵗入恒饒而官取恒儉故也今縱不能復故奈何日削損其饒而糜之使同於蔀屋葢東南者國根本也冨民者東南所恃以雄者也今縣官幸稍稍減中外資吏奉為亷平亡非時不經之額矣藉令它區悉如延祥他州邑又悉如無錫嵗計之十稔而後餘糧有不棲畝哉不佞公門人獲一再游公鄉而竊覯華之室多潤者不至如燕中所聞異之問於公而得其說公謂不佞子為我記將樹之豐碑以戒夫後之嗣延祥役者公名某字某鴻山其别號嘗為徳於國未竟歸而為徳於鄉此亦其一也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六

   王世貞 

  文部

  記十首

  湖廣右叅政掌荆州府事汝泉趙公政績記

  荆州故悍王地也而最衝其西綰巫巴之口南北走梁楚道當先帝末大臣計有以鎮撫之為遴良而汝寧趙公由郎髙第出守趙公之守荆未㡬荆人以水灾告趙公業捐帑餘鐶庾羨粟而曰奈何不穀欲居逸而使負戴襁褓道屬也身自行鄉落間以口率其貧弱而賑之分治舟渡當溺家為營髙闓地廬之櫛比相望矣是嵗楚水災獨荆甚趙公至而水不竟災公又筴水所以災者自蜀江下而西北奔决隄而灌輸龍灣監利石首莽莽成巨浸則别築一隄江中楗木竹石下之隄成而水勢小避緩内隄復諸龍灣監利石首之田露以客嵗受播矣公又筴水所以災者其上游雖稍得障以緩其下流壅而無㵼則為尋九穴故道先其急者虎渡郝兩穴以次開鑿水益有所歸矣公又筴民所以無嵗者坐水故今水稍稍治民有嵗而無嵗者何其一民呰窳而更敝於衝則為去供億之不式者量逺近酌多寡嵗贏金六千而使道益辦其一産薄無積聚而賦不均則為立催徴之法以漸就入毋令過苦公又筴民所以省供緩徴而尚不被澤者何内則困於嚮所謂悍王而外則困於萑苻如楊盛滿軰者六七千人公首發王隂罪狀數十天子不忍置理傳徙鳳陽禁而公單車詣賊巢說責之咸蒲伏稱死罪即日解散去其壯者即南畝而女即紅中産以上大抵獲髙枕而食所在有矣趙公乃言曰江陵素號稱獻國而今貢士不登額何以稱主上急才意守幸稍一切理有餘暇則為飭學官以經義督䇿諸生咸感奮自修偕計吏者十三人矣前是兩臺之使以趙公治狀卓異聞先帝為下尚書議賜公三品服得食其秩禄以旌之而最後又再上最今天子特進公真三品俾叅政於其省而仍治郡事公逡巡不欲上省尚書下其儀始上省而僚吏大夫暨郡之父老子弟相與謳謡其功徳公又逡巡謝不敢當葢踰年而故吏江陵令渤去為他郡丞娓娓以趙公語不佞也昔班氏稱孝宣繇仄陋登至尊知民事之艱難謂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勵増秩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且曰與我共此民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有味乎其言之也即先帝所以増趙公章䘵今上又進公官不易郡葢數十百年而始一再舉庶㡬孝宣遺意哉不佞竊以為郡守治易耳不為設監司以掣馭之一切從便宜行事故其恵得逕逹下而其稱逕逹上也今趙公以一區區守能悉見其精誠於上為上者樂而爭用之又操其鼓舞之權於下為下者樂而爭為之用即江陵令亦其一矣程難什於昔守而計效倍之豈可貌取聲襲哉夫汲長孺用發河内倉見賞虣主召翁卿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閼廣溉民愛而父之張子髙捕誅廣川王妻昆弟冀部震慄龔少卿解散渤海盜賊膠東相勞來不怠流民自占文蜀郡好教化蜀地學者比肩齊魯學宫世世祠祀以此數者為循吏規趙公固兼而有之假如上捐一方悉以付公而不斤斤繩考功法其所注就又當何如也太史公致慕於異世之晏子願為執鞭而不可得不佞雖未及識公幸一生當公竊因江陵令請記其事

  重修大名守元洲張公生祠記

  不佞以隆慶初起家大名兵使者以間延守吏攷郡掌故則修唐狄梁公宋冦萊公韓魏公祀已附漢東郡守義主已又新唐沂公𢎞正父子祠而最後諸生吏民以前守張公祠來請曰夫是守也去郡十五年矣而政若新夫吾儕不敢以乆故逸也其神明之也則若前數公不敢以新故狎也余既已拜公祠退而徴諸生吏民得公守事頗悉葢張公甫蒞郡而屬有冦警烽火且逹南輔公以意授僚幕繕城濬隍儲糗備甲仗參伍公私之費以交相佐而不為厲約束部伍號令一切明簡士樂為用政既成復以授諸州邑帥而行之顜若畫一睥睨之隙隠然旌色屬於天大名稱馮翊重鎮焉而郡既以中饒故又其人椎易使所調發徴賦恒倍而㑹邢洺水䑓議移賦郡且符攝矣張公力爭曰邢洺水而郡幸不被水乃今移賦郡是郡代邢洺水也公為天子計臣胡不以實聞上蠲其賦而令三郡併敝為䑓使者愧謝不逮竟不移賦郡也郡人素不善訟亦不善避徭自公以片言决兩造各吐肺腑用某時入即用某時出庭往往空若洗而其所平徭繁簡各以力任益相勸若子來不待期集公既多饒燕則朔望行學朝諸生考較經術親為誦說擇其敏者某某指以舉子業法而日較之後先成進士為刺史曹郎十餘軰諸生至今能記之夫郡幸素號平簡不能竟張公才即出公才一二而使吾郡煥然而若新傍郡視吾郡若大府而不敢講鈞禮即以張公故且度吾郡前後守多居位自稱者而指屈之即無以出公右也吾諸生吏民何能一日忘公不佞業以轉徙去且六嵗而入領太僕守鐸偕其幕𢎞孝以書幣請曰唯大夫之悉張公也業以諸生吏民意飾公祠矣敢祈大夫之一言以示永永不佞既謝返幣而曰張公今進而為天子統百官均四海即不能以若郡私夫張公天子宰也吾安敢為而郡上援公其諸生吏民不恱曰有是哉張公今貴重乃爾吾知為故守而已且大夫所稱狄冦韓三公者一有徳於吾郡歴數百千載而不忍忘乃令吾民去張公二十餘載而忍忘乎哉公今固貴重於朝吾不知於狄冦韓三公孰賢斷不若潁川守之寂寂損於治郡時也不佞聞而曰有是哉諸生吏民之言信也張公賢宰也郡為其賢守吾為其故郡而祠之而記之而已於是有西命道瀛莫間後使者汝賢復以諸生吏民意而追徴之乃為記如右云張公名瀚字子文嘗以嘉靖乙未上第杭之仁和人

  築吕梁洪石堤記

  余被召北上抵吕梁望若千雉城者而異之則其新隄也葢諸曹署公私家以萬計倚而宫焉而内則捍數千頃之禾登塲栖畝櫛比相望亡何而諸生吏民某子甲襲衣冠而來謁曰某軰幸藉使者之儲胥我以毋魚鼈敢一日而忘使者功唯吾子之圖之也葢使者至而徐邳屬大水散潰瀦城邑使者從其大吏以南隄邳而北隄徐報成賜璽書金帛矣而使者所治隄則議委之吏民曰縣官算緡錢且盡奈何使者爭之不得則集諸生吏民而計曰徐隄矣而上束邳隄矣而下束則吕梁其潰道也少予緡必土隄隄土而臨河必易决以易决之隄而當潰道是委緡水也緩隄而築之田則公私室廬為水齧矣是委公私室廬水也乃議石隄費益夥筴之亡所出使者一夕喜而曰吾得之矣吾吕梁之為役夫者千有竒而恒嵗以杪秋漕艘盡始畢役今漕艘以首夏盡當畢則逺調役夫逺役之與即家役其便否較然著也大約夫嵗人得六金吾請預給之而為糴蕭碭之粟蕭碭故饒粟石當贏錢二百而量加大夫多予之粟而即家役其不以為厲我也吾因石於山因力扵夫而吾少加之劑則隄庶㡬其取寄櫜哉議上諸大吏俱報可使者乃擇其壯夫八百人採石旁山中日往返四人可得石若干餘夫四百使闢阯石工百其髙為尺者十使者以旦夕慰勞之而稍抶其惰人人自奮厲諸環隄而宫者畎畆之䕶於隄者咸相率捐錢緡資犒費使者不藉水衡一金其吕梁絲毫不以煩縣官而隄且告築矣諸生吏民迫欲得余之一言以示永永而未果尋㑹大司空郭公云以吏民請留使者且一嵗益築隄如初而余出鎮襄漢復還吕梁甫維梢而出肅者益衆其申前請益堅余乃為之喟然曰嗟嗟嘉隆之際人主委耳而漕計之是狥至任事者居恒破壊深論便冝以相難極然余以其人疑各自愛其才也夫不自愛其才則何以無使者出而孰計之必使大司農之粟竭而水衡之金錢無見緡也夫南北漕河之要地俱吕梁也大司空之屬俱使者也人視國如其身不自愛其才以與國謀如使者而獨易一吕梁哉國家急漕計實用漢河平故事不愛黄金功爵以報若王延世者而乃使大司農之粟竭而水衡之金錢無見緡也則誠愧使者矣余故不辭而為之記以風後之君子使者由都水郎出名猷吉舉戊辰進士浙之山隂人其隄延袤里數石工嵗月資費諸生吏民名氏具碑隂

  重建提督軍務行臺記

  明萬歴之二載都御史臣應鰲言臣幸得奉璽書領大藩以時布天子威徳吏民貌共寢事事小間然實不勝卒逖之慮臣所領鄖鎮北抵華陽南跨江漢西踰嶓冢而遥東盡滍水實割秦楚梁三藩之垂而又間錯蜀以不時縻屬兵事罷則已所領名為提督撫治而不恒受符節不得從軍興法以便冝從事雖亦用考功計吏顧三方之撫臣實共之而其黠桀者陽受束而隂曉以左支右吾甚或借軀椎埋姦鑄亡命之徒出一探丸而繁醜麇至蜹附距𢎞治於今未百年而叛者十三一殺倅二殺令三殺尉而祻未已竟也則豈其先臣之咸弗事事毋亦縣官之所以委任之者未盡歟臣不勝過計竊以當武宗朝贑實据江閩嶺海要害數困賊而都御史守仁以提督軍務請詔許之一切便宜從事守仁用是得募卒蒐伍繕甲庀貲三載而夷環贑之險以千里計諸盗穴若洗至以其餘勁掃竊號之强王而國家無亡鏃之費臣不佞不敢望守仁請鄖一切得比贑制下尚書兵部議尚書兵部議如都御史言請更璽書為提督軍務兼撫治者請給軍令為旗為牌若節鉞者十制曰可扵是都御史拜受命乃為檄檄諸道曰荆襄汝以楚之被甲組練左右廣六卒長來曰南陽汝以韓之少府谿子龍淵革抉其勁士若長來曰金商汝以秦之厹矛鋈錞虎韔鏤膺緄縢之騎步若長來曰漢中汝以巴賨叟兵白髪黄頭若長來既集則為之飭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為之置魚麗鸛鵝之陣而親鼓之又三令五申之俾各受約束以歸勒部士乃咸歎曰吾鄖自是有帥哉葢前是孫公以撫治之節來鎮鄖率厲文武士西刈巨憝欲申是請㑹念其二尊人移疾去去而使院有不儆於灾者屬新之凡更二使者院告新而公復至始拜命名之曰提督行臺有司礱石以記請而公用治行第一入卿大理顧謂其代者世貞曰志之毋忘所繇更也世貞謝不敏不可退而思之當成化時國家盡西南之兵力以僅勝諸流人而始服崇郡僑邑居之而猶不足為置閫閫不足為置䑓然其指乃在撫而不在督何也今天下方治平荒服來賓鄖四履之地皆大鎮其民逮曽𤣥以至耳孫不復知所由創顧撫不足而以督請又何也當成化時其人猶困獸饑鳥然思一就栖食之地而無其道苟有以籍之則笠耳是謂無治形有治端其用不得不撫今天下號為平而文恬武熈蘖牙之萌葢日夜其間是謂無亂形有亂端其用不得不改而督是故晉武之銷兵巨源進而陳諷頴考退而媮食有以也孫公不以且得代諄諄言地方大筴手成事而授之不佞乃猶狥治人治法之說云即不佞烏能使是官重書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以俟後之君子相與𢥠然顧名圖踐哉

  督撫鄖陽都御史題名後記

  萬歴之甲戌不佞貞履鄖行臺謁故撫臣原公祠退而以間延見儒生吏民叙其所以永故慨然有餘思焉上書請予原公諡下禮部議具如書指報罷乃又以間考諸掌故而得諸中丞之氏若名而故大宗伯湛文莊公為之文曰保釐堂記湛公之記猶未刓可讀而堂之額廢乆矣竊以為自原公而下至不佞已六十五人大者握衡樞陪坐論次亦䟽附後先以勤誠立節章明於世而攷所以治鄖之蹟即父老不能舉其凡第以為賢長者而已毋亦原公之法定其民相慶幸其脫險而就夷歸於淳龎無競之故而諸公誠賢長者不欲以獄市擾困之大扺出於葢公平陽之意歟夫是以治者不見蹟而受治者不言功藉令一二喜事之臣欲出其見以求勝其前人而父老亦遂有所撰稱者要之續脛添足之為耳非吾所與知也顧其地東鄰梁西北鄰秦南鄰楚而割其三垂以為鎮其慶賞興革軍賦吏治皆與其鎮之撫臣共之其民既安其淳龎不復知有上之尊而黠者乘以為間吏狃恬熈之故而藉口於兼牧之苦而交相匿軍不知興法一切翫愒自便不能無虞於意外而孫公提督軍務之請下矣益璽書凡再易比於節鉞帥所謂兵政孫公亦以次第舉而䑓亦再益新顧諸中丞題名其所至官位贈諡與字俱不載余乃為備識之而復次其說於湛公記之左葢先原公而討流賊者成化之丙戌則少傅白恭敏公圭以工部尚書來庚寅則太子太保項襄毅公忠以右都御史來而當項公時太師王端毅公恕以右副都御史撫治南陽荆襄諸郡白公寛多所縱舍而項公主討鹵殺功最多端毅時時持之榜諭逋逃使歸業又為䟽具言鄖房増邑戍事是三公者皆社稷臣也以非専治鄖故弗敢志而志其事欲使知鄖之有兹鎮而隠然為原公先者乃更有是三公也

  神鼎閣記

  鼎何以閣也以庋鼎也何以庋之志神鼎也何以稱神鼎葢萬歴之甲戌九月御史中丞趙公撫楚議城孝感其明年乙亥正月城成而少叅王君議城當有所據險因拓其西北垂即湖隍焉方就築而地中鏗然鳴衆恠而掘之若干丈得一函遇風則為燼函燼而古鼎出蟠腹奓口三足兩耳周圓端嚴體被五色空青結緑與天並瑩中有識皆古頡籀文大小凡六十字其不可辨者僅十鼎甫出而有紫雲葢之三青鳥時時回翔其上夜所置處輒有光光上屬天於是王君與僉憲鄧君徳安馬守相顧異之以詢邑三老對曰鼎養也夫兹邑曰孝感而千户所曰孝昌其出也殆聖主孝養兩宫之祥乎叅軍任某等翼如而前曰鼎三公承君象也易有之鼎玉鉉大吉無不利夫天子拱已而聽師保以恬養萬類即雉膏無弗食焉庶㡬哉其徴乎博士諸生曰均有之即不讀永平王雒之詔以公卿大夫得其理耶而賜三公帛五十疋九卿二千石半之且以初祭之日陳之於祖廟以示孝養也今胡以異是於是二君乃為閣以庋其鼎而郡三老中丞曾公某等以書來謂世貞其記之世貞故有藏薛尚功鍾鼎欵摹其識讀之皆合葢周仲父鼎也當周之時南宫仲為卿士以王錫作鼎三而此其第一其言惟十有三月者月之閏也王在寒師寒師地也錫扵琖玉琖杯之小者也作乃采對王休命言集事告成也鼎也而謂之䵼父乙尊䵼煑鼎也父乙者周初接商器也惟臣尚中臣赫赫者取赫赫師尹義也夫此周鼎耳而謂之神何居昔者漢得汾隂鼎而帝嘉之羣臣上壽賀陛下得周鼎吾丘夀王獨謂非周鼎而對上曰周徳始后稷成文武其報禎應鼎為周出名曰周鼎今漢自髙祖繼周至扵陛下功徳愈盛天瑞竝至寳鼎自出非周鼎也夫周鼎而漢則漢今而明不為明哉若記所稱神鼎不炊而沸不汲而盈烟煴之氣自然所生今固未能爾然其恬閟扵未洽之𠉀而勃發於休明之代先之以鏗鳴翼之以雲氣而顯之以光恠此不亦㡬扵神哉天子方與公卿輔弼之臣日夜講明文武成康之所以治取其道而畧其器而公車虎尊所受發得言異而不言祥以故靈顯赫奕若兹鼎者三老博士諸生僅能拊手加額扵州里而已嶽修貢川效珎吐金景歊浮雲非班孟堅之所致頌於東都者乎夫末世之頌音不在下而治世之頌音不在上二大夫業覩兹休瑞然不敢以聞姑閣以庋之而吾姑為之記之明徳固出漢上萬萬也趙公賢王君琁俱周人鄧君林喬蜀人馬守文煒齊人

  江隂黄氏祠記

  自倭釁起嘉靖之壬子而稍息於壬戌十年之間大者破城邑小者躪閭井其銛鏃之不施於三吳者無尺地而三吳諸冨人或兵或燹或鹵或以家徙或以身竄卒不能捐其所垂散之貲以予縣官不得已而縣官用軍興法逮鞭箠之令嚴而後其私帑出若椎骨而盬其髓上之厲下與下之讟上睊睊焉交相讒而沴氣作其始也寧割其家以腴賊而不肯為其上其既也忘賊之毒我而不忘上之毒我於賊之後也其扵道誠悖而於計則誠拙矣無他欲蔽之也葢獨江隂有黄宗周翁者家世以髙貲稱而黄翁自儒起由邑諸生補太學上舍其積纎累㣲因便規息用計然之筴而恢之諸言治生者咸推冠而竟以起儒故通經術顜於上下之分與所為損為益之大先是戊申嵗未有倭釁而翁與江隂令謀邑枕江得無為盜窺乎且城皆土是可坎而登也計以為甓之便首捐金六千身長其南東面之役而先之凡三百丈有竒不踰月賦畢臺使者後先擬上翁狀翁謝曰江隂民城江隂分也而何上狀為乃僅得褒旌居五年而倭作且及城城以甓故堅第乏藏粟翁又輸兵儲粟為石者七千而睥睨之卒旦夕餉為石者千賑貧民避兵為石者二千令復議子城增扵門凡四而翁任其三顧其子諸生道事板築焉其明年丙辰倭遂傳城肉薄而攻者四十日而不破又明年丁巳天子大發兵屬尚書文華討倭責諸富人金助軍翁捐復七千於是尚書偕督撫牒翁為蘇州衛指揮使翁辭曰吳民助吳兵餉分也不可則懸其牒人謂黄翁是牒不當翁捐十之一豈其以浮取故而避之翁不答而謂道曰是牒者尚書餌也且釣我我槖懸罄矣尚書果欲悉巻翁餘貲不得起獄以窘翁而奪其牒始翁之為家也皂㡌布衣徒步斤斤然食不再肉從不累㒒無園池器用妾御聲酒之好諸富人竊笑之曰是夫也殆為人積者也既翁之為縣官捐米者前後萬石金萬四千而富人益笑曰夫夫果其為人積者哉翁卒而諸城居者稍稍追歎曰㣲黄翁吾儕其不肉倭也而䑓使監司行部者得其事顧謂江隂令㣲而人之力與倭共此城矣於是其冨人亦伏而相與謀立祠於翁里以示報翁之子道謝不敢當曰先人以諸父兄故毁家以扞之而不肖乃以先人故勞費我諸父兄請竭不腆之裝而為家祠以姑答我邑大夫與諸父兄指乃即居之左為祠肖翁像於中而以媪趙配謂翁之得成其業與志皆媪力也落成而道率其弟子諸從孔明祀事則鄉人人槖牷榼酤而來拜曰是無以報黄翁萬一請嵗嵗無廢伏臈太宰劉公聞而嘉之為顔其楣崇功報徳而道益謝不敢當曰先人業不仕僅引邑人分毁家而扞諸父兄毋所任功亦毋所任徳顧謂不佞其為我記成事而已不佞乃言曰知禮哉道也夫所謂法施於民能扞大患者其於黄翁祀固當然此皆請之天子下禮官議報可而後行夫家祀不及鄉鄉祀不及國道以國人鄉人之指而約之僅從家人禮庶㡬其有永哉自今而為道之後日從事於祠者思所以闡揚而光大之為鄉人者感黄翁之為徳於鄉則思所以報熟黄翁之為徳於國則思所以齊貧者不愛力富者不愛貲務革其故而媚於上而黄翁不言之化宏矣哉因記其事授道刻之石祠前後六楹其左右室有大士元君像前室有文昌像王翁素所奉也有餘屋以棲守者以居庖廟有池有亭及曲水流觴之屬以待觀者則道意也翁諱鑾卒之年七十有二道博學為諸生數舉不得志改尚書禮部史當有官厭而游江湖間其歌詩人人稱之與余善

  遲鴻臺記

  東明故無山漳流循之若游龍然而土多息壤是故易以臺登臺而全魏之地若鏡蒼然之楚四起而刺目是故其望易以雄吾友穆君敬甫既用䕶石給事創謝工部郎歸始為圃於邑之西讀書其中所種梨棗之類㡬拱矣而復用厭嶺南節自考功郎罷歸乃復為臺於圃之陽臺成而給事再起以尚璽出使還里是時余入領太僕也考功觴尚璽扵臺南望而相謂曰王子且過我東明矣吾三人鼎立而相與慷慨悲歌談說古昔之業不亦快哉而余竟取瀛莫道弗過也乃尚璽迫簡書亦入朝敬甫悵然而歎曰不佞二三兄弟不能來去者而乃去吾偕者以遺不佞鰥而號於臺則寧能遂忘我因名其臺曰遲鴻夫鴻者兄弟也庶㡬其猶來賓哉余聞而重歎之夫敬甫以漸陸之跡困於考槃葢終其身利幽人貞而不怨尚璽揚於王庭羽可用儀雖出處道異冥冥之節固鴈行矣而余猶不能亡足蹼於稻粱弋者猶得篹之此何有以當敬甫心而必欲遲我為且敬甫之翼息矣是安能越景山渡蓬池而相尋於廣莫之表不佞逐逐方愧見栖者亦安敢遽以𤣥月為𠉀而趣敬甫故因尚璽之請為臺記手書以遺之俾旦夕揮五絃而目送我以無忘山水之感可也

  竹里館記

  去新安郭之三里其地負髙而臨深其江曰練江泓渟萬仭黄山白嶽蜿蜒摩天其阯在數十百里之外而蒼翠接於眉睫其清可以釀其膏可以粳秫蔬茹果蓏邑人汪惟一之業在焉計畝而延袤可二十而竹據其三之一惟一乃搆數椽讀書其間以竹自蔽不復施藩當山而軒峭蒨鬱葱吐欱吾胸蓋環練江而勝者不必盡歸之汪亦畧得之矣惟一之言曰吾日三商而起阿段汲江烹茗之贏取而洗竹裁籜為冠暑則去之有鶴四翼時唳時舞吾起而應竹皆吾助間一開吾巻而琅玕之色流潤緗碧初陽拂梢則少文之圖若益而青葱者㣲颸流響則少文之琴若益而琮琤者吾放歌而聲留於長離尾翮之間而不雜於塵囂不堕於市㕓之耳吾寓目而蒼鱗緑璧為之左右其適而光不出於牛背至於雪之旦月之夕白雲之芊眠於晝而凉風之颯於夏吾無不與竹宜者吾不能為張廌逃於其間以謝客客至而吾釀足於江釣如之筍足於竹蔬茹果蓏足於竹之旁畝咏嘯諧謔箕坐髙枕足於竹之䕃而客未嘗不得意去也吾之與此君真足以終其身而不知老者蓋築成而有芝産於竹所几十餘其大若盤而色青紅可愛叩之有餘韻於是吳興徐子與異之題其館竹里而書屬余記曰惟一多游吳越間而意不能舍其竹以往得子文而時時寓其目是惟一不恒有竹而竹恒在也惟一曰非是之謂也子之記待吾竹以有而吾之竹賴子之記以不冺為兩相待者耶兩相成者耶予不能辭乃次而授之為記

  華氏先賢像記

  華氏之先賢像存者七人首為魏司徒安樂鄉侯歆少與管寧邴原齊名由郡守髙第為相國禪受之際以義見色爵邑不増今像若寛晬而中毅然龍徳猶未衰乎其次為晉上虞令茂前長岑令耆皆見蘭亭禊集圖上虞以詩成免罰長岑得三斗飲不妨並勝今像皆朗朗超逸有永和名士風又次為孝子寳少失父尋訪不得遂竟老死不冠娶孝子無子子弟之子其後最盛甲天下今像猶雙髻已老而有蹙其顰若不解者又次為宋大理卿希歆翰林學士黻叅知政事文盛其人皆敭歴津要言天下大計以文學政事終今像則博大豐腴先後稱名公卿云學士鴻山公今之最有聞於華者汲汲其宗文獻家藏先五像復於龍眠蘭亭圗中模上虞長岑二像取列傳告身論賛之相及者合為一巻而以記屬不佞世貞曰不穀敢以是盡華徳乎哉且夫求千載於遺事而佹得之猶委曰傳者之未工而好惡之猶有狥也求千載於遺言而又佹得之然又猶諉曰或門弟子載者之誤夫形肖至易移也丹青易湮也紙素易渝也不穀敢以是而盡華徳乎哉夫亦志吾𡙡墻而已世貞乃復有請於華公曰華之先不有宋右師元者也耶即左氏所稱睅其目皤其腹于䰄于䰄將無可按而像以為華始也公笑曰不穀固未之及也雖然以為遠遠慮誣也吾亦志吾𡙡墻而已世貞曰善請遂以為記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七

   王世貞 

  文部

  記六首

  仲宣樓記

  自王粲仲宣依劉表於荆州作登樓賦而江陵有仲宣樓後襄陽有樓亦曰仲宣而友人襄少史周紹稷至自修楚乘還斷以屬之襄陽其辭甚辨而其㫖以劉表始至宜城用二蒯蔡瑁計討平諸賊北據漢川以臨中土㡬十五年而其子琮始降曹氏葢終始不離襄陽而江陵特其支郡仲宣之依表為幕下叅佐以共朝夕不應去襄陽而登江陵之郡樓也然劉良注兹賦猶以為江陵而盛𢎞之荆州記則直以為當陽其所稱陶牧昭丘云江陵西有陶朱公冢其碑云是越之范蠡又當陽東南七十里有楚昭王墓登樓則見之按張華志稱范蠡塟南郡之華容又云濟州平隂東有陶山山有陶朱公冡則所謂陶牧者未必確而楚昭王避吳去郢北徙鄀為襄州之樂鄊其所謂昭丘者亦未必不在襄之近境也賦又云倚曲沮之長洲注引地理志漢水房陵東山沮水所出今房陵實為襄壤邑而沮水至郢入江故不走江陵道然酈道元謂沮水南逕麥城西又南逕楚昭王墓東對麥城而據此賦語為證則仲宣之所登者一而後人之所擬者三其在襄陽去賦事辭稍逺而於理為近也夫襄陽之必為仲宣與江陵之必不為仲宣吾固不暇論其辭之媺稱於後世若士衡兄弟之所讓筆亦無足以容吾賛獨恠當仲宣時天下半糜躪於戈㦸其可借而托足者獨荆州而幽憂感愴之極自謂其身莊舄而心鍾儀若有羨於求羣之獸與舉翼之鳥豈以景升之將阽而荆社之不木歟迨其一說琮而歸操甘為其用事之時而内豔其所從之神武遂忘先太尉司空之所以相漢其於辭葢不以風而以頌矣然則仲宣之所為懐思故土也非故國與故主也予既以語紹稷而㑹襄國王有所拓飾於樓使使來請記今天子累葉神聖薄海内外為一雖窮髪不毛之地梯航所可及者若在堂皇之下而無所慮其私王以親賢有國兹土世世共奉唯謹亦寧若景升之不恤其祀而自玷於宗衮哉予故不辭而書之石以示夫遊者仰而國俯而家靡所不衎衎即欲有撰述以鳴熈代之盛而附於登髙能賦之義足矣固不必以仲宣輕重也

  世徳慶源祠記

  葢徳靖間江陵有隠君子二人云是二人者父子也而貧父曰以信公廓落好施予毎侵嵗荷一鋤行野見白骨則裒土而穸之而為之封里有暴死不能棺者問以信公立為辦自公之為家亡斛粟尋帛之贏然往往與窶人子共而甚或寒遘裸者不憚解衣衣之矣有趙回兒者役於光澤王困不任鬻其子以信公憫而還之併直弗問後王召故鄰里飲其左右竊相目是夫能為隠徳者也王問知為公與其故大異之因起奉觴壽公且徧賛於其坐客而為脫趙回兒役郡中人翕然歸以信公仁矣一日扁舟下孱陵大風起舟覆公浮沈波浪中誦佛自如凡十里而始遇救于于然亡所苦也以信公既用老壽死有三子而其仲曰東湖公東湖公稍飾儒術而性鯁介不能骫髀貴勢業以析箸故益困然其自喜為施予益甚凡東湖公之為家十六供外十四供内以故居恒不能具美衣甘食之奉而有嘲之者時暴羔糧即為羔糧詩托於陳藏器以見志時人始異之而東湖公有子曰太虛公又能自發於儒以推明二隠君子之行而少數竒上有司輒弗利然能授其子太嶽公業業成弱冠而入中秘四十餘而拜相光輔二朝至以經術為今皇帝師天下被範圍財成之化於古今無兩自太嶽公仕至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而封太虛公官如之其贈以信公東湖公亦如之天下歸徳於太嶽公而公不自有曰余父太虛公教也即又歸徳於太虛公而公益逡巡不自有曰余惡敢當意者二隠君子之遺乎於是先後臺使者為世徳慶源之坊以表於江陵而太虚公乃始縁國家令甲奉禄賜之餘即家置廟因坊名而屬世貞記其事夫天下之所慕說太嶽公之範圍財成以為今古無兩而推本於二公之所為徳度其所施舍不過簞縷槥禭之㣲所拯濟僅可以指數而其名亦不能出於里閈之外若霄壤之不相際然愚則以為為徳者各滿其分而已二公之為徳於所知則所知盡為徳於力所及則力所及盡雖太嶽公亦盡其所知與力所及者耳徳大小殊其能滿於分均而發於不忍之心一也且夫稱慶源者亦知所以為源之說乎哉夫中國之為大河者派而為九以灌溉扵九州徧而後委輸於海而諸言水者莫儷也滴瀝滲滛薈蔚雲霧蓄育鱗介兆彚之所取敷而兆動之所資食飲者徧而諸言功者莫儷也然而其源自天漢下崐崙始涓然甕口耳稍寛之而星宿海泓然耳濫觴而已又展之穿厚地而分分而左葱嶺右扵闐而復合合而注蒲昌返燉煌透積石擘龍門而復分分而後布九州諸所益無非水也者然不能舍源而自稱河也其河之得為大則河自大之也昔者閟宫之詩魯侯之享后稷其盛至於龍旂承祀而所稱述稷之功曰黍稷重穋稙稺菽麥不過農事之恒而至於累纎㣲積忠厚其支流足以溉魯之山川土田積數百載而不替其源固㣲抑何深且長哉以擬二公何異矣余不佞竊謂二公祠既成太虚公當及秋從子弟而烝余不能效楚人之語以迎送神則竊取閟宫之末章歌之曰松桷有舄路寢孔碩新廟奕奕以美祠也又歌其四章曰犧尊將將毛庖胾𡙡籩豆大房美祀事也已又歌曰孝孫有慶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美太虚公之不居徳也其不忘先人也其教民厚也故享而胙之福也則又歌生民之末章曰庶無罪悔以迄於今為公之子姓與祼獻者告也若夫稱河而大其源者為太嶽公天下能知之毋俟余矣

  鄖陽藏書記

  鄖陽古一聚落也强名之曰縣而至成化中强進之曰郡又强以一都御史居之余生有士安之癖不能一日釋書前年冬自太僕出鎮鄖亦頗有挾冊足讀而間欲有所雌黄走一郡數邑問他本亡論不得即不能舉其名而其為諸生自經學數種外間與語子史百家則大恠駭以為欺我竊以今之仕鄖者雖不若寓公遷客之多暇而賦訟稍簡自墨艾以上往往足三餘而不獲究仕優之說其諸生豈無卓異過目成誦者竟白首而猶面墻今天下號為同文而鄖以僻陋故去嵩洛圖書之國不千里而隣於鵠形鳥言之民抑何其不幸也余既已憫之而㑹有南北使則出贖鍰之羨以屬郡俾北走燕南走建業又南走呉郡而購所謂七畧之遺者得十三經二十一史衰周以至盛明諸文章計三千餘巻而典故比詳之書亦與焉印識其首尾而歸之郡俾庋而鑰之諸宦游兹土者若郡之為薦紳先生博士弟子者欲有所考誦或就而繙或請而誦畢則仍居其所期以有益毋損而已考之兹城之流寓獨有唐濮恭王泰恭王之撰志括地其蓄典籍踰於秘閣及殁而施宅為寺而遺書之存者無一也豈其流離播遷之際有未易以自致者乎余幸而當右文之代力稍能得之郡始有此書以啟異日文獻之百一庶㡬彬彬云爾若乃奓大其事而比於宛委二酉之藏則有所不敢也因劖之石以告夫嗣余志者

  儲慶堂記

  此御史中丞洛陽温公之堂堂何以名儲慶也易不云乎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儲之為言積也非乆其胡能積葢温公之自稱曰吾先大夫以明經困公車乆而始成進士又乆而授行人行人乆而一遷戸部郎竟不獲拜璽書以沒而又乆之不穀奉先大夫之教以成進士授行人皆獲從先大夫後遂任御史滿考贈先大夫如不穀而始拜璽書之賜其辭畧曰若實儲慶以開喆嗣葢自是而始有禄耕之餘乃即先大夫之舊廬而稍拓之不穀再荷上寵靈用中丞節撫趙魏尋撫關中則先大夫亦遂獲中丞贈而有二子源淳其長者冠鄉書而次亦廩學宫葢庶㡬徴慶矣凡不穀之所以有今日者孰非天與人主之賜也然而孰非先大夫之儲也先大夫位不盈徳名不暢實施不靳報善不近聞博取乎學而寡洩其秘博修其行而寡成乎名即所謂儲慶者先大夫能儲之而不能自名之人主胡以知之也夫人主之言天言也天發慶於冥冥不自顯而托人主以顯固然乃至天不自言而人主亦代之言於十載之前而徴扵十載之後則固不榖先大夫之所獨也不榖何敢忘且以于公之門焉而髙王公之堂焉而槐彼其所為儲而獲慶若執左劵矣然猶自為之而自言之孰若夫人主之代吾先大夫言也不穀故舉而顔之堂庶㡬為吾及子孫者一食焉舉足焉而不敢忘夫人主與天之貺而先大夫之所為儲吾子以為何若余謝不敏則謂温公之所名堂者有三善焉其必稱天之慶者仁人之厚也必稱人主言者純臣之則也必稱先大夫儲者孝子之思也且温公洛人也不聞夫周之先自姜嫄氏誕后稷之穡以逮公劉乃積乃倉及古公而後聿來胥宇其累善也若銖寸而不厭其受報也歴數千百年而不爽人固知古公之有堂室而不知其先公之為儲者乆也雖然老氏有云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不新成夫蔽者晦光也不新成者不蘄為新功名也蔽不新成此豈所以為儲之道而日損者日益故曰聖人終日行而不離輜重葢何甞頃刻忘儲哉公之先大夫諱新公名汝璋吾未能他悉公其按吾吳能持風裁為赤子去蟊賊功徳於吳民甚大是真能繼先大夫儲者故為本易之所繇名而以老氏之㫖終焉

  翰林院侍讀學士鴻山華公壽藏記

  華於春秋以公族世輔宋為著姓而其後人有晉孝子諱寳者家無錫於江南為著又千餘年而華氏之族若指幾二十萬明之姓無著於華者其冠蓋贄問徧天下然獨學士公最顯貴而又最賢學士公名察字子潛其父曰封郎中公謹母曰鄒宜人郎中公用計然氏言起家累千金有二子其季曰學士公郎中公固用纎起而内慕嚮儒術又才公使博受諸名師經無所裁費公生而頴秀岐嶷十二工屬文為邑諸生尋補太學生先帝之元年舉應天鄉試明年㑹試不第歸而其學益邃遂再舉進士髙等以選入翰林為庶吉士吳中諸庶吉士陸君粲屠君應埈袁君袠俱卓犖雄竒才公出而與之角時時相甲乙隆然聲起矣顧自諱不欲以秇文進間則與陸君談㩁世故引經義忼慨相責厲有古烈士風而乆之以業成當授官史局有所不悅於新貴人出補户部主事督淮安稅爬搔其垢殆盡垂滿引病歸逾年病良已入為兵部武庫主事遷職方員外郎尋為車駕郎中議裁損郵傳供億嵗省以萬計時公文日益髙濯砥其行誼數得交游聲而㑹上開文華幄延諸儒論難經義有所廣益得公等十一人而公為翰林脩撰仍郎中故秩公力辭秩報可久之較録列聖寳訓實録成遷侍讀加正五品服賜金幣時郡國數上禎瑞諸儒臣有以頌要公奏者公愀然曰春秋紀異耳且上庸我何意而乃以䛕終乎皇子生奉璽書諭代藩無所私還同考㑹試又明年立皇太子諭朝鮮賜一品服往公雍容善為禮其國人大小固已目屬之而所贐賂珍貨直數萬却弗顧曰若無以豔槖中裝而陸賈我則益悅服公相率從公至鴨緑江為祖拜而别㑹置東宫臣公當遷司經局洗馬而前是上欲舉故典有所超為内閣臣者相臣李公以公名上同列多懾公搆飛語給事御史䟽論諸東宫因波及公而御史垣言尤峻至謂公酗酒宣滛殘人黷貨上故難言者而内重公持之數日召相臣夏公顧公語曰李某嘗薦某輔朕者顧不當輔東宫耶且若杯勺不入口安所從酗又數日竟用難言者故寢公洗馬以觧公遂乞省覲歸因移疾治第旁為園池植花竹徜徉其間不復問世事時郎中公尚無恙公所以扶侍萬端得其娛而郎中公顧不懌謂公柰何家而食我公弗獲已强起補故官尋主試應天公至是凡再試士其所取亦兩魁天下諸多顯重用事者而其所著程式文傳之海内博士弟子至今以為凖尋遷侍讀學士視南京翰林院篆公念郎中公老幾得南以便養而相嵩方幸貴其所任子世蕃狠而貪使其客華延壽謂公曰嚴翁敬報君無强南即少宗伯吾力能為得之延壽者公族人也公固謝因益欲南而鄉人嘗為郡者曹生修郎中公郄搆試事中語給事御史復有所指摘聞上詔予外公所為試事公其得人最盛如嚮稱然略不為辯第以郎中公老請得原官致仕嘆曰語有之曙戒勿怠吾今而知所以處矣居無何夜有斧關入者且百人聲甚厲公既以脫度且窘其二尊人遥呼曰若何欲吾能足若慎毋驚吾大人投之鑰恣藏所取盗懽呼解去公從容說郎中公曰大人所積財以遺兒耳而至誨盗幾遺兒死假令兒恡不與盗甘心焉又遺兒死且兒在何虞財乎郎中公漸解而久之與鄒宜人相繼以老捐館公痛毁骨僅立絫然而廬者四載絶葷酒御内如一日既服除人勸之仕蹙額曰吾不為禄以畢吾親而身何冀焉於京朝無所通問曰嚮者驃騎里步武耳而懶不任舉足今僕僕數千里走吾乎何謬誖也則又曰吾所志大而途日益左吾老矣强而為徳於天下毋寧為徳吾邑哉㑹其兄光禄君老病且死公為提攜其諸孤子俾有家族苦役以窶倡百金先之田嵗獲可粟麥數百石其貧不能自衣食婚葬者以差受公緡錢無筭華自是無㷀孤郎中公故好斥産腴田至萬畝公稍稍捐其餘以謝貧民而田之贏自贍五服外為輿梁者病需醫者殁而無槥者均於公乎取邑故苦伏稅其田入於貴豪而稅留於鬻者度不給則相率亡逃長賦者以是益困公從臾邑令搜剔之減虛稅六十餘石得伏田十六萬畝他亡逃者復長賦者稍稍蘇矣邑故無城㑹島冦發邑令困于䰄不時城公率五百金為城費曰城成豈獨捍邑大夫耶衆始奮為令城冦卒至不下而幸臣文華來帥江南嘗交公郎署間酒謂公君不知故人能立貴人者誰耶公佯不解退而笑曰使我欲立貴者不待汝矣文華竟用汰敗都御史大立御史儒守宗䕫司理仕濓後先於公稱門人見則曰諸君念我為我治理吳民幸甚毋數溷野人廬也里有槖千金寳尊直亦數百金者求公為居閒公不視斥之去公為座主不欲以徳有其門人其家祠五座主春秋奉牢醴不絶曰取人者居公取於人者居厚不亦可乎公不汎交與而所厚即没身及其子若孫為經紀如一日非其人日望公不得一嚬笑所厚更千里訊問饋遺不衰以故天下於公不盡歸通人之譽而深知者以為賢公為人中形白晳疏眉秀目舂容粹夷温然大雅君子也少苦羸中嵗䘮錢宜人即獨處起居食飲蚤暮為程節不爽至六十稍益充七十遂大充齒可以礪視聼不少衰而顛華有復黧者華大宗墓七公次第葺之嵗時必躬祭祭必備腯潔其牷醴而居恒食不過三豆即享客倍之亦不為竒饒味其儉朴盖天性也公為詩故多應制贈送諸什以宏麗典則稱而自其歸絶不守故武務汰其色澤而陶洗之天骨自露蕭澹簡逺冲融悠雋出入彭澤襄陽間世所傳巗居稿是也有丈夫子三人俱彬彬家其學而少最頴為叔陽弱冠成進士今官工部主事公之主南畿試不佞世貞嘗辱公舉前舉者所謂都御史大立為翁君孺叅布政使陳鎏子兼其人文章家流傳公比於古鉅公長者而公間不自得曰言大非其任也顧謂小子戇不至阿所好幸生而有以志我不佞嘗讀巗居稿竊意公蟬蛻宇外不屑屑者及獲私公事行抑何惇篤宛至精人理也驟而接公語靡不肫肫中事窽徐而叩之援經術辨今古洸洋不可涯涘更微而察之至几屐間又靡不稱任使者君子觀公才於政十不能得一二其政於家於鄉始得其十四五而所存者固不在是也公不為時儒眈眈爼豆而内外行備動止自矩不為釋而能慈物空有不為老而得清静之㫖貴於嗇精保年庶幾賢而達者哉公今年七十有三壽藏在邑之蕭塘樹之梓餘二十年而不佞始記其大都刻之石而虛其銘以俟長者

  昭勇將軍鎮海衛指揮使楊公暨配汪淑人合葬墓記

  王子曰合葬禮也古有之自孔氏始孔氏之葬於防也封之崇四尺曰不可以不識也封之自孔氏始也葬而以衣冠合也古有之其記則楊氏始也曷為記詳生也曷為詳生詳所由合也曷不為銘懼弗徵也楊氏者今都督公尚英也公既罷都督歸而謁余則慨然歎已踧然避席曰不穀將有事於先大王父之墓也竊以請於子日者王父歿屬先君子之稚也先王母之㷀然也而詘於家也盖王父殁四十載而王母始克從是時先君子能官矣差具窀穸矣又十餘載先君子没而不穀頼上恩備環列以至節帥大司馬按功籍上之王父母俱獲進三品有爵號將從大夫祭矣顧其墓隤然卑也松檟之貌弗改也是不穀之罪也夫是不穀之罪也夫謹以甲子之冬孟以王父之衣冠藏於壙之左而加封土顔其石曰是唯昭勇將軍鎮海衛指揮使楊公暨淑人汪氏之藏公又曰嗟乎傷哉貧也先王父之弗克葬蓋從火云不穀不獲事王父則猶及王母時時為諸孫言王父之為千户也實視一户篆竟其身一青布袍無二也出亦無騎僅走一奚僮佩篆囊而身從之然衛吏卒相戒指此羸官人亷毋輕犯也諸孫中有服繸綵者王母輒驚泣曰吾侍若祖二十餘年而不見此服也若何所得之不榖亦未嘗不咨嗟從泣也王子亦曰傷哉貧也雖然可以觀公之王父矣今吾鄉惡少年一視篆即以篆為其家不則怒馬鮮餙盛騶從馳騁城郭中矧布素而歩從一奚矧如公之王父為楊公其志之詩云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公之王父有焉又云惠於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楊公有焉書事五首

  書吳大夫事

  世貞故為尚書郎時從同舍郎孝豐吳維嶽游後踵以監司察治山東游懽甚乃見其先大夫苕源公狀曰毋以不穀交而使先子當過情譽盖世貞受之大夫諸事行章章中法程者不勝數獨其於御史著御史獨於去狀著輔相中即無稱方少保然其為人沾沾好譽居位自力多辟少進踰於前後數公霍尚書世固以為賢者哉而奈何並從家奴刁氏之黠把守令南東民畝也史傳所記曷徵焉吳大夫不以二公素貴賢故假益䋲之力毋失其吳大夫矣二公即不以吳大夫繩之故而寛之則可胡汲汲假手汪中丞為也為吳大夫筴也者是為二公筴也者惜哉語有之時無赭澆黄土令吳大夫今尚治御史不知其柱後惠文翹然而角奮何如也然計今所以報御史御史止死矣不得稱吳大夫矣吳大夫當乞骸骨時尚書省中旦夕注獨坐之拜尼之還報大夫怒曰仕宦不止車生耳吾以獨坐易吾大夫哉趣上得請徑謁臺辭謝去臺使者暨其僚不知也毋論臺暨僚其臧獲不知也嗚呼此可與世之選愞刺齪怒馬炙轂者道哉余友人翁長君言廣地肥朝貴人為豪猾民佐之錯臺察守相而治所坐豪臺察守相佯瞽毋敢推所坐即臺察守相豪欣然以竒貨可居也自吳御史後有郭御史稍稍逆斂習讀漢三尺矣吳按方霍郭按湛尚書郭御史余恨不識後竟坐為御史殘賊免

  書應生事

  仲芳既已杖朝堂則從四期門鴟夷褁來血涔涔下也吏士目懾亡得問誰何諸稍熟仲芳者揜鼻自引匿去而故下獄尚書當仲芳迷罔不道死尚書坐輕贖矣曹郎坐亡奉行謫矣獄吏一二縁大臣指謾罵曰嘻而不治職方氏即為廼公治鬼室仲芳所止獄舍卑甚又久雨蛙黽分枕席而卧久之應生乃當視獄從血肉中辨仲芳别築室醫藥勞問相踵始仲芳以杖瘡甚左脚短三寸卭卭距虛然病大汗小愈已得改室燥遂愈王侍郎者吉人不欲言其名與大臣有連㣲聞之恚謂何用我為且纍之詈元宰若詈敵奈何即不遽令苦地下亦令苦地上而更相席哉風尚書求其主尚書心知為應生也難之或謂生且遜謝亡有生喟然曰夫夫也豈其以余非人者益旦夕𠉀仲芳自如移年期滿當請報生走尚書所絮語公力争之可得也毋令天下有以詈廷尉曲法日數反尚書熟計主上自管三尺一旦争不勝而且謂我速死者謝應生第待之生退欲自具草救亦竟念其事乃已語余天其殆者私仲芳不爾左脚亡遂短而大臣畏揺衆詭云吾不敢以身益主上過毋恐然飛語上矣報論死仲芳且死屬家人藏余血三嵗而碧者即地下必有以報應生

  書二館人事

  余守北部時見南來人道任兵憲環館人事竒之兵憲始丞吳時也倭暴至臺檄丞以鄉兵五百徼之兵故市人子倉卒應募不習戰遇輒鳥散走而丞方獨身從親信抵射賊賊中勇敢者奮持長刀踰溝來擊丞館人挾抱丞上馬丞上馬則賊已刃尾之館人乃直前手搏賊連中數槍手不舍竟死丞以間得逸去余使三輔遇韓户部叔陽亦稱其館人云始韓以金華令入覲過淮隂改陸車轔轔從氷上行也已氷薄車破之韓與館人俱溺焉館人急持韓衣裾不置㑹傍有施繩鈎下救者緡且及館人號曰左被髪而泅為令救令有重賞救者乃移緡鈎令起宛轉間竟失館人弗及矣余聞而悲其事問二人姓名俱不得以為恨於乎士居平誦說詩書信眉目掀鼻昻頰鼓掌稱伏節者何限一旦事起而抱首䑕竄相接也恩至則許人以死過則倍之非其初許謬也亦死生之際深矣夫二館人鄙人耳豈有師友講義之素其死亦豈遂以是為名哉倉卒顛沛之際達其一念所不容己者而已夫達其所不容己而其究乃竟有所濟則不為徒死哉

  書與于鱗論詩事

  己未正月余以臺謁之濟上于鱗烹一豚𠉀我田間出蠏胥佐醑苦劇談久之盡一瓿苦五十六螯漏且行盡于鱗睨謂余曰吾起山東農家獨好為文章自恨不得一當古作者既幸與足下相下上當中原並驅時一掃萬古是寧獨人間世哉奈何不更評㩁所至而令百嵗後傅耳者執柔翰而雌黄其語也余唯唯于鱗乃言曰王君足下行棄我濟上去矣焉用自苦齪齪為也其不以吾二人更標幟者幾希請為世人實之吾於騷賦未及為耳為當不讓足下足下故盧柟儔也吾擬古樂府少不合者足下時一離之離者離而合也實不能勝足下吾五言古不能多足下多乃不勝我歌行其有間乎吾以句若以篇耳諸近體靡不敵者謂絶句不如我妄七言律遂過足下一等足下無神境吾無凡境耳余時心伏者久之已前謝于鱗曰吾於足下即小進固雁行也豈敢以秦齊之賦而匹盟主吾之為歌行也句權而字衡之不如子遠矣雖然子有待也吾無待也兹其所以埒歟子兮雪之月也吾風之行水也更子而千篇乎無極我之變加吾十年吾不能長有子境矣于鱗曰善請言文曰子匠心而材古者也其工極矣予之錯於材也世無通於古者以故無稱子亦無稱我然而世之疑子也甚於我即百千萬年而其疑子也又甚於我雖然謂子踰勝我者獨子乎我心耳于鱗大悅曰有是哉吾二人之窮也而足相樂矣更起迭為壽質明而罷後旬日書來言快矣兹夕之千古也豈直爽鳩之樂哉又一日于鱗因酒踞謂余曰夫天地偶而物無孤美者人亦然孔氏之世乃不有左丘乎余瞪目直視之不答李遽曰吾失言吾失言嚮者言老𣆀耳其任誕若此

  書龔可學事

  嘉定龔君汝脩二十餘矣而成進士諸成進士者見無不沾沾自喜也而龔君獨有憂色王子數目之一日請間曰微吾子之目之不肖固有請也已出一編示余曰此所以志也蓋汝脩之父曰可學者為諸生負儁才有聲而自其曽大王父曰司空公司空公故貴然其為人温然長者有子曰探源公亦長者至王父南山公益務為長者其為長者日益甚而家日益旁落南山公計無所之則舉以畀可學曰庶幾其不斬我司空公之緒毋以資人吻也可學既自負材又自以當南山公指則日夜勒束臧獲治生窮叛臧所詣縛之歸曰胡以負乃公不則有地下耳田竄入它主復窮之歸故畎曰非而所得有也讐可學者陽為納好可學數稱於人以為才子弟即可學亦信之而婦劉以過勞得疾殁矣㑹南山公亦病蠱卒可學方治冡塋滋樹材木曰奈何夷我司空之墓宫以與豎子等而狐兎之乃夜有暴客毁丙舍入羣毆可學死投之火立燼而可學有幹某者邑居聞之顧汝脩方五嵗謀曰是讐也必絶吾種即負汝脩一晝夜走百二十里而投其外家張氏張氏固好義不侵為然諾者也為藏汝脩謹事之而可學之友殷都軰聞於官跡暴客所悉捕殺之蓋二十餘年汝脩之業成而始復為龔嗟嗟千金之子不死盗賊此言信耶則可學奚述焉然偉元之孝焉而以盗死王筠之文焉而以盗死此其意寧以死韙也彼夫突如其來如而焚如死如棄如者亦遇耳獨念自司空而下三世為長者而乃死可學以報何也夫以三世為長者而以可學死可學死而汝脩竟成進士為聞人天固久而定也汝脩必欲得予言而不朽可學夫予言亦烏足以不朽可學汝脩務自勉之而已矣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卷七十八

   王世貞 

  文部

  紀行二首

  適晉紀行

  隆慶己巳冬余遷山西按察使其明年之二月乞放歸田里不許至六月期限已逾㑹老母病良已始决䇿治行十九日五鼓乗月出西關同鄉諸公及兵叅湯公守馮公衛使馬君各有餞徐丈敦復别為席㣲醉偃息從弟世望舟中亭午抵崑山入辭王令出西關王令來報謁尋許丈從龍拏舟以祖張丈憲臣葛丈綸顧丈章志族孫鴻臚定鼎在焉痛飲至真義始别二十日晨抵閶門入㑹同年方伯凌君雲翼時凌新移疾歸問訊北方事頗悉㡬成子猷之棹入辭郡守李公復别史氏老姑時方有蘭溪丈戚雪涕而出未刻出閶門熱甚就里人黃生及定鼎餞覓輕舠虎丘縱步生公石千頃雲小飲塔下從孫進士周紹具舟從二鼔别醉卧楓橋艎中月滿載矣廿一日已抵滸墅李户部薦佳來訪故浙屬令也暝抵無錫風聞有二士大夫以非義要者解維去之廿二日已抵常州即發廿三日夜半距丹陽七里水淺甚為羣舟所壅廿四日黎明始達暮抵鎮江時世望弟與戚友數輩相送依依不忍捨㑹久暑憊甚當捨舟而陸意畏之乃計以為治装者停小時作金焦游廿五日早與胡守維新㑹守慷慨持論議斬然談久之始别呼舟舞逆風破浪而東舷側數就水興發不可已亭午抵焦山數子已在僧具蔬食欣然為之一飯少間出所擕酒飲飛觴至數十不醉盖余游兹山者再矣登絶頂謁焦先生祠縱步幽閴探瘞鶴銘讀之山之勝㡬窮至是以暑故絶不復他徃酒行至暮輙大眠度四鼔月出起呼酒之山門小坐時風尚厲松聲怒發噌吰颼飀若吼濤濤復怒來擊石與相應即不敢稱鈞天秦王獻俘太廟時浴鐵三萬前後部鼔吹想當爾也缺月松頂姢姢湛湛時復媚人四望連山蒼翠出沒俄震方啟白顧見羣星時失其一月魄亦漸薄久之東南一線深紅隱起雲物射之皆成五色其受光以逺近為濃淡倐忽萬態深紅益髙變為黃金數千道芒刺射眼所謂虹旌澤旗繽紛導擁怳忽若有之日灔灔徐上大可圍十餘丈色正黃揺動若鎔金在冶舎弟輩咸大讙謂竒絶浮白無算辰刻命飯畢揚㠶抵金山頃刻而度候所擕酒未至振步江天閣登妙髙臺長嘯四望令人有狹宇宙凌天表意酒至改席一小閣劇飲懽甚尋呼巨黿出食之黿體兼數席色純緑如玉可鑑薄暮始復歸京口小憇舟所二十七日黎明與諸友别出京口便風揚㠶抵𤓰洲日始出大約如昨而雲物光彩半之遂登陸亭午至儀真縣遇廵鹽李御史學詩於關外遇廣東許僉事孚逺於天寧寺復聞朝事一二相與汎瀾太息久之儀真城大而居民少緩急不易守出西關時久旱稻禾俱枯槁生意慘悴為之邑邑抵六合縣街鼔動矣六合小無城然衢市頗寛整有長橋不甚髙而室其左右亦壯廿八日五鼔早凉發午飯於舖舎日在晡抵滁太僕卿殷公邁來訪尋徃謁謝寺前對瑯琊諸山而左右清渠被以芙蓉宛然一西湖觀也停輿小憇慨想歐陽永叔王伯安之遺風還訪邵參議應麟為小酌邵故越中僚也以右叅改左叅於河南亦新例也是夕風大作不甚熱廿九日黎明出滁則皆山行矣渡清流關頗峻惡宋藝祖手劔擊皇甫暉中腦處暉不乗險守而輕出戰自薄危地宿將梟雄目故無藝祖耳所謂售首也已飯大栁驛未飯池河驛街市整肅有一都司駐劄盖要害地也晩抵紅心驛是日風大作無煩暑氣山始小降為陂陀矣三十日五鼔發無風而凉已抵濠梁驛𠉀夫久之始渡淮為莊惠觀魚處褦襶作俗吏風塵間雖非魚要知我之不如魚樂矣午後大熱申刻抵王莊驛宿民家熱稍解初一日早發辰飯固鎮驛固鎮有河通漕道頗雄饒時南京尚寳孫公鑨以進千秋表先至與談少頃遜余前孫公先朝所稱直臣也午飯大店驛迫暝抵宿州睢陽驛初二日早發隂而凉午飯百善道驛又二十里為河南界矣雨漸作驟巨驟細衣袂為沾濕然以久旱故殊快之盖渡淮而北其地髙多種禾黍豆菽甚穰而雨或時至不若淮南之龜坼也囘首望東南天末頗隂翳不知吾鄉如何薄晩抵永城令左思明耀州人也繕城郭通溝洫増郵舎橋道事舉而民不告勞庶㡬乎有為者初三日四鼓發凉甚辰末飯㑹亭驛午飯石榴古驛薄暮抵歸德為商丘驛郡城殊堅麗吾鄉章中丞煥所築也聞章得謗以此令人茫然慨任事之不易守羅君大玘來訪時余舊僚李君嵩家居十二年矣詢之人尚無恙喜甚即徃訪解帶小飲李云正月得公報囑郵吏物色公矣而竟為吏所誤非公來㡬失公相與談徃事問故舊不勝歔欷李髪雖加白而貌甚腴已出其子言恭見記余在齊日李為言有子元素楊太史字之曰繪工而乞余為序余𥬇謂用修戲若耳謂而兒繪工也李黙不自得去乃知改今名矣甚肅而辨能誦余詩至數十首劇飲分韻得闌字夜分别初四日辨色發二十里為舊黃河彌望皆芙蕖居人云東西可五十里初日照映光彩灔灔欲滴不知謝監詩可得當否㣲風發清芬凉氣透鼻摘蓮子帶露啖之溢齒甘鮮轉令人憶江南耳自歸徳而西夾道垂栁濃緑交䕃翛然忘暑逆旅中一佳境也為成闌字韻語并得二章一贈李一贈言恭已飯寧陵縣令宗鑰来謁未抵睢州守陶梓来謁遂止宿守絳州人余意或故恭介公琰後也問之果爾四鼓發有所避以来陽道黎明大風雨趨旁舎小憇晴乃發百里抵来陽日過表矣又三十里渡黃河宿公舘傍有大禹廟甚宏壯初六日四更發道迂而濘已飯封丘又四十里飯延津又七十里抵新鄉縣馬頭湛湛新月欲墮不墮殊不勝情就枕已三更矣新鄉亦巖邑也初七日黎明發自新鄉而西北禾黍復豐茂已飯獲嘉縣漢武帝獲南越呂嘉以其是日㨗至遂名今南粤方用兵安得一飛㨗書使明光動色耶午後抵修武漢髙帝奪張耳韓信兵處也信雄武多智然一為帝詐而奪趙兵再為帝詐而奪齊兵一紿而失國再紿而失族何也信篤於信髙帝謂不我負乃爾然此正所謂天授非人力也是日欲作書家弟且以七夕故止宿初八日五鼔發寧郭驛三十里抵清化鎮山西之冶器集焉渡清河田禾益茂嘉樹滃鬱居人引泉水為長溝以灌有水碓水磨之屬未飯萬善驛四傍栽白楊蕭蕭悲風殊益人旅愴乃知少府齋中之不易也自是始入太行亦不甚險惡㫒夫魚貫而上久之以為絶頂矣乃復有山障之愈上愈不窮至碗子城為豫并界兩山相對數十百丈巨壑陡絶無底中為嶺道石梁如玉雪又復數嶺囘顧中原惝怳無盡平楚鬱鬱紛吐蒼翠日色與雲氣争長俄而雨繚數十里中亘其半狂風驟發萬竅怒號食頃雨亦隨至誦唐人三晉雲山皆北向二陵風雨自東来語宛然若畫為小憇民居久之以迫暝强發上下峻坂泥滑馬足鑿落與人趾錯先後甚窘抵星軺驛初鼔盡矣是夕凉甚五鼓不成寐初九日黎明冒雨發道有古祠刻石崖表曰孔子迴車處按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返此去河逺盖傅㑹語也泥濘益甚未抵澤州飯太行驛道始平得一小舒暝抵樵村驛復小雨夜凉如前夕黎明復冒雨發辰飯髙平午後飯長平驛即秦白起坑趙卒四十萬人處也問居人不能指其所第云傍村人鋤地尚得銅鏃如緑玉按自此而北為長子以至晉陽皆趙地趙既築甬道秦何以得絶之趙卒四十萬人為二萬五千騎中斷不能併力合而為一又不能選五萬精卒擊秦絶甬之軍即粮垂絶當以死激士心决鬬猶可庻㡬萬一因循至於饑相食十十五五不能軍而始出罷士身搏戰不亦晩乎且秦王尚自至河内發男子十五以上絶甬而趙王不能發晉陽邯鄲未傅者與之角何秦之巧而趙之拙也前後四十五萬人命馮亭始之而成之者平原君馬服君子耳過長平為丹嶺復上下險阻可三十里而稍平暝復小雨抵長子縣趙襄子所不欲走地也即險當亦不如晉陽毋論蠒絲也十一日五鼓發㑹潞安王守宮用来謁少止午飯余吾驛復陟髙嶺至數重四望皆山雲日映帶如萬玉雉疊嶂髙低作銀海衝濤决排狀已黒雲從東南至大雨驟降道路㡬絶臲卼輕輿中下見數足蹣跚旁皆絶壑乃知浮滄海㠶長江車太行道以危身借快目不易也薄暝渡漳河宿禠亭驛十二日凌晨發午飯沁州又四十里小憇舖舎大雨忽復作轉入深谷中兩旁皆峭壁中通澗道雨益甚飛瀑争懸崖而下聲如轟雷又似蒼虬吐鬚鬛欲搏人車馬濺濕澗道水暴發㫒夫股栗計别取髙嶺箭括一門十步九退時時行絶磴間陽壁直上不可捫隂壑數十百丈大約如蜀中左擔山而髙下𨺗急不可狀壁間飛流時時絶道竭力争而度久之抵一舖且暝矣衆前白更十五里為西塘河驟漲不易涉也顧視舖室皆已傾無所不受雨而民居僅土穴數家不能容幸雨小霽乃决筴棄行李挾其人使佐㫒束燎而前凡數渡水始抵西塘河河流砰湃噌吰若擊數千金鉦洶湧衝突目不可正視麾導騎試之馬足雖陵兢然不能踰腹因賈㫒者勇亂流讙呼擁而渡相慶且脫險矣行里許復逶迤攀髙嶺其峻陿視前更倍雨復竒作束燎皆滅㫒夫固衆然不能以左右輔輿第號呼㫒者使自力而已勉上輙前踣下輙後踣跬武虀粉度不可卻奮而行又里許道差寛而權店驛𠉀火亦至稍稍定抵驛將二鼔矣呼酒自勞且以勞從者察其容皆有淚漬痕因自哂柰何以六尺狥一官也是夕雨不止十三日已刻稍晴㑹行李亦至乃發兩岸皆髙山絶雲中為巨澗沿澗水而北泉聲益竒崩峽東流為瀑布為簾為怒虬為渇虹者不一盖自是山皆石骨矣第左道盡則渡而右右道盡復渡而左其險視西塘不啻類之凡數十渡氣竭興亦盡矣未至南關驛薄暮宿来逺鎮民家二鼔始見月十四日五鼔復㣲雨已飯盤陀驛山自是盡見平土矣申抵徐溝縣近城十里皆行沮洳間十五日四鼔發至城門署邑者始以月食告不及救遂行道沮洳益甚從騎多委頓泥中讙呼之聲相屬久之始畢渡大抵自萬善至盤陀七百餘里無非山者其中罅為澗澗旁稍髙為道道稍有羡地則為市舎羡地稍寛而稍阜險則為城邑城邑之所不盡坡陀上下則為田其最下所視中原不啻數百千丈矣徐溝八十里至太原太原四塞天險其南出澤州平定北出代州道皆行萬山中獨西南抵平陽山以次大闢為康莊耳太原城壯麗甚二十五睥睨輙作一樓神京所不如也莽蒼有氣槩若趙襄子尒朱榮髙歡李克用俱於此創霸朝唐神堯李莊宗劉髙祖至用以基大業劉繼元最後平張孝純最後下即周世宗宋藝祖之神武尼瑪哈之雄强而不能遽得志者亦地利然耳然偏陿而瘠其口無所不綰轂非帝王都㑹也十六日履任

  江行紀事

  余以六月十七日抵京口而楚𠉀舟以前一夕至楚舟頗宏麗若浮屋為之一快以明日出江釃酒羊豕饗神畢為具金山别送者登絶頂悵望久之還飲僧寮熱甚扣舷呼巨黿不起問之僧云中兵毒弩死他洲矣盖僧實不勝煩斃之耳予欲修焦山故事至五鼔𠉀月與日出没而僧寮穢不可宿客興已闌乃擕卧具下至舟别送者挂帆發晨抵儀真丞及郵吏出謁𠉀夫久之至午乃發風漸㣲將抵𤓰步山山即魏太武所欲度師處也忽大雷雨疾風起江面蓬蓬然㡬若佛貍鐵騎金鼔聲晩宿於夾次日多行夾中申刻甫出夾則已東望燕子磯矣度不可復涉苐見連山叢楚千甍萬堞出没於烟霧沓靄中徒令人慨想龍蟠虎踞之勝而已薄暮得風始渡抵龍江驛其明日督操中丞董公堯封出㑹俄而大司冦謝公登之御史大夫傅公頥亦至云業置酒净海寺矣謝同年董在晉為寮寀而傅則撫東土時嘗薦余者也趣至寺道舊之外雜以諧謔趣傳觴至醉而光禄卿劉公一儒給事王君頥為酒西寮以待矣二君皆楚人也寮後倚大池菱芡貼水瀟灑可念酒十餘行迫暮乃罷劉公盖盛欲與余談而未能也其明日張肖甫中丞来肖甫方撫寧國已貽書與余别矣而㑹避暑還金陵謁侍太夫人得余報輕舟下乍見慰喜久之方解衣大理卿杜公拯来杜公二十年同舎郎也已周通政詩汪太常宗元已又張尚寳崇倫来語少頃皆别去肖甫同杜公獨留盖皆有移庖也乃出余酒酒之毋何而劉公復至劉素不善飲余與杜張呼盧浮大白酣噱及二公庖至則皆已醉而劉獨袖手坐湛若氷玉自可喜然竟不能有所談而别遂移舟至上新河宦金陵者鄉人及楚人更枉顧迎送不暇是夕宿上新河明日挂席行風㣲不能大勝水晩泊三山磯太白詩所謂半落青天外者也去金陵僅二舎許耳晨發三山望列洲陸務觀記其山草木極茂宻有神祠在其顛至今猶然以險逺故絶無登者自是風益緩湍水益暴所歴慈姥諸磯皆若堞樓坌出江中篙師役夫併力而絙以與水争尺寸之力則益難然仰視峭壁無際竒勝種種逼人眉睫間江北紫翠一抹爽然在几案忘其行旅濡滯耳尋至采石磯謁太白祠遂登峨眉亭望江北中有大洲二連亘十餘里云是天界寺賜地也采石舊名牛渚盖江南最險要處韓擒虎曹彬及我髙皇帝俱以此渡江下金陵陸務觀謂江面狹非也繇此渡下太平則水陸皆上游而金陵奪氣矣王處仲桓元子頗得其意故移鎮姑孰以遥控臺城而制其命也令張某出謁云郡離采石二十餘里陸務觀云僅五里餘不可曉也是日阻風余忽病病得之啖起麺餅而卧當風稍汗之已進枳术丸二劑一鼔風小順挂㠶行二十六日質明病良已早凉舟抵東西梁山二山俱在江中江為三西梁首若昻獅峭峻可畏而下有民居數十頗櫛比其尻為洲有櫸栁蘆葦之利其中江為兩山所束下流甚勁風㡬不能勝行甚緩午後風便過大小竭山磯至蕪湖不泊而過所謂梟磯秀削鬱茂之狀若阿閃國一現耳行三十里野泊復大熱江中絶少䖟而此地驟多小而善𠾱嘬為之通夕起坐不寐廿七日早微凉復挂帆行是時江極大而中有洲衡可十餘里縱倍之江遂分而二其小洲上有民居樹木禾黍相望江南諸山秀麗可挹午後復發寒熱乃知其為瘧也自是連日雖得風風絶小與水乍勝負過銅陵更一日瘧熱甚不可支至夜分始解晨疲極小寢起而同舟陳生演輩争詫余謂江南諸山中有四五峰若笏又似蓮花揷天而秀者不知何山也問所過地曰陽水磯余黙然心知其為九華矣盖亦以務觀記得之夫余能識九華而不及見與陳生輩見之而不知何山同一不遇也望太平烟樹晻靄人家出沒蜃氣中大是李營丘佳畵其明日瘧始愈其又明日抵安慶司理劉治出謁盖守以御史試諸生之寧國不在耳放舟隔江為行計迴顧城堞若欄檻城中樓觀直入雲霄得返照為丹雘金碧騰躍注射目不暇接則又李昭道父子筆也少選而羣山隱隱出没遂得句云樓觀日將金紫錫江山天闢畵圖看盖實際也明日阻風黃石磯磯在江傍水中大不能一室若巨黿而行舟絶畏之寧庻人之叛也問鄉導以磯對惡之立斬對者而毋何遇王師遂敗盖北音為王失機也自是日阻風强以百丈上進寸退尺殆類吾生平為之一笑寧庻人豎子耳而欲卒卒效吳濞徒成新建伯名然新建功甚大使稍緩事機有不可言者念平乗青雀喋血波濤中與安慶之守憮然移時忽風小便挂帆薄暮江豚蔽流而下十餘里不絶以晨抵雷港驛盖七夕也離家恰一月矣自是復行夾中自采石而上江甚大然中多巨洲有茭蘆之利日積為沃野民居鱗次其内夾僅若官河而外江狹處不過一二里太白所謂大語猶可聞者後數千年吾懼其揚塵也晨抵彭澤泊北岸垂楊映帶漁罾笭箵比比早稻登積儼若吾江鄉也有祠翼然棹楔一新嘉靖中所建以祠小孤神者其稱曰碧霞元君又曰小姑之神是不唯訛小孤為小姑又併小姑元君為一也為之一笑忽見西南髙峰揷天秀色奪目問而知其為匡廬也三日内當落我杖屨中矣其諸峰真若兒孫獨江北有屹然不肯降者詢之人云黃梅五祖山也已遂决筴登小孤從者有難色呼舴艋亂流而度小孤在江中央大不能金山三之一而髙倍之亭亭如白玉筍四壁峭上無路舟至其所旁石障南流而下直瀉三尺餘波浪鼎沸中為旋渦數十極可怖絶壁中有微虩可攀援而登攝衣掖小蒼頭拾級行數百武且行且喘至神祠而休焉慿欄極眺其東南皆為諸山所蔽雖蒼翠可愛目境窮矣獨西則揷天之匡廬而稍北則平疇泱漭黃梅山之不肯降者與烟霏相低昻耳或云絶頂可攀縁蘿葛上而道險甚足力不能勝乃浮十餘大白遂下大抵此山以小舟四周而上睨則所見無能勝者既登之乃平平耳其山皆石骨無土聞其根甚細若蓮花莖故自異也抵舟署彭澤令事通判顔某来謁云縣非陶公令時舊也彭澤故在湖口西去柴桑不甚逺且欲留余游他山不可乃發自是北風復橫作行不能尺寸矣止數里外蘆葦中薄暮風轉行四十餘里復休其明日復阻風大江𣺌瀰空濶盖不為洲所奪也久之風復轉晨過大孤山在鄱陽湖口直一丘耳意當在金焦下風帆彌亘與天不盡當是取南昌道也慨想髙皇帝陳友諒龍戰時事為之魂悸牧野七十萬昆陽淝水號皆百萬然彼乃自敗耳長平饑卒敗而後坑雖復殷山血川亦不足道吾不知黃帝蚩尤時作何狀項羽河北胡陵併此而水陸三耳匡廬五老之勝在眉睫間兩腋竒思飛動既抵九江而兵使尚君德恒部使程君拱辰守張君應治来訪頃報謁稍與談匡廬咸唯唯無適為主者而亦㑹阻風久驟得東北風不能奪舟人意遂發挂帆月色烹魚佐酒却望匡廬一帶步步惜别次日已抵富池驛馴鴉来棲檣飛取食若承蜩可愛少陵詩及務觀記盖kao千載矣而不變此鴉足稱楚世家為之一笑江為兩山所束不甚廣而秀色益逼人翰墨為潤薄暮抵蘄州不宿而過時連夕得北風微凉銀河珠斗掩映月色與波下上酒酣歌少陵北風擕爽氣南斗避文星語覺自神王明日晨過道士洑洑有祠廟鼎煥草樹沿路蓊茂而其最險處峭壁直上數百尺波濤若沸幸風駛僅勝之道士洑一名西塞山陸務觀謂即張志和詞西塞山前白鷺飛地也然所謂桃花流水鱖魚肥及斜風細雨不須歸景象殊不類其北岸遥山縱橫人家隱見樹色中亦佳境也豈張潜所謂娬媚散花峽耶峽當作洲盖趂句之誤耳志和故當於此地漁釣自此江漸束山而狹山亦隨小乃至黃州時御史方駐黃而余晨至左叅政鄭君雲鎣僉事蔡君一槐戢君汝止来訪云御史將欲發疏謝謁客郡邑守令而下咸来見不勝煩報謁三君留飯戢君所多談佛理傍及書畵蕭然忘此身之將就籠也凌晨始修謁御史尋辭午飯同年丘侍郎岳丘公以都給事中事世宗疏稱㫖擢二禮部尋當出叅外省遂棄官歸秋熱不肯解而予復苦河魚疾飯畢亟發三君為饑赤壁間竹樓雪堂遺跡云俱在府署中亦略存梗槩耳赤壁在黃西南門外城據其半以故所得地益少亭館刹閣之類復蔽之第土色正赤若硃砂堊丹而堂據其右阜表裏皆大江足憇也余擕所有王晉卿烟江疊嶂圖而蘇長公為手書歌中有語云武昌樊口竒絶處東坡先生游五年距於今為五年者八十矣而墨跡如新三君摩娑久之既賞且慨酒數行擕飲水月亭一大盤石也乃呼小舟方之汎江凌洲渚而渡盖水久漲大江合夾而一極望𣺌瀰叢栁若蘆若藻依然殢人三君顧余而語曰今非七月望乎柰何寂寂令前輩笑人於是縱談江山形勝是否周曹鏖兵處與蘇長公詞翰之妙將壇藝苑竒絶争勝然一轉盻間而有情者俱盡徒令無情之物以一培塿借而稱雄於長林大山間盖不得不托之瞿曇維摩氏家而蔡君時豎偶然難發余機二君亦争自媮快也曰長公固言之第自具賓主耳恐不如也談謔久稍沃以酒故不能醉抵余舟盡三鼓乃别時月色益明而熱不解徙倚久之姑就寢其明日發自是江頗平山亦多斷續不復如黄以東矣忽覩竹木筏連數十家婦稚雞犬相望亦有豆棚𤓰蔓之屬宛然務觀所記也第問之土人如郭景純江賦葑田之說則無之風忽順以一日夜逾二驛而上抵青山磯而余蒞任期尚逺即磯泊者三日頗料理篇咏之類成帙大抵黃州而下至京口二千餘里所見無非山者其山江南北固不絶然恒相讓而竒慿兩舷縱覽得一勝即擬作數語酬之度前所得更勝則欲奪而予彼更前更益勝不唯吾所擬窮而勝亦以日習故亡矣其浩蕩縹緲則無如眺海門望鄱陽其山之雄秀峭麗則無如九華匡廬而恠削以小孤冠耳吾因記陸務觀以夏六月發臨安十月而始入蜀余所經道得務觀十之五其月日僅十之二務觀一倅耳然所至亡不造謁亦亡不盛供張留連彌日因得縱游江山之勝採竒弔古而余所至自倅而下不敢具主禮守亦他出不在在而亡為主者余不佞不能如務觀為世推重然亦見宋之郡邑守令其公厨常溢日以宴客詩酒酬咏為事又其時大江之地與金邊堠相接處處稱雄鎮今天下一家而濱江多為槁壤其民有遺利而官有遺政盖不勝其蕭條荒落之狀至使名雋開士精廬勝境化為樵牧之區而無可問問之亦無有能對者古與今不相當而相反乃爾亦大可慨也其明日當入武昌因燒燭而為之記

 

 

 

 

 

 

  弇州四部稿卷七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九

   王世貞 

  文部

  志二首

  客有徵錦衣事者不能詳余以所聞答之退而詮其語曰錦衣志

  髙皇帝初即位置司曰儀鸞掌侍衛法駕鹵簿使冠文冠十五年罷置司改設錦衣衛指揮使一人秩三品同知二人從三品僉事三人四品鎮撫二人五品所千戸五品副千戸從五品百戸六品鎮撫七品冠武冠所統曰將軍力士校尉人凡上大朝賀宴羣臣指揮自使而下得刃介侍左右廷列其從校五百人夜則殺十之九入闈宿候指使京師衛四十八獨錦衣金吾龍驤虎賁等凡八衛毋𨽻大都府稱親軍云而上時時有所誅殺或下鎮撫司雜治取詔行得毋徑法曺其禄秩名號無以越異諸軍也乃勢則奕奕不啻過之二十年治錦衣事者失其名頗恣而舞文有所操舍上微知状執退之悉火其搒掠具又六年詔内外獄毋得上錦衣衛諸大小咸徑法曹終髙皇帝世錦衣衛不復典與獄稍稍夷它軍矣而燕王初起帥師蕩山東度臨邑臨邑書生紀綱叩馬首請効王與語悅之綱善騎射頗目法家言便辟應對刻精詭秘耐逆鉤人意所嚮先發以為績王日益辛愛之既即位擢綱自忠義衛千戸為都指揮僉事治錦衣親兵復典治詔獄天子既繇藩國起以師脅僣大位内不能毋自疑人人異心有所寄耳目矣綱覘之益布其私距日夜操切隂計聞上上大以為忠䁥之謦欬亡間即淇成諸公號元勛見則自匿引不敢以身比數而綱小人也遂驕窮意為非行僚属指揮荘敬袁江千戸王謙李春等故無頼曲侍奉綱相縁借奸利數百千端上久亦頗悟疎之中貴素仇綱者白發其端上令給事御史廷劾下御史院按驗俱有状上大怒即日捕誅綱磔於市仍夷三族而令御史院罪状綱其略曰謹按故都指揮綱獧薄駔儈隂斂陽卻攩㧙蠆尾包藏虺心積稔惡極未易指數按綱前後使腹心幹偽為詔下諸司鹽塲勒鹽四百餘萬還復稱詔奪官舶二十艘牛車四百輛載入私第弗予僦人牛立槁又即獄喝持大賈數十百家家索賂不等為黄金三百五十兩白金二千兩鈔四十五萬貫帛千五百疋又挾詐取交阯使黄金八十兩金盆一異寶二十枚奪民人倪貴等第舍荘宅十七所計直金三十餘萬匿縣官予民地八所直二十餘萬從籍故晉王乾沒黄金五百兩金盆一寶釧二白金鞍轡二又從籍故呉王沒瑟瑟御龍服王冠還輙衣故王冠服坐髙坐置酒命優童真保道眞吉祥等效伎樂奉觴上夀呼萬歳徐勞卿等無恙敬舉卿之觴綱諸所用金裝八寶環八寶帽餙玉盞玉水池硯珊瑚犀毗玉束帶紅輔牀玉石馬几咸餙交龍日月星斗度如乗輿副又上所怒内侍右班當下綱論棄市者輙將至家具洗沐好食食之陽為言見上赦若誘取金帛且盡更數日将至市殺之而先日以行刑報嘗喜道姑陳氏姿首欲買置媵為都督薛禄所先怨之遇於大内持钁钁禄首腦裂幾死禄懾噤不敢言又道恚都指揮伊實特穆爾不避誣持其冒賞事捶之死綱家蓄養亡命耗山劉等多造鐵甲弓弩萬計腐取良家子十八以下數百人充左右役詔選婕好才人既試可令暫出待歳綱輙簿録其尤者内之别以次塞莫敢問呉人故大豪沈萬三子文度萬三生嘗伏法髙皇帝籍沒其家所漏貲尚富而文度頗為人把持其短患之因綱舍人蒲伏見白進黄金百兩白金千兩龍文被一牀龍角一株竒寶十具異繒綺四十疋願得從𥊍御列為外府外廐歳致粲六百石鈔二十萬貫醖百石布帛以時進食餌羞果以月進綱許之仍語文度吾後庭未充若為我呉中徵好者不為數文度因是挾綱什五而分民間室亡誰何者綱自唯威日重重且迫上冀得所欲當端午上射栁綱私其司射鎮撫龎瑛曰我故射不中而子折栁鼓噪以觀兵部尚書御史既射綱謬為不中瑛折栁鼓噪竟射無糺者綱乃喜咤曰是無能難我矣按綱為天子腹心臣負委任妄意不軌擢綱髮不足數罪罪誠當萬死其僚指揮敬江千戸謙春鎮撫瑛比周為誣罔當死并諸應從坐人以輕重受條詔曰可頒示天下自紀綱誅終文皇帝世錦衣衛雖典詔獄畫可領諾而已燄中消不復能望綱矣宣宗朝初理衛事者指揮使王節上嘗燕見太師英國公張輔從容言公有昆季在可加恩乎太師頓首言主臣輗若軏者蒙上大恩以臣故備近侍禄二千石然奢内好酒獨從弟兵部左侍郎信賢可使也上召見信曰是英公弟耶趣武冠冠之遷錦衣指揮使予世襲信為人潔亷於詔獄頗任云未㡬出為四川都指揮使信以部臣遷於職為左頗不懌然自是諸后妃尚主公侯中貴人子弟當授官者皆寄禄錦衣以才諝選逓進治事鮮世業矣英宗初理衛事者指揮僉事劉勉指揮使徐恭咸文無害上年少中貴人用事者王振張甚弟山海俱縁振官指揮治錦衣事貴顯矣然俱盛年擁珍重漁色而湛飲多鬭雞擊鞠狗馬之好不事事事頗推繇馬順馬順者亦指揮也以義子事王振見必膝行蘧蒢戚施振甚䁥嬖之國子祭酒李時勉有所忤振隂令順訐其伐廟木事嚢三木廟門乆之始釋有雷震奉天殿鴟吻翰林侍讀劉球應詔上封事語多侵振振大怒而㑹編修董璘言太常用道流不稱請自為卿共祀忤上下獄順搒笞璘使引球為具藁草即朝班中捽之出球不知所坐欵苐曰若䛕振死我死即訴上帝耳竟與董璘並死獄家人行求屍順故糜之弗得也而順有子年二十餘病孱乆困矣歘起持順髮拳且蹴之曰死老奴令而異日禍踰我我劉球也順再拜謝罪不可俄而子死中貴人振以上北巡邊也先䧟土木敗聞時郕王監國朝羣臣伏闕泣請籍振家併誅振弟指揮山海未報衆忿閧無所泄而馬順前謂衆姑已胥後命給事中王竑直前提捽順曰是非奸人黨耶衆趣前擊殺順須臾血肉𡏖起不可辨矣王恐乃下令誅山海籍中貴人振家因併籍順蓄藏金珤無算於是理錦衣事者指揮畢旺碌碌循職而已而英宗之在敵營也校尉袁彬始得見袁彬者少以材力射生選從刺姦緹騎既從征沒敵麾下牧馬矣乆之乃使侍上上方坐槖駞帳中咄咄無所出得彬甚喜彬温美多計數善言笑時時為隠語悅上獲一羊髀烹而共啖之晝斧薪伐氷夜則以背承上足而寢敵挾上攻雲中轉戰上谷遂躪闗而下趋京師小不遂輙欲僇殺彬上至為泣請之不得而和敏者故畨人官為賜姓楊以譯鞮從䧟敵頗幸額森間以詼諧解之僅免額森欲使妹尚上上謀之彬曰不可請辭以返國而聘彬嘗病中寒上親為治糜啖之身壓彬背汗洽良已及朞上還稱太上皇絀彬勞僅拜錦衣百戸太上皇還為皇帝即日召見彬語絮且泣超為都指揮僉事理錦衣事賜城東甲第一區引太液池穿中御溝達之黄金十鎰白金二十鎰綵綺鹽醪醯醬乾糒充實又加賚妻異繒精鏐各有差擢楊銘千戸賜半之間夕宴對畧用家人禮然彬畏滿好避而同列門達逮杲顯達初以錦衣校用文無害理鎮撫司積功次稍遷至指揮而其所任校逮杲繼起與同列上故縁中貴人吉祥及忠國公石亨復大位徳之而二人驕干請不已上心厭之欲稍稍削其重以屬彬固謝不敢乃屬杲杲數伺忠國公罪状聞上併其從子定逺侯彪誅之上益貴重杲理篆者都指揮王某取充位而已杲遂持吉祥隂擬之急乃與其從子昭武伯欽謀以五鼓從騎就謁杲出見之欽抜刀手斷杲頭攻長安門不下尋就擒詔族吉祥贈杲右都督彬請急不任而門達獨重達佐理衛得兼治鎮撫司鎮撫於錦衣属也而得專治獄或上有所怒特下與緹綺賊曹鈎發者俱以委鎮撫獄竟自上請可否毋由錦衣大僚達為人沈敏善計算所讞恒規上㫖而決時上業已誅曹石内惴不自安恒借達為彊而達多所隂獻累遷都指揮僉事治鎮撫如故時上最所禮信者李賢達次之每朝而左顧則命賢右顧則命達賞賚無筭而達内害賢寵譛於上曰是嘗受陸瑜金酧尚書者上疑之不召可半歳而袁彬猶以義故位達上達知上薄之搆以死罪劾奏上不樂曰是負我者然故人不死足矣此外以任若達退則執彬下獄脅以火五毒更下彬不勝苦且誣伏矣而燕中少年楊賢者嘗為漆工尚方奮曰袁公上魚服侣也門達何人而輙害之因上疏詆達姦惡數十百事事有指而極稱彬枉且有社稷功不宜罪詔併下達治達恚捶賢至百餘賢恐遂死不得白謬曰吾有隂事欲告公達令箯輿前前廼薆耳達曰吾小人何辦為此李學士草耳達大喜趣罷笞出湯沐沐賢醪肉食之持牘面訴曰李賢令楊賢中臣為袁彬地獨不畏陛下法乎上曰明於東朝堂辨之之東朝堂楊賢度上已集羣臣出餘肉大呼曰天乎寃哉門指揮醪肉食我而令引李也李學士貴人吾何從見之且吾死固分奈何寃他人為也上悟趣出袁彬令分司南都餘俱置不問然自是達寵漸衰不寄心腹矣居一載驛召袁彬還職寄如故上崩李賢益重達内不自安出怨望語御史言之詔執赴法司論戍嶺表濱行袁彬帥僚出餞郊墅握手語繾綣已揮囊金為解装良厚衆咸多彬不念惡有古長者風彬再遷掌衛事至都督僉事乃卒楊銘亦仕至都指揮代彬者都指揮同知牛循中貴人玉猶子也亡何免代循者都指揮使朱驥驥始以父任百户家貧未娶落魄不為人所知嘗給事少保于謙門下晨傴而候掃少保出見竒其貌謂之曰家有弱息以奉箕箒可乎驥巽謝不敢夫人恚曰老誖生女不嫁官人乃得窮革耶少保笑謂非兒女子所知卒以歸驥後用少保勞至指揮僉事少保死坐累戍邊還累遷都指揮使治錦衣者二十餘年貴矣前是錦衣帥理篆者一人所統緹騎百人顓司察京邑不軌亡命盜奸機宻大事巡捕一人統緹騎倍之職專賊曹號東西司房其騎多大俠或賈人子取顯位者比比也而天子猶以外臣故意之别置東厰中貴人重者始出領厰事八十人人取捷悍利牙𤓰者其鉤察出人帷簿間錦衣二千户理其牘而中貴人得持牘徑至上御所稍稍出衛上矣憲宗朝上幸太監汪直欲尊寵之别為置西厰所領緹騎倍東厰而選得糺察中外文武大小及民間事嘗入郎署紲掠郎至死擅乗傳凌漕河入陪京而縛留守大臣海内脅惕揺手亡論東厰詎錦衣乆之始罷西厰不設孝宗皇帝仁聖委法秋官御史臺廷尉嘗曰與我共天下者三公九卿也以故緹騎逆自斂不敢有所為而其帥如季成李珍趙鑑亦後先逡逡守禄俸而已獨牟斌以指揮領鎮撫有聲斌字益之愽學曉文義為儒衣冠其所理恒傅經而法户部郎李夢陽嘗奏封事言夀寧侯忤㫖下獄斌曰郎封事大善即言夀寧胡不指其實及諸羽翼耶夢陽曰慮置對耳斌曰置對則奚難吾能剪厥羽翼也因傅輕牘具上夢陽得不貶正徳初劉瑾持中權逐大學士徤遷而削尚書韓文等籍而諫臣劉𦶜戴銑等數十人後先下詔獄斌輕刑奠居曲為申救御史任諾愬諸僚草奏署其名已實它出不與也斌曰古有耻不與黨人名者公為忠悔耶劉瑾復要斌去奏首權奸事斌不可而顧語同列曰存此諸公臣節庶㡬白他日乎宋鄒道原以失元奏被害吾儕何自計為奏入瑾大怒望斌又偵知其庇言官也矯詔廷杖之垂死謫戍邊劉瑾誅驛召斌還領鎮撫如故知府劉祥搏其守閹因相論奏中貴人張雄者納守閹賂隂喝彬令歸曲祥仍為閹導賂斌不可雄恚挾詐䧟之安置武昌感疾卒斌之再起也長子喪工部循故事官為賻三百金斌指其存者二子曰吾司刑不道天禍一子懲而受金行及此矣盖庳屋敝衣再遭譴怡怡若素云相臺崔銑記其事盛稱服斌謂直節懿行即名經術士大夫蔑如也始劉瑾用事時諸中貴人相與蠱說上復建西厰使谷大用領之而馬永成丘聚分領東厰皂衣團牌縱横燕中人人不聊生矣而瑾復用其私人張文義為錦衣都指揮使與吏部尚書綵表裏作威福時稱瑾左右翼云然文義時時以掌傅瑾命侍應對不得治錦衣治錦衣者都指揮髙得林也文義尋從瑾伏誅髙得林罷都指揮劉璋代璋罷亡何錢寧貴治衛事錢寧者不知何氏少孤鬻中貴人錢能家為養子遂冒錢寧生而警敏巧媚異常兒能頗嬖之時鎮滇携以往俾主侍應賓客而滇守備盧洪者出入能門下顧見異其相因大贈遺金帛曰苟富貴無相忘寧跽謝曰君侯幸厚奴既爾何愧之也洪曰不也若不見衛将軍者侯乎寧日以重錢氏而㑹中貴人能死推恩家人寧得受錦衣百户上時從諸中貴人微服縱射游獵自稱朱夀若張公子事者寧始縁馬永成見上於豹房為握槊走馬手搏諸戯上大悅絶愛幸之賜國姓命為義子俄進指揮使領衛事諸詔獄緹騎刺姦悉𨽻属焉凡所從幸南海西苑網魚兎射狐豕手猛獸出上谷西之雲中穿塞直抵延綏徑漠庭而後歸寧又進錢永安亦賜姓官至右都督寧遷為左都督使事如故遂大煽簸威澤所頤指諸司毋不惴惴承奉恐後而或意間向背者輙取中㫖行之而盧洪亦用寧力進叅将鎮金齒嘗故勘殺平人二煅其屍及奪民居財産萬計事發寧以屬御史唐龍龍不承抵和罪寧憾之甚未有以中也寧故繇中貴人進乎中貴人則易之寧見陽為恭謹叩頭稱死罪上嘗怒中貴人張永欲殺之皇太后為請不能得賔客居間屬寧寧曰吾力能得之顧諸公居一何魚肉我耳乃宛轉為上解永果免中貴人則改事事寧矣而諸省總鎮監倉督撫貂璫大臣請事者以萬金為薄擲弗顧然寧所進江彬許泰神周者俱有寵寧獨能以謹身和柔媚上而已耳不能如彬等武幹彬又日夜譖傾寧居無何寧王宸濠反誅事連寧下朝堂按問具伏獄上其畧曰故左都督寧夤縁中人托號義子濁亂國姓玷汚天秩諸所頤使同於山嶽及非受上云何詐稱得請或cq=241口授王綸或手寫御筆前後傳奉大小職官脅取方鎮郡邑文武金寶瑰異直巨百萬其姻族錢永安子傑等貫魚驟進翼虎自肥咸辱國姓至都督都指揮等官故寧庶人宸濠以復護衛請行萬金寧為下兵部允之倒授阿銛故滋叛柄又以按察副使胡世寧條列庶人不法状庶人恐復行五千金寧捕世寧下獄煉質萬方逓戍遼左上未有太子庶人有子自以疎且非次不當立欲伺上間内入東宫復行五萬金寧隂為契約假以進香取留報庶人金玉帶各二閙装七寶帶一竒繒綵十為御書加璽詭言上賜庶人大喜列牙受賀令其國僚衣紅四十餘日庶人前後問謝行金約十餘萬㑹御史蕭儀發其反謀将置獄使者就按石室宵畫寜信旦馳報令先發制人已從中起大事易就庶人反今連寧寜有危社稷之心罪惡萬状宜據法磔裂夷三族亡少長皆殊死詔曰可籍其家黄金可萬斤白金三十萬斤白玉帶二千五百束獅蠻帶二束瑇瑁瑑佛像二胡椒千五百石他竒珤弓弩器甲名畫稱是斥賣園宅直三十萬萬計增益縣官二歳賦錢永安等皆從坐誅寧為人狡陽敬禮士大夫樂施予雖誅人頗有稱惜之者上既誅寧因悉誅彬等而大學士楊廷和等合筴輔政詔下革傳奉遷者錦衣自指揮下汰十之八復汰旗校十之五歳省度支錢數千萬一時翕然稱神明云其所留舊臣治錦衣事者都指揮駱安等與興國從起相半而大禮議起聶䏻遷為指揮僉事䏻遷者清平人素險猾亡頼多計數武宗末冒功累官錦衣千戸後亦在汰中上時下羣臣議崇獻皇帝未決主事張璁桂蕚言上實獻皇子何以考孝宗宜考獻皇帝上心動而大臣楊廷和等持不可䏻遷故善中貴人崔文有所窺見疏稱璁蕚議是當聽上前以逐二三大臣而召璁蕚等議矣禮成能遷亦得擢指揮領鎮撫事而㑹上修明倫大典欲盡列其疏不得怨望疏言臣為上推孝思明典制功甚大為奸臣張璁桂蕚所忌絀弗録即二臣非臣弗勝也而獨進師傅備阿衡之寄臣區區一戎銜賈人子拾級可便得耳且詹事黄綰私新建伯王守仁為行賂璁以萬計許大用守仁請悉賜罷上怒下御史院雜治䏻遷語誣妄獄上杖之百戍嶺南尋瘐死天下快之未㡬王佐為都指揮使領衛事佐試武舉第一授錦衣千戸累遷督漕叅将佐為人謹愿有志介閑射便騎以刀筆吏䏻稱也然時時援古義昭聖皇太后弟昌國公鶴齡建昌侯延齡貴盛乆驕恣無状吏不䏻長持明法警之上以春朝慈慶不為禮銜鶴齡等未發而建昌侯坐故殺為御史論抵罪繫待決市人劉東山者素隂毒利口逆上意與其儕偽為疏草恫喝鶴齡得且萬金矣鶴齡不勝賂拒之乃誣鶴齡兄弟毒魘呪咀上盜内藏金寶通慈慶侍人至相與為巫蠱以急變聞上大怒下鶴齡等詔獄置對東山等因得以株引素所不快人定國京山諸公侯俱坐累繫三法司大臣色奪不敢訊佐謬為厚東山者次第探得其情論誣罔法反坐報可佐以三木囊東山等闕門外昻之不及旬悉死是舉也中外以佐安慈慶曲成上孝稱社稷臣云而佐竟以憂思過度得疾死詔特贈二階為左都督代佐者陸松故從上興國衛士也頗謹信識大體於上怒時時有所解釋以都督僉事卒有子炳代松者陳寅寅亦興國衛士也其人大抵類松然謹身自殖耳不䏻有所上下於世寡稱焉嘗受命監南北郊壇工累遷後軍左都督以老疾乞休賜璽書褒諭安車駟馬就第禁衛之得請自寅始也贈太子太保代寅者陸炳炳少以力幹稱强敏通書數嘗一登武舉遂自指揮數遷為左都督或云炳嘗從上幸承天行宫火炳以宿衛排宫門負上出於熖上心徳之不欲顯其状故炳事無傳者其官獨驟貴異他人莫測也炳既歘起代父執衛政其同列皆父黨炳陽為敬事之而徐以計去其易已者又䏻得閣臣心以故日益重嘗捶殺兵馬指揮為御史所繩詔弗問大學士言故愛暱炳炳亦事之謹甚而亡何御史糺炳亂鹺政擅榜禁小錢諸不法状言欲從中下捕治炳行三千金解救不得長跪泣謝罪乃已炳楚士銜大學士言刺骨而㑹言與其同列嵩争寵不勝免炳合謀嵩發言所與邊帥闗節書上怒為誅言大學士嵩更徳炳且竒之引與共籌筴矣炳所選用衛士緹騎皆長安中大豪善把持長短者多布耳目所睚眦無不立碎然其屬小犯法即置之死而炳方得幸上言無不從夕趨走麾下唯諾者晨拔寘同列故其下甚畏炳而慕趣之恐後咸寧侯仇鸞以大同帥入援總天下兵權勢張甚無所不狎侮視大學士嵩蔑如也而獨意憚炳炳亦曲奉之不敢與鈞禮而出重金帛結其所親愛探得鸞隂私鸞病死炳即訐其謀反状族之累加太保兼太子太傅中貴人馬廣領東厰者也李彬司樞宻者也其人咸耆宿握重自恣炳前後刺其罪下獄死京中外惴惴重足不寒而慄凡豪貲滿萬以下少酒食過輙收而籍之亡遺者然浮慕義名居之又好為敬禮士大夫士大夫即上所甚恨下詔獄廷杖援之不令死以俟上怒解即貶戍出金錢治道里飲食費不惜也炳既貴驟得薦紳間聲而又善上所親近者中貴人司禮錦元相嵩咸與炳結婚姻盤據相重矣上彌益幸之召入侍西苑直供奉青詞加兼少傅食伯爵奉炳又益遴緹騎驍勇者七千人别置禆將領之而其所召募畿輔秦晉齊魯間駢脅超乗跡射之士以千計衛之人鮮衣怒馬而仰度支者凡十五六萬人大司馬持其籍仰屋歎而已元相嵩既已縱其子攬文武選權而炳從中調停各曹事亡所不闗白方鎮督撫大臣非有故而錢通者以八九給事御史自詭門下者亦十之三四炳所蓄金珤竒異以巨萬計甲第膏腴擅燕中而其歳出饋宰相中貴人亦以萬計時又有朱希孝者領巡捕希孝成國公希忠介弟也用兄任數遷至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希孝寛然長者不耻為屈得元相驩然炳既以勢望迫其於元相外相倚而已不䏻如希孝還往無間也然希孝事炳卑下多避炳以故無意害之嗚呼錦衣一禁校耳其領宿衛則光禄勲也刺姦則司隷也至炳而分將相任極矣一重於紀綱再重於錢寧三重於陸炳其究乃位師保叅綸綍不亦殆哉炳所與共事者都督髙恕麥祥黄浦此皆中貴人子弟飾輿服肥酒食宫室苑囿聲色以娱其身如是耳此乃炳所羞接席者何足道哉

  庚戌始末志

  𫎇古帥曰小王子故元君後控弦可數十萬人其人甚富而饒樂有帳九帳蓄珍珤直百萬或云故元府藏物也嘉靖甲午大同叛殺其帥隂媾小王子入援敗我師大同下而小王子得少利輙去不復顧我僅以策降大同而已不復能有所誅討敵别部濟農有子十人人萬騎又諳達亦强盛十餘萬騎而前後掠中國人埒之小王子雖稱為君於属卑取覊縻而已不復肻奉調預朝㑹曰黄毛者異部㐫悍不大能别死生有君長而衆少於三部敵或時深入黄毛又從後掠徼取子女玉帛敵苦之後合兵逐北急擊大破臣黄毛以是無内顧得併力我已亥辛丑濟農及諳達連歳入山西抵太原圍之十六日而解剽殺吏民敺男婦畜産以百萬計山西固多僄悍射士目不習戰多委棄貲業走山谷間不幸遇之即長跪捧首待殊亡敢抗乆乃稍稍易之又憤恐合邨落為築戍堡簡徤夫日夕乗城掊白梃所在反有斬獲而敵出計得不償㑹濟農死乃絶不復窺山西丙午自宣府入隆慶總督尚書翁萬達發大同周尚文兵拒却之尚文老矣耐披甲臨陣與士均苦樂争願死為將軍亡何萬達入兵部尋以父喪歸而尚文卒侍郎郭宗臯代萬達都督張達繼將大同兵庚戌夏六月敵數萬騎入大同境潰𡓜入悉精兵伏溝壑中而以老弱百騎往來為餌間騎報都督達達素以果銳敢入至大將意輕敵合兵兵未集而挾麾下前掩之敵發伏圍達馬倒遂見殺副帥林椿不介馬而馳救達亦死敵退事聞逮宗臯及巡撫都御史陳耀下獄具状即朝堂杖一百發讁戍遼左詔褒揚死事者贈張達左都督林椿都督同知予子官指揮尋用給事言加予達一子俱賜諡立祠春秋祭弗絶敵既得二將首遽引兵去意叵測而兵部以總督巡撫帥副請兵部左侍郎蘇佑暫行總督使使即故尚書萬達家起復俟後命故僉都御史趙錦巡撫故咸寧侯仇鸞加太子太保為總兵都督僉事徐珏為副總兵俱乗傳往天子以非常遣慰撫意甚至佑抵鎮即上請益兵食未報及諜敵中語欲冦宣府東遼左西而兵部尚書丁汝夔黮黯於機事又葸謂上厭聞之不悉奏止申飭薊州撫鎮嚴備耳警漸夥乃發諸邊兵萬二千騎及京兵二萬四千騎分布諸闗隘邊兵取羽檄符㑹期乆又逺未悉到京兵市人子大都為人傭作急取數耳不復能見敵以為常八月十五日敵諳達等部至古北口以數千騎騎備鍬钁攻𡓜且嘗我而薊州兵出火礟矢石從上下敗之敵乃悉衆入綴我師而别以精騎繇間道潰墻出師後京兵大驚潰争棄甲及馬竄山谷林莾中敵遂大殺掠懐柔順義吏士亡筭先是家君以御史按順天得報敵攻古北口度我兵弱非䏻禦者夜草疏言敵僄悍若風雨而古北口距京師僅七舍漫衍無衛戍瞭望神京陵寢萬一蕩揺事係非小請速集廷臣議戰守策早上之而身出駐通州曰此城國家喉領也召吏民給仗聼約束拘收漕艘泊西岸甫畢而夜半敵果至營河東家君復為疏請援兵縋城使使來京師始震恐集諸營兵少壮者已悉出邊堠敗死餘僅四五萬老弱半之而總兵提督太監役占又萬計倉卒從武庫索甲仗武庫閹又援例需價以不時發乆之未䏻軍丁汝夔乃始以聞上上大驚詔吏部左侍郎王邦瑞定西侯蔣傳提督九門門各文武大臣守之又别詔都御史商大節督給事御史募良家子蒼頭義軍垂四萬合坊甲保伍列諸門睥睨間集天下應武試者千餘人分從諸大臣敵逼通數日前沮水未能度家君日夜乗城守廢寢食連告急中議乃遣都御史王某以三千騎往通而咸寧侯鸞以大同二萬三千騎至保定都御史楊守謙以五千騎至延綏㳺擊將軍徐仁以三千騎至上内視稍彊各賜書褒予金帛令躡敵而拜咸寧侯為平冦大將軍諸道兵悉屬焉加賜龍衣上尊玉帶千金得密啟封記其文曰朕所重唯卿一人再進楊守謙兵部左侍郎總團營各路太子太保徐階奏釋故叅將戴綸歐陽安等繫令從軍自效都督陸炳請出太倉米減直濟流徙老弱俱報可尋以都督炳言戸部臣不早計餽餉軍興食緩期士道多餒死詔尚書李士翺而下禠職冠服領事徐階又宻請上還大内視朝問羣臣計事上心動而六科給事尋窽復有疏上切責之丁汝夔在兵部恇怯擾擾撓之衆束手耳時遣募哨敵虚實者非素習出城道遇老弱扶血即引歸妄言見敵某所某所汝夔第首頷不肯覈行罰即宜賞亦嚄唶手尺布斗米勞之以故敵切近卒不可憑據而成國公希忠等自以營兵少恐見且獲罪乃東西調掣掩補士疲不得息家人漿食無所争囁嚅出恚語而竟莫曉誰調也則羣詈丁某丁某欲肉之云語稍稍聞上時宣府延綏遼陽山西援兵漸集悉隷屬咸寧侯而楊守謙以保定兵營城下敵輕騎刼掠焚積聚或三兩旅進誘我兵欲縱守謙恐陣動約勒不得發是日賊掠監馬御廐獲内使八人不殺維之見諳達踞坐氊帳中謂曰若歸見大明皇帝好為我致書因解送歸見上啟書多嫚語求貢上乃召大學士嚴嵩李本尚書徐階對便殿因出敵書示命徐階出集廷臣議許貢可否是日午文武臣既集尚書階方出書顧六卿議云何咸唯唯相視莫得發而國子司業趙貞吉抗言此不必問問則奸邪之臣必有以和說進者且敵大入冦震宫闕罪在不赦而扼我吭迫乃許之此何異城下盟諸君宜力請天子御奉天門下詔罪已追奬故都督周尚文功賜祠録後赦給事中沈束罪束坐請旌尚文下獄捐發藏金百萬以百金易一人不效貞吉當任其咎檢討毛起言敵勢急暫許之邀以出基既出而後不許起語瞀然中貴人業稍稍聞上矣是夕火光燭於天徳勝安定門北人居皆燬上使馳騎召毛起至西苑賜酒食令條奏而以趙貞吉建言疏内批擢左春坊左諭徳兼監察御史稱詔齎萬金宣諭行營將士次日禮部示報羣臣具服俟命闕下者亭午上始出御奉天殿行五拜三叩頭禮唯守門大臣不在上還宫羣臣就午門跪聽宣勅諭於是羣臣則皆蒲伏惴恐計上必重有所處分迨散門且鑰矣御批徵通州駐守都御史王某下獄而擢家君右僉都御史代之某以先日至通則令兵第營城外而身城中閉閣卧而已㑹咸寧兵來敵少引退兵乆饑其㳺騎或遁道入村店食而某發騎捕執下獄死者以十數咸寧兵大閧欲甘心某巡倉御史言状上怒故徵某寇燒掠近地連日多係累婦女蚩者及耄倪悉飽刃而所殘破多中貴人園宅别墅争環泣相告訴言尚書丁汝夔貳於敵假重兵故尼之且上累有詔責發殊不以為意而楊守謙怯兵距敵僅數武釋弗擊夫人臣疾趨投袂而勤王者固如是耶上時從髙望火心固已恚恨諸治兵者聞是益奮不誅二臣亡以懲乃捕丁汝夔下詔獄就廷訊復使使繇軍前逮楊守謙回下三法司議罪聞上方坐齋宫促具獄論死牘冗吏人録未竟僅延刻而上以法司比周緩之也於是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僑大理少卿沈良才悉下獄廷杖貶禄秩數等丁汝夔楊守謙俱棄市汝夔仍梟首不許收𦵏流其妻三千里子適戍鐵嶺刑科猶按例覆奏上愈怒杖都給事中張侃百斥還里餘杖五十時敵前後出剽男女驘畜金帛財物捆載已乃徐徐從東行循諸陵而北諸道兵屬大將軍凡十餘萬騎相視莫敢前發一矢僅尾之出而已收斬遺稚弱馬者降或逃者八十餘以捷聞九月朔冦出境盡京師始解嚴蘇佑改勅為直總督復用故尚書萬達理兵部尋以未至罷之左諭徳趙貞吉以復命忤㫖下獄杖九十謫邊邑尉指乃為廷議發也兵部臣言團營五軍三千總帥不職冦來卒何以應之詔勒太監髙忠等入内罷成國公希忠遂安伯陳鏸柄奪兩月俸中外謂未蔽法云併三營曰戎政促咸寧侯鸞入理之徐珏代鎮大同進鸞位太保加賜金幣

 

 

 

 

 

 

 

 

 

 

 

  弇州四部稿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

   王世貞 

  文部

  志五首

  北邊始末志

  洪武元年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兵二十五萬北伐逼京師元主開門北遁至應昌二年殂其國人諡曰惠宗而髙皇帝嘉其能達變推分遣使祭而尊之曰順帝皇太子阿裕爾實哩達喇立亡何李文忠擣應昌破之獲太子宻迪哩巴拉降其衆五萬人宫女財寶圖籍不可勝計元主以餘兵走和林右丞相庫庫特穆爾平章魯爾右丞賀宗哲咸㑹焉兵稍稍振立凡十一年而殂諡曰昭宗次子益王特古斯特穆爾立七年而丞相納克楚以别部二十萬衆降於眀又二年營捕魚兒海大將軍藍玉以十五萬騎襲擊大破之降其衆十萬益王走至伊蘇岱爾遇害五傳琨特穆爾咸未㡬而弑不復知帝號矣永樂初珪琳齊立非元裔也衆不附復弑之太師阿嚕台統有部落乃迎順帝後布尼雅錫哩為主稱汗焉而當洪武時強臣孟克特穆爾據衛喇特死衆分為三其酋曰瑪哈穆特曰太平曰巴圖博囉不肯與其汗朝㑹上表貢貂裘駿馬珍異仍請封詔封瑪哈穆特為順寧王太平賢義王巴圖博囉安樂王永樂七年遣給事中郭驥使布尼雅錫哩見殺上大怒勅淇國公丘福等討之而布尼雅錫哩已為衛喇特所襲破與阿嚕台徙臚朐河矣丘福恃衆不為備全軍十萬騎皆没眀年上自以五十萬衆出塞逐布尼雅錫哩敗之逺走而阿嚕台自以其衆竄山谷請降貢馬詔撫納君臣始各部而居又眀年瑪哈穆特等乗布尼雅錫哩弱滅之阿嚕台上疏請為故主復讐上不許然嘉其義封之為和寧王衛喇特貢使遂不至十二年上以大衆討之瑪哈穆特等三帥掃境來戰不利遂遁阿嚕台使其大帥以下來朝㑹賜米五十石乾肉酒糗綵幣有差十三年衛喇特復請降貢馬謝罪十五年瑪哈穆特死封其子托歡為順寧王阿嚕台恚遂叛入冦興和二十年上討之次殺虎原阿嚕台遯降其異部大帥額森托噶等數千人還二十二年上復親討阿嚕台出塞數千里不見冦還崩於榆木川而順寧王托歡稍稍併有太平博囉之衆至宣徳九年遂急擊殺阿嚕台悉收其部落欲自立為汗而衆不可乃行求元後托克托布哈王為主以阿嚕台衆歸之居沙漠北喀喇沁等部俱服属焉正統八年托歡死子額森益强盛自稱為太師屢犯邊十四年大入破大同之師告急相踵上遣駙馬都尉井源等四將各萬騎禦之俱敗没中人振挾上親征出居庸至大同成國公朱勇等五萬騎為前軍復大敗勇死額森遂乗勝前逼上於土木全師俱覆上蒙塵額森詭稱送上還潰紫荆而入躪畿輔直前犯京師尚書于謙武靖伯石亨禦之額森走大掠而出餘衆之在京南者殱於楊洪軍而㑹中國已立郕王為帝額森失所挾平章巴延特穆爾從臾之復奉上歸是時額森兵威出布哈王上取覊縻而已景泰中上數使使賂遺額森又通布哈王以間之天順四年額森遂以兵滅托克托布哈弑之致書上自稱大元天聖汗上令答詔稱為衛喇特王成化中額森死諸子分部北邊其在西者為套衆犯陜西諸鎮在北者犯宣大山西離合不常世次莫可得而考矣至𢎞治中敵酋和碩大舉冦大同我師敗績詔平江伯陳銳為大將侍郎許進佐之出邊坐逗留徵免敵勢益盛踏氷過黄河住牧改命大將保國公朱永中貴人苖逵右都御史史琳合京邊兵十萬布韋州禦之復不利和碩死邊患少息而小王子者即額森之後嘗稱汗者也或云元裔也滅額森遂主諸部嘗怒其丞相額布勒欲殺之額布勒懼擁萬衆掠凉州入西海攻破西寧安定王族奪其誥印諸畨散亡據其地而居之未㡬復稱藩於小王子終正徳嘉靖間犯邊殺掠吏民不已小王子分地絶逺介西北間善水草其人甚富而饒有牛皮帳九蓄珍寶直百萬嘉靖之十三年大同叛殺其帥隂構小王子入援踐我師大同下而小王子得少利輙去不顧其二從父曰濟農曰諳達濟農分地河套當闗中次饒諳達分開原上都最貧以故最喜為冦抄而小王子衆以饒故射獵自娱而已雖控弦數十萬人厭兵稀發濟農有子十人人萬騎諳達亦十餘萬騎而前後掠中國人埒之小王子雖號稱為君長不相攝别部曰黄毛者兇悍不䏻别死生衆少於三部敵或時深入黄毛輙從後掠徼取子女玉帛敵苦之後合兵逐北急擊大破臣黄毛以是無内頋得併力我己亥辛丑濟農及諳達連歳入山西抵太原圍之十六日而解剽殺吏民敺男婦畜産以百萬計濟農所鹵忻代倡伎縱滛樂不休卒病髓竭死諸子不相属分居西邊而諳達日益彊盛有子曰杭台吉臂偏短善用兵其衆畏之用命過於父丙午自宣府入隆慶總督翁萬達發大同周尚文兵拒却之㑹萬達憂歸尚文卒都督張達代而待郎郭宗臯為總督庚戌夏敵數萬騎入大同境潰𡓜入悉精兵溝壑中而以老弱百騎為餌總兵達副總兵林椿逐之既入伏悉殱焉事聞逮宗臯等治罰有差敵既得二將首遽引去意叵測而邊臣所遣諜者云方脯羊馬肉鍛鍬钁傳箭諸部大舉矣議發邊兵萬三千騎及京兵三萬四千騎分屯諸要害邊兵取羽檄符㑹又逺以不時至而京兵市人洒削屠沽兒耳不復䏻見敵以為常八月敵至古北口以數千騎嘗我薊兵出火礟矢石從上下却之敵乃悉衆入綴我師而别以精騎繇間道踰嶺出師後京兵大驚潰争棄甲及馬竄山谷林莾中敵遂大殺掠懐柔順義吏士亡筭俄而犯京城㳺騎掠通州三河上大驚大司馬束手無策策唯有杜門守而已旬日而咸寧侯仇鸞以大同兵至都御史楊守謙以保定兵至又五日而遼東宣府山西勤王兵悉至詔拜咸寧侯為大將軍護諸將軍凡十餘萬騎敵前後剽掠男女贏畜金帛財物捆載巨萬徐徐從東行循諸陵而北時諸道兵相視錯愕莫敢前發一矢僅尾之出而已收斬遺稚弱馬者降或逃者僅八十餘以捷聞咸寧侯既為政始議開馬市以中敵欲而寛其深入之謀則命侍郎史道往蒞之諳達與其子貪中國賂因互市不絶然中國歳費以數十萬計所獲馬皆駑下而敵亦小小為冦如恒時乆之咸寧侯死事露敵復閧連歳入遼東再殺總兵岳懋殷尚質犯諸邊又圍大同右衛困之㡬下日者余出使上谷所詢問梗槩一二諳達有四萬騎其精兵萬餘騎子即所謂杭台吉也有一萬騎其精兵七八千騎庶弟曰青台吉有萬騎其精兵三四千騎諳達老矣娶二妾棄其妻杭台吉怨之妾各子一人予萬騎自備以故中自疑不敢深入其精兵戴鐵浮圖馬具鎧長刀大鏃望之若氷雪然咸一當百者然不輕與我戰即餘騎足扼我矣宣大之間敵錯而耕牧如棊布也三城反外障焉唯有降人丘富者日夜教之火食屋居也然諳達竟不敢屋居也其衆亦畏暑有剽志而無據心即欲之宣大豈我有哉杭台吉日夜扼腕曰老婢子有此兵而老死沙漠可笑也且旦日得敵柄矣

  三衛志

  自北邊外我膏肓之患而不䏻絶且不宜絶者則無如諾延三衛焉其人始為烏梁海即奚契丹種類也洪武中為𫎇古所抄乞降髙帝為置三衛統之自大寧前抵喜峰近宣府曰諾延自錦義厯廣寧至遼河曰泰寧自黄泥窪逾瀋陽鐵嶺至開原曰福餘唯諾延最強久之仍叛附𫎇古文帝從燕起靖難使使以賂請而烏梁海以騎來從戰有功先是即古㑹州地設大寧都司營州等衛為外邊使寧王鎮焉文帝乃移王與其軍内地而以其地畀烏梁海等使仍為三衛其官都督至指揮千百户有差約以為外藩歳給牛具種布帛酒食良厚亡何復叛附阿嚕台二十年上親征阿嚕台還討之大敗其衆於綽羅河斬馘無筭宣徳三年上出獵巡邊駐蹕遵化適其衆萬餘入冦上以鐵騎三千逆擊大破之獲首數千級正統九年詔發兵二十萬分四軍成國公朱勇出喜峰口左都督馬諒出界嶺口興安伯徐亨出劉家口左都督陳懐出古北口踰灤江渡栁河經大小興州過神樹破福餘於全寧復破泰寧諾延於虎頭山鹵男婦以千計馬牛羊以萬計還加公勇太保伯亨進徹侯都督諒懐賜爵伯自是三衛雖衰敗然怨我刺骨因通額森為鄉導入冦矣後復謝罪入貢國家亦撫納而小小為冦抄不絶至正徳間闌入邊射殺叅將陳乾薊兵討之走最後都督馬永為薊帥有威信三衛衆畏而親之不敢動嘉靖中薊鎮撫臣貪功尋郄而掩之獲首百餘復走誘諳達大舉入塞庚戌之變固三衛導之也仇鸞既當國知三衛弱欲發兵擣其地以為功督臣何棟以不可宛轉解乃止入貢如初大抵其俗喜偷剽時入漠北盜馬三四人驅千百匹敵以衆來攻不敵則降而事之為鄉導至婚子女詛誓相媾而貪中國賜予歳來朝撫之厚則更以敵情告我得預為備故迫則敺入敵信則墮其計善處之則因而為間雖藩籬失而耳目猶在也

  哈宻志

  哈宻故唐伊州地東接甘肅西距土魯畨為西域諸國之喉咽元族属威武王恩克特穆爾居之永樂四年遣使入貢詔封為忠順王賜金印即其地置哈宻察遜罕都罕都左凡四衛其西域天方等三十八國貢使至者咸置哈宻譯文具聞乃發而土魯畨者强畨也控弦可五萬騎忠順王三傳而至托克托卒子博囉特穆爾立為其下哲琳所弑王母諾衮達喇守國成化中土魯畨酋阿里調其衆掠齊勤𫎇古不從恚即以兵刼王母及金印歸王母之外孫哈尚遁肅州久之甘肅守臣奏納哈尚復王哈宻而阿里死子阿哈瑪特代之哈尚貪而殘失夷衆心𢎞治初阿哈瑪特挾詐殺哈尚據其城上言哈尚非王裔不稱請自王哈宻下兵部尚書馬文升議不許仍賜璽書切責阿哈瑪特悔懼上金印及還所據城詔褒予金幣有差乃行求忠順之近族故安定王裔孫善巴為王使哈宻頭目阿穆蘭輔之阿穆蘭勾引哈喇輝夷掠土魯畨阿哈瑪特怒復以兵入刼善巴及金印而支解阿穆蘭以殉𢎞治六年事聞命侍郎張海都督緱謙經畧之戍土魯畨使四十餘人於兩廣阿哈瑪特遂自稱為汗畧䍐都諸衛聲欲取甘州而海等以奉使不稱下獄謫免矣八年阿哈瑪特留其將伊蘭守哈宻精兵不過四百騎甘肅撫臣許進帥臣劉寧諜知之乃以三千騎襲破哈宻伊蘭走獲善巴妻女并牛羊三千宥其脅從者八百人還陞賞各有差九年阿哈瑪特復據哈宻乃奏送回善巴及金印城池易故四十餘使詔起前咸寧伯王越帥諸路議還其使善巴至則復故封遣兵護之國所以勞賜阿哈瑪特良厚十七年哈宻諸部以善巴嗜酒掊剋欲迎阿哈瑪特次子章特穆爾来為王善巴懼逃之沙州而㑹阿哈瑪特死諸兄弟爭立章特穆爾弗果来都督舍音和珊等部誅謀叛者迎善巴復之十七年卒子巴雅濟立時章特穆爾以亂故依中國留甘州而其兄巴雅濟稍定國亂自立矣上書求章特穆爾未許正徳六年始議遣還湯沐衣幣護之出境而莽蘇爾已復襲下哈宻逐巴雅濟走詔左都御史彭澤帥師往經畧之澤宿將也度未易兵定乃以繒綺二千白金器皿入土魯畨庭說令和好莽蘇爾喜因請還金印及城池而澤不俟報輙上書言事定乞歸召還掌院事莽蘇爾諜知兵罷即不肯遽還金印城池所要求無已而使出入肅州不絶且頗與肅降夷欵兵備副使陳九疇疑之悉捕下獄而阻勞賜金幣不出闗於是莽蘇爾以萬騎冦肅州㳺擊芮寧出戰不利亡八百騎九疇嬰城自守復疑其使内應悉捶殺之而使使媾斡爾達兵掠土魯畨部落蘇達勒狼狽走軍從後徼之頗有斬獲而兵部尚書王瓊與澤有郄發其辱國欺罔及陳九疇輕率専擅激變喪師上聞大學士楊廷和等雅與彭澤善不獲已奪其官捕陳九疇下之獄亡何武宗崩給事御史劾王瓊挾私忌功廷和為内主乃逮瓊戍之起彭澤為兵部尚書出陳九疇于獄以都御史撫甘肅尋蘇達勒以二萬騎入甘州焚廬舍剽人畜九疇拒之出境斬獲亦相當又遇海西酋額布勒敗之鹵首百餘即上言蘇達勒中流矢死矣捷聞遷秩有差㑹廷和坐議禮罷彭澤亦罷新貴人璁蕚用事廷和讐也知王瓊怨之故力薦為西帥瓊復上書辨澤九疇事且言蘇達勒實不死按驗當九疇誣罔論戍而瓊出揚兵境上喻蘇達勒利害遷哈宻罕都諸部散之近地蘇達勒讋不敢為冦諸國稍通貢然哈宻竟不復城而金印失矣尚書胡世寧畧士也與璁蕚善然頗不甚直瓊而極言九疇材武數推轂不果用夫國家立哈宻欲以為外臣藩西陲耳卒之兵連禍結㡬與眀相終始其害何如也即厭兵不䏻滅土魯畨棄哈宻閉闗絶朝貢寘之度外可也兵不足威賞不足結奈之何竭中國之財力而填之竟取辱也雖然其内事猶有可論者夫彭澤躁而輕然其不用兵㫖可採也陳九疇果而擅然其材不可失也功罪亦相當楊廷和似有挾然其所超進皆才也王瓊愎而脩怨然其經畧之策似長也璁蕚似公然其所快在私也合而論之可思已

  安南志

  安南古交州地至宋黎氏始有國焉易李陳者二姓而我明髙皇帝既平元使學士張以寧等持璽書諭降之自是職貢無闕後王陳日焜為其臣黎季犛所弑季犛改國曰大虞稱太上皇使其子胡奆為國主詐稱陳氏絶無後而奆其甥也請權國事文皇帝許之俄而陳氏之孫天平者間道繇老撾傳至京愬其實詔切責胡奆懼上表請天平還國封天平安南國王胡奆為順化郡公使都督吕毅黄中大理卿薛嵓以兵五千護之國伏兵起殺天平及薛嵓授表於境事聞上大怒而㑹占城訴其吞併状有指乃拜成國公朱䏻為征夷將軍西平侯沐晟為左副將軍新城侯張輔為右副將軍大發兵討之成國公新城侯二十五將軍將兩京荆湖閩浙廣東西軍從廣西思眀府進西平侯十餘將軍將巴蜀建昌雲貴軍從雲南臨安府進及境成國公薨詔新城侯輔行大將軍事兵躪坡壘隘留二闗而入底富良江西平侯亦破猛烈闗突宣光江口出洮水度富良江與大軍㑹於三帶州賊悉衆立柵屯守師夜度大破之焚柵烟燄漲天乗勝攻下西都燒其宫室前後斬首三萬七千級又破賊艘於木丸江斬首萬餘級又大破賊於鹹水闗江水為赤遂窮追季犛父子於竒羅海口悉獲之安南平得户三百一十二萬象馬牛羊舟糧器械無筭捷聞詔求陳王後已絶乃即其地立交阯布政司都指揮司按察司為府十七州四十七縣一百五十七衛十一守禦千户所三論功進封侯輔為英國公侯晟黔國公餘爵賞有差下季犛等獄繫弗誅亡何餘孽簡定作亂偽稱日南王既復僭號大越改元興慶黔國公討之不利大臣死焉英國公輔復為大將率兵討破擒之并其黨陳希葛等磔於京踰年而陳季擴復叛季擴即簡定從子也稱陳氏後以惑衆其勢重於定輔復率衆往討轉戰連歳始獲之自輔之下交南凡三獲偽王威震西南夷中遂留鎮其地而尚書黄福掌布按二司事有威惠衆脅息莫敢動尋召輔歸福亦以久得代而中貴人馬騏者貪而煩苛失衆心黎利遂乗之反初捕之不勝以為土巡檢不奉命復討之不勝所攻沒郡邑十數特詔赦之為升華知府利攻剽自如命成山侯王通佩將印發二廣兵四萬并鎮兵討之凡十餘戰勝負略相當利益盛遂前逼交州通告急詔安逺侯栁升以精兵七萬往掎角平賊升勇而輕自以千騎為前鋒敗利兵遂前追之伏發橋壊升中創死大軍聞之逆自潰成山侯懼不敢出乃與利約和以交阯棄之引兵還利於是送還安逺侯將印文武官吏四百十七人兵萬三千一百七十名馬千二百匹進代身金銀香象布帛謝罪且乞封而宣宗用大學士士竒榮筴遣禮部左侍郎李琦工部右侍郎羅汝敬等持璽書赦利且推求陳氏後立之利詭陳氏已絶凢再往返始遣禮部右侍郎章敞右通政徐琦冊為權署安南國事利遣使入謝解歳金五萬兩然已改元順天帝其國中矣宣徳癸丑利死子麟立一名龍僭號紹平偽諡利為太祖髙皇帝遣使告哀以代身金人來冊權署國事正徳丙辰復遣偽國公阮叔惠來求封許之遣兵部左侍郎李郁左通政蔡亨持節冊為安南國王賜駞紐金印以方物入謝麟復改號大寶久之死子濬嗣一名基隆僭號太和偽謚麟為太宗文皇帝請冊朝貢不絶天順已夘為庶兄琮所弑自立僭號天興眀年頭目黎夀域等起兵殺琮而立濬弟灝一名思誠僭號光順請冊成化初與鎮安土官守岑宗紹相攻為岑氏所敗占城王茶全攻其化州灝自率兵救之占城退走乗勝逐北抵其都破虜王茶全以歸𢎞治丁已灝死子暉嗣一名鏳僭號景統偽謚灝為聖宗淳皇帝請冊甲子暉死子敬嗣僭號泰貞未踰年而死遺命立其弟誼僭號端慶偽諡敬為肅宗欽皇帝請冊誼立四年死於弑其頭目黎廣度黎坰鄭江等表誼寵信母黨阮种阮伯勝等恣行兇暴民不堪命阮种阮伯勝等圖竊國柄正徳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阮种等遷誼别宅逼令自盡欲立阮伯勝本月二十八日臣等與國人共聲其黨與盡伏誅臣等竊見故國王黎灝弟子故臣黎玿之弟三子黎賙堪任國事乞賜襲封王爵詔許之賙一名瀅僭號洪順追諡誼為厲愍王初灝生二子長即暉次子玿一名鑌偽封錦江王暉生敬誼玿生灦賙誼被害時玿與灦俱先死故國人立賙而灦之子偽沱陽王譓及弟懬以兄子不得立灦妻鄭綏女譓妻鄭惟鏟女是時鄭宗强且握兵柄於其國立賙非其意也賙既立偽尊父玿為徳宗建皇帝然多行不義疑忌同姓大臣國人惡之正徳丙子春鄭惟鏟鄭綏與其黨陳真弑賙諒山都將陳暠自稱陳氏後與其子牟以諒山之甲逼交州攻殺鄭惟鏟自立偽號天應為陳真所攻退走諒山鄭綏等共立譓一名椅僭號光紹偽尊灦為哲宗眀皇帝諡賙曰靈隠王追諡誼為威帝遣陳真攻陳暠于諒山暠病死其大臣阮𢎞裕等討弑賙之罪攻鄭氏鄭綏及其子惟代惟俊奔清華惟鏟子惟僚等奔髙平是時國兵柄未有所属莫登庸隂懐不軌諷羣臣推已典兵諸軍道俱聽節制既得志漸除譓左右易所親信防守之而退居其國之海陽府黎譓潛起兵攻登庸反為所敗出奔清華依鄭綏登庸乃偽立懬僭號統元追諡賙為襄翼帝時嘉靖元年也至六年又酖懬并其母殺之而自立偽諡懬曰恭皇帝是時譓尚據清華乂安順化廣南四道其舊臣不服登庸者分據險阻為之聲援登庸立其子莫方瀛居守偽都自稱為太上皇率兵以拒譓奪清華據之黎譓敗走乂安又追至乂安黎譓敗走葵州又追至葵州黎譓走入哀牢國哀牢即老撾也以嘉靖九年九月憤悒死子寧甫七歳故臣黎峒鄭江黎畬鄭惟𡽀等共立之居於清化府之木州漆馬江與老撾隔界有兵馬三千及本州兵五千登庸屢遣兵攻之而老撾時為援不能克登庸者荆門人世業漁以武舉為陳暠叅督後自抜歸黎譓累戰功封武川伯鎮海陽以重賂賂譓左右得入柄軍政加太傅封仁國公遂至簒奪偽國號曰大越改元明徳三年令其子方瀛襲偽位僭號大正云而鄭惟僚者以黎寧命來請兵上欲討之與武定侯郭勛議不合内閣輔臣夏言等承上㫖乃下兵部議以咸寧侯仇鸞為大將尚書毛伯温為監督與兩廣總督侍郎蔡經等合廣東西雲南漢土兵分二道入討進止咸取伯温咸寧弗與也時叅政翁萬達多筭善兵䏻探伺情偽伯温經咸仗之乃聚兵使以聲恫喝登庸而誘使歸順登庸於是為降表請罪獻諸州侵地及代身金人以自贖伯温等為壇兩軍相距而使三司以禮服升壇登庸脫帽徒跣伏壇下萬達稱詔赦之具其事上聞詔改安南國為都統司從二品銀印以登庸為都統使班師伯温等加秩有差然登庸狡知中國厭兵一謝外貢使不復至而帝其國自如也久之登庸與子方瀛相繼死孫福海嗣位又死子㓜方六歳大臣阮敬等専權國復亂矣

  倭志

  日本古倭奴國在大海中於閩浙為東北隅其國主以王為姓世世不易文武官僚亦然有五畿七道統郡至五百七十三然皆依水附嶼大者不過中國一村落而已戸可七萬餘課丁八十八萬三千有竒自元師討日本者沒於水不得志日本亦絶不復來貢髙帝初遣使臣趙秩諭降之僧祖朝來貢方物十三年丞相胡惟庸謀叛令伏精兵貢艘中計以表裏挾上即不遂掠庫物乗風而遁㑹事露悉誅其卒而發僧使於陜西四川各寺中著訓示後世絶不與通於是遣信國公湯和等沿海規畫自南直𨽻山東浙江福建廣東西咸置行都司以備倭為名犬羊盤錯矣永樂初太監鄭和等齎賞諭諸海國日本首先歸附詔厚賚之封其鎮山賜勘合百道與之期期十年一貢無何三千人犯遼東為都督劉江所破殺無噍類自是斂跡不敢大為冦而小小抄盜亦不絶或其主不知也其貢則恒多先期而至要以利中國給賚與互市為利耳嘉靖初其主㓜冲不䏻制羣臣右京兆大夫髙貢使宋素卿貢亡何左京兆大夫内藝興遣宗設貢咸强請勘合後先至寧波争長不相下宗設衆盛於宋素卿遂攻敗之追北至紹興躪諸郡縣殺掠以千計都指揮劉錦及千百户等官遇之皆死後以詔指諭且下宋素卿獄始肯聽徐徐解自是有輕中國心矣而中國亡命者多跳海聚衆為舶主往來行賈閩浙之間又以財物役属勇悍倭奴自衛而閩浙間奸商猾民覸其利厚私互市違禁器物咸托官豪庇引有司莫敢誰何黠者又多取其責匿去莫與酧舶人怒則輙有所殺害而他舶不為商者又行剽掠海中漸彰聞朝廷慮之乃特設閩浙巡撫開軍門聽以軍法從事而所用撫臣朱紈素潔亷然銳果壮往則日夜練兵甲嚴紏察數尋舶盜淵藪破誅之而又嚴根株通海者令迫急諸豪右咸惴惴重足立其仕宦貴臣相訽紈不休竟以擅殺逮紈及置二司用事者於理紈恚自殺乃罷巡撫不復設而舶主土豪益自喜為奸益甚官司視以目莫之禁矣壬子賊始犯台州破黄巖象山諸邑議復設提督都御史用家嚴為之時沿海衛所軍久廢弛不習戰軍府草創財用殫屈家嚴於是益召募驍勇委良將申約束婁諜其巢穴覆之斬獲以千計於是移舟而南犯呉松郡二郡固都㑹素沃饒而其民愈怯弱賊至則咸壊散不支捆載而去所被攻剽郡邑争以檄書上聞巡撫操江憲臣相繼罷而家嚴又以雲中急改節鉞天子數憂東南計用張經矣倭賊勇而戇不甚别生死每戰輙赤體提三尺刀舞而前無能捍者其魁則皆閩浙人善設伏能以寡擊衆反客主勞逸而用之此所以恒勝也大羣數千人小羣數百人比比蝟起而舶主推王直為最雄徐海次之又有毛海峰彭老不下十餘帥張經者南京兵部尚書也朝計調二廣狼土兵討之而經舊嘗為彼總督有威惠經亦慷慨以平賊自負故用為大帥節制當天下半得以便宜行事開府辟召諸郎署參佐中外忻忻謂賊旦夕盡矣然經素貴侈靡行事有承平風而諸特用大將何卿沈希儀等名位極老而驕新進之士又僄猾果往速退田州瓦氏及山東槍手兵連戰敗去經望實稍稍損矣而侍郎趙文華出督察文華繇上疏行有所負挾頤指凌經而經以大臣自重出其上文華恚則疏連劾經謂其才足辦也特家閩避賊讐故嚄唶縱賊爾而㑹兵科亦有言上怒甚趣使捕徵經經則已聚兵大破賊於嘉興斬首二千級溺水死者稱是兵科言宜留經以賊平自効不聽併巡撫李天寵皆論死文華既已攘其功則奏超巡按御史胡宗憲代天寵督臣亦有更置由是中外文武惴惴重足立憂不在倭矣文華俄還朝進太子太保工部尚書而宗憲亦遂以兵部侍郎總督無何徐海入冦圍巡撫阮鶚躪浙地告急疏上尚書趙文華請出督許之其進止機宜如張經加重乃與宗憲誘徐海降而合兵掩捕平之徐海死進文華少保宗憲亦遷右都御史又明年獲王直王直者故徽人也以事走海上後為舶主頗尚信有盜道雖倭主亦愛服之而其姓名常借他舶以是凡有入掠者皆云直主之蹤跡詭秘未可知也宗憲亦徽人乃以金帛厚賂誘之云若降吾以若為都督置司海上通互市而直亦自奮言必䏻肅清海波贖死命宗憲與之誓甚苦直信之從入杭州宗憲具狀聞上然不敢悉其故廷議以直元兇不可赦棄市宗憲亦得加太子太保餘遷賞有差然其衆無歸者而冦復犯淮揚不利連犯呉越巢閩中首尾七八歳間所破城十餘掠子女財物數百千萬官軍吏民戰及俘死者不下數十萬雖時有勝負雅不相當而轉漕軍食横賞賜乾沒入槖中者以鉅萬計天下騷動東南髓膏竭矣胡松著海圖說曰始倭之通中國也實自遼東今乃從南道浮海率自温州寧波以入風東北汛自彼來此約可四五日程盖其去遼甚逺而去閩浙甚邇若盡其國界則東西也長行可四五月南北也短行三月而皆極於海其西北至髙麗也必由對馬島開洋順風僅一日二日南至琉球也必由薩摩州開洋順風七日其貢使之來必由愽多開洋厯五島而入中國以造舟水手俱在愽多故也貢舶回則徑收長門抽分司官在焉故也若其入冦則隨風所之東北風猛則由薩摩或五島至大小琉球而仍視風之變遷北多則犯廣東東多則犯福建彭湖島分船或之泉州等處或之梅花所長樂縣等處若正東風猛則必由五島厯天堂官渡水而視之變遷東北多則至烏沙門分船或過韭山海閘門而犯温州或由丹山之南而犯定海經大猫洋入金塘蛟門犯象山奉化由東西厨入湖頭渡犯昌國入石浦門犯台州入𣑯渚海門松門諸港正東風多則至李西嶴壁下陳錢分船或由洋山之南而犯臨觀過漁陽山兩頭洞二姑山入蟶浦則犯紹興之臨山三山過霍山洋五島列表平石則犯寧波之龍山觀海犯錢塘過大小衢徐山入鱉子門赭山薄省城或由洋山之北而犯青村南滙過馬跡潭而西犯太倉過馬跡潭而西北或過南沙而入大江過茶山入暸月嘴渉谷櫝山而犯𤓰儀常鎮若在大洋而風歘東南也則犯淮揚登萊過歩州洋亂沙入鹽城口則犯淮安入廟灣港則犯揚州再越而北則犯登萊若在五島開洋而南風方猛則趨遼陽趨天津大抵倭舶之來恒在清眀之後前乎此風候不常難凖定清明後方多東北風且積久不變過五月風自南來不利於行矣重陽後風亦有東北者過十月風自西北來亦非所利故防海者以三四五月為大汛九十月為小汛其停橈之處焚刼之權雖曰在倭而其㠶檣所向一視乎風實有天意有備者率勝前此入冦者多薩摩肥後長門三州之人其次則大隅竺前竺後愽多日向攝摩津州紀伊種島而豐前豐後和泉之人亦間有之盖因商於薩摩而附行者盖日本之民有貧有富有淑有慝富而淑者或附貢舶或因商舶而來其在冦舶率皆貧而惡且山城君號令久不行於諸島而山口豐後出雲又各専一軍如中國總督府之儀相吞噬今惟豐後强頗併肥前等六島而有之山口出雲俱以貪滅亡倭盖無常尊定主矣山城君倭王别號也先北邊次南倭志大害也又次安南志大舉也又次哈密志大謀也夫哈密末矣閉玉闗而絶西貢之路可也安南故雖故版圖夷之久矣弗復可也北邊不易勝者也倭能勝而不得所以勝之者也練士卒固險要明賞罰此書生談耳究孰有易之者乎夫邊與倭亂我者也非欲有我者也憂不在南北而在中土機不在將帥而在朝廷失不在地利而在人心嗚呼亦末如之何已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一

   王世貞 

  文部

  傳五首

  二陳公傳

  陳長公者名察字原習其先閩人徙常熟遂為常熟人常熟故多豪陳豪族其人類長者髙皇帝數以法破誅諸豪首獨赦陳氏自如為其以長者故四傳而公父光禄君隠不仕母譚淑人夣斗間氣下傅體寤而視腹有赤文曰鳳已遂娠生公公生嶷然荘甚動止自矩下帷日夜誦不輙補邑諸生俄光禄君圽公苫而仇酒肉之味者三年故令邑揚名甫請得屬光禄碣曰不佞令辱誌叟以諸生賢竊知叟盖光禄君少子寰亦諸生矣久之公遂舉進士釋褐南昌推官滿三載髙第入為留臺監察御史尋召治臺事中貴人瑾擅而公持議亡所屈坐罰輸粟邊百五十石瑾後伏法殊死而義子寧彬煽起益甚公力争不得嘆曰死耳而不難太夫人耶是時譚淑人春秋髙尚亡恙云公移疾歸養又可九歳而㑹寰免檢討亦歸譚淑人趣起公曰若毋以吾老為念而遂孤天子大恩公乃起守故官俄當出按滇上疏言天下大計五曰備荒曰治兵曰屏盜曰水利曰民牧俱下所司條著令寧王宸濠反義子彬說上以南方饒樂可游上欣然嚴中外且發公抗言㺯兵者陸梁彭蠡間寧䏻舉大名哉發三千騎渡江可徑縛取奈何屈萬乗尊奪吏士任且上出而京師空然無六尺寄撫監即北不憂邊不憂蕭墻内耶上不懌切責公奪一歳奉公遂行按滇屏騶呵以身周行箐棘而微刺民間得失滇中别産銀幸臣請縣官塲而𣙜之歳可佐度支費什一下使者議公持不可曰此兵端也且上以采用事者覩其利余覩其害而從㬰之不可竟罷議金齒帥沐崧挾中貴人𧇭而囓公劾治如律上亡子公疏略曰臣越在外徼妄干國家大議死罪死罪陛下之踵先帝稱尊者十五矣先帝十八年而棄羣臣亡卒然之患以有陛下也陛下多狎游壮未有子羣臣心怦然竊害萬一宜早定大計擇親賢寘禁邸端良之士屏翼左右陛下固萬夀無量庶有以培本根消窺伺臣民不勝大望不報亡何毅皇帝晏駕上即位下詔求直言而公還自滇數上書陳君徳興革計弊復出按蜀公說上以罷蜀鎮守及諸織造中貴人具其状甚悉中貴人尾得書語相銜公刺骨謀格不下然上固已心動後次第有所裁具如公語公之按滇而蜀也一罷青驪布袍導二吏符節而已岳守而下大懾服惴惴亡以奉下風墨吏先公解印綬去試諸道偕計吏者甫畢以譚淑人喪免公繇郵書中受訃即被髮跣且號踊曰天其枳不穀得以九歳侍而易一日耶公服除再入為御史王邦竒者壬人也例罷所任千戸不得志縁上意誣大學士費宏等給事中楊言因遂糺邦竒上恚謂為大臣遊說即朝置獄訊備五毒公大呼曰臣察願以不肖軀易楊言地下衆錯愕引辟而上連日攝公不為動退復具草言亡論邦竒語非是大臣不自飭扞文罔亡以消厭人議惟上體貌終始其聽自劾邦竒别下司冦獄彈治勿令天下有以窺見風㫖上曰善因遂寛楊言獄弗誅十二軍帥侯勛方挾幸為姦利巨萬公時監軍事發其隂請賜罷上謂御史戇吾不愛一勛以謝御史其令侯就第公守御史久同列屢起大位㡬徧始遷為太僕少卿垂拜公復辭薦代人太僕於故事不得辭又不當得薦代人坐謫潮屬邑校官公怡然巻衣出曰察奉臺事亡状又數妄言當僇天子幸哀憐之潮萬里寧謫人也於是倍道趣潮聚諸儒生譚經學諸儒生人相勸亡倍陳公朞歳移信州倅距倅南昌更可三十歳治如其南昌亡見遷吏態已晉浙江按察僉事俄超為副使踰年而遷山西按察使亡何遷山東右布政使已又遷浙江左布政使入為光禄卿既上皇子生贈祖父官録一子太學生吏部言南贛闕撫臣請以陳察任報可卿三品又遷自左使當為副都而大臣者失其名以公不先事見嗛之僅改左僉都御史之鎮公則申先都御史王守仁束約定甲保繕要衝勒習技射士宻筴授之捕鹵盜魁盜相戒請明吏毋汚陳公質為也而公益頒髙皇帝大誥闢里社社人給小學彬彬矣上行且召用公然公倦㳺乞骸骨辭至上殊非所望曰都御史輕去朕耶吾不用矣公故受經羅文荘而友張潤章拯相與劘切為君子歸杜門益讀習濓洛諸先生書希闊外事監司歳時行部間造公公度其人長者乃已或其人非長者而侈則徐出所飯麥强飯之曰余田父甘也公又多呉語刺刺是非咸逡巡避去所寢即生平不二衾蔬肉分日而食冠衣袽亡易苐令綴以絲禭色錯然久而失其故少年覩以不堪或相率摘訾公非情云公之事譚淑人二毛矣于于膝間為嬰兒慕歳秋先其鄉人入租稅既老病且亟捐私田三百為邑𦔳愽士弟子貧者曰吾異乎所以益子孫侈者公卒年八十三有集及奏草若干巻

  王世貞曰日者余謁陳公山中也公亡少余而以朝事質某某死兵者某某諍而死者瞿然起齒擊曰彼其以余而牖下非夫哉則又曰為先彼死者死為後彼死者死彼何死矣於乎陳公亦竟老且死矣

  陳季公者名寰字原大其先世具長公傳中公生秀髫眉小長益敏而竒悟譚淑人宿治佛嚴晨從樓誦諸品經而卧公樓下竊聽則已闇記可十餘品譚淑人驚曰䜿子安所得之公笑曰媪晨不樓誦耶嚮者吾固耳之乃始出就外傅亡何補邑諸生治經經明遂舉鄉試苐三人不苐還入太學太學試諸生公輙居首明年舉進士所上策竒弗録故相長沙公嘗見公文而歎曰此豈其側注冠負敦而賈於市者衆何鬻焉公遂入為庶吉士益讀習中秘書滿三歳以髙第畱為翰林檢討大内災公上書言先皇帝未辨色而起謁上帝已復告於寢出朝羣臣召對以間考得失祭必躬祼獻終始十八年即亡以寒暍小故廢罷者主上所親覩也今奈何獨厭法服謝拂士貂狐之裘貝帶鵕翿而射馳大鹿之墟乎臣愚東之諸王邸仰覩先帝嚴藩屏備不虞甚慎悉也上往奪中貴瑾筴邸罷王不置瑾自以孤上易發耳臣愚以為修故事擇近屬賢者寘邸中上一旦有子令還國亡害也公所上發奸人諱又他條絶逸慾遵顧命禁横斂正法度節用語多戇上不省奸人從帷中下公奏奪半歳奉公鬱鬱不自得且念譚淑人老謝病歸公與長公更出入而養譚淑人時時致所善鄰母接席飲婦手視水陸公品嘗而進之譚淑人暑中疫公不解衣而扶侍者月餘衣厠牏垢生蟣貌損髪盡白良已譚淑人間自懽語吾養兩兒禄者妾即堵居水飲不戚矣上改元以修毅皇帝實録召仍檢討公言邇者采尚書故實上六舘此不過從牒囊中探得之何闗人主大計即翰林臣臚列具貟耳今以為宜復古左右史記言動秘燕之間備列彤管亡令他日盭爽國是又文皇帝下金陵諸縁故主駢僇父老一二志焉臣不佞首陽之饑豈紂聖武王耶上幸人賜一傳瑕瑾不掩庶有以風示永永不報新都公相則已心器之謂曰吾老矣史且待子而成遂薦公經筵講官公不能效書生戔戔語其所陳析治忽要致訾亹不厭上起目屬之且謂閣臣若講不當如是耶宫中有妃之戚或謂且罷講公言人主寧以一微戚廢大典無已則殺吉而事乎上曰善時公以久當遷者數㑹譚淑人喪解官公日馳一驘蒼頭從而南哭涕交柱於頤尰坼矣工方戒為譚淑人像未成也公尸息有間蹶然啼曰予庶㡬得之墨之凖已晴已顴輔跪而加丹粉焉啼未絶而譚淑人之像儼然公非素所受術也長公自蜀來望大號曰母而在哉公與長公毁俱甚又三歳起復具如故新貴人繇議禮驟遷患所羽翼寡而宿嚴重公欲以風致之公謝曰諸君吾故人非不知從諸君貴苐吾憂身後耳實録成復當遷公乞南遂為南京國子司業是時增城湛原眀祭酒也教授諸生數百千人褎衣矩坐講說道理公始慕稱之既益習其指撫掌歎曰吾舍我而求之亡羊之蹊耶顧謂諸生趣歸事父母毋徒褒衣矩坐為也亡何長公坐事謫潮公不忍其老逺謫移病請急與偕行萬里抵嶺而别遂歸卧益堅繇薦乃起為國子司業天子方中興制禮樂下有司毋得仍孔子王稱其尊為先師而言者遂上書言闕里廟器物王者非當公持不可曰陛下尊孔子先師以抑之耶將尊之也即尊之闕里制當益亡所裁言者不自惟而謬推測聖意宜寘罰上報如公俄超南京國子祭酒已拜則上所論次太學章及勸上進徳勤政戒土木省齋祀上覽書善之謂寰忠愛朕所進留覽公先後蒞太學司業者再祭酒者一其大指寛體輔情而行最後整條教策怠惰時時周訪諸生貧者老且病者資給之以故争自喜得出陳公門幸甚然公晩更宦薄助教劉世龍者封事多所讁忤徵下獄柄臣疑其端銜公公遂致仕去公去可四歳而長公罷中丞則日夕相與考問徳義間出而鴈行白鬚眉簮履甚都稚子走相邀指曰此二陳先生也公卒之年六十有三所著集二十巻

  王世貞曰海内故稱陳長公敢言云即亡及季公者覩後先所上書抑何抗爽便治也公所業文累起為儒官得非以文藏乎哉悅諍之世諍士無名諺云少所見多所怪今得亡季公怪也余雅善公子文周間為余言季公内行甚淳備不易屈指余不志志其大都焉

  湖廣按察副使沈公傳

  世宗朝甌閩海之賈於舶者挾島冦以通我奸民詔故中丞朱公紈治之朱公嚴於屬守吏鮮當意顧獨賢紹興守而紹興守亦慨然與朱公合筴思盡剔其奸弊守固以三尺奉朱公然内調劑之不使盡聽法而又不欲以已見徳當事者為中朱公以快諸奸民因併中紹興守遷為湖廣按察副使矣竟用守事罷守固紹興所稱循吏沈公啓者也沈公雖失官然不失循吏聲以老夀終而諸子孫數十人亦多顯者嗚呼沈氏之天定哉沈公字子由蘇之呉江人自其誕時而母呉夢若麟為廌者寤生公弱而父見背為諸生朗儁有聲嘗搆失産勢家且訟且讀書訟勝而書亦就舉應天鄉試更七舉始成進士授南京工部營繕司主事亡何而世宗皇帝當幸楚所從水道則南京具諸樓船以從具而上或改道耗縣官金錢不具而上猝至且獲罪尚書周公用意疑之以問公公曰召商需材於龍江闗急驛偵上所從道以日計舟可立辦夫舟而歸直於商不舟而歸材於商不難也已上果從陸得不匱水衡周公乃大賢公矣中貴人請修皇陵錦衣朱指揮者往視之而尚書宋公請公與偕往朱指揮謂公竊有請也錦衣故當遜部曹而指揮秩髙於曹郎請以秩坐公唯唯朱指揮大悅有間公曰竊亦有請於公髙皇帝制皇陵不得動寸土違者死今修不能無動土而死可畏也朱指揮色懾曰請如教已見中貴人而公具以前語對朱指揮復從傍㬰之乃見為飭垣屋以報所省復巨萬萬宋公益賢公不以官稱而恒稱為先生當三載考北上宋公餞於郊曰主事固不當餞自為國士耳既考最留主事刑部轉員外郎郎中時尚書為聞公淵積已賢公而公後先所承詔獄三十餘事讞亭情法間至損上威以信所守而聞公亦時時從中調護得不罪無何用能舉為紹興守紹興轄縣八獨㑹稽新昌蕭山田與賦左累其長至賠産以償公平其額而殺之里俾輕而易完盖久之人人稱便矣郡田於山多苦旱室廬櫛比苦火又濵海苦魦為虎者公禱於神輙應至虎復為魦渡海去其他政績往往類是而賈舶之議起盖舶客許棟王直輩挾萬衆雙嶼諸港郡要縉紳利互市隂通之而持中㫖恫喝公且授疏稿曰公第上必郡受其利而公得善遷去公持不可要薦紳怨之刺骨公所以調劑朱公不見徳而與朱公俱中者也公副使湖廣時督撫侍郎張公岳屬紀功公即請從中軍往張公不懌曰捷至不遺若也戰危事而一旦叵測奈吾何公起謝曰故事也即不在行而以級請賞誰為辨者遂與監軍張副使偕之軍所卒狼跳挾一首至云此黒苖酋某也公絀之曰黒苖酋某久著勇而此僅踰冠必詐也監軍不自得引去俄而黒苖酋某復出抄掠監軍乃前謝曰公寔徳我時官兵利級賞多所縱殺公令生獲口與級同自是全活者衆矣張公亦遂賢公且有薦而公已用紹興守罷公前後四為南北曺属守郡監司五受其大吏知而五公者皆海内稱名臣碩佐其賢公不啻口出然不能勝其郡之要縉紳與一二用事者至使與苛墨選愞吏俱罷可歎也公既歸築室仙人山結詩社以自娯快出入侻素若不為官者其教子弟治經術孝弟力田斬斬有法不輕出入公府而使者干旄以時至詢即為露見利病佐其守攤稅已佐其令築城度行而有私損弗恤也性好義急人之難甚於已嘗與計偕還道遇其師盧生癘傳其從者舟人業舍之矣公要之所載舟旦夕謹視湯藥未抵舍而愈癘竟不染也公愽學無所不窺諸經子史隂陽律厯水利洪範紫微堪輿家言而尤邃於易所著有家居稿南北稿西臺净稿越吟稿楚吟稿雞窠嶺稿南厰志南船志牧越議略呉江水利考杜律七言註晴窓便覽若干巻公年七十有八至老死視履不衰四丈夫子一為鄉貢士二為太學生十三孫一舉經元二太學生五為郡邑諸生十曾孫俱舉諸女三輩十九人皆配字名族所謂天定者此也

  贊曰盖沈公嘗為十二議議海云具集中自舶難起當事者以重屬朱公朝報可而恨夕不得致之迨朱公稍欲為所欲為諸惡朱公者朝報聞而恨夕不得去之夫以朱公才大吏人所望而佐之以沈公而俱不免何也築室道傍三年不成厥亦有居其罪者哉盖又十餘年而舶禍大作乃稍稍稱朱公晩矣即沈公十二議始固落落卒之龜筴蓍筮何異焉然朱公矜峻重名節厚責士大夫而深誅小人卒之義不受獄吏辱以死沈公恢恢雖晩達而蚤困其所以施於後者宏矣

  四川按察副使章公傳

  章公美中者字道華其先常熟人父封評事公徙家石湖傍為呉人而公生則已警穎九歳善屬文稍長居窶讀書石湖寺至丙夜不休寺僧異而飲食之間㳺丁翁邸丁翁知公非常人則又飲食之為折劵曰富貴幸無相忘也公亦竟弗謝去當推擇為子弟員試於邑苐一人自是連試輙髙等而屬評事公卒家益貧所授經諸生修贄輒以分諸昆弟毋異儲久之舉鄉試又六載成進士拜大理寺右寺評事守文法毋害滿三載考授文林郎尋遷左寺副公好為潔修自矩寡合退曺僦一牝馬羸至見骨曰吾蚤暮亡貴人造請安事千里也即有所賦撰口囁嚅索管染側理竟促鐍之笥矣居無何擢江西按察司僉事分部豫章豫章故多顯貴人而相嚴時亦在部中凡相嚴所愛幸監奴中外戚黨指使隂喝郡邑若取寄來往郵置視以為下廐公獨禁弗予馬奴恚即榜繫之臺使者為請弗得自是嚴氏奴多取間道去而公所按讞即它顯貴人居閒亡所假借豫章諸侯王有藏匿亡命者公遣謂之曰法自髙皇建也大王為髙皇帝耳孫而身悖之使者以宗正條收王之舍人子王亦終能匿之耶立出亡者人或謂公太峻得無虞身耶公曰吾虞隳三尺耳不能為七尺計民舍灾公馳而拜之反風火息已捕逐豐城盜殱其魁餘黨解散兼攝七道篆事如剸一切治理流聞前後臺使上書薦公者凡十三輩而㑹公入賀萬夀所以謁報相嚴無加禮相嚴復用前事内銜之持不肯下凡五載始遷廣西叅議廣西故西南夷地多猺獠錯漢民而居奪攘矯䖍日尋干戈人不覩老公以法整櫛之咸惴惴受吏盜䧟太平諸郡公先諸道兵摋其衝捕盗首百餘設伏夜搗賔利猺降之土兵當調發而北禦倭公戒毋後期後期如眀法已又戒吏毋尋前例受賕受賕輙僇以故兵吏交惕息赴約恐後公以其間修明學官令風諸弟子衿裾其魋結彬彬矣而公所按部出入箐砦冒瘴毒寢以成疾數請告㑹遷四川按察副使鎮松潘公念疾無已時而徙地益逺益忽忽不樂遂遁歸里不復出時年僅四十四云嶺東譚大初者與公分道江西偕往相嚴所揖其子弟中貴人不拜逕出其治廣西又後先得代而廣西士民謳思之曰譚公為政若霜日章公嗣之守畫一公之歸也譚公已前請休里踰一舍所迎置酒相勞曰拙宦跡類固當公竟成歸耶不佞盖先為日矣公前所買田宅以與諸昆弟既歸貧不能著業至僦它旅舍以居束身為儉約奉母外食不兼簋而佃入竒羨用資戚黨緩急歳時捐粟丁翁子曰甚愧終約不能如韓王孫粟自吾力耕出耳公於守令有造請絶不敢謝亦無有以居閒請者其為人若嚴冷抗手軒目寡言笑或以貴倨目之而中實冲然不自足於詩近體宏爽開壮有開元大厯風書倣祝京兆得大令遺筆然自謂日力寡衆體未備云隆慶初中丞林潤御史董堯封相繼上公名報聞意且將大用之而公卒矣距其歸盖十年而公卒後譚公復起婁遷至尚書

  王子曰當隆慶初不及用章公而以死惜哉夫士居約乃見節義公兢兢守三尺炙手若𤍽逝不以濯退而食貧其甘如飴蟪蛄之音不入於耳賢哉章公段令公出而驟顯如譚公亦奚所庸出也易云介于石不終日貞吉公庶哉近之矣

  廣東布政司右叅議益齋趙公傳

  始趙叅議公年八十而余素善公又熟公伉健状則盛為言張大之以為公於天地之所委獨受其龎渾而愽大者其氣恒有餘而巧若有所不足天下固不幸而不獲盡公之用以老公幸而不盡用於天下以其餘為百年為多男子為不朽之文章公且讀且首肯居二歳而以公卒聞矣又一歳而其子用賢以何子之状來請傳曰公治命也夫趙公以一言故不能忘其身後於易簀時而余言雖不讐要為有當於公心者乃稍次其状傳之以慰永永趙公諱承謙字徳光别號益齋其先宋宗室有簡國公仲談者再傳而渡江為江寧人又十一傳而松雲公昴贅常熟遂為常熟人有三子曰封吏部公玭最少者也昴既用義起家不専為殖至玭而益甚竭廪粟乞饑人而焚劵不責償又推其業以予外家之歸戍者以故義聲隆隆過於父然益旁落不能家而有四子俱業儒公其叔也當公之十四五操觚為文事伉健所得書多經竒吏部公撫膺而嘆曰吾不貧矣然竟吏部公卒公始補愽士弟子依其仲居仲時邑邑不樂公問之曰久儒減仲産胡誦也公乃脫身與數敝器出僦一甕舍而栖媍蕭宜人夜洴澼而晨供公之讀而時不能温突意豁如也顧試輙在髙等文益有聲抗經席為人師戸屨恒滿束贄之贏佐公讀矣而公大試應天輙又不利歸而益勤勵於學夏月恒自程以丙夜蚊嗾兩股如蝟弗已至戊子舉鄉薦業已四十餘試禮部又不利卒業太學大司成試其文而異之合六舘諸生為文㑹而公司其雌黄盖十載始成進士眀年釋褐江西贑州府推官贑俗嚚其豪仰刀筆而食以間把持本富人長短稍不給即為文致其罪訟之官而黨更迭為證佐歳所破凡十餘家公至亷得其状即杖而出諸境一郡稱快公嘗為郡征商即為商約毋得故低昻其價要以商不困而官用足遂著為平法又嘗攝贑縣而縣尉為龍南盗得洶洶欲挾而攻縣公從兩隷單車逼盗壘陳說利害甚晳盜叩首請死罪送尉出公以片紙白御史曰盜一切解散為良民矣公又嘗攝寧都縣當賑而御史行部至贑公曰吾不忍以饑民易御史懽也畢賑乃往謁諸境以不及謝御史好謂曰若何謝為若代御史起攰民御史故當謝也盖公為推官三年而臺薦凡七剡它激奬稱是以給事御史選召而郡有董太常者不便公颺言曰是夫老不應格矣而又强項奈齮齕諸公何遂得南京吏部文選司主事久之稍遷驗封郎中時分宜相當國而子世蕃者嘗識公使所善諷公曰良苦寂寂亦有意耶吾能致子北公謝曰老憊不願北也公於曺偶中鮮所與顧獨善鄭公曉而好楊公繼盛即二公亦懽然恨得之晩也間謂人不識趙君耳庶幾汲長孺霍子孟之風公為文選驗封垂六載亡害嘗署太醫令金百五十不以槖而以佐其長斥買公邸待代者俄遷廣東布政司叅議公意不樂曰吾老矣奉尺一璽書為縣官治貪墨吏養赤子而令被金紫碌碌持文議官長後也然公益强於職所轄潮惠二郡延袤二千里一歳而拊厯殆徧和平盗李文彪事起兵備僉事尤君瑛問計於公公貽書報之曰五嶺出風氣外盗幸未成亂宜柔之而巳夫用兵者不必有勝筭其小人利賊資而君子利功兵起禍結財匱人困竊以為所當深念也且吾左右皆賊黨也吾推心賊腹而賊寄耳目於吾股掌間故兵符卧寢皇甲士不下睥睨而賊已伏隘左矣不佞敢以龍南之事進下吏尤君𢥠然與公合筴撫下之得不亂公為人長七尺餘脩眉虬髯軒鼻自其少時諸生出入里舍兒固已目属之而辭貌嚴冷不能骫骳傅人意間有所不可目光烱烱射面鬚蝟張且語且咤稍已伸則理鬚懽然亡留慸以故所交往雖嚴事公而不及怨然亦竟用以此罷蕭御史者公同年生也意有所属於公公不應而王御史者以使至公待之簡因相與望公曰趙叅嶽嶽來欲折御史角耶誣公以它事論鐫其職歸里然公潔亷其為推官日執行賂者置之理為叅議白愽羅令之寃却其謝此聲聞人人即御史不能以簠簋誣也公歸絶口不言廣東事謀隙地為圃鑿池築容老亭偃息其中客至輙命觴奕留連竟時邑饒佳山水興至即出興盡乃返又嘗為耆英之社里中人艷而圖之公性儉質不好靡布衣至十浣飯一脫粟而痛其先不逮養享祀務致方物所以延客亦豐其經費至嗇而勇義不為節嘗捐百金城其邑又捐粟百斛為量田費諸中外宗戚大小靡不衣食其餘者晩壮御媵不衰而少却奔女好為詩詩得香山隨州意然至成一篇輙棄去不成稿五十餘而貴貴至四品然先後僅四政六十餘而歸歸又近二十年而卒然學士大夫猶以未盡用公與公之未竟夀為惜公之所以遺用賢深哉公丈夫子三人用賢其長舉應天鄉試有雋聲諸孫六人王子曰讀公所報尤瑛書深哉乎其思也嶺冦起十餘年屢用兵志必在勝之財與力日困民日以減而盜日益至于今尚未得要領也書所謂賊著耳目我而我推腹心賊班班乎其若覩矣夫安得肉趙公者於骨而與之論廣事哉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二

   王世貞 

  文部

  傳五首

  張文忠公傳

  公浙之永嘉人貌魁傑有大志二十四而舉於鄉數上禮部不利歸而聚徒教授姚溪山中扁其讀書所曰羅峰書院人或謂公去諸生何幾而書院為公笑曰諸生不當書院耶我胡以不當故自若而其所持論慷慨中窽即遊於監司守相間毋能難之矣遂為諸生祭酒盖又二十二年而中禮部試時天子方南巡狩其眀年世宗皇帝即位始臨軒策進士公得第二甲隷事大理時上以興世子入繼大統下廷臣議所以尊崇獻皇帝后者久之不决公乃上書大畧言上既以興世子入繼武宗皇帝統非繼武宗嗣也今以後武宗則弟以後孝宗孝宗自有子奈何舍獻帝弗考而考孝宗使獻帝有子而無子上有父而無父哉時上心是之而迫於輔臣禮官議報聞公亦去為南京刑部主事乃下議議尊孝宗曰皇考獻帝曰本生父而公復上書争之曰是二本也孝宗法得稱皇伯考不得稱考獻帝得稱考不得稱本生因上所草或問二篇於是桂文襄公蕚疏亦上具如公指而中外士大夫側目而視公且齮之矣然天子益己心動而方公獻夫霍公韜輩益推縁公說而進之天子用以連柱輔臣禮官口凡三下詔始定召公與桂公超拜翰林院學士公雖以驟顯重然猶不能容公卿間而益侃侃自發舒亡所避天子愈器之眀年進詹事府詹事為經筵講官又眀年遷兵部右侍郎俄轉左其學士侍經筵如故公數與尚書持論邊事即執政筴邊事欲屈其尚書公復為尚書持之至抗疏辨上輙伸其指然䛕者遂欲宗獻帝入太廟公力詆其不可乃已御史録按山西有所逮張寅以為即故妖人李福達也而侯勛為居間御史即劾侯勛詔下三法司獄獄成上獨疑三法司黨御史而傾侯勛以屬公與桂公方公反其獄公遂領都察院賜二品服金帶遂以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輔政仍領都察院賜勅諭約束中外御史所以褒奬殊至賜玉帶公念以書生片言當人主意非久取相位思有所報効大要以破人臣之私交而離其黨一意奉公守法即怨讁弗䘏也尋賜銀記二一曰忠良貞一一曰繩愆紏謬得宻疏言事眀年加太子太保公以上未有太子官不當設乃改授少保上享太廟回公侯道左數目屬之賦詩以賜曰予喜荷天眷賚賢作邦珎再賜玉帶及蟒服上既以尊崇獻皇帝后録前後諸臣議而取𠂻於公書成名之曰眀倫大典進公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予四代誥官一子是時楊文襄公一清居首揆以才受上知然不能如公深而上所密問公月以十數時時稱公别號及字時桂公亦入輔名寵俱當公亞所言事不能無相左以故稍不平為惡語交闗上前楊公得因是以間公詔暫歸俟用而桂公削保傅以免公歸至天津而上念之詔行人召復相公入而楊公為霍公所論逐矣上怒楊公甚欲置詔獄逮公力寛解得免上嘗諭公留都天下首地而事皆中貴人専之何悖也擇宗室一人留守便公言髙帝以親王領宗正不久而罷之宗室不預政久矣臣不敢奉詔自是乃數數言中貴人暴横状上為悉裁革鎮守監倉市舶之類後先殆盡公所疏審幾微専委任惜人才求民隠諸條上嘉納之是時上日事經筵講求聖學作敬一箴及宋儒五箴註皆發之公天下欣欣望太平而公又自言禮起上以眀聖述作為任事取公裁定若分祭天地南北郊尋壇於柬西為朝日夕月正先師號易像而主帝后行耕蠶禮皆其大者公初名璁字秉用至是以上嫌名請上為易名孚敬字茂恭手書賜之居第成以獻皇帝書含春堂及金幣羊酒賀而所讀書姚溪山中者書院下有司為新之賜名曰貞義其堂額曰抱忠時夏文愍公亦以言禮貴驟當上意於公不能盡合而㑹雷震午門西序有言公横者乃乞休比行上賜公服牙笏以識意歸無何召復位進兼太子太師再乞休再召進少師時昭聖皇太后於上有推立恩而上所生章聖皇太后日重昭聖猶以故事裁之不為下上不懌而昭聖之弟昌國公鶴齡建昌侯延齡者早倖横燕中所為多不法既微知上指恐惴甚而燕中少年亡賴蜂起争持脅其金帛毋筭後稍稍不能酬乃上變言其詛魘怨望大逆殺人事下獄按皆誣罔獨延齡殺人頗有状昭聖迫乃因上後宫有它慶以延齡請上益怒遂欲坐延齡反族其家公固以為延齡殺人抵償當而坐之反族不可夫延齡財虜耳何以能反凡數詰問具對如初乃論延齡殺人罪屬秋盡當論公復與其僚方公上疏謂昭聖太后春秋髙卒聞延齡死能不内傷痛乎萬一不食有它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靈上恚謂公自古強臣令君非一若今愛死囚令我矣當自悔不從廷和耶廷和者初持考敬皇帝相也上故為重語欲以愒止公公持不已乃下詔悉緩諸當論者而終公與太后世延齡得長繫矣公為相務以眀天子尊信國威重輔臣體而其初潞州盜陳卿據青羊山殺官吏中外頗務姑息為撫安計而公獨破之卒捕誅卿大同叛殺其將公益自信薦劉源清卻永為大帥以必得賊為主而所薦頗不任帥賊挾黨以重僅購其黨自相殘得一二主謀者夏公以撫之說進而公稍屈矣公有子中書舍人遜志賢而夭哭之成疾乞歸上謂公胡忍舍朕耶得無以言故邑邑幸寛之謂夏公也公抗辨不置然自是乞歸益力而上益厚公至手調藥以賜曰古有剪鬚和藥者吾手調亦庶幾焉其専精神加飱自愛以輔朕為忠之大公感泣疾益甚以死誓歸上知公不可奪乃許致仕歳給八騶月奉米八石所以優崇禮加於它相公歸之眀年上使錦衣緹騎帥視公疾且促還朝公强起至處州疾作歸再起至金華疾復作歸盖又三年而卒春秋六十有五上時幸承天聞訃為哀慟下書褒揚甚至贈太師諡文忠有子四人長即遜志遜臣太學生前公殁仲遜業尚寶丞季遜膚中書舍人俱有文學世其家而皆蚤逝不及大用時人惜之公在公車最久而其成進士僅六載而拜相天子之所以禮信之者自眀興無兩焉凡所創革典制雖上自信以天啟而得之公者深矣公愽洽典籍所撰對班班可據其所以合非偶然也天下迫於議禮而口非公者十之九忌公貴而刺之者十之九久而稱公是非公者半公歿而思之者更十九矣當公歿未幾居第侵風雨力不能飭而孫多假貸於人以食嗚呼此不可以觀公哉故因其孫汝紀之請而為之傳公别號羅峰所為名書院者也最後上呼之羅山因更稱羅山

  贊曰公相而中涓之勢絀至於今垂五十年士大夫得信其志於朝而黔首得安寢於里者誰力也夫禮失而求之心而已矣後主所是為令未有悖也考而不已則宗宗則入太廟入太廟則有祧公在難乎其免矣王子曰凡言禮而貴者其人材皆磊磊即不言禮亦有以自見者哉

  瞿文懿公傳

  瞿文懿公者諱景淳字師道始家昆湖傍學者尊而不敢以官稱曰昆湖先生既卒而天子賜之諡曰文懿遂改稱文懿公云公之先有遯齋公者薄元徳去隠常熟之湖上更五世為封武選公某又三世為封少宰公某又一世而為公公生十月能誦詩闗雎八歳善屬文久之補愽士弟子聲籍甚公之為經生業其思川湧雲聚頃刻得數百千言時甫踰冠而試輙屈其諸老先生諸老先生人人自以為弗如也顧其試南京輙不利而於其業益精工務究於所以作者之㫖而不為蹈狥所謂朱絃疏越一唱三歎有餘音者矣呉中稱故相王文恪公經業為眀冠獨公繼之王公㑹元及第而公久困諸生間減父産教授里中自給意豁如也㑹提學御史衡水楊先生識公以第一人試南京而侍讀無錫華先生拔公自棄巻寘前列其眀年甲辰遂亦用㑹元及第而天下以知人歸二先生授翰林院編修之三年分試禮部尋入内閣理誥勅封懐慶諸王為副使奉冊還授中貴人書再分試禮部滿九載最遷侍讀請告歸侍秦太孺人與偕之京師復分試禮部尋主武試出主應天試以久次為左春坊左諭徳侍讀如故丁秦太孺人憂歸服除守故官遷侍讀學士視翰林篆總校永樂大典復主武試亡何以太常寺卿領南京國子祭酒事已即南京為吏部右侍郎其尚書缺遂攝部事尋兼攝禮工部事三載當入奏績而㑹今上初以禮部左侍郎召旋用大典總校勞兼翰林院學士仍佐部事食二品禄公感奮曰上果用我矣時大暑就道而病歸里上疏請告不許㑹病小間強自力北比朝留侍經筵修先帝實録上所以用公意益切而公病發益不支疏復乞骸骨上亷公憊状憐之予告歸不及一歳而卒訃聞上為下所司治塟諭祭二壇贈禮部尚書太常定今諡盖異典也公為人孝友天性篤至然不以峻行潔寛然長者也其為諸生貧甚數棄不色戚既第日隆貴不色喜所接即匹夫孺子而不以惰見其最重若相臣而無卑儀貌不能中人而毅然有三軍不可奪之氣其价使懐慶日而鄭王以言事忤㫖徙鳳陽繫而攝國事者世子懼謬為恭敬餞迎用幣重公一切謝弗納其使恭順侯難公故亦弗納也而上巳密使詗之矣侯乃感悟語公詗状曰微公吾幾中眀法公曰吾不知也第吾所持使當如是耳公之請告還京師從衆謁相嚴相嚴荘謂客曰倭旦夕平云何胡總督才足辦也而南中人往往為倭挫胡君何好亂也胡總督者相嚴客也公前立應曰固也相公雖眀遥度之不如不佞目覩也胡君擁十萬師無尺寸效而賊日夜躪赤子財賦地不佞南中人不得一单枕卧何言好亂也相公業不欲聞之誰為相公聞者於是相嚴改容而謝公曰善夫生之箴我然數己目懾公矣公領治誥勅而陸太保為緹騎帥與相嚴表裏其勢傾天下後先有四妻至欲封其最後者獨難公朦朧挾兵部移以請公執不可相嚴為請之又不可則槖金而夜要公公笑不顧曰公毋溷我吾所守禮也太保不自懌去竟不敢言封最後妻矣學士地親而格重不當祭酒即祭酒不當南而公意殊安之且曰吾懼夫不稱乎抗顔者耳居四載無一書政府人問其故笑不答當公所不可若氣勁甚而要歸於忠厚其佐吏部而張司務者迂數迕公多吏譴及考察而尚書毛公欲黜之公為請曰是迂故多吏譴未及格也竟免公之分考㑹試三主應天試一主武試二所推轂多天下賢士大夫而最著者為今元相李公所為程式文行世誦之以為法四方造請碑誌序記日踵門公投甓而應之有餘功其揮洒若不經意而規歐藻蘇舂容乎言之也公為徳不近名為文不近好為吏不近俗以故天下雖知公然不能盡公而其用公亦未盡以為恠初道病欲歸而貽書李公曰諸公在廟廊固重用賢矣而易於退不肖夫退則錮之與其輕而退賢也夫寧誤而容不肖也且縣官方急材以南北無足使者不於此時愽選而厚植之一旦何以應詔李公矍然稱服公欲具疏欲有所言㑹病不及上而罷公之少也嘗扁舟巢湖中夜有炬火數百千逼舟公厲聲叱之曰吾在何為者即應聲滅以故公雅自負當大用及未盡用而人恠之以此有丈夫子三而其長汝稷即以公廕入太學乞余傳者也

  王生曰當先帝之歳甲辰而天下遂無不稱瞿文懿公者然豈能為稱公哉眀興大臣之得以文懿諡可指數也而公獨與故儲公瓘其為第一人於甲辰同其諡同其以文行當官慎勤同佐南銓而不及相以下夀終同皆名實彬彬君子也夫以瞿公之𦕈小言天下事勁挺不阿貴權者寧可皮相也太史公之致慨於留侯有以也

  喻司徒傳

  盖嘉隆之際稱名臣者曰少司徒喻公時云而喻公之成進士也則首拜呉江令呉江巖邑戸口財賦甲天下吏縁是得乾沒為姦隠賦賄出入若大萑苻然而公至則嚴句校具得其状始為契法提衡之秋夏稅以限上毋事敲朴力役有則應以時至毋待號召鄉小民鬭䦧毋復之三老就公片語立決大者笞十餘斥遣之各自得意去臺郡國下訊牒及它利害闗白鐍一大櫃中手自封發吏亡問不得事也即不敢望得公一嚬笑以少見指而鄉小民亦不復知有吏公不為操切假惠文彈壓閭右時時有所劾治皆取大猾尤者吏及大猾惴惴戴三尺而立然竟公任亡敗墨吏即御史行部呉江亦不問吏及大猾指名無事刺促令代我治之矣大江而南四郡一州十五邑亡論逺近稱喻青天喻青天竟用治行第一徵拜御史前是太保王肅敏公廷相見公文而善之意不欲公外補公對曰必不我也誰當外者王公竒其言而疑其不讐後乃心服公為御史屬敵欲求貢或謂敵狡紿我且事體大勿許便公疏曰毋爾也敵以虛紿我而我遽絶之是授彼名也敵以實輸我而我逆拒之是創彼心也我且又代負夫不為彼先不為彼後内固吾守而外探其㡬此在一才邊吏任耳公又條備敵十四事上之咸報聞相嚴者初得幸上有墨聲公抗疏論列謂其人險而獪久之且亂天下業已上即素服候訊北闕上心動公言而難去嚴為兩已弗究公遂出視鹺政河東屬歳旱公禱雨旱弗利民而當饒得鹺或强公毋禱公曰不可利國等耳吾不忍以吾職易吾民竟雨立澍應歳大稔而鹺額亦不虧相嚴日益貴用事公乃移疾歸㑹其母李老病不解衣而侍湯藥籲於天乞減已筭以代李卒毁瘠踰禮服除彷徨久之相嚴内懾公中州名士行能髙未有以中而部檄公强起出按蜀亦自勵有風稜嘗糺一方面一大將雅卭瀘三州守賔陽江油萬大寧四令不法状窮治亡所縱舍汚吏望風解印綬去蜀以大治己監壬子試所得多才儁公一夕夢若數百人焦頭哭請救次日問所部則有大火飛渡江為灾近千家焚死者不能殮公調棺槥為設薄奠夕復夢來謝如初還長其道事尋遷應天丞轉太僕俄以右僉都御史督西輔六郡公日夜拊循其吏民練兵實選將扼險敵騎入犯距浮圖峪十里覘我師整而和逡巡引去亡何改督操江佐南臺數上疏陳便宜計擒大盜汪然朱良弼等振武營兵驕再倡亂公奪其謀進右副都御史督漕運公故嘗為令屬江南運為四議以請其大指約束長賦者毋私兌留減存料銀添給運卒行糧改徵脚直詔可仍著為令公益精勤於職爬搔垢弊殆盡籍羡餘金萬計入之朝時人為謡曰鼕鼕鼓下長淮真若翁青天來俄用言官薦進督陜西三邊軍務公至則奬率將士出邊鹵首酋百餘馬駝牛羊稱是酋濟納賔圖台吉入冦公合三鎮兵徼破之獲首酋五百餘又以延綏兵搗敵獲百餘級三上捷賚白金文綺進食二品奉久之拜兵部右侍郎恊理戎政應詔上八事所陳嚴補替禁奸詭定編派於兵政尤切敵入冦京城公佐大帥鎮逺侯營於郭敵不敢越而南手詔慰勞賜玉食法酒尋出為南兵部時大司馬病在告而公攝武選軍政進其屬矢天諭之一時翕然稱眀考績至家有嫉公者中以浮言候别用公歸可三歳所而薦疏騰上召為南戸部侍郎督留儲業已病矣強起共職條上四事曰眀注選重部運省解納分水兌詔次第行之公竟以不勝劇卒年六十五公為諸生所搆撰經義策論傳人人且用是魁其省後好為古文辭源出盤庚周禮追琢詰屈世所謂喻氏學者也公字中甫别號呉臯其先世豫章人徙於光遂為光人有丈夫子三三𤣥三素三象彬彬世其家

  王子曰余呉人故所稱喻公於呉獨詳耳潁川黄丞相功名損治郡乃公厯中外亡害奚啻潁川哉漕河天下吭咽歳課稱最西陲仗鉞控及萬里入贊樞廷出參留鑰蹶而復振以佐計相乃猶惜公不大用何也豈八坐之地尚有餘席待公而不究耶中州龎厚鬱積其人才往往愽大任重道逺著為文章深含崛發乃自古記之矣

  魏順甫傳

  魏順甫者名裳世為蒲圻人大父溶鄰水令以治稱去而其人祠之學宫有三子仲曰正初為襄長史季正䝉曰中憲君順甫父也以順甫貴封如其官順甫之從長史遊太學則已讀周禮左氏國語及唐李杜名家言矣居恒謂生當以三尺素豪於古人間安能吾伊學官語耶十六試諸生髙等是時廖學士雅自負愽而辨又貴倨也所引說經史連拄諸生口獨順甫避席奏對不窮又所請益時出其表學士自失曰何物少年乃爾足三冬耶諸生亦大喜謂阿游何渠使五鹿少府角折也盖又十餘年而舉鄉試又四年而成進士授刑部山西司主事喪其媍劉恭人請急歸復守故官始與予及李于鱗輩遊而好為古文詞順甫自以材不稱諸子益自刻苦晝從曹中治司空城旦小間即開巻非夜分弗釋也而㑹母李恭人疾順甫廢寢食而侍者月餘摶顙籲天者無數以是亦羸困而李恭人竟卒順甫痛哭不欲生一夕亦絶旦而蘇時同年李師孟呉眀卿視之順甫張目曰得從先恭人地下無恨以後事累二子二子曰咄嗟不有而翁在耶順甫乃稍稍就粥飲杖而起然當其委頓時已為李恭人属草謁余銘矣服除當補官三月餘不報人或謂順甫不當有所造請耶順甫笑曰我一欵段馬不數歩而僵且歸矣亦不知何門可造請久之復補山西司順甫凡三為其司主事同舍郎皆後進据其上而其於推案文法無害咸拱手矣已稍遷員外郎郎中最後為濟南知府時于鱗巳棄官里居一切謝客順甫三及門而不見以一蒼頭報謝人或謂曰與若部民胡倨也順甫益往候之于鱗不自得乃出飲談詩甚懽順甫性髙簡亡所過從所過從必于鱗即伺于鱗亦無它客也以是竟其任時或謂順甫文章士心易之然其為刑部甫蒞事而寛大同叅議獄争於其長及執政莫能難也決大獄江左詧其情稍有間者即為讞語著於牘以授御史故于守濟南益敏練有聲是時冦蜂起齊魯間順甫畫筴誘誅其渠率數人而散其黨使歸耕曰汝苐為善不汝曩也所属邑獨章丘腴而其人最苦徭賦則皆為豪所侵順甫奮身往悉逮豪寘之理於是伏田盡出而小戸大要得足食亡困徭矣於是順甫以最滿封中憲公如其官遷為山西按察司副使分巡冀南道順甫為濟南三歳所得臺史薦凡六最後一不當其意竟以指擿去副使歸是時中憲公尚無恙順甫自憙曰吾今乃得稱人子矣所以共奉娯恱百端念其二庶弟弱悉出槖中装置上産三百分予之又為置良人室曰及吾父而俾之立也已教授里中諸生咸彬彬北面稱弟子久之中憲公卒順甫艾矣而其毁加於哭李恭人時汪伯玉鎮楚念欲搆楚史不就亡能當之者以聘順甫及豫章余徳甫徳甫有它故不就順甫既服除乃即家開局集諸郡邑愽士掌故手裁定之而先上其草伯玉伯玉讀叙傳雜論而喜曰班荀儔也歳癸酉九月余起家為楚按察使以書報順甫順甫來武昌而余有嶺南遷且發順甫追及之夜飲於漢陽之晴川閣頫視二江環流挾月如璧意懽甚謂余曰自吾登天門視日出而于鱗寔偕併是樂為再哉弗可三矣余少於順甫七歳而鬚髮强半白順甫甚鬒氣充然若少年子余謂大匠庀楚材殆遍將無及子耶笑弗荅盖别之八閱月而順甫卒矣順甫所為楚史凡七十六巻數十萬言而是時楚人何某亦為楚史成俱上之臺或言二史當合者順甫意不懌曰五色有可合也者而緇白不可合也毋已則寧箧吾史乎盖順甫疾所繇心血耗則以楚史故既属纊謂其次子彬如曰數盡矣夫吾詩與文孰傳哉其属之元羙遂瞑得年五十六順甫為人温温長者而性特介於取予辨毫髮不苟所善如于鱗眀卿及呉興徐子與順甫皆兄事之所最荘事于鱗亦以于鱗故推東郡謝生一日謝生恨于鱗數其郡不法事衆默然順甫獨前質曰為先生見之耶抑聞之人耶生遽曰亦聞之人耳順甫曰于鱗之善先生天下莫不聞先生宜得之久今以人言而遂信之則不眀有所聞而不以告于鱗則不忠不以告于鱗而告之士大夫顯者則不厚裳請改事矣遂拂衣去謝生譖乃敗順甫所習自經典子史諸天官卜筮龜筴地理家言靡不精究其詩最善近體沈鬱勁壮有河朔風於文尤精刻削法森森立不以藻競夫冶飾澹辭侈靡為市門粧者見順甫可愧死已順甫有四丈夫子樸如為衛輝府同知彬如慄如皆邑諸生有文彩樂如尚㓜

  贊曰夫以順甫之便吏治不苟取予又温温長者其才行足蔽官而竟不達何也或謂順甫死已耳不死將有所為士固未可知以順甫之為楚史而天假之日又不使猥管雜之既成而不得獨奏又寧獨官也雖然以順甫而不得竟循吏良史詣則可將不得稱循吏良史也哉

  許長公小傳

  語有之人富而仁義附焉此言非耶夫仁義伸於富之所及而屈於其所不及此非真能行仁義者也令天下不為賈而賈行者其人類諱賈獨徽之人不諱賈以故豪長者多游其間然其大指以趨射乾沒技相髙其最能結賢士大夫傳於名以顯未有能蹈隠約躬行仁義至死不悔者也有之自許長公始許長公者名鈇也而字徳威其父曰汝賢長公少育於外家汪弗令習儒曰夫夫安能袖書以稿耶而長公竊從儒家言受之諸子史傳業成誦矣而季父汝弼行賈呉乃挾長公以從季善心計決筭多竒而長公以謹信操其贏季益自發舒有游間公子之富與名而長公又雅善尺牘時時為季還往傾其儕曰是許季也而彬彬質有其文哉而長公旦夕未嘗廢書也有書生雅誦記意傲長公以所不知而不能退而指其闠歎曰彼有人焉未可輕也季初無子子公之異母鈺而最後亦自生子金長公既用勤輔季起其産而亦能因時居積稍稍具槖装季尋卒長公護其喪悉以遺貲籍而授之金與鈺人或說鈺曰季故無子金它抱也鈺訟之官弗勝恚而死獄也諸弟人人甘心金矣長公泣謂曰均吾弟也而金𠂻今死鈺已辱即幸勝而再辱金而無益死者何以見大王父地下乃割槖中装以撫鈺孤曰庶幾有以慰鈺也金既得志遂誣長公嘗侵季貲長公不辨益割槖而授之人或謂長公𠂻也而奈何授之槖而自居辟長公第謝曰金辟我𠂻幸諸君知之而吾又何恡也且不忍倍吾季則長公槖日損而㑹二弟為小賈長公則又助之賈最後其少弟上鹽課後期當沒引長公槖不足稱貸為上課弗責償也於是乎長公之槖若洗矣而父汝賢以老死葬弗克備禮長公既禫當之呉中收責泣而歎曰已矣吾尚安所事衣食哉為詩五章以見志眀年遂焚劵不復行賈矣長公固貧然好行徳益甚念其外家汪窶歳時存遺不絶迎其寡母方母之人謂長公不為諸季割槖當饒長公笑曰吾安能饒吾能自忍困不能忍人困即益我槖而我所不忍者亦次第益也吾安能饒長公老且失眀矣而時時杖而從宗人間為排解指誨咸尊事之以為許氏祭酒長公有子曰國少警敏長公口授之書且撫之曰夫許之先徳不乏矣而未有報也其在孺子乎不然何以使善者勸國試南畿為第一人報至而長公病以卒亡何其配汪孺人亦卒孺人尤賢工女作能寛長公於貧而佐其施云長公所著詩及許譜傳若干巻王子曰余以甲戌識贊善於燕中云所謂國者也方日侍白虎幄授人主經國史著作以其官贈長公顧語及之則未嘗不咨嗟霣涕也曰得以一日而事長公及令見之而今即百何益也余嘗讀后稷之詩以為周之大業昌熾若此而其起乃自農累纎積微以厚為基然哉夫以許長公之為徳不能出期功外若至𦕈少矣充其志雖無一物失所可也天之報許氏固未量哉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三

   王世貞 

  文部

  傳四首

  李于鱗先生傳

  李于鱗者諱攀龍其家近東海因自號滄溟云當其業成時海内學士大夫無不知有滄溟先生者而自其六七友人居恒相字之故其為于鱗獨著于鱗之先世濟南厯城人父寶以貲事徳荘王為郎善酒任俠不問家人生産繼娶於張夢日入懐而生于鱗于鱗生九歳而孤其母張影相弔也旦辟纑不足以資修脯而自其挾冊請益塾師為之遜席者數矣補愽士弟子與今左長史許君邦才少保殷公士儋結髫齔交晉江王慎中來督山東學竒于鱗文擢諸生冠然于鱗益厭時師訓詁學間側弁而哦若古文辭者諸弟子不曉何語咸相指于鱗狂生狂生于鱗夷然不屑也曰吾而不狂誰當狂者亡何舉其省試第二人三年始成進士試政吏部文選司其眀年移疾歸久之疾良已同考順天試獲竒雋居多又眀年授刑部廣東司主事于鱗既以古文辭創起齊魯間意不可一世學而屬居曹無事悉取諸名家言讀之以為紀述之文厄於東京班氏姑其佼佼者耳不以規矩不能方圓擬議成變日新富有今夫尚書荘左氏檀弓考工司馬其成言班如也法則森如也吾摭其華而裁其𠂻琢字成辭屬辭成篇以求當於古之作者而已操觚之士不盡見古作者語謂于鱗師心而務求髙以隂操其勝於人耳目之外而駭之其駭與尊賞者相半而至於有韻之文則心服靡間言盖于鱗以詩歌自西京逮於唐大厯代有降而體不沿格有變而才各至故于法不必有所增損而能縱其夙授神解於法之表句得而為篇篇得而為句即所稱古作者其已至之語出入于筆端而不見跡未發之語為天地所秘者創出於胸臆而不為異亡論建安而後諸公有不徧之調于鱗以全收之即其偏至而相角者不啻敵也當于鱗之為主事遷員外郎以至山西司郎中曹事寖以劇守文法無害而其業日益進大司冦有著作輒以属于鱗籍籍公卿間然于鱗竟無所造請干贄不為名計出曹一羸馬蹩躠歸杜門手一編矣其同舍郎徐中行梁有譽不佞世貞及呉舍人國倫宗考功臣相與切劘千古之事于鱗咸弟蓄之為社㑹時有所賦咏人人意自得最後于鱗出片語則人人自失也于鱗雅不欲以刀筆見長然其聽讞最號公平柄臣子衘邊帥不通賄中以法欲置之死于鱗持不可後其人卒自奮功名致大将俄出守順徳問所以守順徳者于鱗曰使吾僕僕途道事嚴客帣韝鞠𦜕睨上官之色而進之則俱有所不能晨興坐堂皇揖屬吏考計延見鄉老問疾苦為興除脫若承蜩矣于鱗之守順徳可一載所不報最則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或未之見也奏記臺使者手自削牘牘多古文辭語為其名髙也者而已之然于鱗暠暠自濯洗勤於大要居久之政聲流通三輔前後尉薦亡慮數十隣郡嚴事于鱗若大府以故得請白媮志嘗蠲馬牧地垂三千金留永濟倉粟毋灌輸京師以餉戍卒裁將作供比真定十之二益永年傳於沙河邯鄲界中寛二邑力移郡尉置鉅鹿官亭扼盜衝又移巡司黄榆嶺為晉趙闗前後争得之臺使者毋以難也于鱗又謂京師仰東南餉不時至而燕齊汴趙邊河百里而近者毋出賦錢皆賦菽粟浮於河達京師緩急一策也時頗韙之滿三載贈郎寶如于鱗官母張為太恭人尋擢陜西按察副使視其學政于鱗謂陜古西京也先朝士大夫北地外多陽浮慕古文詞而時離之思以實反其始有機矣亡何其鄉人殷中丞來督撫以檄致于鱗使屬文于鱗不懌曰副使而屬視學政非而屬也且文可檄致耶㑹其地多震動念太恭人老家居遂上疏乞骸骨拂衣東歸吏部才于鱗而欲留之度已發無可奈何為特請予告故事外臣無予告者僅于鱗與何仲黙二人耳于鱗歸則搆一樓田居東眺華不注西揖鮑山曰它無所溷吾目也繡衣直指郡國二千石干旄屏息巷左納履錯於户奈于鱗髙枕何去亦毋所報謝以是得簡貴聲而二三友人獨殷許過從靡間時徐中行亦罷官家居坐客恒滿二人聞之交相快也于鱗乃差次古樂府擬之又為録别諸篇及它文益工不踁而走四裔然居恒邑邑思一當世貞兄弟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徳祖吾其季孟間哉而世貞則挹損不敢以鴈行進也大司空朱公衡時巡撫伺于鱗間迫起之為置酒懽甚自是諸公推轂于鱗者相踵而㑹也今上初大徵召耆碩于鱗復用薦起浙江按察副使嘗視海道篆按覈軍實一切治辦俄遷布政司左叅政奉萬夀表入賀道拜河南按察使中州士大夫聞于鱗來鼓舞相慶而于鱗亦能摧亢為和圓方互見其客稍稍進無何而太恭人捐館扶服還里不勝毁病困久之小間尋暴心痛一日卒年五十七所著白雪樓集三十巻行於世子駒愽學能文章有父風

  王子曰世能名于鱗莫能名于鱗所以其旁睨千古欲凌而上之乃至不得盡廢其遺要之創獲之語烺烺象表者不虚負也或謂其聲不暢實位不配望夀不竟志以為恨夫漆園𤣥亭杜門著書而生寥寥者豈一于鱗也藉令台鼎足重李生彼夫屈宋兩司馬幾先得之矣無涯之智結為大年日月經天光彩常鮮嗚呼何恨哉

  文先生傳

  余讀太史公叙致九流顧獨不及文章家言詎藝乎哉誦者少其貶詘節義然至於傳田叔司馬相如抑何其詳亹厭志也范詹事為漢書稍稍具列獨行文苑稱有尚矣夫余自燥髮時則知吾呉中有文先生今夫文先生者即無論田畯媍孺裔夷至文先生嘖嘖不離口然要間以其翰墨得之而學士大夫自詭能知文先生則謂文先生負大節篤行君子其經緯足以自表見而惜其掩於藝夫藝誠無所重文先生然文先生能獨廢藝哉造物柄者不以星辰之貴而薄雨露卒亦不以百穀之用而絶百卉盖兼所重也文先生者初名璧字徵眀尋以字行更字徵仲其先蜀人也徙廬陵再徙衡為衡人至元而有俊卿者以都元帥佩金虎符鎮武昌次子定聰為散騎舍人定聰次子惠為呉贅遂為呉人惠子洪為淶水教諭教諭子温州守林則先生父也先生生而外椎八九歳語猶不甚了了或疑其不慧温州公獨異之曰兒幸晩成無害也先生既長就外塾穎異挺發日記數百千言嘗從温州公宦於滁以文贄荘㫤郎中荘公讀而竒之為詩以贈然先生得其緒於門人往往舍下學而談上達因絶口不名荘氏學歸為邑諸生文日益進年十六而温州公以病報先生為廢食挟醫而馳至則殁三日矣慟哭且絶久之乃蘇郡寮合數百金為温州公賻先生固謝不受曰勞苦諸君孤不欲以生汙逝者其郡吏士謂温州公死亷而先生為能子因脩故卻金亭以配前守何文淵而記其事先生服除益自奮勵下帷讀恒至丙夜不休於文師故吳少宰寛於書師故李太僕應禎於畫師故沈周先生咸自愧歎以為不如也呉中文士秀異祝允眀唐寅徐禎卿日來遊允眀精八法寅善丹青禎卿詩奕奕有建安風其人咸跅弛自喜於曹偶亡所讓獨嚴憚先生不敢以狎進先生與之異軌而齊尚日懽然亡間也俞中丞諫者先生季父中丞公同年也念先生貧而才先生欲遺之金謂曰若不苦朝夕耶先生曰朝夕饘粥具也俞公故指先生藍衫曰敝乃至此乎先生佯為不悟者曰雨暫敝吾衣耳俞公竟不忍言遺金事一日過先生廬而門渠沮洳俞公頋曰通此渠若於堪輿言當第先生謝曰公幸無念渠渠通當損傍民舍異日俞公自悔曰吾欲通文生渠奈何先言之我終不能為文生徳也先生業益精名日益重寧庶人者浮為慕先生貽書及金幣聘焉使者及門而先生辭病亟卧不起於金幣無所受亦無所報人或謂王今天下長者朱邸虚其左而待若不能效枚叔長卿曳裾樂耶先生笑而不答亡何寧竟以反敗於是尚書李公充嗣撫呉中薦先生於朝而先生亦自以諸生久次當貢至京吏部試而賢之特為請超授翰林待詔翰林楊先生慎黄先生佐吏部薛君蕙名能愽精負一世才以得下上先生為幸大司冦林公俊尤重之間日輙為具召先生曰坐何可無此君也先生為待詔可二年脩國史侍經筵歳時上尊餼幣所以慰賜甚厚然居恒邑邑不自得上疏乞歸寢不報又一年當滿考先生逡巡弗肯往再上疏乞歸又不報亞相張公者温州公所取士也用議禮驟貴風先生主之先生辭而上相楊公以召入先生見獨後楊公亟謂曰生不知而父之與我友耶而後見我先生毅然曰先君子弃不肖三十餘年而以一字及者不肖弗敢忘也故不知相公之與先君子友也竟立弗肯謝楊公悵然久之曰老誖甚愧見生幸寛我至是楊公與張公謀欲遷先生而先生愈迫欲歸至三上疏得致仕御史鄭洛請留先生為翰林重朝論韙之先生歸杜門不復與世事以翰墨自娯諸造請戸外屨常滿然先生所與從請獨書生故人子屬為姻黨而窘者雖强之竟日不倦其他即郡國守相連車騎富商賈人珍寶填溢於里門外不能愽先生一赫蹏而先生所最慎者藩邸其所絶不肯還往者中貴人曰此國家法也前是周王以古鼎古鏡徽王以金寶缻他珍貨直數百鎰贄使者曰王無所求於先生慕先生耳盍為一啟封先生遜謝曰王賜也啟之而後辭不恭竟弗啟四夷貢道呉門者望先生里而拜以不得見先生為恨然諸所欲請於先生度不可則為募書生故人子姻黨重價購之以故先生書畫遍海内外往往真不能當贋十二而環呉之里居者潤澤於先生之手幾四十年先生好為詩傅情而發娟秀妍雅出入栁栁州白香山蘇端眀諸公文取達意時沿歐陽廬陵書法無所不䂓倣歐陽率更眉山豫章海岳抵掌睥睨而小楷尤精絶在山隂父子間八分入鍾太傅室韓李而下所不論也丹青遊戲得象外理置之趙呉興倪元鎮黄子久坐不知所左右矣先生門無雜賔客故嘗授陳道復書而陸儀部師道歸自儀部委質為弟子其最善後進者王吏部穀祥王太學寵秀才彭年周天球而先生之二子彭嘉亦名能精其業時時過從談㩁秇文品水石記耆舊故事焚香燕坐蕭然若世外而呉中好事家日相與載酒船候迎先生湖山間以得一幸為快雖孺子亦習知先生名至市井間强勉為善者其曹戲之曰汝豈亦文某耶先生事其兄奎恭甚内行尤淳固與呉夫人相荘白首也生平無貳色足無狹邪履貧而好施周人之急甚於已見以為峻潔自表而待人温然無少長無敢慢至九十猶矍鑠不衰海内習文先生名久幾以為異代人而恠其在謂為仙且不死己未為御史嚴杰母書墓誌已擲筆而逝翛然若蛻者諸生奔訃上其事臺使者祀先生於學宫先生詩文集若干巻有甫田集行於世丈夫子三人彭為國子愽士嘉為吉水訓導臺先卒諸孫曾中多賢者

  王世貞曰呉中人於詩述徐禎卿書述祝允眀畫則唐寅伯虎彼自以専技精詣哉則皆文先生友也而皆用前死故不能當文先生人不可以無年信乎文先生盖兼之也先生晩而呉中人以朱恭肅公希周並稱夫朱公者恂恂不見長人也何以得此聲先生哉亦可思矣余嚮者東還時一再侍文先生然不能以貌盡先生而今可十五載度所取天下士折𠂻無如文先生者廼大悔與先生之子彭及孫元發撰次其遺事

  盧柟傳

  盧柟字少楩一字子木大名濬人也其先世業農穫則什一而息之故以貲雄於鄉柟少負才敏甚讀書一再過終身不忘父為入貲太學上舍數應鄉試罷免歸柟才髙好古文辭不能頫而就䋲墨為愽士諸生業以故試輙不利而聲稱奕奕在薦紳間著也柟為人跅弛不問治生産時時從倡家遊大飲飲醉輙㺯酒罵其坐客毋敢以脣舌抗者而又豪歌詩當所得意下筆數千言立就客咸咋指遁去竟用是敗濬令某者數刻深名法家言於文非能好之陽浮慕之以張吏術耳謂柟邑諸生才得相從事幸甚柟亦欲借令謬恭敬為相得極歡令嘗從客語柟吾旦過若飲柟歸與翁媪益市牛酒夜共張至旦室邑子相戒盧生有重客門之履相蹈也而㑹令有它事日昃不來柟愧且望之斗酒自勞醉則已卧報令至柟故徐徐出坐久之柟稱醉不能具賔主令恚去曰吾乃為傖人子辱愧見其邑長者邑人素惡柟者為柟讒曰是嘗見令君文而笑且唾令益怒亡何柟干掫其役夫得伏麥以為盜也榜之役夫被酒自理而聲强柟復加榜焉旬日矣役夫夜壓於墻隕事聞令令色動曰唶纍是復能倨見我耶匿役夫所繇死状當柟抵坐獄具上報可柟既已坐大辟繫獄又令仇之故毋敢為稱寃者而㑹柟鄉人間嘗侍飲不遜柟目攝之去已來為獄吏夜縛柟格箠之數百臂踵悉潰爛且死矣吏以他事罷得不死乃感慨折節益讀其所携書著幽鞠放招賦以自廣其幽鞠曰盧柟既用事逮繫濬獄與幽囚伍瞀憒迷惑目無日月不知晦朔仰天太息曰嗟嘑聖人脩身晉道立命不貳賢者推運循理以定所天顧柟微𦕈離兹憲網問諸造物而已因作賦以自廣其辭曰帝顓頊之嬋媛兮皇波汪乎姬姜邅海岱蜿蜒於北陬兮靈宗嘉牒於范陽遻雲雷之霮䨴兮踥蹀改南服淑浚土作甘美兮躡康侯之芳躅皇傑梧董道以廸惠兮母氏静約而告育曰余夢文杏靃骫於霄漢兮芙蓉曄而尚粹溘焱熖儵而進兮應龍觺觺而下弭偵蚴虬以舑舕兮頷仡攫而速惴億錯指以羣號兮朋駓駓而決眥倐恍怳以隕虚兮覺懐妊而因惎柟母陳夢此夜有娠謇余降於衛滸兮㓜好姱而岐嶷岌青雲之偉冠兮挾長劒之陸離朝晞余髮於崑崙兮暮濯足於咸池擥招揺以為祛兮履彗星以為綦余長喟其厯之未瑰兮勔修余之菲芳裁薜荔以為衣兮𠂻芙蓉之翠裳集菌茝以為藉兮糅杜蘅以為粻掲旌於蘭臯兮稅駕乎芳之塘余迅淢靸以髙舉兮汩鎩翮而填隕謂曾參之殺人兮談市虎而成允蒼蝇習習其貝錦兮魚目敓眀月之璀璨嫫母憗以姱嫚兮擯西施之頩脕而目眴蝮虺侁侁於几筵兮戈鋋森森以剚余目既阨余之倅廲兮又囏之以𮡧拲低曼睩彼犴狴兮桀血齗而封矚窅闃怒以蹲踞兮視將躨跜而矯鵠檻樛𧌑以黝軋兮棟倔蠖而黶翳縲纚纚於伏棧以苦余兮仍反接而窘臂耳嘈嘈若有聞兮何迍迴而怫㥜目炯炯以或見兮佇鑑勿而復瞶神軼氛㫚㫚以𣶈瀁兮精憧憧而往來覺塊然滯此一方兮心𤟧𤟧而增哀鼷鼠滛喔以齒余髮兮魑魅含睇而毰毸傫㗊㗊相喃以對泣兮御糾糾而呵護般逮余兮紛豗繄鵬鳥之巢蚊睫兮焉能戢此軀也枕雕虎以燕憇兮又誰知不我虞也悲時晷之遄邁兮曜靈忽其西藏微霜淪而下降兮恐瑶草之不芳髙馳志乎雲中兮椉精氣而相徉王喬衙衙而弗顧兮赤松告余又荒唐行偊偊獨日暮兮安放乎不死之鄉横衝波而微舟楫兮天呉揺首而振怒厯太山之坎軻兮魍魎齩盻以當路猿猨蹇以在柙兮雖輕捷其焉去鳳凰之罹罻羅兮縛茇茇之華羽抱鬱軫以顝處兮呼蒼天以為直戒五嶽與嚮服兮俾河海使聽殛咎繇逺以不聞兮𤣥武違而莫惻何羣神之豐豐兮靈炳燿而罔恤夫余既不能蟬蛻於兹蕪穢兮眇椉風而長騖心結思於大荒兮魂㷀㷀而上度澂青雲之霏霏兮飄風囘而霽霧載玉女於後乗兮飭豐霳以先路羲和儼以驂椉兮望舒翥而儆御征輕輬之闐闐兮八鸞鏘鏘以逈歩承雲霓之氛靄兮靈旂繽紛蟉虬乎翠羽挹朝霞以為飱兮吸沆瀣之精英潄華池之飛泉兮聆鈞天於帝庭素女涕泣以淋浪兮間縆瑟而咿嚶虙妃欷歔以結軫兮潛咨語而沉情余凌軯虚而佚蕩兮將擥結乎三光撰余轡而馳騁兮問元化於勾芒採三秀兮眺瀛洲之微茫弭余節兮聊解珮乎扶桑睇南州以凌厲兮嘉桂樹之叢叢召風伯以驅燠兮謁炎帝於清宫何蒼梧之蘙靄兮重華穆以揚靈湘密鱗而㵾瀼兮二妃胡為而弗從決白門以西望兮覿蓐收於金樞氣澔澔以莾曠兮薄晻而誰須觴王母之𠎣姝兮狹瑶池之芳都指玉勝以為約兮歌白雲以相愉荃既締余以好艾兮絶弱水而進輅齊玉轂之磤磤兮指寒門而並騖軼鍾山之幽黦兮令照之以燭龍召𤣥武為備禦兮勾辰翼乎紫宫託鷖鳥為之先後兮問太乙之繚垣靈剡剡以黝約兮鳳凰承旂而飛軒雷師碨𥗬轟礚以震盪兮烈缺閃爍而施鞭護贔屓以椹余兮闐咤噁而俾還卒攬涕反此舊都兮潔筳篿從卜乎巫咸曰天地無隘兮物無終始變化互渝兮幹流遷徙形氣轉薄兮或浮而沉造化沕穆兮禍福無門聿性命之難言兮誰知其極萬物糾以雰盪兮又安所止息惟大人齊物我兮以天地為廬舍總山川於毛髮兮騎日月以為馬夫有虞之濳厯阪兮當厯數之在躬夏后胼胝而陟大寶兮季有光於黄熊震龍漦而下櫝兮顧駕禍於周庭白魚躍以膺大命兮劉氏顯而有功奚五羊以自鬻兮由余振於西戎尚鼓刀於海濵兮仲父射鈎而桓榮仲連談笑以却嬴兮胥重繭而存楚條相后而餓死兮酇揺筆以光輔墨不黔以衛道兮孔轍旋而微伍光狷介以自湛兮夷顑頷而振古夫道固無涯涘兮行焉知其所如惟恬澹與家漠兮斯真人之攸居從委命而椉流兮遊廖廓之鄉忽喪我而無是兮觀泰初之茫茫余託蜉蝣與遊兮曾日月之徜徉忽歸魄於𤣥壤兮又何足傷勉修余之俶服兮珮芳澤之幽蘭紉掲車之落英兮襞茳蘺與射干飾翡翠而綴珠被兮爛的皪而芊眠組綺縞而飄颺兮下結之以雙璠余媲美而自鑑兮何媒妁之可攀夫君眩而弗御兮亦余心之㛹嬛系曰天地緼綸何時眀我欲見之心徬徨輾轉懐憂秖自傷超軼絶世窮大荒帝極洪洞不可量緘悲歸來卜巫陽勵志肥遯含大章獲我所思樂無疆放招文多不盡録居頃之盜行剽迫柟父自剄死燒其廬子錢家咸負貸不償柟固已壁立矣令亦更悔念魚肉盧生何酷耶隂稍稍寛柟拲有所讐詩辭呼使從獄具草草上予酒肉食飲洗沐尋令去濬為大官事益解而故人謝榛先生者携柟賦游京師貴人間絮泣曰天乎寃哉盧生也及柟在而諸君不以時白之乃罔罔從千古哀湘而弔賈乎陸光祖呉人有心計俄謁選得濬令至則首為更爰書上論鬼薪輸作三歳盧柟既出獄家益貧乃為九騷謝陸令而謝榛先生方留滯鄴柟走謁之因上賦趙王趙王覽而竒其文立召見賜金百鎰於是諸王人人更置邸延柟柟則稱客坐右坐握麈尾辨說揮霍數百千萬言風雨集而江波流也鳴毫颯颯儵忽而為辭若賦各得以意去既酒醉故態畢發罵其坐人則人人掩耳走避柟竟亦不自得罷還顧槖中所餘金幾何趣付酒家也媍囁嚅咎柟不顧曰天生盧柟為女曹地耶呉人王世貞治獄大名飛書大伾山中勒邑吏具筆札受柟所著集若干巻柟故亦慕稱世貞嘗為文托謝榛先生致之不達至是見世貞郡臺把臂為布衣飲三日酒語慷慨恨相見晩也世貞序其賦畧曰余跡盧柟所遘逢及状貌殆中庸人耳既稍得其古詩歌行讀而小異之至讀諸賦則未嘗不爽然自失也三閭家言忠愛陫側怨而不怒悠然詩之風哉長卿務以靡麗宏愽旁引廣喻其要歸卒澤於雅子雲謂之從神化來耶然自東京而下蔑如也諸儒先生號名能文章家奈何取其所論著而姑韻之以為賦若兹乎哉即盧生所就幽鞠放招凡三十餘篇其概不得離津筏而上之然而大指可諷也窮天地之紀采人物之變與夭喬走飛之態經緯臚列假二三能言之士如宋玉景差者蟬緩於左徒之門豈其先柟而室哉柟既以别世貞去南游金陵陸光祖為祠部郎留月餘走越厯呉毋所遇還益落魄嗜酒病三日卒

  王生曰柟未死前一嵗妻死生二女其一踰二十不嫁柟死時世貞方坐家難浮繫長安邸中不得其状也其文辭散失毋收者故為之傳其行略欲令後世知有盧柟耳予亦愚鮮量矣柟不遘邑令家不破亡然其文辭亦不工嗚呼世寧獨一令哉

  陸叔平先生傳

  盖呉有隠君子陸叔平先生其人黄綺者流而不能盡掩其才秇以少見於世世亦慕說之而莫有能名其徳者余故為傳之君名治叔平其字先世由汴徙呉之包山梅梁里後徙郡城遂家焉至君益轉徙支硎山中然不能忘包山榜其齋廬學者因遂稱包山先生云而君之髙祖有為長山丞者世世受儒至君父銘起家遂昌訓導遷司樂清教不赴故文待詔徵仲髙其節為之誌其墓君生而穎朗工治經義自其在諸生行數獲儁餼學官廩與太原王履吉王禄之相下上然挾以試應天輙不第而中好為古文辭去時尚益左君之為古文辭要以自媮適情志而已絶去一切酬應然亦竟用是有聞至其於丹青之事尤心通所傳寫山水折𠂻勝國四名家竒偉秀抜時出創意㸃染花鳥竹石往往天造熙荃而下所不論也君既久困諸生不欲糜學官廩數上郡請罷去而郡守林懋舉温景葵王道行諸公咸推君才為後先奏記督學御史御史雅己耳君名又難三郡守下書慰勞令毋煩諸生試餼如故而君不自得益欲罷去㑹君之從弟洽嘗受經君當貢遜不敢先御史遵遂檄君貢君又固讓不受御史乃更下書郡邑曰貢士者為縣官薦才實亦以表勵風行非直論資校年也諸生治愽洽躬行孝友敦睦以先其弟執經交讓縮足榮軌吾甚嘉之其令以貢士歸仍表棹楔稱褒奨恬退至意君自是治處士服益堅卧支硎不出矣君為人長頤秀眉目動止雅儒驟即之落落穆穆也徐而察之温如也已徵其談說古誼㩁風雅便章花月纚纚忘倦支硎故晉髙僧遁遺址君廬在其下雲山四封流泉間之豐陸廣塲地宜田圃衡門低庳不可托乗容膝之外皆藝名菊菊多至數百千本它竒花木日南蒼梧萬里之種宛轉募致之手自封殖灌溉剪剔妙得其候歳時佳客過從即迎致花所出家釀酒之割蜜脾烹笋萌釣采之鮮頤指滿案雅歌留連竟日客不能舍去或非其人而强造者以一石支剥啄戒豎子不聽應也郡守蔡公國熙脩鄉飲禮悉汰去其凡者首致君為重賔至後李守鍵愈益推延君君賢其意為一再赴而已海内益知陸君而所親厚又稍稍出其繪事好事家禮懇懸購者踵相接然絶不得以利動君君意有所許即不待數數請也自樂清公殁有庶子女五人而㓜皆養君所以時室家之其視君猶父也寡姊之歸呉者貧無後迎致家穀之殁而歸葬於呉憫其鬼餒也為從祀於陸至今鄰有楊指揮者署衛事雅與君善衛故有羡貲為軍興不知何時亡去但有籍在毎御史來按覈輒槖私金以應金輒隨御史往最後御史得其状以為楊指揮者寔盜之大具獄以待而楊貧甚計無所出君欲傾家為之緩不及事㑹鄉人有罷官歸者富而雅重君君多許子息以貸得金走御史所報羡貲在卒以楊指揮免金自是為官有君竟代償矣而楊指揮卒於窶君復為治冡封樹素衣冠謝弔客客自愧弗如故人顧正叔者才豪士也嘗結君布衣驩而自其罷浙幕官歸家日以困避徙深山中謝絶交往君徴得之為歳時遺致餔醪且死以身後屬君君行哭求所善毛生墓旁地以葬正叔凡再感竒夢托謝鄉人人益稱賢君矣君既隠支硎其樂清公所治呉城里二宅大出其槖装剏其先祠屋右栖神靈左藏祭器謁文記之以屬其弟沼且推其旁第舍悉授之曰而世世供事粢盛也君與沼同居怡怡至老不忍析而樂清公所遺田産不以予其子而予沼君今年七十六矣神眀不少衰一日擕王子稺登状來請曰與公生幸相當公不及我日而傳我即不諱目且不瞑不佞盖嘗過支硎從君遊竟日又君圖桃源記遺余所謂不待數數請者也

  贊曰以陸君之文技足自奮於世何至晦匿深山中跡其推財借軀赴人之急而驟異之要之孝友内備恬不見是君豈其沾沾任俠人哉庶幾古所稱仁心為質者歟乃至謂不佞云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孔氏盖記之矣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四

   王世貞 

  文部

  傳十首

  洞庭漁人傳

  洞庭漁人者華容孫宜仲可也踰冠舉於鄉凡五上而五困公車因罷不復應制而自以家洞庭更號洞庭漁人人呼之漁人則應它呼之則不應而世貞嘗從呉舍人眀卿所得其集讀而異之以為古人耶古人吾何以不識盖二十餘年而後遊楚而悉之則漁人乃今楚人而亦死久矣漁人故岳名族其祖曰處州公榮有子曰提學副使公繼芳提學公二子長曰玉山公宗其仲為漁人漁人五歳穎異讀書數行俱下稍長工属文提學公為兵部郎所師友何仲黙崔仲鳬鄭善夫薛君采楊用脩時相過從竒漁人而試之下筆萬言立就而當是時漁人慕諸名士為古文辭私己有所撰著矣甫十六歸試楚不利三年提學闗中許宗魯以漁人冠郡諸生或言漁人能古文辭則又俾為古文辭益竒而其試於楚且以為當冠楚諸生㑹誤携其初試目格弗終試許君争之不能得而又三年漁人始舉於楚其名第稍後許君猶不懌曰豈此曹子眼中物耶當於公車辨之是時漁人業破萬巻而氣豪視一第無足芥拾家世仕宦又少從父游燕中所習聞國家掌故將相文武之業甚詳抵掌而談今古毋能難者漁人既久有名公卿間毎試其文傳誦人人目攝以為當上第及報落則争駭而咤歎以為無天是時霍文敏公韜欲疏薦漁人釋褐備兩制弗果矣最後漁人罷試歸而道聞提學公訃日夜奔馳哭踊兩目為損凡四載遇醫得神方砭之復眀漁人年三十有八而歎曰丈夫安能齷齪老死轅下駒哉且夫能衡命者我也能衡命者我也盖漁人所繇稱矣漁人既有家世禄羡盡斥為園圃臺館亭榭之属購異書名畫古器實其中而竒卉恠木環之素嗜酒乃益釀酒客來過從者毋問貴賤輙留飲飲輙醉醉亦不問客所嚮而其遇佳辰夕奉母兄從女弟燕游花竹間怡怡如也漁人間携其子斯億及諸生黎學元劉世章輩遊石門𤣥頂諸湖山勝地遇羽人緇流能飲者即傾携釀共之漁人既自命漁又不為衣冠時時與樵青釣童狎亡異也興至泚筆而書所為詩竒逸飛動龍虬鬱盤已又自歌之感激用壮節奏頓挫雲停石裂始恠以為貴人或謫仙人矣漁人所著詩文為集前後六十九巻兩都集十巻遯言十七篇洞𤣥誌三巻宋元史論二巻眀初畧二巻岳州誌三十巻所輯有孫氏日抄六十二巻王氏易七巻天文書八十二巻國朝事蹟百二十巻求言録十五巻其諸未成書者尤夥漁人固挫名而不能盡閟其藏書諸方岳部使慕而請見者漁人弗見也即迫之亦見見亦無所報謝而諸公自以虚往而飽歸念得見孫君晩漁人時時為後進指說經術藝文去而成名者衆又好推轂士士以故多歸之漁人素强無疾一夕卒得年僅五十漁人之卒也許宗魯用中丞罷歸闗中誌其墓而喬世寧為之表世寧亦闗中人也有二子斯億斯傳俱能讀其父書斯億去為古文辭而斯傳舉於鄉斯億又為余言漁人未卒時其女弟數數感異夢有羽葆鼓吹符璽之祥惟漁人亦夢之幾以為仙去不死噫嘻漁人死矣吾為志其所以不死者可也

  王子曰當漁人之在嘉靖時吾呉有黄勉之氏云其人咸愽學工文章弗肯久隷禮部而罷其所以云盖能為不用而不能為小用者也夫以漁人之為隠何下彭澤令彭澤之聲實冠千古而君子猶窺其微以為非忘世者何獨漁人哉何獨漁人哉乃其舒巻之際劘削感慨略用酒徳以全其天則黄氏固瞠乎後矣

  朱邦憲傳

  古里閈之士而傾公侯豈盡衡度叅伍哉其巨者樹頤頦信眉抗腕多抑以示揚欲以竒釣名而細者務蘄中於人之好東贄而西借交西贄而東借交以苟自重而已余生一得折節而游其間坐是意稍稍怠盖晩而獲與上海朱邦憲者識而始自悔曰士誠有之奈何以鹵莽輕失士哉上海去吾鄉二百里而近邦憲用文章起聲余竊己耳之既遇於呉門王穉登所落落穆穆也稍與語稍心異之巳而驩然相得也邦憲故善武昌呉國倫呉興徐中行語絶不及之意不欲借交以重也朱氏為上海著姓世世受經至同知佑而以經顯一傳而提舉曜再傳而太守豹益貴重有名邦憲甫九歳太守見背人或竊少之邦憲就外傅讀書嶄然示頭角矣己治經生義及他小文輙工流雋郡國補邑諸生髙第為太學生一再試不利輙束所售業而謝之曰歳月吾自饒不以擲汝益讀先秦古文家言旁及百氏詩書之業燦然矣邦憲白晳飄鬚善談笑而特好飲客至不復問輙呼酒數行螓蛾曼睩秦聲燕絲雜伎競進邦憲所舉觥船累十客人人釂也嘯歌慷慨意若無足當者乃竟酒退讓逡巡矣性又喜任俠感慨急人之難甚於己以徳報怨厚施而薄望即所叩而其人非故識者驟以欲請亦得飽去所叩而非力所辦者必旁宛為濟之乃已客或謂曰多施固善而先太守槖装何幾邦憲曰施不縁富自性耳且不見夫太史公傳任俠而稱原憲季次哉行之自若邦憲既以文稱薦紳間而太守故嘗任御史多所推轂其客給事黄懋觀出倅郡故兄事邦憲甚昵且欲為買田宅邦憲固謝曰幸不至溝壑奈何以不肖而鬻先人恩邑令黄文煒善邦憲日造請其廬命酒飲竟夕欲以居閒為邦憲歡卒不得請而罷趙尚書文華者故太守友也以天子命視師便宜生殺勢張甚守令惴惴前謁輙報罷獨好謂上海令吾故人子朱生安在與偕來為言其家世甚悉令大驚恨不能前為地具樓船装令邦憲往邦憲復固謝而操一葉上刺幕府尚書迎勞苦生欲官乎謝無所事官欲金錢乎謝無所事金錢尚書大笑而翁騃固有種哉然心益竒邦憲治軍暇則與投壺雅歌甚適也邦憲念尚書汰顯争之不得業以酒解所黙挽救不少矣而麾下有梁將軍者為邦憲尚書重客故夜齎三百金為夀邦憲大驚曰客為三百金來耶促麾去毋汚我而久之尚書還治部竟以汰敗天子怒之甚其門下客争鳥獸匿不敢名其主而邦憲時時為人言尚書恩至酸鼻矣前是倅懋觀令文煒先後死郡邑中邦憲為哭調棺歛經紀其妻子歸塟人或難邦憲不倍徳何至客尚書所夫智伯國士之知豫讓所不辭也毋以難邦憲矣邦憲為人内行淳至事母蔡夫人所以扶侍萬端冀其歡蔡夫人殁而邦憲所幸好聲酒一切謝絶至服除而不忍御者累年養其兄與姊之子愛之甚於己子内外親之窶待而火者若而人待而土者若而人邦憲悉家而資與供所善客不倦也其於文法東西京詩法開元以前諸大家即撰著已脫稿猶令人彈射竄易務當乃已邦憲名察卿少時人稱之曰象岡己家黄浦遂稱曰黄浦又自稱醉石居士有八子咸彬彬世其家余所傳大都云其詳沈明臣王穉登業先之矣

  贊曰自二子之傳朱生而以任俠稱雖朱生亦欣然自命俠也夫俠者奪情而强為義屈己重己乃朱生恬穆胡强耶其暢朗多引讓始而信終盖郭林宗徐孺子之流云爾雖然以朱生之恬穆無强而不能忘身後名吾始殊厭名乃亦愛之矣

  孝友張先生傳

  吾州張先生卒之七年而其子元䝉始克葬兵備使者蔡公國熙為題其墓道曰孝友先生之墓蔡公賢者而又操風勵權於是學士大夫類能稱先生云而元䝉謂貞也戇少所許可屬為之傳先生諱俸字朝恩其先為州良姓然世受耕耕時奪於儒不能有所給足而儒亦不甚顯以至先生生而父窶瞽廢稍長負笈行從經師不能具脩脯贄挾冊孜孜問難多憐而受之經矣十六為童子師貌故寢短然其自居色恒荘而教習抵夜分不倦所至見嚴憚以名師稱而文亦益工試有司裒然首選已補愽士弟子有聲進食學官廩先生既工於文謂一第可拾芥取久困諸生間至食廩垂三十年而不及貢以老惜哉先生性至孝歳所授弟子束帛斛米即以歸養其二尊人猶不給婦顧洴澼絖而佐之先生自以不能備㫖瀡得盛饌即嗚咽廢箸也一味之甘可剖而分者以歸奉朝夕不敢私也其二尊人疾先生不解衣而侍湯藥奔走醫巫若狂居恒自謂家雖貧敢以加吾父母哉州當推擇鄉飲賔先生謀之友以隠徳進其父褎衣而侍學宫退而扶㫒以返舍怡怡如也其父母殁先生年已耋哀毁骨立歳時家享俯伏雨涕泣下也撫二弟衣食之推其父産而不以徭役往家務大小出入悉自任後析箸相去可一舍許居數日不見即營然如有求者見而忻然共案食已寢共被也故其殁而其季為之行三年喪先生生奉二親又饒弟子家之食指衆俯仰朝不逮夕矣而至於取舍愈益嚴不為捃拾干貸雖其温辭怡顔一切務為謹厚長者然人不得以富貴色御之酒間談出處引滿慷慨曰令吾一旦遇眀主立玉階下必有所以少見者夫天下有大樞要君徳時政數語立辨胡至掇拾瑣細費皁囊中薄蹏也而吾乃今老矣無可自見矣先生雖格於例不及貢而有司為上其才行御史耿公定向下書旌其門予冠帶予冠帶之眀年而先生卒得年七十有三二子元儒早卒元䝉今為愽士弟子孝謹益甚及諸孫俱有萬石君家風贊曰張先生學不純師行不標跡言不華聲隠不詭俗此何稱異齊民哉然使張頤頦握拂矩步樹立門户者與之絜終原始推表見裏斷不以此易彼也厭貧賤不為苟去要其中必有以勝之然負其畧老困以死七十而不能無動色士固難槩也夫微顯而闡幽以風勵永永則蔡公其人哉

  錢穀先生小傳

  余故善呉人錢穀先生盖視余二十歳以長矣而相許為爾汝交錢先生六十餘業謂余吾獲覯私汝度無汝逾者然吾老矣即不諱以不朽累汝余唯唯錢先生則又謂余古人委蛻化於土而始出於人之口而入於人之耳吾甚悲之且幸而汝欲不朽我於死孰若使我生見之也余故慨錢先生之㫖而為之傳錢先生者呉里闤闠人也然其始祖最貴王於呉越累代而其後人名能詩又世受繪自其父曾負才事倜儻竟夭於酒獨母唐在而錢先生少孤即好讀書家貧無所蓄書多從邑子游貸且讀母唐謂曰若謬長耳不知呉有文待詔耶而舍而之它游於是錢先生乃委質為待詔弟子待詔恂恂君子而顧多藝能工詩又工書若畫於諸生中獨才錢先生而授之業錢先生無所不精好然於畫則心通曰夫丹青者外得之象内匠之心夫吾欲指締宇内奪造化鑄人物而用是拘拘為哉於是遂不名其師學而呉中稱畫最聖者曰沈周先生錢先生不相及而間得其秘聲日以起造請時時户滿屨矣錢先生故無家乃又愈不為家徒四壁立待詔過而題其楣曰懸罄志貧也錢先生貧士哉其所手録古文金石書幾萬巻校讐至丙夜不置而造請畫者時得贏錢以奉母唐滫瀡不廢度更贏則斥而召客曰毋念我我腕足為諸君歡也錢先生汎與而所最善以文事相琢劘者待詔子太學愽士彭助教嘉布衣彭年潯州牧沈大謨咸卓犖竒士相與為游揚益有聲郡守相争延置錢先生請益至彌月無所及私事愈益嚴重錢先生以為賢而錢先生竟用是益貧且老矣錢先生好為詩詩錯大厯以下語然多不存稿而其所著書有三國文類抄南北史摭言續呉郡文粹三刺史詩隠逸集長洲志若干巻藏於家贊曰嗟夫士孰不欲及身而求媮快乃錢先生泊然若無營者其趣往奚可量哉顧汲汲然而身後之工是求則誠可念也錢先生之始祖所謂王呉越者𢎞佐𢎞佐子昱昱工詞翰繪事籍籍有俊聲語曰公侯之後必復其始夫始者詎公侯已哉

  陸秀才傳

  秀才姓陸氏初名應節更名鳴僕最後名旅携秀才生有異質讀書日數百千言十七補郡學諸生聲固已隠隠起秀才之曾大父大父俱舉進士髙第以文顯其父亦名能世其業而家故貧四壁立乃轉贅依外家外家里中多貴人灌𡩋軰日數過從豪飲秀才旁非笑之曰此土偶而冠奈何辱陸生為也又不肯為程式文寘案間旋斥之曰僅以待某某可奸時爾於是秀才歳校有司輙不利而心益厭薄之乃益讀左史諸書又好為詩詩甚竒而工於書秀才性孝友重然諾傴僂卑折口不臧否人故與處者毋論賢不肖心更善秀才也夕日客至間與立談笑漏數刻竟枵腹去然客愈慕近之戸屨恒滿秀才不旁問生産居自適既貧甚一日忽慨然歎曰吾少不量妄計當屈於今而信於後夫所以攻苦茹澹耐寒暑而不悔者以自為可也乃以為吾親哉則稍取程式文習之兩月後有司較小利己乃謝絶故與游者閉户讀不肯休竟勞悴病將死其外家中表時竊言曰昔惡秀才不習程式文今乃惡秀才習程式文矣故與游者亦云然秀才滿半歳竟死有子舉輒不育時人為語曰滄浪天信不慈不見陸秀才乃無兒

  贊曰秀才與家君同外王父郁先生故予少得侍之其為人濯洗雕飾任真泊如也恒自謂晉人云然秀才絶不飲而内行脩潔善奕奕常屈坐人予規之則曰箕踞而鍛手自蠟屐者托也予亡以對夫使早卑約志意必就貴顯終究其早必有可觀者廼兩失之矣

  葉君傳

  葉君之先曾大父曰文莊公始文莊公與吾先大父司馬公異起不相及然俱時名臣而司馬女女文莊之孫衡州公兩家子弟聲習慕好懽甚葉君之始歸外王父家髫而諸生文甚竒中表目之耳相屬曰是夫稱為文莊後者葉君數從有司校亡不褎然首列也以是頗負氣抵掌談說天下事亡論一第足難葉君者久之竟不kao第而以太學諸生死葉君素壮未死可二歳前病病骨立語氣微不屬余使淮揚道還遇葉君呉江舟中不識為葉君也與之語聲非葉君聲也久而辨其志慷慨屹亡見病態者廼定知為葉君雖然吾私以慮葉君萎薾不復振而葉君方欲從余而北就選人格為縣官拊循一方吏民死不入循吏傳乃虚死耳然竟葉君死不得一遂讎志可悲也葉君為人諒易不設城府其孝友純至盖天性然母故吾姑王夫人愛葉君而持之嚴甚君髪且種種矣坐小故輙長跪請受罰絮數久之乃聽起葉君豪使酒酒間曼聲為長歌激杳冥頫視一世而微聞王夫人履聲輒匿而整容和其音以見不則當復受謫矣二三知己客葉君坐未定謔浪鋒起素稱給者莫得支吾間跡葉君他過則傴僂厚自卑折為國家筴利害披窽指鍵巧中而不復别治生坐起室中不能名室所有而以歳時啟文莊公書閣校藏遺經籍毫髪無誤既病甚手而授二子書慨然曰吾愧負書夫葉氏自先文莊而來四世矣即亡過中夀者何也且吾顯不及先人吾欲以所不及而私其餘乃今竟已矣嗟哉葉君名良才字世徳始娶於周氏康僖公女繼娶沈氏有子二人恭煥鄉貢士恭炫邑諸生春秋五十有二

  贊曰士不幸窮何限乃獨傳一葉君君少而數聲冠諸生不為窮有二子賢不為無後年五十不為天雖然令葉君且不死有可觀者今而已矣吾為之傳其志耳

  王樗全傳

  王樗全者余故里中子茂才也始王子生而有竒徵其父南山氏卜之名之曰之鼎謂且食貴也王子以茂才應省辟數舉數不利至病以廢乃更之鼎曰樗全而字之曰康生夫王子之所托於樗者何居今夫楩梓豫章至才美也朝睨於匠氏之目而夕入其手鋸之斤之磨削之改以為棟為梁細以為薄櫨杗廇夫木隨之死而又喪去其故名孰與夫樗之終始乎樗也雖然王子材而以疾廢者也非樗比也王子曰不然吾疾固似之吾體擁尰而不任規磊節多目而不任雕皸瘃搖落而不任托廕吾疾固似之且樗惡能全子寧見夫千歳而猶樗者乎暴風烈霜歳得而侵凌之野火之所延炙樵薪之所辱而鴟鳶之所狎也吾之所庶幾全者其天耳余曰王子信以為能全其天乎夫樗無待者也王子猶有待者也夫有待之天非天也王子曰不然子非我何以知我之有待我有待而無待者也吾足罷於履而几在食罷於肉而蔬在吾手厭右而左在體厭坐而臥在朝一盂夕一爵目足圖史口足吟嘯子之天日往矣而我固自如也余笑曰且也子之天全而何以沾沾余言喜也王子不荅王子少好學從師指授經義分夜不倦所為文卓犖有氣然不帖帖於師說以故褎然負俊聲諸生間亦卒以是數困詩好開元大厯語書法徤利有致晩得鍾太傅受禪碑習之至忘寢食以故於八分尤精其為人温恭長者不立城府至所慕說前輩文誼推轂士大夫有味乎其言之也晚雖以疾廢其自題像畧曰讀古人書識古人字澹然無營脫屣名利不出尸庭裋褐茹糲為聖人氓如此而已其所居不能具竹木遂編萑萑之又為萑屋述見志時人讀而憐之

  論曰南山氏者盖傳所稱司馬季主流其為人抵掌談說利害得失巧中若符竹而乃近失之於其子何也或曰非也夫鼎範金而為之即一旦顯用以烹飪炮炙曾不若釜鬵之為便厯千百歳而質日以古文日以新而賈日以益重則南山氏所以命名指也今王子雖病强而讀先秦西京諸家言刻厲古文辭不休此其外托於形而中為實計者鼎耶樗耶後必有辨之者矣

  余翁傳

  余所游燕中六七君子盖有余徳甫云而徳甫時時言其家大人余翁也徳甫為比部郎積三歳勞封翁如徳甫官飭冠服而進之一再試輒返之櫝曰以若顯我足爾奈何以而冠服束我比徳甫讞浙江獄多所平反歸起居堂下翁顧問所活者幾何末減者幾何具以對翁徐出櫝中冠服御之為酒勞徳甫曰今而後而知所以榮我也徳甫副憲八閩以餘奉市海錯織文檿絲為夀翁不懌曰吾不家於官而奈何亟汙我褐寛博賦芋栗吾自有之毋再也徳甫自是惴惴遣信𠉀安否外不敢以尺布束脩侑矣徳甫滿三載翁獨貽書趣之歸曰眀興吾余鮮顯者即顯若給事公不得及二千石若何状遽及此可止矣徳甫亦自具疏乞休㑹中有倭警弗敢上而所奏三載最當遷又當封翁忽中蜚語罷歸翁迎謂徳甫曰若三載而不以尺布束修及我頋而槖下垂如振槁然先後稱亷平吏胡恤言也徳甫跽謝不能以其官婁封為恨翁笑曰此吾所以趣而歸也吾懼盡福焉且夫徳顯之謂顯志養之謂養非世所謂顯養也徳甫乃力耕給翁翁怡然甘之十二易寒暑矣始翁受尚書其父訥庵公有聲北地李先生來視學竒翁才超補博士弟子未上邑有訟事其豪謂訥庵公椎易勝也翁挺身出代理訟繫三載卒白之然計所受書業稍稍廢矣産亦益旁落教授里中諸生自給武昌朱侍郎聞而聘之為塾師翁好禄命家言自謂逾五十當貴也惟侍郎亦謂翁五十當貴也曰師己罷博士業何自貴乎見徳甫試而大喜曰是不必期五十師所以貴者此子也止徳甫游吾門能揚大人以成若而徳甫果第進士翁甫逾五十也自是侍郎名能知人翁之廢書而拮据家難者埀十年教授諸生二十餘年及徳甫而顯者又三十年盖八十二矣而尚無恙為鄉飲賔者二十餘然亦不數數赴也好賦詩詩不為鉤棘語苐取達意而至於徳甫詩則始而彈射之弗己既乃激賞且謂文章始𢎞正間嘉隆之際盛矣何所繇得此六七君子也翁名叙字良倫改字仲倫門人尊而稱之曰北崗先生徳甫名曰徳

  贊曰六七君子之與徳甫遊也則以中忌故靡不躓其官者然亦數躓數起而獨徳甫至於今未起也余翁以徳甫顯亦獨以徳甫躓獲老此於天不亦有餘厚哉人謂翁寛中少忮素供絶醲堂燬於火不幾㣲見顔竟九歳不問葺也此於道宜夀有後乃王生嘉慕翁事為之傳其中戚然伏悲矣

  王樵雲公傳

  樵雲公者王氏諱毓字尹成温之永嘉人嘗塟其父珍矣而不忍去也廬其傍扁曰樵雲而公又好詩多與其社中人唱和社中人亦遂呼之曰樵雲公云而自樵雲公之先世居永嘉之華盖鄉英橋里俱有隠徳以夀考終而俱單傳至公乃遂有七子公少侍其父珍謹甚恒韋韝而治饔膳既成則衣冠而薦之偶睨竟餐覆器乃退不者屏營不自容亦竟遜匕箸矣間小失父意長跪謝過非强之起不起也而樵雲公善耕以其羡規為子母之息宛轉佐歳恒不乏七子者環瓓瑀珙璩𤩰瑊公先後為起甲第相望公又好施予以軀赴人之急比隣火數十百家皆燼公指廩而予之俾稱力自取給其它孤窶毋論疎戚以指計衣食視公若庫庾也公一言而取成者奉以為符節毋爽矣七子之子二十八曰埏坦墅牡在墐埻境封佳墀坡埁厓基壇墭均壑堪陸塤堦填垣塾埌二十八子之子九十四而始有以詩書之業起者然猶用子孫顯曰封右通政鉦南雄教授贈大理少卿鍊訓導錫其人也九十四子之子二百六子而益顯曰太僕寺丞清左叅議澈國子祭酒激鴻臚序班沛贈太僕丞沛教授洌贈大名推官浥右僉都御史諍其人也二百六子之子三百五十而顯者曰推官良弼鴻臚序班良慶鴻臚署丞叔懋按察副使叔果叔杲僉事贈太僕少卿徳光禄署丞叔本其人也三百五十子之子四百九十而為鄉進士燾如珪光藴錦衣千户如壁其穎出且未艾也王氏固彬彬文學忠節政術著矣叔杲奉使者璽書治吳而以間過余曰英橋里盖多山云其初磊坷不可道灌莾相属自樵雲公為七第而各以其力自闢數里之内鱗次櫛比矣乃孰非篳路籃縷以啟山林哉即亡論他姓而王醇為其族成大都矣日不穀兄弟稱海警率宗賦城之幾與郡雄埒

  外史氏曰吾聞之崑崙涓涓流耳厯數百千折而𣲖分灌溉九州之大半抑何神也當樵雲公時而髙皇帝獨身仗一劒以埽制六合周之孫子其麗不億樵雲公煢然隠夫耳即其後亦遂彚發且世世服人主休采稱喬木者何居也造化之培栽有專徳固大成大小成小哉

  孫義卿傳

  孫義卿者諱允方其先青州人也徙於徽之休寧遂為休寧人而徽俗多狥賈務以貲相髙義卿自其兒時固已心非之而父達挾而賈於吳義卿一旦奉管進曰將令書東魯家言耶即書吾徽什一也且大人幸一子奈何棄之賈父達竒其意而許之俾受經博士義卿所受經亡何而業成還為邑諸生太守行部筴諸生選舉當何條對義卿請復漢孝亷法又它文竒竒多漢語太守目之曰即生也孝亷其人者而義卿又以文髙等入紫陽書院則又好精紫陽學以故多不中俗程困於試晩得請用儒衣冠歸里始父達遣義卿學而賈中廢家益落然義卿所以共養百方他賈謬謂父過聽義卿久儒不苦落耶父曰吾不知落也最後父病尰漸腐潰義卿躬浣祓以掌承潰液盖晝夜戢足湯藥者三年而父殁骨僅立且欲下從數矣已而歎曰吾尚有母也乃益購求㫖脆共養有加月奉諸生米二斛償飱進不足至脫媍飾珥繼之母殁而痛可知也行營壤地將窆下有伏棺人謂徙之吉義卿曰是不亦人親哉乃避之避而得吉壤踰年産芝五色從子珂遘癘甚篤其里人謂癘當傳相率以其室跳義卿不忍日一再往調粥藥且為文禱於社俄而癘良已義卿雖以久困儒故挫産然為徳不已嘗僂行聞一嫗哭而聲甚慄恠之曰得無有急乎跡之且欲赴河挽而問其故則子方窘大家責進為傾橐償之竟去不以名告也居恒謂人學非勤不獲徳非謹不進身非嚴不端家非恕不和俗非孝不敦人或謂義卿庶幾有之云盖義卿有子能讀其父書且孜孜好行徳也為名之曰光先光先者光其先也我志所繇畢矣迨義卿卒業七十餘而光先猶未第也久之膺貢上春官謁余泣且請曰不肖無以畢先人志矣其在子之言乎其在子之言乎予悲而許之又徵之莫生莫生鮮許可當不妄耳

  贊曰莫生又云義卿死其鄉人私諡之曰質孝先生夫處士横議襲國經制上權奪於下余惡敢從哉然至夷考其行仁心為質成身曰孝則實居之矣余故絀其虚而為之志其實語曰附驥尾立千里光先亦智於孝者哉

  張隠君小傳

  張隠君有子曰幼于少而多長者之游時時詩寓予齊中也且曰父實賢吾方困為諸生度無可以顯吾父者奈何予則雅已從吳門豪少年慕說隠君者徵其事以幼于指而為之傳君讀書獵大較不好為章句棄之北走燕遴其游閒公子日馳章臺傍揳瑟揄袂跕屣陸愽從耳目暢心志衡施舍盖朞年而槖中千金裝行盡乃歸父元平撫之曰兒勞苦休矣君謝就舍已薾然心數曰身幸壯奈何不力作而役吾大人奉七尺也繇是治養生大指以精出入時低昻操其贏而己不欲受諸廛市筴然有天幸往往竒羡甘親之餘斥而治齋室塲圃竹木臺沼以第就理居閒蓄古金石刻彛鼎罍洗書畫翫具甚夥客至輒畱之輒觴咏出傳翫之竟日不告𧮬也即客有緩急謁君者毋不極意去君之急客也先於己以故里中豪争趣之家竈突者負責閧者人人自相語何所得張君乎張君來濟矣君故以豪顯第其内行淳至恂然君子也君之母疾病君禱於天刲左股而進之愈又行賈覺心動曰大人得無有恙乎趣騎歸父則已困牀第間待君而起其所以奉兄姊撫晜弟怡怡如也盖終其身無幾微忤君所為厚稱長者天性耳其自喜則不蘄為一切拘檢之行虎丘石湖上方天平諸名勝履跡恒滿舟而夕屐而朝之不為方歸不為日以意自師逍遙尚羊者三十餘年凡吳之出新製冠幘衫帢洒削胃脯傳於人即君手也諸少年以伎求髙君竟弗得也君有三子俱穎秀伯仲名能文章家聲隆隆起郡邑守令請從納刻相踵君謝去毋所報客從容言有某事某所可以某守令解也君蹙額曰以吾耄而從兒子輩操卿大夫權乎趣觴觴之即不煩客言其事類如此爽鳩氏曰予不識張隠君何狀也第聞於豪少年者如此友人黄淳父云君名冲字應和其先世鳳陽徙金陵再徙吳為望族或曰張非隠君子也其槩稍類俠然憶是間不有俠隠者魯連侯贏之流非歟今夫士居平跅弛不為當世用者其所負挾誠大意不欲小用之也然又終其身不能不小見之於乎予之所以傳張君者小矣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五

   王世貞 

  文部

  傳七首

  石林凌翁傳

  凌石林翁者諱昆字文紹石林其别號也石林翁之二子舉進士有官封矣其鄉人雅尊慕之而不以官稱曰石林翁云翁先世為常熟人後割邑之支曰太倉州遂為太倉人父曰處士公某與故書生陳文璧友善文璧蚤卒媍守志不失然居貧甚有一女處士公憐之以翁贅曰寧棄吾兒毋寜使陳女失所也而翁自少時則已警頴彊記誦稍長善屬文有聲矣尋遘痰疾毎屬文疾輒作㑹文璧嘗師事故陸太宰完屬太宰之江右臬道歸行求得翁大喜曰是不孤為陳生壻者問何以不業舉子翁用疾對太宰强之學疾輒大作翁乃歎曰將無柰吾數如大人遺體何棄去不顧顧為詩詩率清雅有致陸公㣲知翁賢使子姓從之游又延翁家塾誨諸孫翁抗顔嚴規條諸孫毋得挾貴次第受指太宰幸重用事使使語翁吾能官若若何欲翁遜謝曰不佞生善病是不任學焉能任官陸公愈益賢翁顧謂子姓汝曹日眈眈冠葢當不愧凌氏子耶久之太宰坐寧藩敗下獄諸門下客相引鳥獸散翁獨變名姓為傳致家屬居閒萬方救解屬事定乃辭歸處士公有四子貲素饒當析翁獨讓不受曰吾既以大人命食陳氏貧奈何溷諸兄為也翁性寛平多通為鄉黨亭質疑事多悦服去不數數治生産然有天幸不至乏絶三子伯汝志仲汝某季雲翼翁以書授伯季曰若差敏畢吾願謂仲若代吾外汝志既踰冠補郡博士弟子試輒居高等而㑹郡教授錢先生寛者故嘗為陽明家言翁命汝志往游焉汝志與雲翼先後成進士汝志繇宜春令髙第入拜刑科給事中累遷户科都給事中雲翼繇南京工部郎佐浙江臬凌遂大顯盛臺部使者有司車騎相望石林翁不色喜既受封如雲翼官猶時時服故巾屨呼召所善為布衣飲而汝志以廷諍故再受杖雲翼數與倭夷角幾危翁笑談自若第貽書戒之曰吾安得有汝汝國身也努力勿以老人為念汝志與雲翼感泣愈自奮政績為名卿大夫汝志官應天府丞以勞瘁卒翁老且哀思目漸失明久之雲翼遷江西叅政還念翁疾欲上書乞歸養翁彊起曰老人行愈矣愼無負上恩雲翼之叅政三月而翁竟捐館又兩月陳夫人亦逝陳夫人即文璧女也汝志為給事中時嘗上文璧媍守節事下御史如例旌異陳夫人少而婉嫕有母風既以勤佐石林翁起家教諸子有内助焉翁美鬚髯渥顔白晳與人交忻忻如也㣲時嘗有所親厚為州曹掾入視之時黄守廷宣𢯱捕得翁大怒聲若乳虎左右為辟易既見乃觧問知為翁又業詩因試之詩詩立就守大喜攝衣延坐談竟日出目送之曰此吾老友時又有刁氏奴者稱豪里中翁不為下因起大獄窘翁且株及汝志郡王推與齡州黄守仁山王倅聘皆名士也前後攝讞翁見輒曰此長者當不為惡又以試汝志文髙獄頓解翁既貴戒其家春秋祠三公弗怠也人或以刁氏奴言者翁曰吾非忘之非吾力不及也吾不欲用吾力乗人耳翁他行多類此王生曰凌翁大畧云爾事具見瞿先生景淳誌中始凌翁七十時余以翁故謁大丞相徐文恭公屈指翁事曰此古所謂長者不悖德者也既及陸太宰終始則矍然曰難矣哉吾不能老長安城然覩鼎革者數數矣存不與其榮事不忘其難抑何希濶鮮述也余三復徐公言盖有深意焉嗚呼凌翁誠難哉

  羅司勲傳

  羅司勲者諱某字德方萬安人也嘗一為諸生去之以處士老而其子良成進士貴矣得封為司勲員外郎於是人人稱司勲公云盖司勲公少而頴異善屬文其大王父竒之為擇名傅傅焉有以繪鷹乞詩者公從旁援筆為二韻語大王父益竒之曰是兒千里駒也公以明經補諸生有聲矣而㑹大王父與公儒隠公先後圽公拔起總家政能忍詬節嗜時用知物所以扞内外齮齕甚豫羅氏日益拓而稍怠於儒一日忽不樂曰甚愧大王父言吾冒首而褐博何以見二父地下間伺良敏曰駒老且駑而强飼之奚所致千里也迺不若飼吾汗血已為授良博士業三禮甫十餘歳業成萬安盧令以上學使者今師相徐公試而甚賢之謂盧曰去試地萬安逺矣誰與良偕來曰其父故諸生某也徐公曰促召而來欲屬以良公自念故諸生不足以辱使者鈞禮不鈞禮即不足以辱往逡廵請異日徐公待之久曰己之是不欲藉其子知也公自是罷家政一切不問而所以責課良靡間日里中少年戲公甫田穰穰舍而釣竒以俟後時可冀乎公謝曰非敢必有功也庶幾士之子恒為士耳良果成進士釋褐大名推官公曰處子而遽母乎姑與偕一日良自外歸有慘色公問何為者良跽曰南樂有得遺馬者邑胥窺攝令苛也而指其讐曰非遺馬盜馬也受金而縱盜者二人知而挾分受金者二人知而匿弗以告者三人攝令快是也獄成而按察以授我則奈何攝令之故為僚也公憮然曰僚重民乎色忤之孰與疻痏也良悟而出七人罪按察業無以難也當良之以最超為吏部郎計復欲奉公行公笑曰吏部踧踖杜門樂乎若中介而諳百氏實勝我吾去若歸矣公里居而稱鄉人者無下數百千度有爭從公取質不復問有司也人人為曲解亡論滿者即所絀亦曉然揖謝矣始公諸父三人季與父俱早逝而存者𤓰分其遺産行盡公獨讓取其棄曰二父幸饒母以故失歡也二父内愧亦稍為讓也伯兄之遺孤文衡甫二歳公撫之如良為授室矣而傲數迕公尋卒公致其槖於丘嫂而損貲為調棺斂喪葬乃遺書良曰兒謂我處文衡母子奚若良泣報曰大人不難厚文衡難乎厚迕者耳公娶於令太子少保朱公之姊有女德公治家時嗃嗃也朱安人詭自言曰吾女而不敢重以聲加人盖有制也迨為人cq=242母若主輕視笞箠矣夫制人之與制於人孰便哉然而德日益損則又曰出吾之怒所之而猶以為未快也孰與受吾怒者之畏吾快也公大悟自是家庭烝烝諧矣公卒年六十三而朱安人先公二十四年卒

  外史氏曰余獲習叅政恂恂敦文君子人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所治銓推轂天下賢士長者十居其七矣語有之木有根而水有源乃又曰芝無根醴無源孰信然哉非耶然觀司勲公隠行急於睦宗不私其有仁心為質以德報怨所植培漸摩者深矣

  龔孺人小傳

  世貞曰余伯父都事公云龔孺人十七歸都事公是時先大父司馬公鰥也而又宦游踰歳乃始取陳淑人陳淑人少長孺人一歳後孺人來而稱姑也孺人恂恂不以先故廢婦禮都事公多内寵而始難孺人寡專夕之御孺人第令别室居以歳時禮見懽然而已不復跡都事公所之都事公恒衣冠而揖孺人問訊亡恙已對坐茗語移刻乃罷竟孺人身不欲以䙝見都事公孺人質明盥櫛坐寢堂男女大小數千指旅見各報所業孺人摘其尤惰者與扑而勤者為勞苦手治巵酒調瀡滫飲之既退其飲者忻忻動顔色相勉亡負其見扑者望而自質責曰奈何不與主人姥力作而欲一巵酒得乎即孺人所任使亡弗稱材陸字畜牸蹄角以百計水孳魚鼈以石計圃人治果窳芥蔬以頃計諸水陸之饒計口程其羡時嬴縮而息之醯醬鹽豉不食新者手植之木可梓而漆寸石屑瓦必任毋廢以故孺人坐起不離寢而子母之利歸焉都事公非有游閒公子之積與名而好施予服食𥊍御無下素封其業雖不復有所益於舊而賴孺人節縮扶之不大旁落都事公之外藏春不及秋熟也而内藏可竟數歳然孺人老漸厭罷家政日誦讀佛書入益寡而子姓間以私耗其藏益單始女婢列侍孺人惴惴重足立相戒亡敢出聲以嚴孺人故而最後稍稍狎不校也曰吾嚮者烏得不嚴今老矣吾且聽吾子孫耳孺人避夷難而出就城中寓舍屬疾卒有二子長者為詹事主簿自免次翰林諸生於乎孺人稱於女德者此耳詩所詠即葛藟儉治服蘋蘩修祀事耳江沱之媵僅感後悔闗雎之德止於不淫此豈必竒操偉業加丈夫哉孺人稱於女德者此耳足矣

  徐母許太夫人傳

  汝寧君之母許太夫人卒則已徵濟南生志其葬汝寧君意未已泣而曰傷哉貧也竟無以饒慰太夫人矣謂不穀也者廉是不穀以太夫人食廉也謂不穀宜出是不穀出而弃太夫人也謂不穀毋宜出是以毋出全不穀而奪太夫人意也天乎傷哉貧也君子聞而悲之盖太夫人故少慧其父母絶憐愛其女為偃蹇丈夫子至笄始得承德公承德公業已三十餘廢著而就贅許諸為贅者嚴事其舅事母所問諸贅婦亦多操内權太夫人即不欲操内權曰吾敢挾吾家而驕所天哉承德公雖以授書佐生然時時苦不繼而又中任俠好客客至則毋問蚤暮責醇鮮室中太夫人顓績紡為粥𠂀好恭進之不令承德公知所繇來也太夫人雅善繪繪事妙絶吳興人以為管夫人復出爭購之太夫人時不懌撫圖歎曰此我公所從取給者不爾吾且瘞吾筆矣汝寧君為兒時承德公昵不欲就外傅太夫人顧課督不少貸口授書機杼中篝燈熒熒至丙夜矣承德公歸自酒所笑謂太夫人若代吾為家又代吾為兒父吾又何慮哉汝寧君舉進士至比部郎承德公客日益進顧其於貧自如太夫人愈益勤拮据業生曰公終始困我耳兒幸貴奈何以父客累兒汝寧君之讞獄江南及一再守汀州汝寧有聲最後奉太夫人從之汝寧居數月太夫人私喜語阿媍若曹沾沾妄謂二千石重即肥毳共老人外愧不能逮若然庶幾稱吾兒哉汝寧君坐飛語以比部謫吿太夫人徐曰吾嚮者固疑之若好從文士輕薄王生軰遊宜其及也若毋負守且休矣汝寧君歸里居可二載念太夫人老不欲出太夫人固强之曰天子下尺一不旋踵奸逆如埽賢者秉國是為羣俊先此豈若髙卧日耶若居不能効洒削漿胃之技給我乃又不能走國門白見寃狀以升斗之祿祿我何足明臣子哉汝寧君次且久之不獲己且意太夫人徤善飯迺别之選部大臣念汝寧君賢亡害六日為補長蘆判運兩月遷貳瑞州而太夫人已前卒於家矣太夫人卒之踰月汝寧君扶服歸以書抵王生如初語又兩月而王生始克為之傳承德公者諱某以汝寧君比部封稱其秩汝寧君名中行以文行顯

  贊曰以汝寧君之志養即不逮終無惎損何至乃自抑斥如趙苞温嶠哉其區區欲用閫笫之德借金石毋朽其逝者志則可憫矣語曰蠅附驥日千里然則世之淑節懿範施於家室泯没何可勝數哉何可勝數哉

  周愍媪傳

  吾王氏姊媪之卒也葬而王太史錫爵銘之矣其嗣子鳯孫泣而以銘來也曰舅氏為傳之或曰媪而銘又何傳也曰傷之也何傷乎曰傷其志也則為傳之而號之愍曰胡愍也曰愍媪之不易為節也媪故都事公女也其大父曰司馬公故俱貴也笄而歸太學生允元其父僉事公故又貴也允元為貴人子白晳美少年愽逹强記妙能文辭風華蔚然媪不以色進媮相得也媪不待允元强而憂其無子以二媵薦曰庶其宜子乎吾猶子也已允元竟弗子而卒猶未逮强也媪欲絶下從者數矣而弗忍也曰僉事公老安敢以重貽其憂蚤莫治㫖醴無倦也退而撫其所抱即鳯孫泣曰吾所不一日而餘吾息者以汝也五鼓起手洴澼先諸獲機軋軋非暮弗己曰吾不可當吾身而損亡者業也間謂其二媵曰吾寡死固當若少奈何任而往二媵感且哭曰死不令媪獨而見夫子也媪亦哭竟相守也鳯孫業已長亦能文辭媪沾沾動色曰庶幾哉吾可藉手地下矣乃鳯孫屢薦於有司不獲售而里中豪數起大徭困之則數徙數廢著家煢然窶也媪日欝邑不自懌然益日拮据治生不以窶故輟供鳯孫讀也媪年六十五而死其為嫠過三十年故未嘗獲須臾適也其所間闗百折而不易念以撫其六尺區區殉周氏一抔土即古孤貞之士何異焉其志寧無可愍也彼夫世之所謂嫠者垂瑜珥擁保姆財為之衞而子為之天而比於節何如也余故曰愍媪之不易為節也作周愍媪傳

  嚴節婦諸傳

  嚴節婦諸者笄而歸太學生起貞以婦道聞亡何起貞圽諸痛欲絶曰天乎吾不忍于逝者則又撫其孤潤泣曰吾舍吾而從逝者則舍存者舍存者毋以慰逝者自是不葷血食三載骨弗克立乃稍稍食曰孤幸長矣而尚未壯也居久之曰孤幸壯矣可教矣即外塾寘師命潤就正焉未辨色而起臧獲以次受署役則潤先之之塾色且不辨臧獲以次報署則潤後之從塾還課業與抶惰均矣故潤立而莊事諸猶孺子也臧獲人人惴恐不敢愛其力息産與素封等居久之倭亂作焚剽其廬諸挾潤間行獲入郡而閭右俠女諸而少潤者伺郄謀矯䖍其産諸奮謂潤所不直而曺有如日畫筴授之使次第白之官其小者聽鄉三老咸立直閭右俠竊相伏曰非獨毋敢少潤也諸亦凛凛丈夫者矣㑹今年壬申諸業五十潤已補太學上舍而天子方下公卿有司脩節俠孝行之事格當旌

  王先生曰余始讀秦皇帝禮巴寡婦清事而卑秦風之不逮貧也乃至如公父文伯母所稱則沃土之為善難於瘠矣夫秦風奚咎也節婦少而嫠遂稱人母處困能拓居沃思節卒以其子與家亨焉夫豈獨其志行殊哉吳與崑山之交水薄寡限土豐而少稜角其風靡靡庶幾哉節婦有以砥礪之矣

  王烈婦傳

  王子曰嗟乎死豈易言哉士固能談説道理覸利害夫覸利害則何能以死能談説道理則何以不死今夫疆塲之劇白刃發而立殊此則為勝心死也兩壮用激杯酒變而戈矛此則為憯心死也彼其於死未暇計也媍人女子非有談説之素一旦殉志捐脰此其難於士君子倍蓰然或有迫而未暇計者乃若從容囘翔矢死必遂識不由教志不由䁥豈不卓卓尤茂哉盖余讀王烈婦狀而悲之烈媍者劉女也而婦於王是時王生甫十六烈婦少於生三歳然己婉嫕有志操善女紅先諸獲機杼間井井也於是王生之父少叅公為滋陽令以母李往而生獨依其伯父母居用經術補邑弟子有聲當是時王生少年美姿貌負才氣芥視一第而小不讐即發憤下帷不勝谻故得疾寖甚烈婦處一室不敢以色見也迺又不敢弗見晨昏進湯藥慘瘁廢貎矣夜輒跪而祝曰天乎庶得以身代王生而生竟卒也生疾可歳餘日進一粥則烈婦亦進一粥生不食則亦不食也當生卒時家衆環哭顧獨不見烈婦乃扄室户縊矣排闔而入救不死頃之則又縊復救不死顧謂其伯母姑郭吾死决矣慎毋令外人手吾尸也其至明旦復縊偶係脱墜地蘇烈婦哭曰奈何束我而不使我與夫偕乎天哉家衆乃益晝夜嚴視烈媍烈媍陽若為不死者而密製斂服賮飭又剪一皮金為一香字以示侍女曰此所以志也吾骨亦若是耳又二十餘日而晨奠王生慟哭有異風起靈輀者再烈婦歸怵其侍女曰為我而風乎毋忤我風立觸汝矣及夕顧侍女具食於厨復扄户自縊乃絶其母兄解之則異風復歘起者再踰三日而斂色如生王生諱錫第

  贊曰烈婦死僅十七耳即所稱非有談説之素至性篤發乃見天則精誠之極金石為貫雖然夫豈弁髦生趣也哉彼所云云誠有以用其死也盖余有事郢都而烈媍之舅叅議公以給事著直節出守部郢得烈媍死義狀甚詳故為傳之上太史以風夫稱男子者

  補史傳四首

  補蔡子英巴延子中列傳

  蔡子英永寧人元末嘗舉進士由選人需次還里而是時庫庫丞相兵畧定河南開府辟子英叅軍事累薦遷行省叅政猶不離丞相幕元數兵與明角不利則從之定西復敗於定西與丞相相失單騎跳闗中轉入南山明使使㣲捕得子英傳詣京師渡江一夕亡去變姓名闗中為人賃舂久之復見跡械過湯將軍欲以兵威懾子英長揖不拜湯將軍怒抑使膝坐不肯火燎其鬚且盡卒謾罵自如子英有妻流來洛陽道欲見子英子英謬曰吾故鰥耳即無鰥而使有妻不相愧見耶已遂至京師髙皇帝令置外舍沐欲官之子英退而因舍人上書其畧曰皇帝恢廓宏度曲宥亡國之臣不自死慚負皇帝往者軍敗見俘漏命刃下荆棘之息延及七載重勞吏卒𢯱捕自外大化復忤貴臣萬分不足以辱膏斧皇帝不即下司敗使得以衣冠待罪外傳頃丕賜新授骨封肉上恩德死且不朽臣有痼疾迷於心志藥石匪解竊謬惟少本書生奮志行伍過辱北帥知薦仕底七命躍馬食肉十有五年進不能效尺寸陪國家之論退不能畢命枹鼓以愧封圉之臣一遘板蕩靦顔失節皇帝既丕昭武功踐華苞宇窮髮臣嚮堅甲利兵宿積陳廩猶以為歉於志下有司飭學校褒予死節風示後世豈以耆俊盈列侍臣為多令亡命俘纍玷維新之化哉皇帝幸哀憐臣毋血藁街而以投瘴海禦魑魅無人之境臣若茹薺書上髙帝益異之陰戒舍人謹事子英亡恙以旦夕聞起居毋令天下謂吾有殺義士名一夜子英大哭不止舍人問之曰吾自念故主耳乃具狀聞上歎曰吾何苦一蔡子英彼喋喋泉下訾我哉縱出塞追故元主於和林

  逸史氏曰語云君行命臣行志豈不以天子之威極於僇身止矣勝國諸大夫委徇鈇鉞然未有併其身全之者夫節士所守不見奪人聖主所風不奪人守則髙皇帝之謂哉

  巴延子中者其先為西域人嘗從宦遊江西家焉而子中少好學業成五舉有司薦不第行省辟授西湖書院山長遷建寧路教授授諸生經子中固以文起教授而慷慨談兵饒技畧而㑹江西盜起行省馳拜子中都事使扞治贑州子中從諸生趣贑贑已破為漢子中倉卒募吏民與漢兵鬭城下不勝吏民死子中獨身繇間道走閩而閩帥陳友定方聚兵欲以守報元固熟子中名辟之授行省員外郎子中出竒計以友定兵復建昌因浮海抵大都獻㨗遷行省郎中再進吏部侍郎持節發廣西何真兵使救閩至則明廖將軍已破降何真子中跳墮馬折一足不死致軍廖將軍欲脅降子中不屈義而釋子中遂變姓名冠黄冠游行江湖間元之故臣義人哀憐之為傳致食而明皇帝數㣲求子中不得則錄取妻子没掖廷矣子中竟自匿不顧曰吾元臣死元固分何妻子言哉出購鴆自隨曰此以志也㑹事稍稍解子中乃遁還里中而上令郡國臚舉故元耆碩令不應者坐大辟論布政使沈𤣥伺子中歸狀密言之上使使持詔以幣聘子中使者至子中唶大泣曰死晩矣乃以詔汚我歌七章祭祖父師友仰藥死

  逸史氏曰嗟夫介哉巴延子中也其間闗險阻躓而愈振何與廬陵信公異焉天下盡屬明分已定久子中亦幾無日哉處死矣詔至乃引從容仰鴆竟示不臣忠之時也而諸薦紳先生薄元人謂亡所當徇於乎元不得君臣哉

  補陳友定庫庫特穆爾列傳

  元亡其大臣伏節死者亡何福壽大夫矣而余闕李黼軰則咸捐身而徇守海内稱焉是時髙皇帝兵甫下金陵不衘反刃致旌大夫豈非風勵勞來之㣲哉屬天下垂定而所使使北招察罕父子南諭陳友定咸被扞僇察罕殁庫庫隨振帝所蚤莫不得髙枕始赫然因兵威誅之然不得以寸削加庫庫友定則被執死耳竟不得辱身而易志彼二三君子者起農賈奪所業而兵非有父兄服休之素也從市人子弟約束烏合非有吏士之守也竿旗而耰刄非有武庫之利也一旦委質雲蒸龍變中原之墟去元而復為者十有餘歳閩粤中立兵革之間越山海而委輸彼其反掌瞠視為陳張所為豈不易易哉庫庫躓立間闗百折而北趨友定驅妻子駢首東市乃其喻于節明矣元史不為友定立傳傳察罕亡及庫庫吾故為二臣傳

  陳友定字安國世為福清人少徙汀之清流遂家焉友定始業農其為人勇沈喜游俠擊斷不復問家人有無要以借軀徇急行其志而已衆憚服之又樂也爭願為役至正壬辰盜起海上勢且及汀而汀判蔡公安募吏士乗城守友定以鄉里弟子見緩頰談軍事公安竒之授黄土寨廵檢從討延建邵諸山寨賊平之遷清流簿尋為清流令己亥陳友諒遣其將康泰取邵武鄧克明冦汀州友定以總管禦之戰於黄土盡獲其部衆克明獨身跳去遷行省叅政辛丑克明復來冦逆戰敗之遂開省于汀州遷左丞甲辰繼開省延平遷行省平章政事悉有閩中八郡地勝兵數萬人方國珍等來㓂敗其師胡深既降明為明攻友定逆戰於錦江大破執殺深閩所使大都道絶友定即歳時多遣貢舶繇海道取登萊約以十達三四元主嘉之下優詔慰稱友定戊申明皇帝遣將軍胡廷美取我建寧亡何將軍湯和以大兵逼延平兵垂發齎書諭降友定大㑹諸將殺使者取血寘酒中盟諸將慷慨飲之誓以死報元亡何明兵至夾水而陳友定前戰不利歸謂諸將敵千里逺鬭氣鋭慎毋戰戰徒多殺吏士爾吾墉山而塹壑蓄犀器飽士馬持久困之伺間以動衆曰善遂乗城守勒吏士日夜擊刁斗被甲偶立不得更畨休息怨甚而友定更疑蕭院判劉守仁有二志奪其兵守仁降士卒多踰城走者圍十日㑹軍器局火礟聲發明兵疑有内應急擊破之友定知事已迫乃與樞密副使謝英輔叅政文殊哈雅訣曰公等善為計吾自死元爾坐省堂按劔仰藥飲盡英輔與達嚕噶齊白哈瑪爾具服北嚮拜自經死文殊哈雅等開門降兵入輿友定出門俄值大雷雨復蘇其子海自將樂來就死并執送京師皇帝面賜詰曰元已亡若為誰守殺我胡將軍又不内使者今何憊也友定恚曰已矣亡多談安能加死我乎遂併其子棄市

  庫庫特穆爾者潁州沈丘人也别名王保保少育於舅察罕特穆爾遂子焉察罕故元别部後沉勇而好義善騎射至正間盜四起山東詔發諸道兵討之不利察罕與羅山民李思齊結鄉里豪傑前擊賊累敗之詔加察罕汝寧府達嚕噶齊别將無所屬部下且數萬人轉戰至闗中勢大振而盜李武崔德陷七盤藍田進攻商州察罕以兵來援大敗之進陜西行省右丞丁酉敗賊於兾寧路又大敗賊於壺闗冬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入興元遂入鳯翔察罕擊破之復二郡賊迫入蜀戊戌而復涇州平凉移兵守鞏昌别部賽音齊復晉寧走王士誠遣闗保擊賊於髙平大敗之斬獲萬餘級懷慶路丿㤙 -- 總管周全叛降劉福通敗我師於盌子城殺拜特穆爾遂圍洛陽察罕登城責之乃退詔進行省平章政事得便宜進止己亥大發諸道兵討劉福通圍汴梁三月下之福通挾其主走安豐庚子詔平章博囉特穆爾守兾寧博囉遣巴拜等間道趨兾寧守者不納遂以兵圍城察罕救之敗其兵自是與博囉惡相攻辛丑詔和解之各還鎮夏遣庫庫饋粮二十萬碩於京尋悉發兵鐵騎凡數十萬討山東賊下井陘出邯郸過磁相衛懷度白馬水陸進秋七月平東昌進平冠州遣庫庫㑹和哩木齊闗保等兵由河東造浮橋濟賊二萬人來奪擊却之圍東平田豐出戰大敗遂降遣為前導降棣州俞寳東昌王士誠楊誠併其兵攻益都壬寅夏白氣起危宿掃太㣲垣占失良將益都被圍十餘月且下而豐士誠者陰通賊誘察罕至營勞軍刺殺之叛入城事聞贈察罕忠襄王諡獻武有司為立廟歳時祀弗絶而以庫庫特穆爾中書平章政事知河南山東行樞密院事代將兵庫庫既已將大痛憤享士日夜督攻城拔之獲田豐王士誠剖其心祭察罕墓送賊率陳猱頭等二百人於大都齊地平癸夘博囉將珠展據陜西遣摩該合李思齊兵攻之珠展降博囉復來掠冀寜庫庫自逆戰逐北獲其将烏瑪喇殷興祖甲辰博囉犯闕逐皇太子走庫庫遣闗保等十餘萬騎討之取大同而博囉者為其下所殺詔封河南王丿㤙 -- 總制闗陜晉兾山東迤南諸郡諸王各受馬南討先是博囉死皇太子還京欲遂因庫庫兵威挾廢上自立庫庫㣲知其意至京可二十里外勑吏士㪚就州邑食而獨身從太子朝太子以是陰恨之而李思齊張良弼者故察罕行也恥為下舉兵攻庫庫部將闗保珠展摩該亦詗知太子恨狀輒叛以應制詔削庫庫削其官李思齊等就討之得分其地非天子意也然庫庫持臣節不敢抗摩該等前攻真定不克退而㑹明大軍逼河南思齊良弼各散走亡何摩該闗保攻晉寧庫庫與戰覆其軍擒二將以聞詔誅之加庫庫太傅中書右丞相徵其兵勤王戊申明大將軍徐達常遇春逼大都元主走應昌庫庫自太原悉兵來救其前萬騎壓明兵而陣甚鋭達與遇春合策夜掩襲庫庫倉卒得驏馬帳後走出塞盡喪其精兵十萬人馬四萬匹山西地歸於明己酉㝷收兵掠定西與大將軍達遇夜率萬騎掩左丞胡德濟營衆擾亂達自救之乃定次日力戰至晡庫庫大潰死及降者八萬人馬駝牛羊數十萬庫庫以數千騎走和林見元少主任以國柄久之大將軍復出塞庫庫悉騎卒死鬭大將軍敗歸又數年乃卒明皇帝有江東時屢遣使者遺書幣甚恭至輒留不答後招之亦不復顧明皇帝以是心敬庫庫一日宴謂羣將士曰諸君度誰為男子者曰常國公所將卒不過萬人而橫行無留陣庶耳明皇帝曰是遇春耶不然吾得而臣之吾竟無以臣王保保其人男子也竟冊其妹為秦王妃也外史曰當察罕之圍汴而走劉福通江東僅有濠耳博囉訌而察罕内顧是博囉代為江東間也其破益都而如山之鐵騎壓江東立靡矣田豐王士誠之刺行而庫庫悉力而僅勝是二人代為江東間也夫既以誅博囉靖内難而江東之舉友諒滅九四而庫庫之力小弱矣太子乃以欲速之私憾而分其將盖退削者踰歳雖幸而稍振而十不能支江東一矣是太子又自為間也嗚呼以一江東之㣲而養之使彊皆元為之非元為之天為之哉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六

   王世貞 

  文部

  墓誌銘七首

  明光祿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贈少保劉莊襄公墓誌銘

  嘉靖乙巳冬十二月二十又三日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劉公卒楚守臣以訃聞天子為震悼輟視朝太宰議贈贈至少保大宗伯議祭祭至九議諡諡法履正志和因事有功為莊襄大司空議葬葬所須縣官共給無乏然公有子四其二皆先卒最後燦最賢而又繼卒諸孫幼以故公殁十六年而門人大司馬劉公采始克具狀又十五年而孫守復軰以狀來請誌銘嗚呼莊襄公固德靖間勛賢臣也惟不佞嘗竊記之矣何敢辭誌曰公諱天和字養和其先南昌人諱夢者從髙皇帝起義兵有功官同知漳州府賜田麻城遂為麻城人漳州公有四子長曰從政由進士拜御史累遷河南叅政叔曰隠居公從憲子曰訓其積官皆與從政同而得山西山西公子仲輢為崇德令崇德公子遂魁南宫以豐城令入覲卒吏民思而祠祀之自崇德公至豐城公皆以公貴贈尚書左都御史豐城公有淑配曰秦夫人寔生公公少穎朗十歳能属文十五從父宦游豐城鄉先生楊文恪公談理學為世模楷所授公舉子業而内竒公至别而為文以古人期之二十遂舉於鄉公為人長身玉立顧盼偉如也自是三困公車而其游太學所交多名士大夫後成進士授南京禮部主客司主事居二歳餘天子誅逆瑾於臺臣多所更置而公以茂異徵拜御史出按陜西前是塡陜太監廖堂貪横甚而寘其弟鵬於錦衣相表裏為奸及公當出鵬候邸中甚口肩脅為堂請一日歡公正色不之顧既抵陜首榜廖堂不法事於衢飭諸司毋曲徇而又縛其𤓰翼數人於獄堂陽為惴惴請一切得自新公亦冀其貌悔小寛之而謗書則陰上矣㑹公監鄉試所得才士人盛於它時其程文為諸省甲甫畢而堂之弟鵬素奴事幸臣寧從中道上堂謗書以其校卒稱詔逮公既就係堂使所親信恫喝校卒且啗之利以求甘心焉長安吏民感公恩而痛其寃慟哭擁車前後數萬人車為柅不得發壯者至棓梃行求堂欲捶殺之堂恐稍杜門引避而其豪張傑王倫數十人相與囓臂為盟䕶公所過舍傳必週視食必先嘗堂前秘遣尾公者不得近竟以免而公之下獄也幸臣寧入鵬嗾考摭公罪不得遂長繫於是給事御史俱有言赦出為金壇丞亡何進為其令有治理聲擢同知蘇州府事時大盜湯毛九等起湖州之孝豐山中蘇為蹂臺臣驟用公謀平之而公有湖守之命矣公至湖則首禮一隠碩與謀政所當先復折徵均耗賦其民大悦以擬謝太傅安石顔司徒清臣為湖守凡五年考績天下第一晉山西按察司副使督學校公以母老乞歸養報聞㝷得㫖别用久之仍故官督陜學於其職益稱明年遷南太僕少卿尋改太常即以其年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督甘肅屯政乃條所以當革者五曰掊尅曰占役曰湖塲曰𣲖撥曰侵漁所以當興者五曰開墾曰墩堡曰牛種曰治水曰屯兵疏上以次報可尋用母老請告不許改督諸邊糧餉時少師楊公一清在先朝才公於試事已惜公寃為解於倖寧至是益器重公為特疏薦改撫陜西公前後凡三莅陜其一切利𡚁晢若鏡燭首疏鎮守中貴人當汰狀罷之因裁損守令不經於費者三十餘事民又大悦毎出則竊相指曰此吾嚮者擁車公耶何吾秦人之多幸也公出師平洮岷叛畨四十二族獲甲首三百鹵倍之已又平胡店大盜殱其魁賜白金二十兩文綺二已又平漢中妖賊悉殱之凡再乞休侍養俱不允丿㤙 -- 總制王公瓊偕廵按御史上其勞進右副都御史撫陜如故其明年承秦太夫人訃歸哀毁踰禮以祭葬請許之甫公除而丿㤙 -- 總理河道之命下矣時黄河驟南徙厯濟而徐皆旁溢不可以漕公晨夜改舟車為橇檋探求盡得其利便濬淤以故導潰以新疏汴河自朱仙鎮至沛縣飛雲橋殺其下流又䟽山東七十二泉自鳬尼諸山達南旺湖濬其上流役夫廑二萬不淹時而河工就天子嘉之晉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仍其職及冬入理部事未受代遷兵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督陜西三邊軍務公至則申軍令豐儲偫廣埤塹選鋒鋭飭甲械士氣距躍思效其年為丙申七破羌明年丁酉十一破羌又明年己亥破羌數如丁酉所上級多至二百餘少亦不下四十而天子所推恩公一加右都御史再加左都御史其侍郎俱如故進兵部尚書則都御史如故其金幣嵗至三四賜積金幾數百千己亥公諜冦濟農將大入萃羣帥而誓之大出賜金為牛酒饗士陳二寳劒堂皇指左劒曰將不用命者徇此指右劒曰卒不用命者徇此及期而敵衆果大至挾詐乗我帥醉遂埤登焉公前已聞警率所部夜行八十里抵花馬池即故壘營之賊錯愕不敢犯引而西公召醉帥二詰得其狀立斬以徇衆皆股栗遂率以躡賊㑹天大雷雨賊弓膠皆解馬䠥䠥泥淖中斃者相属而公所檄延綏周尚文兵擣其左寧夏任傑兵拄其右固靖魏時兵擊其鋒公以大兵尾而勁之强弩火礟四合爭奮賊遂大敗走梟其名王以下首領五百級鹵人畜器械稱是㨗聞天子行告廟飲至禮下書褒予公甚篤即軍中策拜太子太保予錦衣正千户為世官賜金幣踰等尋以公久勞于外改南京户部尚書亡何入為兵部督團營軍務時中貴人大將多所私役朘其廪以空名予營公力欲清之而諸共事者為首䑕兩端以泥公公鬱鬱不得志㑹報冦將大入公日夜治軍不休因以成瘁疾冦去乃露章懇休上詧而許之特賜馳驛歸歸二年而卒距其生成化己亥六月十六日得年六十有七所娶王夫人後四年亦卒賜祭葬公亡他媵侍與王夫人相莊白首無間有四子淞鄉貢進士娶王氏澯刑部郎中娶萬繼娶毛俱封宜人溧以蔭為太學生娶李氏灤庠生娶詹氏所謂先後公卒者也女三適長蘆都轉運使周載諸生王同舟林縣令方民懷孫男七守𫎇諸生守孚錦衣正千户守復保昌令守乾都督府都事守巽諸生守有錦衣指揮使丿㤙 -- 總緹騎為環衞親臣守濟監生孫女三適舉人曽嘉祐諸生李日堅太學生曽嘉裔曽孫男某某所著有問水集闗陜奏議安夏錄督府奏䟽若干巻他詩文亦有存者不佞所志志狀畧耳竊又從諸孫守巽所得耿中丞紀而讀之叅以舊聞盖拊巻而三歎曰嗚呼公真異人哉當公治邑而稱良墨綬入臺而稱良御史治郡佐臬而稱良二千石意以為精心勤䘏之士耳北治河河功立辦西治屯屯政肅塡陜陜之貪墨盡解去大盜散徙始稍露其不可測以為世之得公者尚淺然公南人耳十萬浴鐵之騎霆摧雷掣於交㦸之外而徐以尺一如意揮而糜之百歩不留堅至其所飛㨗明光上下動色謂三秦自洪永而後始快意於一勝者終豈能測公哉吾聞之廖堂氏之蘖公也校卒挾璽書一旦以鋃鐺至豺虎交跡即不道途死且獄死耳公怡然以事付藩臬即就道亡慘容者其定力有以勝死也公目中且無死何必有十萬騎哉今夫志大者不能無小出入術勝者不能無巧進退然而公不爾也當其游太學布袍挾一蒼頭僅潦倒諸生而麻城令有世好者業先造公請邑事公第以邑所當創革語之不及私也令斂里甲貲為諸舉子費公獨謝不受倍遺之亦不受及貴而宅憂家居將三載矣靡一紙官府也生平所厯皆膴仕而最後以軍興法治全陜人視之泉府矣先人之田廬無少増益故所薦大帥某緘金幣而為壽公時已得老力却之且報書以為戒饒人之感知者選甆器遺公公恠其精曰得非上方物耶吾書生安用此却之不可遂碎之以明非已好也舉進士而中貴人瑾用事於衆中目属公異之又問知其同氏以宗人刺投公公不報已啖之美官亦不答其入而督營務也距京師三舍許則真人陶仲文以戚属禮遣刺迓公曰與若主胡戚也誤矣亟返之公之歸仲文與有力焉嗚呼世安得以出入進退窺公哉公又名能知人其識故相太保桂公蕚故將太傅周公尚文皆自其㣲時世以比楊文襄云墓在麻城鎻口祖塋不佞既志而銘曰

  古之大人誠與才合乃立臣極公起墨綬以冠惠文至二千石民之愛之若日于冬嬰乳于席餉渭屯湟士飽而驕距躍三百楗竹負芻告興三月河歸其職帝曰虎臣畀汝全陜膺彼憝敵公出匣刃斧不用命億衆脅息前茅且指昏蕩天日單于奔北梟其屠耆遂砰轒輼王庭磔坼㨗奏朝上夕馳璽書精鏐綺帛晉爾亞公仍世環衞觀者動色入領元樞王旅于寄臣敢愛力惟是不任骸骨為請帝所閔識驛馳而南青門冠紳萬口同嘖公之劬勞皆在王室靡往不劇迨乎歸田甫遂優游迺返真宅巍峩佳城儼若祁連官所營穸蕭條衡門僅庇雨風手所剪棘君使臣禮臣事君忠師訓靡忒我銘其幽才哉誠哉過者當式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刑部尚書贈太子少保箬溪顧公墓誌銘

  余少則聞諸長老言國家鴻豫龎碩之化至孝宗朝極矣而上神聖既益習天下事思與賢者共之歳乙丑策士盖籲天禁中云而是歳所舉士至貴近臣毋慮數十百人其最賢者為宋莊靖公聞莊簡公張文定公魏恭簡公崔文敏公太常穆公大理黃公吏部郎鄭公博士徐公及刑部尚書長興顧公顧公視諸公年最少最晩達盖成進士二十七載而始以中丞撫滇中廢又十五載而以故官起厯兩京大司冦以年至歸箬溪山中又十餘年海内士大夫無論識不識咸指目顧公如清鏞大㪟冀以想見昭代之象望以為喬嶽鉅川庶幾能復為雲雨而今亦不可作矣公之薨天子命吏部議贈贈公太子少保禮部議祭祭凡二壇工部議葬諸窀穸自有司出而公孫嗣衍顧獨以某嘗及事公為属吏奉友人徐大夫中行之狀來請志與銘曰公志也某安敢以賤且少辭按狀顧公諱應祥字惟賢其先吳之長洲人髙祖壽一生伯通伯通生克升克升生公父恬靜翁挾扁倉術行游江湖間悦長興山水家焉娶烏程名家女楊氏即公母楊淑人也自克升及恬靜翁俱以公貴贈南京兵部右侍郎始楊淑人娠公而夢若麟入室者寤生公遂名之曰夢麟公少而警敏善屬文踰冠與計偕連舉進士授饒州府推官饒故訟地其人吏獧意少顧公公始至於治務精得其情所讞具獄吏視之即廷尉牘弗如於是咸大恐惴惴來聽約束重足無所受私公乃時有所縱舍以示寛貸連攝大縣令令稱平府闕守則又攝守而㑹姚源洞大冦起鹵樂平縣令汪和衆洶洶無所出公挾一老卒御羸馬叩賊壘曰司理來賊大驚爭出迎曰非我顧府君耶乃肯辱臨我公為緩頰數語利害賊立釋令去曰府君活我不復反矣諸臺使者咸内愧稱公以臺諫徵至則年不應格遷錦衣衛經厯時緹帥錢寧幸用事公其屬也獨折節願交公公巽謝不為動寧當上自免疏屬公草公故為峻語風之寧謝曰顧君憂我深耳此白簡語也属吏部欲超公為廷尉公固辭乃得廣東按察僉事以去僉事治嶺東道汀漳山冦起嘬三省中丞王公伯安討之公以兵挫其鍔鹵酋首雷振温等級千四百餘功上未報公又移兵逐海冦金璋韓亞颯等覆其穴焚餘皇三公又移兵芟郴桂冦級千餘始報遷祿一級公之治嶺東道不拾遺其用師再越省一越郡威望赫然尋入賀萬壽至京而江西寧事起擢公按察副使分廵南昌道公馳傳往則已捕得反者殘民困誅賦敲箠皸瘃訐訟蝟起公力為經理振刷之民稍稍有生望而公竟以為民中持故不能無濶畧於上兩臺摭他事中公吏部亷知狀格不下然公亦坐尼不遷者六載始量移陜西苑馬寺卿明年事大白遂遷山東右叅政連為按察使右布政使公之為按察嘗上疏慎謫戍戒酷刑杜株累嚴軍政四事下有司著之甲令尋超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廵撫雲南公所規畫上事凡二十餘其大者如更定永昌府衞騰越州鳯梧所諸御署築騰甸等府城隍頒王氏鄉約増永昌府縣學師儒申明射禮寛軍職襲替例宦不能自歸鄉於官或寓喪者官為傳送之滇人事事稱便無何以楊淑人喪不候代奔還法當罷既服除徜徉菰城崐山間與尚書蔣公瑶劉清惠公麟結詩社有終焉之志吏部都察院數為上言故都御史應祥聞母喪越在萬里之外匍匐徑歸誠觸忤大典第其人材足使卒棄之無以明國家觀過之哲𢎞教厚之道報可公起家再撫雲南南中諸父老多及以壯事公思公如一日而㑹公至旱而雨民益大悦元江酋那鑑悖不受法衆方議用兵公持不可曰此困獸可緩而縛也㑹公遷南京兵部侍郎去後至者不勝功迫之果失一布政使以敗公當之南京未上召為刑部尚書公時覽爰書有所不懌曰後至所是為例固耳吾安能效趙少府孳孳窺人意行三尺也乃属郎稱精平者吳君維嶽陸君穏悉取前後絜令増損之著為例時郎李攀龍文髙寡推與公得其一篇讀之輒嘆曰少年樹頥頦操觚翰吾不知其若而人即正始舍是生奚属哉公之為尚書三月御史有及公者始公入其同年柄相某雅自負推轂恩公故為不知者而待之無加禮相某恚以指授御史御史其鄉人也疏上乃陽驚曰顧公舊德亦爾爾毋乃憎其鼻耶盖謂公鼻癭也遂調南京刑部公忻然曰南北皆上恩吾不知所從德又復誰怨公為南刑部益任職無害然自顧且老而象魏日益新居二載竟得請致仕社中諸老人劉清惠公迎謂公吾曹即行者不愧居居者不愧初恨不令山吏部暮年見之公所為吟詠於社中毎一篇出人輒為傳寫評者謂其詩似白少傅書札似趙吳興乃公夷然不屑也公嗜書書無所不窺即不以寢食廢手一巻時時至丙夜家人笑謂公豈復就試耶公亦笑乃已公少則嘗從陽明増城二先生游然不甚傅依其説大指以孔子豈自愛其聖者必晩而後施之曽氏吾驟然而語人以天德之知彼嘵嘵然而以天德之知自命而卒未離聞見知也且性命非空懸而無寄者吾日愧於倫物而談性命得無為跖者笑耶公所持衡足破世學之的而不為門户及教授諸生以故無傳者語㪚見惜陰錄中公於學不名一家諸六籍九流百氏言人人殊公沜析而衷裁之其最自喜者九章勾股法謂能以人法窮天巧推宇原宙得無師之聖時有唐中丞沈司封者嘗從受學焉所著有惜陰錄人代紀尚書纂言歸田詩選備查摘錄授時厯法測圓海鏡弧矢筭術讀易愚得唐詩類抄明文集要行於世公以乙丑九月七日病瘧卒距其生春秋八十有三配張氏封淑人子一思純為縣諸生娶嚴氏女二長適福建布政理問吳徵次適新喻丞潘銑孫女一適太學生朱鳴臯思純十九而夭無子公乃以族孫即嗣衍後之蔭補太學生娶青州守施峻女公卒之明年嗣衍卜以十二月十六日葬於靈山之麓禮也徐大夫曰顧公人所望其貌以為長者不佞得其隠德三焉正德中施御史儒與中貴人抗被逮有謀公以賄緹帥寧脱者公怒曰御史即死死職耳令以賄生御史豈御史意哉然公陰為居閒萬方脱御史獄意不自言也汪太宰鋐為廣東時捕冦無功公推功汪得驟遷至太宰人或以問公公謝亡有也貴溪相公所舉士也當執政十餘年公里居訊問不相及亦不復為人言嗚呼此不亦斤斤篤至有孝宗朝士大夫風耶銘曰

  上帝曰咨汝辟乂民唯賢是㪟用賚汝老成以慰兹元元豈唯帝是畏唯一人是媚用昭貺於帝夙夜匪懈自齯駘背五馬彭彭再鉞於滇帝省其澤以莫不覃貫城熒熒兩肺我都帝省其憲抑曷敢渝歸而著書其言盈軌𣲖疏九流蔓刈百始所最憂者世儒頓門毋人舜其口而蹠厥身毋文短徇好而汪洋自恣匪倫匪物性命曷寄味哉言乎帛如菽如如瓉彛在櫝如鴻羽在陸靈山之陽厥土燥丹有書壁焉有司冦冠余小子銘之其永勿刋

  明中憲大夫福建提刑按察司提學副使方城宗君墓誌銘

  嘉靖庚申之二月宗君子相卒於閩其遺言曰死葬我金陵而是時太公為南比部郎也則以櫬之金陵栖焉而亡何太公出守蜀久之歸揚之興化則又以櫬往曰金陵去家逺誰能及歳時以一盂粥澆墓也盖君殁而亡三尺之息也傷哉天乎又久之太公謂其少子培曰葬女兄百花洲百花洲者距邑不一里逺而水環之君故所讀書處也謂世貞通家子女其誌而銘之世貞以讓于鱗未果諾而于鱗亦殁矣海内諸稱兄弟者若而人而去我也傷哉天乎天乎世貞所為君誌且銘也者則安能文所不為君誌且銘也者夫安能忍君負也按狀君諱臣子相其字嘗自稱方城山人其先世居吾吳郡尋遷盱眙最後遷興化遂為興化人而興化之宗有聞者則自太公周始也太公娶某冝人始姙君而輒夢若月星雲霞者至再三卜人曰是有子也而文已生君君為人秀髫眉豐下目光奕奕傍射負氣豪儁自喜當其踰齔時習戴氏禮已竟一日戲搆題而屬文文成多竒語太公異之為益授君業俾卒焉君遂以時義名十四試諸生第一自是連試輒第一而又十餘載始成鄉薦明年成進士髙第授刑部廣西司主事太宰李公黙見君文而竒之調為其屬得考功故事吏部郎自相貴絶不復通他曹郎而君日夜與其舊曹李于鱗徐子與梁公實及不佞世貞游益相切劘為古文辭考功署中自公令外多不復酬往而君少年驟貴顯諸曹偶不無目攝之矣君亦以湛思故咯血謝病歸病良已築室於所謂百花洲者而讀書其中不復問世事居二載李公復入政府移書趣君君不獲已為强起有選人陳丞者緣有舊出百金裝君不悦曰丞為亷吏惠吾邑吾不啻百金者數也而乃用邑金溷我何也丞謝過罷去自是贐贄俱絶補考功之三月而調文選為文選一年遷稽勲員外郎君强敏於職不廢亦時時佐其長有所推進而其好為古文辭日益甚㑹李公與相嚴交惡見法而君又嘗賻故楊忠愍公楊亦以糺相嚴坐論嚴恨君甚幾欲用考功令斥之有救者獲免然亦竟出為福建布政司叅議君取道省太公於金陵游燕子磯為文記之復偕子與游茅山題詩刻石愀然長嘯有終焉之志太公趣之任恒改日徵之以不辦具裝故太公笑曰吏部郎貧乃爾耶則何以使比部郎代具裝出月俸卅金予之乃克往君至而旋有倭難當守西門鄉氓襁負求入者幾萬人君戒門者内之或謂賊且近柰何君曰吾在不虞賊也入甫畢賊至衆懼失色且下君行求得善火具者百人置要害間手白金人為勞且約曰俟吾鼓而俱發不然毋動也賊輕城無人凌睥睨上魚貫其後君度賊已集鼓之火具累百發洞中賊死者無算遂以潰去督府檄君䕶狼兵歸兵出省欲縱君令語之曰吾日一酒食犒若若不歸伍宿吾不止寢也夫法不能貸若矣狼兵慴君威名竟度嶺無敢譁者君兩佐文武試其所著策論若序傳藝林中以為式久之遷其省按察副使督學校君毎出按部校士坐堂皇上取試題為程義以夕及旦日閲巻以又次日進退諸生無不人人厭服已徐出所為程義示之又無不人人厭服也諸生貧者調學田租贍之不給則為損月奉減供具繼之以為常君既精强於其職而兩臺使者諸司道大夫用名重故造請文事填委君又以其間劌意騷雅謳吟非丙夜不已遂寢瘵日以亟乃稍次其生平著述凡十餘巻梓之疾革衣冠坐㕔事手書三詩於帙飄飄然有御風凌虛意已擲筆而逝訃聞兩使者哭於臺諸司道大夫哭於其署博士弟子哭於學士女哭於巷曰誰為社稷贖宗君也則曰誰為贖宗君師我也則又曰誰為贖宗君父母我也御史獻科下諸郡祠君名宦春秋祭勿絶君於詩好建安及李白杜甫於文好司馬遷北地李夢陽然自以其才氣勝之不屑屑取似也其橫放雄厲莫可得而羈笯髙者凌太虛秀者奪萬色務出意氣之表以自愉快寧瑕而璧寧蹶而千里至於論説千古成敗慷慨擊節寧為籍毋寧為季此豈局蹐轅下老土壤者哉乃其孝友潔廉一試於閩稱循良首差為文士吐氣矣君得年僅三十六娶於陸無子求當為子者於培子而未也嗟夫雖然以君大者校之亦壽且有後哉是宜銘銘曰有鳥五彩萃於大庭帝發厥祥千秋一鳴雝雝麗霄萬羽奪聲違彼朝陽困於南征葳蕤其姿從風飄零片羽寸翰攬者稱禎大瑞不再丹𦙍永傾厥穴何所揚之廣陵汝産汝歸予銘可徵

  明故錦衣衞經厯贈奉議大夫光祿寺少卿青霞沈公墓誌銘

  當先皇帝己酉庚戌間余守尚書刑部郎而沈公由清豐令入為錦衣衞經厯數從故尚寳丞張遜業飲沈公少飲輒醉醉則擊缶嗚嗚誦出師二表赤壁賦已慷慨曼聲長嘯泣數行下余私心慕異之而亡何敵闌入塞都門不啓天子坐西齋宫憂之亡所出會敵獲我中貴人為嫚書附以進曰予我幣通貢即解圍不者歳一髠而郭時華亭公領大宗伯要諸大臣以御朝請而天子下其書大宗伯會文武羣臣計即予貢弗予孰便甫就計國子司業趙先生貞吉曰敵所謂貢者也耶彼傳城而軍我城下盟耳竊以為天子御奉天門出内帑饗士釋言者旌功臣敵固當自退而檢討毛先生起囁嚅言吾姑寛敵以予貢而出之而後議守便趙先生廷叱之爭之堅而沈公復為申趙理刺刺不休太宰夏公恠而問曰若何小吏也沈公目攝之曰大吏噤弗言故小吏言胡恠也且不曰主辱臣死耶太宰意不自得罷而華亭公持衆議上竟弗予貢次日天子出視朝有所誅進矣當是時沈公氣甚壯欲力吞敵幾得以身當一面畢見其長乃上疏言請以萬騎䕶陵寢萬騎防通州餉而合勤王之師十餘萬鼔而薄其惰歸必大勝報聞罷葢是時相嚴嵩獨貴幸用事數寢抑邊事不以報而見事急則若為開言路有所誅進者將帥當事臣迫誅益入賕居間嵩以免而其進有時賄賄價暴起言者日以益嵩日以重於是沈公飲張丞所泣而歎曰詩不云乎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已矣亡所信吾謀矣吾即不死而苞苴日蠅然過我而集於西第何也且夫社稷何賴焉乃抗疏言相嵩父子翼虎鼠社悞國大計請僇之以謝天下太宰阿私亡所異同冝從坐詔以公昔歳諠譁亡人臣禮今復誣詆大臣自為名廷榜之數十謫田塞外而先是趙先生亦坐他法謫斥矣沈公當田保安倉卒寄妻子廣栁車未有舍而保安賈某者傍睨公曰公非上書請誅嚴氏人耶揖之入徙家而家沈公公始有居矣里長老問知沈公狀咸大喜助薪粲而遣其子弟來從學公稍與語忠義大節則又大喜而塞外人戇爭為公詈相嵩以快公公亦大喜日相與詈嵩父子以為常至為偶人三象唐相林甫宋相檜及相嵩而射之語稍稍聞嵩父子衘之切骨思有以報公而侍郎楊順來總督順故嵩客也前大帥某業以選愞避敵俟其解則縱吏士取死人首甚者夜徼避兵人僇之以為功沈公廉得其首主名貽書誚之前大帥恚既得代即以屬順曰是故橈乃公事者丁巳冦大入破應州堡四十餘順見以為失事當坐益縱吏士殺僇避兵人上首功以自解而公復廉得其狀貽書誚順語加峻且賦詩及樂府者二或謂公遷人非有言責毋為爾公怒曰吾嚮者豈亦有言責耶若視眼在否而欲盲我夫殺人而欺其君以要賞吾誓不與共天順聞益恚以其私人經厯金紹魯指揮羅鎧走嵩子世蕃所曰是夫也結死士擊劒習射將以間而取若父子世蕃曰吾固知之即以属廵按御史李鳯毛鳯毛謬為謝曰有之竊陰已解散其黨矣鳯毛得代歸遷為光祿少卿而御史路楷來楷又嵩客也世蕃為酒壽楷而使謂順曰幸為我除吾瘍事成大者侯小者卿順則與楷合筴捕諸白蓮教通敵者竄公名籍中以謀叛聞而前大帥時理兵部無異取中㫖僇公籍其家而予順一子錦衣千户楷候選五品卿寺順猶怏怏曰丞相負我薄我賞猶有所不足乎謀之楷取公二子杖殺之而移檄越逮公長子諸生襄至則日掠治困急且死㑹給事中吳君時來上疏論順楷誤國大罪上怒相嵩不及為之地急下緹騎捕治順楷而襄得釋居久之相嵩敗世蕃磔死御史維新復論順罪而㣲為襄理還其諸生今皇帝初詔褒言事者沈公寃始大白贈光祿少卿賜祭錄一子太學襄用諸生久次膺貢上春官伏闕上書極言總督順廵按楷殺人奸黨狀而給事時亮瓚相繼以封事請詔可捕順楷司冦獄論抵罪始沈公少而讀書有異質從故王伯安先生游先生一再與語即竒之曰生千里才也辛夘舉鄉試又七年成進士為溧陽令其治以搏擊豪强衞赤子為急用伉倨忤御史得調茌平以父憂歸服除補清豐令愈自刻苦有惠愛聲故錦衣帥陸炳聞而賢之請吏部得公為經厯至則與鈞禮不敢以分加公公愈益發舒賞從世蕃酒所世蕃虐所狎客給事飲非其任强灌之公即以灌世蕃曰吾代客酬也當冦掠近郊時都門閉公急謂陸公勿閉門閉門予敵民矣陸公為言於上而許之所入男女以巨萬計公既謫保安而属歳大侵傾槖装作粥粥饑者收百里内骸買地而瘞之其人相卒而為祠生祀公公於詩文援筆立就竒麗甚而不能盡削其牢騷憤激之氣往往多楚聲竟以是獲𥚽其傳者十不能一二人讀而憐之沈公諱鍊字純甫别號青霞山人其死以丁巳之十月十七日距其生丁夘得年五十有一父處士公璧母俞夫人娶於徐有丈夫子四長即襄次衮次褒即死於公難者也最少子袠以穉免㐮既白報公讎推太學恩袠而身之金陵謁吳君表其墓已復之呉興謁不佞某志而銘之以慰公嗚呼公有子矣銘曰

  為國擊嵩不勝公徙為嵩擊公勝而公死公死不死神韡韡者億百千紀嗚呼嵩乎蕃乎順乎楷乎死而死矣明南京廣東道監察御史贈光祿寺少卿虹塘王君墓誌銘

  余之京山盖有御史王宗茂墓云而王君之墓木材矣而猶未有誌若銘其子玉泣而請曰以有待也盖手狀而授余夫㣲狀余固知王君當君之試為御史也在嘉靖中而相嵩方貴幸以其子世蕃恫喝中外百司挾其賄巨萬敵闌入至都門外而相嵩賄益甚乃郎中學詩御史錦以後先論嵩逮禠職王君奮上書擿嵩誤國負主八大罪罪皆有指是時上不能無動意而外難相嵩顧召當制大臣諭且薄君罪得為温之平陽丞自君謫而相嵩益盛至出人主上而其子世蕃益用事嵩柄為奪諸論嵩父子而逮者非死則亦戍禍加惨於君矣君之丞平陽務為精勤稱職不少見遷人態而其所辨誣良民為島冦導者三十餘人即上官為君屈君又厲禁其棄女者居半載而全女口二千餘女長冒君姓或以君舊官為小名俄丁母郝夫人憂歸是時君父布政公橋領廣右伯重於朝嵩以君故甘心焉罷歸君内哀傷郝夫人而外恭養布政公進而晨暮夔夔奉食不敢以瘠見也退而哽咽幾絶者數四布政公老且病深居咄唶時時及出處不能無嗛君謹俟其解而後雜他懽端以薦久之布政公亦竟不起君自是摧毁無復意人間矣天子尋用御史言斥相嵩戍其子而君以哀憤積成疾卒相嵩罷與子戍之日即君卒日而君竟不及知也當屬纊語不及私唯曰上活我無以報上恩媍某從子玉前泣請訣君正色曰即某不肖而終兒女子手耶手揮扇自若頃之目遂瞑君卒之三載而上僇相嵩子籍其家嵩寄食民舍以死然外尚諱君直不為旌而至穆宗初始下制褒贈君光祿寺少卿少卿五品法不得予葬祭諸視君而加惨其生存者暴起至九列而見法者賜諡錄一子春秋祠祀勿絶君獨寥寥至今也夫君不愛死論劾相嵩反復以身為喻甚晳獨能動人主以薄譴而至嵩籍金寳珍異過天府按君疏若簿亡不酬然不能囘人主之惡而為好天之獨薄君以讁疑若為君厚者然不令君一快志於相嵩之敗又不令從諸君子與觀昌大之㑹而至褒䘏之典去諸君子殁者又倍蓰也嗚呼天人之際固難言哉君生貌寢善談笑與人處爽朗無他腸所為詩文援筆立就善騎射於書靡所不窺然略知其指弗肯竟舉於鄉凡五上春官輒不利矻矻不少阻最後成進士為行人使魯晉二國却其餽御史南京僅三月丞平陽倍之人呼為青天王或太平王而於其行泣而送者溢道路奉布政公指撫教其弟俱成立布政公素嚴難事即君已五十餘猶宛然孺慕也唯王氏之先代有聞人布政公與其弟太僕公格俱以直道自致為時名臣至君而加顯矣君字時育别號虹塘山人其生以正德辛未卒以嘉靖壬戌春秋五十有二娶於某有丈夫子二長即玉為諸生有材氣娶戴次在娶謝女二適國子生楊烈翰林編脩李維禎王子曰余讀隆慶初考功令而惜之御史業已驗若蓍蔡而胡厪厪一五品為壅閼明主湛恩也且夫旌諫臣宜第事可否不宜獨第禍雖然所以為御史足矣何所事此是宜銘銘曰

  疇汝恚而復全之疇庸汝言而使汝不及知疇汝報而僅止於斯天耶人兮嗚呼噫嘻

  同知温州府事贈朝列大夫浙江布政司右叅議黄公墓誌銘

  嗚呼此贈右叅議黃公葬其衣冠所也肅皇帝時倭難起浙無所不蹂躪而温最其要害地黄公之來丞其郡三年矣而始聞難則日夜以其職繕城郭清戎伍脩戰艦温之吏民德公而咏稱之曰府君文武才也吾温庶幾不魚肉矣哉而黄公有憂色曰賊眈眈吾温奈何以鳥合衆當之則又慷慨自矢曰丈夫即死死職耳且吾髪種種生詎幾而愛之吾腹有丹者寸在盖嘗書其語楣間以識云而又三年倭大舉犯温兵使者檄公出逆之人或謂公嬰城易堅耳毋輕嘗大敵公不可曰四郭外非吾民也耶而以委寇𨒪逆之兵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謂逆也當是時温軍分而三公所將獨中軍其二軍帥皆乳袴子一軍軍疊石一軍軍鐵塲以為公後公出誓其衆且觴之曰今日而帥歸有所矣若無負國有進死無退生衆釂而飲泣以勉也曰非不知敵堅黃公業身當之矣乃竟前薄於賊公彎繁弱而擬之勁弩巨礟雷發賊稍稍辟易僅能軍而賊已陰分其衆為二一從上流掩疊石一從下流搗鐵塲其帥皆棄其軍以走賊合而尾公之軍腹背受敵遂大潰公力戰久之短兵接顧麾下稍稍盡有挽公以逃者公劔斷其指曰去之此吾徇節地也賊枝㦸前得公坐公榕樹下而脅之降公叱曰世寧有降黃大夫哉賊復好謂公歸大夫予我千金公嫚罵曰生黃大夫不一金直也且而曹庸狗旦暮磔裂死何以金為賊怒裸公而寸斬之公罵不絶口時嘉靖之丙辰四月二日也距其生庚午得年四十有七事聞天子為震悼特超贈今官錄一子太學生下有司建專祠春秋祭世世勿絶而學使者又以名宦祭於學宫之傍嗚呼此可以觀君臣矣公諱釧字珍夫世為長溪人王父伯鈞有子三其季紹紹有子四其季為公祖母林母李世世稱孀以節顯而公六歳則已孤嶄然見頭角矣稍長善屬文下筆數千言不休過目即成誦補邑庠弟子故潘大司馬以學使者試而竒之舉鄉薦下第入成均今少師徐公以祭酒試而復竒之兩公互相推曰黃生國士吾不能抗顔也然其上公車輒報罷最後謁選以髙第丞温州先後凡六歳云自公之為邑弟子時時抵掌顧同舍生丈夫一日立玉陛前抉腎腸與人主爭萬世大計安能局促效轅下駒為其同舍生固豪之然竊已疑其行而公於進退取予析義至秋毫曰毋以纎自恕也故其丞温州先後六歳而重門絶苞苴迨其殁不能具道路装公之殁也其婦林宜人行購屍已糜不獲與其嗣子文煜具衣冠招魂葬於邑之沿江里白沙丘又十五年文煜來判吾州事以政行卓異稱居有間贄其鄉人郭御史文週之狀而謁余志銘余伏讀竊有慨焉今夫士居平誦説倫義多識往行其於死生至辨晳也卒天下不幸有變士最宜能死然往往介冑多死戰而搢紳大夫僅死守此豈以帷帳籌策為不任鞍馬矢石耶百雉之堞一旦為人越而府藏稱失守即不死賊當死法等也國家無文吏臨陳責乃黄公可不死矣而死豈不烈烈男子哉明興西北世受兵其歳報能死者介胄也倭難作而東南之薦紳大夫有死戰者固黃公風之哉是宜銘銘曰

  衣冠何歸歸於閩之野魄何施施於温之滸魂何之帝命胙女以東南之土土兮木兮廟貌肅兮死而不死兮無子有子兮噫

 

 

  弇州四部稿卷八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七

   王世貞 

  文部

  墓誌銘五首

  明嘉議大夫雲南提刑按察司按察使虛江張公墓誌銘

  故雲南按察使張公以萬厯元年五月卒予時起家楚臬哭公而後行其孤志熈等用十月葬公於邑西業圩阡又踰月而予被召還里乃受邑人歸子之狀而來請誌銘曰治命也夫張公少長於予一紀餘同鄉薦又十五年而同予弟懋成進士又十年而予叅浙省從公後知公者宜莫若予安敢辭按狀公諱憲臣字欽伯其先晉陵人有贅於崑山者遂家焉世世力田孝弟至公父府君洪有隠德嘗之嘉定得遺金數餅為迂歸以俟亡金者授之金即馳去一日輟耕壠上有相者過而指府君曰是夫當顯顯乃以子故府君笑曰吾家世農安所取顯耶公時為兒從傍聞之竊沾沾喜就里塾師吾伊不絶矣公業成為諸生久次其成薦復偃蹇南宫試者久之而能不以戚欣見貌益砥節於學田進士謁選得南昌令人或虞公寛大不任劇曰令可拜跽稿也且倖相地何以處之時南昌饒積牘牘數倍他縣而黠吏欲以事嘗公則爭操牘緩急雜而進之公第行其急者而抵緩者地曰胡足溷乃公也後不以序進立抶汝矣吏咸吐舌稱伏神明邑事大治近地時中大盜公出循行鄉落見長老問所苦人人自喜謂張公全活我又清狴犴之宿稱寃者十餘即鷙擊無以難也公胡髯腹便便造請臺省諸公間亦不廢諸公日益賢重公曰得數張令吾曹不安枕耶而有段御史某者勢張甚一日顧公語縣羡金若干吾欲有所餽謂倖相也公徐曰縣無羡也御史怒謂南昌令不奉檄覽訊諜而稱無羡公前謝曰此乃三殿工羡也縣不敢置他羡御史益怒詬詈不絶公起自如御史以廵按滿夤緣監軍事再上疏有所推薦不及公而公益以治理流聞即倖相亦語人張令似不識吾家家亦不識張令無何倖相與御史後先敗而公用卓異召拜工科給事中即上疏四事平賦役脩水利重守廵謹隄防公故家東南於東南計尤切時方脩邊備公謂即武庫甲仗將士司命奈何一切属中官宜付外給事御史得覈之又謂兩畿試不宜諉司訓老生能失士咸報可公自吏科右給事遷刑科左持節封唐山王充正使給事中之得正為使自公始也還晉户科都給事中三上䟽論國漕大計下所司行之公自起小官驟貴重然恂恂益務為恭謹不以白簡故加朝紳色而其於國家計尤毖眘有指樹數馬風諸公卿翕然稱之至出為浙江右叅政相驚謂曰張公長者胡遽離瑣闥也公於職分守金衢嚴三郡嘗平礦寇大將軍用師閩多倚義烏人而義烏人益驕橫竊相從剽攻椎埋不休公錄其豪以自隨而餼之躬為訓練成師曰子去盜而為縣官用抑何貴也建德學宫燬公捐奉以先其新者盖學成而諸生有膺薦者矣公為叅政三歳始遷雲南按察使垂入境黔國公橫而欲用故事責三司苛禮公使人語之曰公安得稱故事夫豈昔日黔公也望金馬門若九天上而欲輕加其從臣乎尋謂其僚曰禮如是足矣尋甸土酋没而其妻安攝政移欲得四川酋某夫之公獨曰安攝而私其土之人固恒今不虞失土耶毋亦奸人詐為諜以搆難乎勿許便俄詐露竟知非安意也公在諫垣日以推轂賢士大夫為主然不欲使知之而其所繩糺絶少恒曰吾奈何以耳語輕折天下材顧獨劾一都御史苛暴好殺㑹有奥主得不罷而都御史驟遷至八坐與相而握銓者比遂因上計誣斥公歸公聞命之後日即行滇以饒貨甲天下公無所擕顧獨拔士之宦滇而不能歸者悉傳置之人謂公即廉奈何借他人裝而重我行李也公笑不答當是時田畯市叟咸喜得一當公為壽至詞翰之社雀躍思御而竟病痱矣痱一歳省可能起行忽宿瘤潰不止久之卒年六十有二耳府君洪贈徵仕郎母管贈孺人娶於浦封孺人子男二長即志熈太學生浦出也娶於方前長史築女次志美邑諸生娶李鄉進士希直女女二長適朱應龍次適陸養廉夭孫男一孫女一公為人寛仁恭儉出天性即所造請毋論其可者其不可者亦訥然不欲見口也所推遜亡論豪長軰即兒稚唯恐其失之也五六歳喜為詩至老而吟灑不倦雍容和平得大厯貞元遺㫖然不欲為人出之間有能舉公詩者輒面赤囁嚅欲避去以故其詩存者千餘首奏議公移雜文若干卷鐍之笥而行者僅紀游二稿而已王元美曰張公之為長者乃爾吾聞之明興崑有王君良事髙皇帝為陜西按察使髙皇帝揭其名於殿楣而目之敦厚其所為長者狀非一今乃併張公二矣其官同其祿壽不配德又同世無有能名王君者如張公可以瞑矣銘曰

  漢有東陽侯張相如稱長者公豈其苖裔耶何其德之似也明之始季崐人為觀察使而長者二百年而公始與王君二之壽不德嫓行不祿配乃所優乎其餘而昌厥嗣者王君殆無是耶我銘公幽以徵夫世世

  中憲大夫雲南提刑按察司按察副使沙溪曹公暨配顧恭人合𦵏誌銘

  盖嘉隆之際有直臣焉曰按察副使曹公逵而曹公之為御史也甫朞而挾其儕糺故佞宰汪不法語峻甚上杖之五十謫外而亦為絀宰汪以解公方卧兩緹騎嚢過宰汪第忽挺立指而詈曰若尚能肩脅入長安門耶徐徐步歸邸待命得隨州判官而前是君按司𨽻有林某者游權貴間以事請賕公寘之法而翟某者為林奥主迫以權貴書居間復寘之法京師目相攝强項曹矣而公之判隨州也属暴水公督焦嶢之民以俸緡倡賞格賞援者所全活無筭攝蘄水令章聖皇太后梓宫歸顯陵當道蘄水郡縣責供張甚急公第飭吏民手板水次已公服前引常廪外不庀一錢曰吾蘄水非中貴人外藏也中貴人問而知為公驚曰是故强項曹耶猶嵓然御史㑹風便引㠶去而公遷南城令為真矣公之令南城善狀非一而大者若汰方廂役崇學校邑有婦貞暴於淫姑以死者公詗得狀聞於上而旌之至公遷去南城與蘄水人後先為生祠以祀公至今勿絶公為南繕部主事遂遷郎中領蘆洲公領蘆洲而蘆利𤓰剖之官民豪不得從中牟尺寸矣凡三年而遷知廣州府廣㑹府吏弊蝟集公一切以惠文埽之若洗始公令南城而御史汰以苛禮望公公拂衣出曰吾御史豈而比耶以是頗得難上聲而公繇廣入覲順德丞趙某夜行金贐怒叱出之㑹公至自覲趙丞坐賕露臬司以属公公治極法且抵罪而廵按楊御史故與丞有連欲有所縱舍公持之益力御史恚而色加公公曰趙丞善行金舍之固當亦竟拂衣出而御史業已中阻監司有恨公者為陰喝曰守飛書燕中道矣則又曰守俟三司集廷欲辱公矣御史窘乃誣公它罪狀詔即就訊而公上疏自白竟得雲南守而丞及御史相繼罷謫搢紳快之公守雲南雲南亦㑹府其治如廣以最聞遂擢其省按察副使治兵備臨安夷酋普憲阻兵公奮身請以所部深入憲巢卒縛之而撫使者王某以非初議格其功更為飛語聞當調公遂歸人謂公調不當更内地耶且久資以非時擢耳公笑曰吾往者白吾衊而今不白者不吾衊也且吾官三十年而幸有老母在而忍倍母出也公家居不以非時謁守令即守令或宗戚之顯重而過舉者面斥之不少假亦素熟公為人無忤也公少貧為諸生日一粥自給及其貴而老非客至不三簋客或風公力不能恒三簋耶公謂視諸君誠儉然視吾諸生時則已豐公時有所過從野父濁醪豆羮懽然道故無間也所娶顧恭人佐公起田間辟纑供養姑旦夕以安公於讀公貴而恭人有子曰巽學甫冠成鄉貢公逺宦不能問家恭人能操什一贏授巽學家日益裕顧居平亦二簋衣不曵地謂巽學曰吾非畏而父嫌也性故安之然公性不好施而恭人特好施楮鏹匱則緼袴簮珥繼之非姻族而孀獨食於恭人者不易指數然恒秘之不使公知也恭人先公二歳卒以隆慶己巳得年七十六公卒以隆慶辛未得年七十有七公字履中其先為常熟福山人已徙邑之沙溪後割沙溪属太倉遂為太倉人因自號曰沙溪其為諸生治易有聲舉嘉靖乙酉郷貢至己丑而成進士授南太常博士以滿考贈父文林公振綱如其官母朱太孺人有丈夫子五巽學即恭人出娶於顧繼唐次晉學娶於王封右諭德夢祥女次益學娶於王太學生懋學女次乾學聘葉庠生侗女次漸學聘吕膠州同知道煇女女二一配太學生歸道一未字晉學益學及長女則媵陸氏出乾學漸學少女則媵嚴氏出恭人撫而子之如已有孫男三繩武繼舉鄉薦娶於王故進士一誠女餘二未名晉學出曽孫男一申錫聘於顧太學生咸平女曽孫女一許聘張選部振之子逅則皆繩武出也巽學等將以是年某月某日厝公暨恭人鹿鶴涇之西阡以俟葬而謁余銘公視余不佞大父行而往者罷鎮之歳實相繼歸浮沉里社中稱爾汝懽而今已矣雖然知公深者則莫如不佞是宜銘銘曰世好媕阿强名公激世好奓靡强名公嗇賢者稱德公亦自得曰儉曰直劑直以温導儉以仁是唯恭人藉公之餘以庇公子孫

  明中憲大夫雲南等處提刑按察司按察副使九華楊公墓誌銘

  盖予讀楊公狀而悲之當公之守真定也見亡不以天下第一者而一撫臣欲中公以快當事意輒論罷公夫以天下之好不能勝一人而公就屈即所恃者天耳而亡何事竟白公當復故官然復官之命下而公先已卒矣語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公所恃者天歟非耶公守真定為三輔最大郡庭五州二十七邑之長而臨之而上乃有諸督撫臺察兵廵見臨者以十數又當東西孔道冠盖羽檄肩摩即守食寢弗遑也而公素彊力自勵又嘗為李官讞斷益習吏抱案請署公先所急者次第呼署而抶其不當請者曰太守迺為滑胥作地耶諸州邑受約束者以次授案去兩造紛爭前而呶公不顧第擿其中要窽呼一二把訟大猾厲聲曰而不吐實立碎汝首矣以故公所聽訟不數語而决故事守以夜分臨讞公之始至猶旰非久而崇朝矣郵置供張甚設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然所饋不過算器食自恒賦外一不以煩吏民而㑹敵騎入紫荆畿輔大震公行視郡三面皆土城歎曰地幾不與敵共耶顧郡有羡錢若干千緡及曠吏脱騎俸給悉籍之以白於臺請因石於山因陶於土度三面咸甓石之不匝月而畢趙民忘興公又益濬濠及築滹沱廢堤以外拒水而内䕶濠久之滹沱挾霖雨而水横來爭堤且潰公督僚吏多益置土牛竹楗之類捍之而身露立城上慷慨為文以禱及禱而水有若青羊者一目獨角卬首而逝水亦隨減當公之出禱也民之薄於堤者以千數丙夜不辨色號呼請救忽故神祠光熒然有二燭浮出因傅炬以免咸加額稱公神君神君云而公又奏蠲其歳賦之半諸上賦金郡例有火耗或至十之三以供守費公一切革之民益用大悦謳謡載道而前所謂撫臣者不欲言其人故公同年進士也與御史不相能属公伺其狀公念已守土大吏安可首䑕鬭兩監司但委曲引大體覬消其嫌而御史内材公所措置多與謀㑹滿首薦公而劾撫臣所私者撫臣大望公謂背我而新鄭公當國惡故相為公鄉人嘗道出真定以言微嘗公公逡廵謝不敢知而撫臣者故新鄭客窺得之大喜謂公竒貨可居矣公嘗脩郡城垣學宫陰陽醫藥公署度之費無所出㑹有倉羡粟四百石公以付工使計受直曰亡所事請也而公既遷雲南按察副使以去則用前事疏奏公謂有所乾没當罷詔聽歸就覈公道聞之笑曰太守有州五邑二十七為三十二城一嚬而城可百金乃愛此紅腐粟耶且撫臣眈眈欲肉我而自此腐粟四百石外不能以毛髮衊我彼猶人也吾安所解耶公乃歸耕楊扇與其諸從季飲甚懽然以數飲得脾疾久之寖革貽書陳懿德先生謂受上恩無以報即不我白我無所愧地下也竟卒而所論公事下彼御史御史責問諸將作受直咸有狀因延見吏民詢公賢否吏民叩首流血謼曰楊使君僅飲一杯水而奈何以腐粟衊之或謂使君即不白我曹願得死代御史乃上疏略曰雲南按察副使故真定守道亨材而廉守也廉者必不盜倉腐粟材守而貪亦必不須此倉腐粟且粟授直工工皆有狀詔特復公按察副使以示優而公不及見矣公頎而長身風骨聳秀而温然謙卑長者性孝友居父怡山公母平宜人喪以毁瘠聞事繼母馮太宜人共養腆備諸弟道通軰咸依公所以撫教甚篤而其逝者子其孤亡間也既以貴念獨居饒而使區困役日就約因割腴田六百畆𦔳之以故公病而里中人為飯僧禱神殁而巷哭聚弔若市然公少年為諸生則已有聲數試有司數不利著博士家言凡數萬餘始得解又踰年始成丙辰進士授行人出使諸藩以秉禮最其官當遷為給事御史而居與御史大夫隣大夫之奴與他惡少訽而誤謂公奴也間之僅得刑部某司主事稍遷員外郎以至某司郎中公極精勤於職當是時西曹郎名能法比者亡如公其名善博士家言至古文辭亦亡如公竟不調而以積資僅得守守而始得大郡然其遷副使則在萬里外甫遷而劾繼之劾甫白而公已卒公真無天哉悲夫陳先生曰山海經所稱泰戲之山滹沱之水出焉有獸如羊一角一目其名䍶䍶公所禱而見者耶彼猶獸也而能使水随而退者何也神祠之燭胡自出而應公以出千夫於溺且聞之趙民旱公再祈而再得雨則公不謂無天也余與公善故不辭而為之誌若銘公字豫甫别號九華山人其先避世於華亭之修竹鄉遂家焉子孫益蕃衍環澱湖而居者亡他楊而邑人以區為扇遂稱為楊扇君所自産也父即怡山公母平繼母馮俱以公刑部郎貴贈封公娶上猶令唐次賔女封宜人置貳俞氏黄氏有子繼芳娶沈氏叅議啓原女繼美為弟道貞後娶趙氏諸生世華女俱郡諸生繼善聘張氏光祿秉一女繼茂聘李氏鴻臚豫亨女繼英聘王氏為予弟祠部世懋女女三適太學生吳騂諸生項成芳潘雲樞三女與最少子皆唐宜人出而繼芳繼美繼茂則黄出繼善俞出也公生以嘉靖癸未十二月十五日卒以萬厯癸酉六月二十七日得年五十有一墓在修竹之新阡狀譔自陳先生而予之銘曰

  公神無所不之乎是不於趙必於吳歸而德於吳之鄉出而德於趙之都以使其人祀之宫而哭之途曰吳鄉先生而趙賢大夫於戲

  中順大夫山東按察司副使少谷温公墓誌銘

  温公之在文登也余自海上走一介訊公而得公報書報書之踰月而公移罷又踰月而訃公卒葢又五年而余奉命來撫鄖為公之鄉弔公而猶未葬也嗚呼傷哉貧也余乃謀於公之子應龍輩窀穸於龍廟山之陽樹之檟而公弟真陽令如春以状來請誌銘㣲狀余寧為不悉公也公之成進士至殁凡十有八年為行人則一使荆襄為御史則一按鹺吳越再按秦三仍按吳為按察副使則治海道所至皆卓然有聲績而其却荆人金也荆人至今能道之其按鹺而塲人暴中倭不登課公申飭舊制為稍通融期限以蘇其困立保甲法叅而伍之俾人自為守搜捕姦猾及邏卒之因而利者課自是驟登額逾於承平時而公所治繕理城隍築海圩閘堰數十百計其按秦益自標樹風采至則論同州守某寳雞令某等貪酷狀遣戍削籍有差守令望風解印綬去猾吏大豪一切受法不寒而栗公顜求邊所以計婁絀者前後凡二十事條上之報可公又行刺得某大帥蠶食吏士佐冦為虐某裨帥不畏大帥而畏冦狀悉劾罷之至督撫重臣亦有緣而謫削者邊吏大惴無敢飾情以見益治軍軍聲實俱振而敵亦竟公代無敢深入公又上宗藩七事若補祿糧肅闗支正體統嚴門禁尤其要者其仍按吳則益熟于其利便而於職得兼治大小諸吏有熟公者轉相告報毋為撓温公三尺為而公以為吳所重於天下者以賦而其利之最大者水則抗疏委能吏丈畝里毋伏田田毋伏賦賦而不田者蠲之田而不賦者益之且督諸治河官以農暇開濬水稍稍受職矣公又論罷副總兵一人武吏益戢吳以大治然用事者以公治秦嚴鮮所縱舍而公不安於臺矣其治海道而属登萊與遼之亡命交匿於諸島時時出剽掠以自益議謂擊之則慮起兵𥚽勿擊則二郡繹騷無已時公用楊守起元議外揚軍聲以脅之而使指揮湯詔等之田横王世祿之長山裴虞度之崆峒李承暘之劉公千户黄汝忠之抗灰諸島召其豪長者諭之曰與若期一月來受署為良民不者温公大軍立殱汝矣衆皇恐咸來謁公拊循之為上書二臺編保甲給田起税通互市開闗梁禁爭鬬島人彬彬約束比内地矣属暑郡太旱公齋三日而禱立㴻公既露禱雨中又以暑故不為雨具寒内侵遂得疾其民相率狂走告神曰大夫為民請雨神幸予民以雨而予大夫以疾非類民今敬為大夫請命果小間公念𧮬不任疾疾又不任事即自劾歸且就道已而曰吾守土臣也敢去事歸乎強疾以待甫得請而公革矣然猶手書諸郡邑毋汜祭毋賻祭吾不而享也賻是死而僇我也公諱如玉字孟醇别號少谷其先世志海隨人而以戍贅河南之桐栢王父淮徙籍鄖遂為鄖人父文林公昕娶於左孺人而生公文林公之為諸生甫著也而公十四亦補諸生郡守許某竒公才欲壻之弗果明年有孫提學者按部試公以為第二人既見而笑曰吾欲冠若以若少疑之今果然自是凡再楚試皆不利而最後我先公廵按楚公遂與薦歸及襄陽得文林公訃盖絶食七日而抵䘮所撫棺大慟曰天乎誰令我以一鄉書易吾父也公之舉進士而䘮王父淮已又䘮左孺人毁瘠時有加自是得心腹間疾矣公之一為御史三按部又一為海道皆名持憲其居鄉絶不通官府其居官絶不通家問以故病三月且死而其家不知也公生以嘉靖戊子卒以隆慶己巳得年四十有三初娶於鍾早卒贈孺人繼娶其從姊封如之丈夫子三長即應龍郡諸生娶主事黃元吉女次應鵬聘舉人江以淇女次應嶽聘知縣李嶽女女三俱幼世貞曰公婁為執法大吏所至有聲績豈偶然哉旱禱而㴻卒以勤死合於古祀法矣乃其臨殁而約束郡邑毋令汙我為也此何下結纓易簀哉盖公之舉於先公也差殿而始按吳鹺先公属大故藁葬諸知名士咸自避晦削門下籍而公走使二百里而來以金助繕墓不佞兄弟盖三辭而公三進之曰吾為吾之師而已夫是以無虞於松楸而㑹先帝賜詔洗雪公復從林中丞潤上書請予故御史大夫贈諡不報不佞兄弟以謝公公曰甚愧上書吾為吾之師而已公之篤於倫理類如此是宜銘銘曰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此言是耶則何以子之民而殉子之身非耶則子之子孫其振振而子之名與余言而偕不泯

  故建寧守張公墓誌銘代家君

  始吾女女建寧公孫也癸夘謁建寧公里中公老矣與之語響應大要非今時人也徐而察其指嘅然不能盡遺世者去公之五年公卒又六年而公諸子一桁軰徵其從父贑州君之狀來乞銘墓道公張氏諱文麟字公瑞嘗為建寧守罷去故稱建寧公學者或尊為端巖先生其先常熟人也髙祖以平生粹中粹中生武邑教諭懋懋生封主事湯民民生公公生而秀頴異凡兒五歳嘗戱緣其祖母韓夫人衣不休遽問兒何為者公答曰他日周行四方度如是耳韓夫人大竒之十五則已為諸生善属文有聲前令楊名甫使從博士受三禮親為共餼而久之公遂以明經薦應天冠諸能言禮者時年二十三明年乙丑舉進士髙第當脩孝宗實錄采故事諸繇髙第選馳傳行郡邑公得浙江還上事太史多所稱遂擢刑部廣東司主事司所治金吾緹騎於它曹號劇難舉選愞者至取風㫖首䑕觀望而獨公伉以惠文彈治之尚書雅重公故事諸曹郎習亭疑法專平敏斷者選治尚書章奏公遂治尚書章奏属安化王叛就捕而中貴人瑾私之陰喝有所上下公業自如亡何瑾亦敗下司冦獄公議大逆無道上詔可是時太宰聞公與公同舍郎也寔共治瑾獄所傅爰書稱天下以為廷尉絜令云而瑾從子二漢者尚幼衆疑其誅且寛之以属公公持不可曰瑾為誰反耶即罪坐所繇繇二漢竟坐誅而他族属可三十人嘗别籍矣深𥚽者窮治謂宜從坐公又持不可曰此不與於瑾榮者也别以次減死論時變起暴猝人人持意行法而公獨多所裁正雖尚書亦自謂不如秩滿遷山東司員外郎再遷四川司郎中南海梁次攄者相某子多賊殺村邑民家所讎郡邑心知之不敢决公奉璽書往勘且置對次攄殊不自意倨就公公怒叱曰携而父來耶而敢研研然見我也劾抵罪因悉劾先後佐次攄獄者還遇主事公䘮俄遷吉安守不拜服除改建寧守建寧閩饒郡也公至始大欲持廉潔風之捃束吏猾不假毛髮抑兼并裁濫共其豪右恒衣食鰥寡而治乃以其暇創名宦祠學宫梓鄉大儒真先生集行之博士弟子貧不能自存者月受守囊奉錢吏部數言建寧守最當遷而公豪不能折從上官間有所牴牾因遂萋斐公公不懌再上書乞歸養母太夫人不許又乞骸骨不許而公自是稍怠於政矣㑹述職竟投劾免公還時尚壯歎曰大丈夫何常之有哉夫甯成小豎子耳其言誠無所比數然其意亦欲有以用之也吾今乃建寧吾家耳於是務儉素畫歳而食斥其贏規貸陂田募諸里佃人以厚假而薄責之歳日益饒裕因創祖廟緝族譜稍飱粥其宗乏者以及内外姻疎属閭右咸以次第得所望去病有藥死有斂欣有助戚有慰亡慮日出什百緡而尚多羡則起三大第使三子分居之鱗次櫛比沼館花木臚整幽靚公時時携聲酒道從謂三子吾不能具陸大夫槖中装顧吾有龎公安爾曹得之否公素壯彊無疾晩始憊謝屏人事焚香危坐集道家書讀之卒年六十有七子一桁二桁三桁俱太學生孫希九等若干人公為人玉立善談論風概豪爽仡仡不能下物然内行淳備事母盧夫人以孝聞其子弟家庭燕見不敢䙝也嚮吾所窺公以此乃其材真有所不盡者銘曰

  公之治於官也其學之餘耶其治於家也其官之餘耶為鄉先生為賢大夫富貴福澤壽考令譽亦畧有之不盡其餘嗚呼公之所不盡者乃其所以餘耶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八

   王世貞 

  文部

  墓誌銘七首

  明中順大夫金華府知府漢浦周君墓誌銘

  故金華守周君卒之明年四月而其二子廷棟廷楫以友人俞允文所為狀來請銘其墓曰異日所藉手以報先子地下者也余悲其意而不辭盖歳癸夘余與周君寔同計吏偕又六年余守尚書刑部郎而周君成進士來肄部政已授工部都水主事又比舍飲相得甚懽也君癯若不勝衣而體氣髙亮師意自快於世亡所推讓嘗出𣙜税荆州以寛簡稱歳額輒溢歸而其大吏才之欲以重曹餌君君謝不顧罷曹輒從其一二故人飲君好為詩余雖差少於君然其好詩甚君不以鄙故時時有所倡和俊聲蔚然遷屯田員外郎㑹故楊忠愍公繼盛論劾相嚴嵩嵩子世蕃坐忤㫖不良死君為詩哭之而又騎爭世蕃道世蕃聞益恚曰是郎何為者吾不識之乃騎而爭吾道又哭吾讎属吏部摘其細用京考下遷武岡州同知州故有岷王頗横君時假守一切推柱後惠文繩之王不自懌稍稍戢然其莊事君甚於守㝷遷金華府同知郡有劇盜以其黨負嵎吏莫敢誰何君所任市魁佯為闌入盜者盡得其虛實以告君行勒卒習射趨而覆其穴悉平之矣歳少侵臺議郡邑發儲粟為賑君持不可曰民尚幸半菽即庾空而歳復大侵疇繼者乃召巨室以好假貸貧民官為才其子息民兩便之立祠肖像以頌而是時御史衘上命訪求異人所至苛擾君出而逆諸境曰郡僻小孝弟力田間有之即異人無以塞明詔御史愧為辭去滿三歳進同知為知府郡人忻忻以久有君為賀而君病尫意稍怠㑹復以試事爭御史婁劾之罷歸君夷然不屑曰御史私我者夫仕宦不止車生耳吾今巾吾車歸矣乃稍稍治第舍買東禪寺傍地而池之種白蓮顔其圃曰東林居方外僧與談楞嚴圓覺諸經而不盡竟其㫖曰吾不貪為佛也既嗜酒然以病故不令多進曰驅生而徇吾嗜不為也詩簡逺精至有味求者則不應曰吾徇名而營思以吾虛喪吾實不為也自度曲授童子合樂而奏之移聲入破柱句諧節務窮要𦕈毎謂童子若不憂周郎顧耶君既簡酒斷内不忤物黙合於養生之㫖而好服餌瞑眩藥竟觸疾以卒君諱後叔字𦙍昌别號漢浦考封主事公慈妣徐安人皆蚤世君起孤童自奮受易歸先生有光起家名二千石有田宅振其族而甲之赴急量施以誼稱宗姻間可謂難能也已君始娶於鄒生子即廷棟娶梁辰魚女繼娶於戴生子即廷楫娶張必紹女女一歸顧占孚母婦皆以君故贈封安人子皆為太學生孫男三紹甲廷棟出繼唐繼虞廷楫出葬某圩之新塋君之先人有年百一十六者其次有八九十者又三四人皆稱隐君子君雖稍貴起而僅五十二以死可念也銘曰以造物之所愛者君事財取而不盡之其意甚㣲而年僅止於斯嗚呼噫嘻

  承德郎太僕寺丞甌江張君墓誌銘

  盖余十七而以諸生識有功濟上甫加余一歳也而丞尚寳矣則又以比部郎從有功飲燕中甚懽而亡何有功謫去又十年而余罷青州節有功時稍丞太僕僂行訪余城西邸相與咨嗟嗚詫久之而報有功逝矣又十五年而余入領太僕㑹有功之子汝紀上書得官乃以狀來謁曰日先君子之葬也弗備禮矣以有待也今者幸得公敢以誌若銘請夫世固有材如有功蚤貴而中厄而又蚤夭也乃余稍次似之幸不死而亡以慰有功地下者非夫也按狀有功姓張氏諱遜業别號甌江其先自閩赤㟁徙居永嘉之華盖鄉凡五傳而至文忠公孚敬累官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盖殿大學士以言禮當肅皇帝意驟顯所建白施設至於今傳誦之天子為更賜名若字贈曽祖傳寳祖敏父昇俱如文忠公官公娶蔡夫人繼娶潘夫人有子遜志官中書舍人而夭置貳陳寔生君是時文忠公甫為學士也而上聞之喜為齎羊酒賀君生四歳蔡夫人殁即知啼泣八歳以恩入太學上舍日誦書數百言亡何文忠公滿二考改太學生為中書舍人尋侍公疾歸永嘉文忠公卒而君甫十五有奉當路指齮齕君家門者君弗為顧日治䘮禮天子方幸承天聞文忠公訃而悼之特賜太師予諡所以優䘏祭葬加備君奉文忠公命入朝謝因上所賜文忠公璽書數百通白金印記若而枚天子歸自楚詔進中書舍人尚寳丞俾歸候除服娶於吳乃履任滿三載封生母陳為太安人持節冊封荊王王始少而後賢之享餽加禮君悉謝弗受君固饒才其於詩歌擅宏麗又能縱筆為行草一時聲稱籍甚而雅好客客稍以詩酒聞則致之為長夜飲相嚴子世蕃亦好飲内莊忌君而外浮慕之君亦陽交驩而酉酣不能無語失又君所善錦衣經厯沈鍊者上書攻相嚴得罪下獄君槖饘不廢百方為其帥居間而事稍解當流置上谷君鬻丙舍為脱装世蕃益恚恨曰日飲我也而衣食我讎而前是冦入傅城下君慷慨談兵事給事中有薦君者以是得紈袴忌而爭搆君㑹滿考當遷為卿乃用大察鐫秩授兩淮都轉運判官將發上忽下劄相嚴曰故張少師子今何官其人安在相嚴不敢對而内愧君因謂其客為我少留張君吾力能復之𤨏闥君笑不顧曰彼豈以我難遷客哉遂發轉運𣙜鹽利至夥先任者不能無乾沒而君自矢為操益堅鹺卒坐法不能償且死君至傾槖而代之償所全活以十數嘗部輸而道遇刼問知為君逡廵引去曰是廉吏安得贏貲也御史上其事當遷報聞久之始入為南京光祿寺署正再上書乞休不許遷判順天府未幾進今官君自去尚寳凡三為吏職所至砥礪有聲人指相詫曰是貴公子何所從習之老吏豈非天性哉而君嘗以課馬之大梁属久旱為禱於神立澍又嘗宿㐫傳傳不能㓙有息巫文於是人則謂君且逺大矣而是時相嚴勢愈盛吳給事時來坐論其罪下獄戍君所以慰存有加世蕃愈益恚恨曰是尚衣食我讎也方謀逐君而君以暴疾卒矣君之卒搢紳先生走哭相唁而太保陸公炳為具棺少保楊公博為郵致喪歸其誄賛歌頌凡數十百章至相謂曰嗚呼無天哉而使張君夭而使張文忠之子夭也盖年三十六云君見若跅弛者而事其母潘夫人陳太安人夔夔齋栗其御家人斬焉就規性好蓄書畫顧其弟中書舍人遜膚稍長能别書畫即盡推與之曰吾今而後蓄有歸也當分箸君故謬為不解而取瘠者又其先宗族戚友之急甚於已以故槖鮮羡訾至殁而不能庀窀穸嗚呼以此而見先文忠之操亦可矣君所為詩有鳴玉集使郢集甌江集奪於酒不甚究然識者以為有梁陳開元風君配吳氏封安人丈夫子三汝綱光祿寺監事娶於周瑞金令鼎女次即汝紀入太學當有官娶於侯訓導澯女汝經國子生娶於葉良醫選女女二長適江西布政使侯一元子儒士任邦次適順天通判髙旻子國子生師堯孫男五國祥國禎國祐國某國祿孫女三墓在某所銘曰

  夫學始而棄汝於仕毋乃非相君計乎久宦減仲産不克窀穸以逝君所以揚相君至矣則君之末季人能君忌而不能不君愧也噫嘻

  明故承德郎南京禮部主客司主事敬齋吳公墓誌銘

  予髫時毎侍先中丞食間語鄉厚德長者必稱吳應祥公吳應祥公云而吳公舉應天試時業已三十餘顧當預計偕輒謝病十六年不肯往往輒㨗南宫輒又謝病歸又三年始以對策髙第輒又以憂病歸歸又十餘年謁選得禮部精膳主事不三月輒又乞南為主客主事亡何又以病乞休尋卒卒十餘年而門人張教諭檟為之傳其甥鄉進士今黄令朱邦臣為之狀又十餘年提學胡御史植旌而祠之學宫又十五年其遺孤訥以狀與傳來乞予銘嗚呼公難進易退之節固卓卓若是至其所以闇然而章久而益有合以不朽天之陰施於厚德長者何緩而深也夫予焉能文以先中丞之教盖愴然悲焉雖然予又焉能辭公銘按狀呉公諱鸞字應祥其居曰敬齋學者因稱之敬齋先生先世家崑山茜涇後割崑山之属曰太倉州遂為太倉人曽祖英祖茂父贈君源咸負隠德不仕公生而神氣秀頴十歳善屬辭然雅已恂恂不好弄弱冠則從先大王父司馬公游司馬公以易名東南下帷諸生恒數十百人顧獨愛重公悉槖中書授之公亦矻矻不怠至異日教授他諸生毎發𢎥輒曰此某所得之師司馬公者也公既繇易薦有司諸生愈嚮慕之所以事公如司馬公公抗顔為諸生剖析疑義探索要𦕈語人人得所欲去先後成進士者亦六七軰而公毎當試逡廵弗肯行或中道托故返最後兄鳯強之與偕往試即取上第亡何竟歸矣公之謁選吏部也同年桂文襄公蕚時為部尚書下堂握手懽劇曰安所從得吳公乎公雖倦勉為我縻一官毎退食未嘗不召公宴坐語公時時有禆桂公其語祕弗傳然公竟不自得移告留省同舍郎鄒先生守益亦公同年也鄒先生為陽明先生之學公暇與之下上已惕然起曰武公九十而箴以自警余獨非夫哉鄒先生錄其與公往還語載題名記中公舉進士固己久而田産不加贏椽屋不庇風雨躬耒耜自給間有所過從閭黨為盛饌要之却去弗食進脱粟少鮭菜乃喜曰是可繼也部使者暨有司念公貧意移事就公居間請為壽公驚曰吾乃操使者有司權乎即不肖不能力田畆而家於官哉固謝弗肯當公出必徒步從一童子或時手袍帶行斤斤如也道遇田叟小孺揖遜唯謹嘗詣州州例給輿從公側坐輿殊不寧還顧見後青衣騶塞道大恐却之念以書生驟侈乃爾至移日不食其為長者如此公淳至天性事其父贈君及繼母殷安人以孝聞家故所遺田悉讓其兄若弟獨身廢著出以故至没貧不能事窀穸公之卒以嘉靖庚寅春秋六十有四配王安人即先司馬公族子婉嫕有女操公安之先二年卒子男四長諫娶陸氏次讓娶沈氏次謹未娶訥最幼娶王氏女三長適曹承先次適州學生顧樟次適思州守毛希原孫男三女孫一後公數年相繼卒獨訥及其一子存世貞曰吳公殆深易者也孝廟時賢士大夫顒顒待御矣於易泰也吳公之抑而弗出也為其少也量已也正德間閹武代柄於易明夷矣公可無出也文襄之當軸也其時幾孝廟矣公豈耄倦游耶禮之革故也士之鼎新也嘻亦幾㣲矣故曰吳公殆深易者也先中丞又嘗言今天下稱長者則無踰故太宰朱恭靖公吳公位少卑又年壽未至即淳德懿行奚愧焉天下知朱公乃不知吳公是宜銘銘曰

  昔在漢興剪黜嫺餙而崇長者東陽萬石長者之德如璞未剔長者之澤如被霂霡家無選行國靡浮績淳風沕然元氣恒溢後千百年粤有遺德恂恂朱公吳寔其匹没而祭社以貽來則松杉鬱芊吳公之室我銘其幽過者必式

  西華令前奉議大夫同知建寧府陶公墓誌銘

  友人俞仲蔚以西華令狀來盖亟稱令賢云而令自罷官至是可十餘歳其年七十五矣不佞故嘗習令老而躍馬徤匕箸談説世事風角地理亹亹不倦時輔以養生主言謂令可不即死無何令出飲張貢士為酒糺糺傾其一坐已復宿留前水部郎張公所令與客及張公三人俱七十五語甚洽頃忽若不懌者隠几而卧喉喀喀然客大驚呼之不應亟㫒至藥之竟不醒邑士人驚相謂西華令長者而徤胡以死乃竟死矣西華令者陶翁文淵也字靜甫其先世為晉靖節處士及唐而有諱崑者負經世才自廢與客孟雲卿焦遂舟江湖間南諸侯爭致之不得後老於崑之澱湖其子孫家焉再遷於千墩遂為千墩人而陶翁之父諱繡者娶於于有丈夫子八人翁其次仲也少敏惠工屬文以易補崑博士弟子稍進太學薦順天試髙第自是陶翁名籍籍動諸生從游者甚衆陶翁讀大學而歎曰先君子字我以靜甫而吾膠膠乎擾擾乎内不能當外夫非定則何以靜哉扁其居曰定齋諸生遂稱之曰定齋先生陶翁八上春官不第謁吏部選文工甚尚書覽而異之擢為第一官南京工部司務陶翁至而部廨圮當葺為直三千金裁之至九百金復當脩京城部復下陶翁計其費減吏估至數倍陶翁之為司務八年所減省費率以萬計尚書雅器之所任非翁弗稱而吏不勝其覈以事中陶翁出為興化檢校㑹郡闕守御史檄陶翁攝守時倅固在也陶翁逡廵謝不可乃日坐堂皇理郡事退而奉倅唯謹無何遷連城令時方有海冦陶翁繕城堡厲兵寛徭稱完邑邑中吏民愛而祠之以能髙遷同知建寧府事它御史顧謂陶翁弱不稱令調西華陶翁至西華大水薄城且壞陶翁晝夜睥睨間呼曰天乎民何罪令請得自沈以謝已水退城得不壞諸公偉其狀相率為移褒西華令積最當遷而陶翁則已倦仰天歎曰令幸不愧民然旅進退䠥𨇨風塵間獨不愧吾先為彭澤者耶遂拂衣歸陶翁有田千墩旁時時割其腴田贍宗族姻黨歳以為常有竊而他售者陶翁笑弗較曰吾第虞餘畆不任割耳客質田陶翁已盡償其直矣後其子若孫貧翁復召而三償之不令其家知也伯兄病篤陶翁為治棺於蕪湖得之舟人以風請少須翁泣曰病者能須我也耶翼兩木舟中流風大作檣折賴兩木翼而免其篤弟惇誼先人之急乃爾陶翁卒以隆慶丁夘十一月八日故不為家卒至無以殮娶徐孺人有子俱不育子兄之子子才太學生亦先卒娶王氏繼黄氏孫男二成功太倉州諸生娶徐氏成鳯娶張氏曽孫男一質女一側出配周湯孫女四配陳彦禎王世望王振宗王某曽孫女一字毛某一尚幼仲蔚謂陶翁材髙宜上第不第為吏而能宜貴數躓以令止長者宜豐後乃不有子習養生家言宜大壽壽七十五以死嗚呼仲蔚名能稱惜陶翁者矣其習陶翁則莫若某繼之銘銘曰

  是唯西華令之所返真以令免而貧庶幾哉彭澤令之裔人

  明文林郎四川重慶府推官南濱康君墓誌銘

  康君諱學詩字伯正其先為浙西昌甲族有文俊者以避寇徙華亭遂家焉四傳而為慎齋君泰則君父也娶於王寔生君君少而頴爽工属文初以病心谻父欲棄之賈其姊夫賈生强諫迺不果既父殁而家益落叔兄某復欲棄君賈賈生復强諫乃已遂授經里中為郡諸生以春秋舉鄉試數上春官不第至癸丑當第乃與其儕俱用嫌斥君自恨詫曰吾豈有所不足於第耶且夫一第遂至束人老死謁吏部選得饒州府推官君至饒遂以明恕稱而郡豪吳陽與弋陽豪讎鬬死者各數十人案十餘歳不决臺檄君及倅王某㑹讞之倅逡廵不敢往至以罷去而後代者為弋陽徐令浦浦心欲右弋陽民公知之至讞而二姓各具甲以從曰是行也枉必死之君顧令浦曰無分民也察其情不甚懸而鬬死者敵遂歸獄於死者而末減豪使從贖論咸叩頭懽呼散去就農曰㣲康君吾曹寧復知生人業耶君又白趙二生寃而擿三十誣者即監司莫能難也諸臺使奬褒婁下且遷矣而以案覈宗室為所中調蜀之重慶君以蜀險逺雅不欲往而聞其山水佳久之乃成行其治如饒亡害嘗受檄案逆賊吳思義黨君間行務探得其驁悉置之理時西寇薩茂侵我土司臺属君議發兵餉以助或謂夷自相攻耳勿助便公曰不然土司固夷我藩也而棄之寇我且自為藩且爾何以令他土司因復上便宜數事皆報許公又署瀘州州事一切治辦嘗苦旱公跣而禱神雨澍應公之佐重慶更廵撫者三採木侍郎者二咸有薦吏部第最復當遷矣而竟用持法失分廵僉事意構之臺以論罷公笑曰吾再更佐大郡縱厪厪乏善狀乃再以一毁而勝十譽若承蜩然則豈非天哉頗買田宅郭外築圃舍傍有卉石亭榭之属觴咏其間甚適也好讀書於天文醫筮脩煉諸家言俱有所著解其所為詩歌及縱筆作署書要俱以自媮志而已不責名翰墨間時時從諸老先生社游及為酒酒極豐乃其自奉則一算器食以故竟老無家指累君為人敦睦寛然長者然中實耿介與之設久輒益辨素强鮮疾其視履食肉不減少壯時壬申春月忽欲游吳中諸山飲天池支硎間甚懽俄得疾遂卒春秋七十有四娶於杜繼娶顧皆有婦德最後娶於干始舉二子長時萬娶於張有子一尚幼次時億聘於宋女長適莫是夔次適郡諸生錢有光杜出也次適顧文階顧出也次適張漢臣干出也其墓葬於五潮涇南與杜顧合而虛其右君起孤貧書生自奮起兩佐大郡晩而有子有家且以壽終疑若無所憾者然學而優可以第政而最可以遷彊無疾可百歳而竟阻未酬豈天不欲君盡其餘以待為後者耶吾有妹歸於張夭其孤女實歸時萬吾故悉君而采茂才賈子某之狀以為誌若銘曰

  氏而康兮歸而土康兮以而子孫康兮

  明故文林郎歸化縣知縣二山章公墓誌銘

  嘉靖辛酉秋九月故歸化令章公卒於官邑父老相率哭公哀為祠祀於學宫之傍而裒其壯者䕶喪與妻子歸久之其孤衡乃泣持公甥錢君德徵之狀來請銘章公故游於先司馬公余亦辱從公游甚懽余父子後先成進士射策俱推稱章公而公竟不第僅得一令以死嗚呼夫余則安忍辭哉按狀公諱宗實字若虛其先閩人至宋丞相德象徙樂清丞相後曰興逹再徙常熟因家焉數傳而至侍御公珪公之曽大父也侍御有四子次第通朝籍以顯曰國子助教儀曰廣西叅議表曰大理卿格曰副都御史律大理公最賢有聲於公為王父一子曰採釣翁注嘗起家衞千户俄棄不顧採釣翁贅於楊氏未有子以兄子永州公棨為後後復取張氏始生公公生五歳則採釣翁捐館舍自其少時雅已朗出有通竒之譽讀書過目輒誦十歳能属文十四補博士弟子貟亡何提學章御史衮按部試公御史雅守經義而公少年不能帖帖於其師説獨以意造縱横累千言御史讀竟大竒之曰生小蹶千里駒也自是他御史試輒居髙等至庚子遂薦於應天而永州公以單令考最當封採釣翁顧封其生父母曰若勉之有王父秩在一令固不足溷乃考也公志益鋭文日益髙然數試禮部輒數北一時薦紳青襟譁然為公不平而公亦且倦程式業矣已未春當計偕張太孺人謂曰吾旦夕地下竟不能持升斗及我乎公受教乃就吏部選汀州歸化令歸化在萬山中其民椎而獷前令歳審役即重閈為衞謝不見客民亦往往推瓦礫叩門呼誶公悉徹去令民大小得以情請公徐為平亭而遣之畢事無讙者邑有公使厨傳取辦里甲市小猾得以緩急持之昂物價至數倍乃與公第令里甲計費輸官官為市物歸其贏一時稱便遂行之諸比邑焉公又嘗損餘俸及嘉肺之羡緡飭學宫新講堂暇則襃衣延諸生談説經義彬彬甚都矣而㑹廣大盜數千突攻邑公倡吏士日夜乗城守前是邑門為木寨以固旁無濠公過之曰是不可攝齊上乎趣甓甓門上立敵樓四周浚濠使民得漁之甫畢賊果至堅不可下城人饑且内潰公出槖中装散使賑之以先諸豪乃肯稍稍相給賊既退父老數軰齎金帛詣公告償公謝曰幸賴公等子弟僇力為令守令念無以犒士為父母羞何自費公等償乎卒不受辛酉春廣盜復大起所過城邑脅軍資累千金乃肯退公獨持不與相拒凡七閲月賊知不可動第為書射城中以去盛稱令賢彊為令故完邑不者屠矣賊退疫大作公亦以勞故沾疾且革謂其家人曰死生命耳吾不負邑吾獨負永州公言即死何以見先人地下哉語畢而逝距其生正德辛未年僅五十有一配陸氏生子一即衡太學生娶於譚女長適郎德徵邑庠生次適予弟進士世懋次字張希詠次字張厚德以癸亥十一月初十日葬于虞山之北麓頂山之原王子曰吾往與章公交得公之情矣未悉其令時事也及讀錢君狀悉其事矣乃於情有未竟焉何哉夫章公粹而坦洞見底裏人也驟接之無修貌徐徵之無改辭卒而厚之不色喜卒而薄之不色怒視臧獲如嬰兒貴賤若一室語可市也此豈可與世之厚城府茅塞岐逕者道耶吾從章公長安時吳給事宗吏部者吾友也邂逅章公以齒坐上坐飲便大懽噱而呼呉戲取已冠冠章公竟酒忘易章公之偕二人飲於吾者再乎遂不復報刺刺名姓且漫滅曰足疲不任謁奈何都督朱公延為兄子師數日謝不肯復往與章公友者易與之腹而難其濶略然精勵於令若此銘曰

  坦坦章公簡靖自逺達心無累髫而業成毫翰所抵千人皆廢公車數上蔚然其策而困一第出宰巖邑循物率素毋以師吏有莽伏戎令為身捍卒死勤事魄藏於吳神游於閩赫赫厥祀是曰賢侯逝者靡憾銘者不愧文林郎浙江紹興府新昌縣知縣曹君暨配王孺人墓誌銘

  余故侍曹翁里居而其自尚書郎使歸則益近曹翁云曹翁故大父行也而婦吾王氏姊得稱内兄弟曹翁為人長七尺餘龎眉鬚髪盡白顧盼偉如居恒杜門間出服田父服道傍望里中兒肩輿來輒走避市舍須過乃復出而其於鄉黨㑹用齒推為祭酒曹翁攝齋坐上坐顧其客皆貴然亡所孫而間於末坐少年非是折之苦為面赤或目曹翁是不從輿中來人耶翁笑曰徒者避輿者當而坐者與坐者抗議亦當鄉黨乃益嚴重翁然㑹亦益稀而曹翁自廢久毋論里人不知其故為令即曹翁亦忘之而一日御史干旄過曹翁里脩刺入謁曹翁問而知其為新昌吕光洵也坐定吕君自通其父故邑豪曹翁嘗抶之市以懲翁意不自得吕君乃言㣲翁吾父不克戒以終為長者且去吾邑十餘年而德翁如一日為竟夕談乃去而又一日客有長洲令俞時及入謁再拜伏而泣已起居若家人禮問之則故御史集子亦新昌人也御史集使還里暴卒而曹翁悉為解裝以殮出時及牀下而撫之時時食縣署如父子時及且曰翁去吾邑二十年而德翁如一日夫寧獨時及也未幾而郡守林懋舉復來脩禮如俞林公故曹翁為懐安教諭時弟子也是三公者去而曹翁毋所報謝人或謂翁即一言可以席三君子而有家曹翁笑不答盖自脩脯外稍具伏臘費而已三公亦後先謂人吾至今尚莊曹翁不敢以它事請也盖曹翁少居貧則已自立其贅於時氏且壯而讀書數竒僚壻王生巳為公車士矣婦母張媪薄曹翁不以為壻數曹翁突烟冷即併日食然不從張媪乞釡焦張稍悔割田若干畆以遺翁曰禾熟可歳也曹翁謝不顧去為里塾師自給當是時父將仕公已殁獨母丁在曹翁業三十矣而始補邑博士弟子家去邑百里而遥朔望徒步學官旦受課夕歸風雨寒暑無間也尋試於御史髙等且廪以讓其友貧者支生遂領鄉薦北上抵安德警於盜同行一越人墜蹇驢不能上公以已騎易之而徐乗蹇驢殿卒以其人免曹翁凡再試南宫再不第乃歎曰母老矣吾終不以一第而緩吾母養就署學官得福建之建陽訓導滿三載而遷教諭是為懷安曹翁集諸生之憂餒者得百人為大釡鬵貯粥糜魚羮以食之而身責課文義以士行相規切傲弗逞者鳴鼓聲其罪亡論諸生均稱為諸生師者視曹翁嚴父兄也翁所造有馬司徒森如林守而顯者又數人時邵康僖公鋭視學政獨賢曹翁至舉以風七閩而又六載始得令為新昌曹翁之為新昌也洞坦不設鈎距諸來訟者取片語而决或抶之至十輒罷使就舍曰休矣逐而婦耕織矣間擿一二訟師斥之境外而是時民貧苦重槖嫁多弗舉女曹翁乃以謀於士大夫為嫁程若嫁厚者取婦而責槖装者産棄女者以次第受法曹翁欲築長堤扞溪水而其黠始且揶揄曰是安能家走一胥耶比曹翁行隄所而吏民亡弗從者曹翁手一最重石肩筐土而曰視吾力所任而凖辰而至酉而罷亦以吾為凖盖不易月而隄成雖其黠亦愧服相率祠曹翁矣曹翁之為新昌九載其俗幾變即袵席間有䦧語相戒曰毋溷邑大夫耳比滿當得代邑人之有女者以千數擕而送曹翁且指謂曰此而父也邑當台處孔道曹翁獨不事厨傳曰奈何疲民以取譽以故鮮賓客聲而獨仙居應司冦大猷為吏部郎稱曹翁嚴不苛辦不擾察不細奠不餙挫不折峻不激成不怠困不求為循吏第一曹翁當之部考最而母丁巳八十六矣當發忽大歎咤曰吾雖宦不一日倍母而今何忍倍母也取部符篋之亡何母丁卒終喪遂不復仕新昌人聞而立碑以頌德其九載中臺使者薦書亦婁上而吳陸太宰其鄉人或謂曹翁不能捐咫尺之書以贄乎不答而太宰後坐法戍而道新昌乃執翁手曰甚愧見公何自不一聞問乎亦不答曹翁絶不喜言其令時事所為稱令事者獨新昌士民而其鄉父老亦恠謂曹翁仕宦後先十八載而廬産無所増益意其廉而疑其木强少文州守鄉飲禮曹翁大賓逡廵辭弗應曰此禮國家所以優賢者某何人也而敢干之曹翁初贅於時而時氏卒有子曰承先繼施有子曰奉先凡三娶而始為吾王氏姊有三子曰敬先愛先昌先王孺人之歸曹翁也實從之懷安則脯酏漿酒之類以共諸博士過從亡弗給矣曹翁之為新昌也官事不入内家事不出外得以專精於公間一休沐孺人抱兒迎勞苦翁曰所治獄幾何毋貽兒業也孺人歸曹而稱為子者二其長婦家貴也而又故女弟差齒嚄啐不肯下孺人如弗聞也而字且禮之所撫二兒及婦逾於已子至當析産悉推弗居曰幸事翁有三男女於十指生活耳曹翁之殁而王孺人撫其子昌先也盖又十八年未嘗一日廢女紅也性好施予中表從假貸不能問子錢併母錢匿之亦不悔簮珥衣裙之類恒與質家共矣曹翁名祥字世竒别號茆菴得年八十一王孺人七十六以卒當王孺人卒時獨其子昌先侍昌先材髙為諸生棄之習古文詞任俠自喜既欲改葬曹翁而以狀請於余曰惟先子之治命得還骨先壠幸毋以誌銘溷乃公諸為誌銘者皆䛕骨者也雖然今天下可以寄不朽唯吾子而其不善䛕亦唯吾子敢以請余乃曰嗟夫世所褒嘉循吏者以聲舉耳不然有一曹翁而遺之夫曹翁能行罰而使其人不怨為德而身忘之此皆近於古之道也夫三君子不憚先身以從曹翁於委巷固欲有以報也然挾千金之力而不敢吐彼其所信於曹翁者深也曹翁之為循吏没齒而不蘄人知至欲廢誌銘賢者之不蘄人知己耳何至欲廢誌銘嗚呼䛕墓之為辭有餘思矣余既已感曹翁志而欲續史未就何可以失曹翁夫婦是宜誌復銘之曰是為吏賢而毋近名為婦而成夫賢而不以令稱其卒以嘉隆而生以成𢎞為其間人而識者以為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耶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九

   王世貞 

  文部

  墓誌銘七首

  文林郎知奉化縣事貞憲徐先生墓誌銘

  嘉靖己巳秋八月三日吳興寓公前奉化令長谷徐君捐館舍春秋七十有七吳郡王世貞以左叅政部吳興稍為經紀其喪踰四月而遷晉臬歸里又三月而其子文果以治命請曰不肖敢為逝者徼惠一言謝不敏則又曰唯先子之獲幸公也最晩而最心念之曰是公吾所創見也既易簀語不肖曰吾目待王公銘而瞑余聞而悲之按狀君諱獻忠字伯臣其先世有判御藥院者從宋南渡至華亭家焉七傳而為君父某公娶某孺人寔生君君神識茂暢性操并介自其髫齔時雅已慕竹素之事矣稍長属時義即傾其作者補博士弟子試諸生間褎然為舉首久之薦應天凡六上禮部不利君既不獲逞於時義乃益務為搜獵稗官百氏外家之語逸壁斷㦸摩削亡昏旦農圃醫卜支離覆逆音聲人伎往往精探其所繇造雖專門名家無以難之而其為詩自建安以下至大厯鮮有不窺薄神情妙傳獨在江左與貞徽之際而已文主爾雅不離象質賦頌碑誌取財東京然至於論説興革利害物情時趣有味乎言之也華亭故推陸文裕先生博精於古視君為丈人行其揚扢風雅下上今昔耳語膝坐忘其為吾汝也君去禮部為吏部選人當得縣令人或謂君少遲之一令何足溷徐先生為君謝曰令易及民耳且也一第亦何足溷徐先生竟得浙之奉化以去奉化夷嵕而城蛇虺雜居民俗陋而好訟君不為斤斤三尺濕束之節用平税蠲役防水務有以袵席其長老稍推羡田學官為膏粥費興禮揖遜彬如也君所為植培務在單赤以下其政術好近民而逺上移牒條教飾儒而不必緣吏以故良士大夫草莽之臣類能誦説之他不盡爾也甫二歳入計道彭城有監司者以一籠筴授君致之京君佯為不悟抵京以一籠筴報亡何君坐殿罷矣前君為諸生固己精堪輿家言而㑹父府君殁執君手曰吾三世不益丁得無於葬有所恨哉是而責也君拜受教則日夜偕所厚為堪輿者相地數百里内獲吳興之福山而葬焉君又愛其山水清逺土風醇嘉既罷則斥置墓田傍構丙舍為終老計不竟稱華亭人矣五栁䨇桐偃蹇枝門踈櫺淨几竒書古文間以金石三代之器葛巾羽氅徜徉其間客至則留小飲聽去春容寂寥隨取而足時命單舫漁童樵青於苕霅菰蘆間不復可蹤跡也故司空劉公蔣公司寇顧公諸大老為耆英之㑹於峴首迫欲得君以重斯社君不峻拒一再往後了不復戀君燕閒之晷肆於九經作春秋稽傳錄洪範或問大易心印四書本義分節受鑰伯陽以破𤣥扃作叅同契亥步心測璞算神啟作大地圖衍義山房九笈三江水利攷狥知郡將冀酬山靈作吳興掌故集探始中聲旁極正變作樂府原唐詩品朱邑既老不忘桐鄉作四明半政錄其雜著詩文又數十巻行於世君雖道在不朽跡猶方内而博探外典遐想冲舉毎自謂刀圭投咽羽翰立張投金示報揖洪崕浮丘於玉京之上葛稚川陶隠居而下所不論也竟以訪道不諧邑邑成疾委蜕之際神識了然豈所謂大道隔塵報身斯驗者耶君孝友天至内行淳備性不能畫而貌其吏部府君遺像如生某孺人病革欲有語不得君跽請曰毋以仲季産未立耶趣推已所授遺之且割槖中之半而後喜可知也呼仲季來㣲而兄我不安死矣君娶陸氏別室吕氏生四子為文榦文核文果文橒女六孫男某葬九霞山之陽去其父墓若干里按諡法清白守節曰貞博聞多能曰憲不佞竊用二陶處士故事誌其大者以為之諡曰貞憲先生且為銘曰而始乎華亭而令乎四明而終乎呉興清白守節愽聞多能曰憲且貞請以易而名庻幾稱為寓公為鄉先生故文林郎知長汀縣事東涯金公墓誌銘

  余讀仲蔚狀長汀公事而竊有慨也縣官之繩士於格也若束濕然即簿尉一困之靡由顯已長汀公起家邑簿亡已而遂丞遂至令何難格也夫長汀公可不謂賢乎自長汀公一至令而諸子伯叔兄弟婁起幕藩閫佐州邑而顯者數人即不能如長汀公要之其所慕效優於格也不賢而能之乎始長汀公為諸生久次而升上舍其業文舄奕軰行可以第矣而竟弗第也一旦自詫嗟曰邑邑久滯筆硯間男子得一命足逞耳謁吏部選為歸安簿簿職誰何而部刺史才簿檄攝縣賦賦弊故蝟起而姦胥度攝尉是無難我也悉𢯱得姦狀立寘之法屬歳侵公約其下田出産以質而寛其賦期以須穰歳尋穰下田爭出賦亡後者更用最遷餘姚丞餘姚稱巖邑其胥吏猾而民嚚訟然攝公鈎距法相戒亡犯也至為謡曰釣竒不讎避金鉤公稍稍劑以寛優設學校䘏孤耆造請賢士大夫不廢禮公之一再為丞尉皆能佐其令以稱職舉又後先近其家損家廪以帑部刺史賢而數旌之士民為立碑頌德超拜長汀令到官數月尤稱一切治辦然公意有所不足曰去令以上何官乎四上書移疾歸而治園圃鑿池種竹悠然自得也慕陶隠居為岡而松其上施檐楹以含貯朝夕靄聽風聲移時而樂之為署曰翠濤居戒其五子若孫曰吾不能如陸大夫千金槖中裝五分之而僕僕車馬酒食過從也吾有先人饘粥之業遺汝汝自食力以其羡共我公故白晳而與其伯縣丞公章季同知公夏俱髯也已而公之諸子俱髯歳時伏臘上壽冠珮雍容是都出入鄉里目屬之公年且八十而游婺之齊雲黄山以其子從又明年汎大江登九華擥芙蓉之秀慨然慕李太白王伯安之為人還游小孤厯浮玉往返可四千餘里至洞庭錢湖諸山水几席間物耳公之縱游竒深遇者恠而以為物且僊曰彼髯盡白矣而顔渥丹諸髯輔之胡為也耶公之嘗為餘姚其人多至大吏治吳按部謁公里居問遺不絶然公益自袐無所干請州舉鄉飲聘公為大賓公素强少疾晩而食履視聽不衰舒緩靜雅不厲人以聲色其步武上覘檐而下顧履慎於攝生盖天性也年八十四乃病劇而卧者三月餘猶甘匕箸久之始卒公諱韶姓金氏字子善故以長汀令終其鄉人尊而稱之曰東涯先生其先崑山惠安鄉人分崑山為太倉州遂為州人曽大父實大王父罄王父坪以同知夏貴贈為中兵馬副指揮母孫封孺人娶王氏前卒有丈夫子五人允孚福建布政司理問娶於顧再娶於朱為鄉進士銓女允升蒲圻丞娶於周為左叅政在女允明大寧都司斷事娶於毛為思州守希原女再娶於周允清國子生娶於張為封刑部主事印女允和側室出聘於邵女四歸諸生虞典趙檀太學生龔汲大理寺副劉大武諸孫履謙履巽履豫履萃履亨履道履通履遇履進履選履達履觀履謙再試武舉而履觀為州諸生餘尚幼女九人曽孫男五權柄棟楫梓以卒之明年正月廿二日葬摩羅涇之西新塋盖公有丘嫂老而貧公廪之至圽而為調棺殮族孤孫鼎為娶婦經紀其家以有成立嫁虞典者嫠而亡子以節著公為之置子而割産以贍所謂歸而好行其德於鄉者也盖公之婦王孺人卒屬銘於先大夫不佞實具草焉今何能辭銘曰

  女三其政於邑兮眘而便退而政於家兮肅以閑富好行其德兮以永年居兮橋梓之芊然歸兮松栢之巻然于䰄于䰄兮洵美且駢福有五兮女庶幾其全者耶明徵仕郎睢州判官約齋錢君墓誌銘

  錢君諱培枝字子充自其為諸生時以博浹於文稱而毋當於志因自號約齋以警云而約齋君世為崐山支巷里人曽大父某治儒為某郡教授大父某始徙治醫至父某而醫益髙能立起人痼世所稱春林先生者也有丈夫子二其長旗手衞經厯培志與君俱業儒培志不廢醫而君獨以儒顯君為諸生嘗受經里人吳中英數試有司甲等然至省試輒不利久之當謁選吏部意若不欲行者春林公故亡恙也曰吾老矣强而待汝一官尚奚戀耶君乃之吏部試髙第得山西解州解故多鹽利賈人子日伺吏欲幾中之君持文法亡害偘偘不見欲頃之攝守篆一切辦治聶德政者殺人事連張守政御史欲併坐守政死君執弗可曰德政自殺人耳柰何復以一生者抵一死者御史為詘俄而河東地大震夜中蕩廨宇且盡獄暴火大小囚數十百驚闌出君起令毋救火而環吏卒與囚四周使拊火曰是寒可御也且可以無逸囚比明卒無它君乃發藏穀煑粥食饑者庀錢布飭里甲俾有無相通以調棺殮分布練士捕治鄉落不逞餘以次招來之凡六晝夜乃定監司念州變重遣一指揮來恊守指揮武人也多所干掫君為白監司曰公將以安吾州耶抑擾之也安之奈何益此弁為即判不肖敢以百口任州監司愧為還指揮君之判解州與攝州無幾而旌異累下矣尋丁春林公憂歸服除補判睢州睢枕河而州君以春秋行隄白服雜吏民中寒暑晝夜靡間河以亡决嘗一署鹿邑鹿邑人稱之郡倅行部而挾重者風君有所賕餉君佯不悟曰邑無餉倅故事也凡三載遷慶王審理正君顧謂其子德徵曰乃公倦游歸矣向者解之變起吾與家瀕死者且數而卒數以家免豈非天幸耶天幸不可婁得移文兩臺歸浮沉里社可十載而以老病捐館盖春秋七十有三矣配朱氏先君八年卒丈夫子二德徵邑諸生娶於章繼呉再繼張德徽太學生娶於顧女二適陸允升太學生王調鼎孫男三承武太學生娶於趙承文聘於柴一尚幼孫女四長字支如霜而卒次適朱禹臣朱名佐次字王某厯城令王君之狀云爾德徵軰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於某地而介狀問銘於不佞不佞既讀歎曰士當居平時胡可一二槩見哉錢君老儒長者耳一旦攝解解變起呼不教之民而飭之上櫛下沐澤與法浹州若堅礪且夫環解而邑者六而幾六失守也始遂稱甲乙焉士果可以居平一二槩見哉余故熟錢君出入里中傴僂以趨遇非齒亦不加貌色益務為敦謹廉取儉予斤斤秋毫不爽其所名齋而約者意止此爾然亦可以銘矣銘曰

  以汝不習吏耶判解與睢何伉爽便治也以汝材負氣耶歸而里居何退讓君子也恭儉為政以起中貲其子息之彬彬書詩錢君之歸兹藏也宜

  明故迪功郎浙江全華府蘭溪縣丞史君墓誌銘

  史之先以官為氏至漢而益貴有魯相晨者其後人以功封溧陽侯始居江南元至正中君五世祖某避由長興徙居長洲遂為長洲人再舉賢良不就賢良公生通一通一生綜綜生順贈監察御史贈公生鑑舉進士為御史諤諤廷諍出守河間以讒罷有丈夫子五人君其季也生而短小頴秀動止文弱不佞大王父司馬公見而竒之以季歸焉是為吾姑而是時君甫十六名能屬文由博士弟子補太學諸生然試輒不利而御史公卒諸兄皆析箸獨君之母陳夫人在君所以奉養百方調聲色而進之户不聞履屐聲者三十年一日也君所為恭謹自天植即崇弁鯢齒見君恂恂退遜以為有所攝或謬遜之及其鈞禮少賤無二矣諸所為不義涉君者避焉若凂其涉它人不義者掩耳若不聞也人有德於君即一飯没身不忘君所德於人唯畏人知之生平不為郄亦不修人之郄以至於善惡是非則心通特不以非與惡挂齒羣不逞少年見以為易上而狎之君不為校久而未嘗不下君之厚也過君厚者初亦疑其跡久而未嘗不信君之裏也君於内行脩備事其諸兄尤謹至閨闥間不以惰色接吾姑臧獲大小有過未嘗輕呵撻曰彼亦人子也以故君忠信篤至擅呉中人稱至或舉之勵其俗云而晩節家益薄由吏部選人授鴻臚司儀署序班盖先御史大夫治薊遼兵稍資給之君於官益務為恭謹五鼓未見火城一交牀徙倚長安門外迫暝不辨色羸馬蹩蹩歸自大鴻臚所其於引見外藩官吏稍有需染者盡洗去之顧僕僕為役中間凡一請休沐再補滿考授封階無少吏讁云稍遷蘭溪縣丞君自以不習吏事精心求平令有移訊牒者質之必兩造俱厭從容為輕獄以報訟紙贖鍰毫髮不以入槖邑居衝君買一舴艋奔走迎送毋間寒暑自嘉靖末郡邑爭為甲令自減削而君所持操益甚即一薪水必損月奉為直以償日不能具一肉或謂君胡自苦乃爾君謝曰小吏安所敢取名固職如是耳且馬能捐六尺軀借三寸舌欲乎盖不佞大王父令蘭溪人尸而祝之至于今七十載而君為丞有廉聲其邑父老能舉之者歎曰前令公與今丞真氷玉也君以部浙運抵京中寒疾卒得年七十有一君諱斌字允全别號南嶼吾姑未有子為置貳張以有子訪補太學娶太常少卿陸先生粲女又女其兄之女以適太學生陳文黙孫男一載道孫女一許聘王汝升君居恒謂人吾食王氏德者三世矣一旦填溝壑何以報塞而君之殁也吾弟世懋時在儀部郎寔捐半歳奉調棺殮經紀其喪事甚悉又明年而訪奉君之柩葬於靈巖鄉之先塋以其從兄文學臣紀狀來請銘嗟嗟世貞安忍不銘銘曰

  何以稱行視君鄉何以稱政視君邦何以稱操視君槖裝嗚呼是為隆慶間之廉吏長者奉而全以從御史君地下

  徵仕郎福建布政司都事一齋先生王公暨配周孺人合塟誌銘

  一齋先生者王氏諱恬字民熈嘗為福建幕有官矣學者不以其官稱而尊之曰一齋先生先生之王父公諱輅以長子朝列公贈為南京工部主事以少子通議公贈為南京兵部右侍郎父直庵公諱偡以布衣居伯季間磊落髙行誼時人並稱之直庵公有四子先生其仲為側室毛碩人出少則已廢著直庵公差其産産不能與伯子均而先生既室周孺人則益已有旦夕累其遺畆廢丘如甌脱先生所受易里中師度卒業則罷耕乃挾冊從田塍間且誦且課以其閒走師所質疑難至夜分篝燈為經論義計弗屬弗就枕是時周孺人業稱名族能自抑下脱簮珥手饁而佐先生耕夜則洴澼絖緝紡而佐讀其於書伊吾聲時若與機杼韻也盖先生之於農二十年而成其初年田不過三十畆其季年乃至二千畆諸子女十餘人咸以次授家室歳時伏臘多饒竒之畜其於儒三十而補博士弟子四十而廪於庠為提學御史章公丘公所賞識盖先御史大夫公視先生為從弟少年試諸公褎然有儁聲先生奮而與之相甲乙居恒酒間自詫曰老驥千里豈欺我哉而㑹故魏文簡公講道東南先生走負笈請得從弟子列魏公難先生長而友之先生之讀易毋論三絶編於濂洛諸儒家言俱夙所精習至得友於魏公而後反求之理性之間粹如也先生既屡試不第乃歎曰吾所不獲一官而少攄吾志者非命也夫古稱不得志則衡命吾知所處矣於是始業醫醫不名一師日取軒岐扁倉叔和東垣諸書讀之間則思所以决脉用方者乃豁然悟曰夫醫意也吾師意而醫何必長桑公乗哉於是始試藥諸病貧人以藥請人給之約毋有所讎時復為粥粥之諸病貧人爭走就先生醫醫日以益驗名益起先生尤巧於用方而精决脉脉時有異變竒狀先生診之若覩也至為日以訣人生死曰是脉為某症為得之某事當以某藥起即不起當復入某症作某狀往往竒中十不爽二三而先生故嘗入粟為太學生當謁選前給事中樗庵王公與先生過京師而論仁先生曰木氣耳王公大竒之益與深語為延譽公卿間而大理少卿馮公選部郎張公考功郎章公數用醫幸先生欲薦用之先生逡廵謝曰僕老矣即徼幸得一官安能歳活數百千人哉吏部業為請得福建布政司都事銜以歸歸復以醫顯數年而病噎卒當先生病噎時世貞以使事歸謁先生神思爽然笑相謂曰此疾王氏送行例也吾且行矣能無一言贐我乎世貞不敢答久之竟卒又十三年而為隆慶元年十月十六日其諸子世雍等啓先生與周孺人之殯葬於顧涇東祖塋之次而具狀來命銘周孺人故前先生七年卒先生壽七十有二孺人六十有六諸子某某女某某孫某某孫女某某世雍之狀曰先生性敦睦居恒以和柔善諸父兄卒而遇之恂恂然長者稍與校論公是非即抗聲不少屈與談理性輒益精斐亹更僕不勌鄉黨有爭閧為居間百方解救取息乃已先生故雅善工部郎曹而巨賈爭蘆洲者出槖中裝百金壽先生冀為曹公請先生艴然曰若固不知我奈何以私溷曹公州大夫萬公賢先生然恠先生不往見曰王君俗吏我耳先生竟逡廵弗往也里有董生其兄弟相構怨欲以田售先生先生為酒食好謂之曰吾及見若大父篳路而啓此田奈何輕售之且吾外人寧勝若兄弟耶董氏家得不敗其為長者如此周孺人尤孝謹治家能為德里閈强力而外嚴先生有孟光氏風世貞所得先生為儒及醫事詳於狀其於狀所聞亦爾乃敬為銘曰業農而儒畬乃葘業儒而醫德乃滋疇其論方意為師我饑我粥癃我治崇丘之枯發柔荑陰功繩繩逮孫枝登仕佐郎鴻臚序班小東顧公暨配劉孺人合葬誌銘

  太卿公之編管保安也杖創甚不任瘠矣而其子鴻臚君手一襆而從曰即不敢以後大人地下太卿公創已起趣君歸乃拮据生理曰㣲夫居者孰與資行者盖自是太卿公亡内顧慮而君又用餘羡入訾繇諸生升上舍至拜鴻臚序班先太卿公官矣先帝之初元褒嘉故爭臣讁徙者太卿公起徒間為銀臺叅議晉丞京兆佐廷尉一歳中超遷至九卿而君猶在鴻臚母故每入朝君傴而太卿公循墻佩琚之聲相属一旦太卿公以年至謝事君亦上疏歸都門之外祖席前後若疏傅父子者天下聞而榮之君歸而業五十餘上太卿公壽盖吾吳朱恭肅公八十時其子都事景固六十觴相属也郡大夫以擬君父子而亡何君竟用末疾困不起太卿公乃大悲曰天乎兒遂亦先吾逝耶謂世貞習史氏言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於州之新安里而婦劉孺人前五歳圽且窆合矣介徐子有説狀手益以事行而属之誌銘君顧姓諱可立字聞禮世為太倉州人其先晉司空和數十傳而曰思魯公以理學聞婁蹇髙帝徵不就最後部使者賢之祠於郡生思恂公思恂公生寳善公寳善公長者生海隠公海隠公賢以太卿公丞京兆貴封如其官太卿公名存仁其為給事中時上書廣曠恩抑邪佞數事忤㫖杖北闕下死而復蘇直聲振一時妻盛恭人實生君君少受其父易尋改受禮凡五試而五不勝始謁吏部選得今官君謂鴻臚嶽嶽疇能折其角哉而顧以惰自損令人弁髦之也即未辨色盛服危立朝門者伺之必君而其侍穆宗裕邸進退雍容是都上目送君且曰是夫盖聞禮者左右以語君詫謂上似能舉君字異數也君為人敦朴寡言笑居平若惛惛而中甚辨晳其治生雖米鹽果蓏竹木瑣屑必有度太卿公謫君則代治内公歸杜門君則代治外其造請賓客亡間寒暑風雨出入恒戴星以故生平不當月旦譏而所與即㕓市人得君一語賢於劵矣然君又能佐太卿公施公嘗以百畆田續族食百畆田濟區役百畆田共郡諸生而君心念太倉公故里豈其忘之將無困弗繼耶因割私田二百畆為太倉諸生供而都御史銅梁公義君事為勒石矣嘗有中表緩急君貸所知金援之不足則捐常飲器以繼而責進者踵門謂君曷不以償我公謝曰吾尚虛人德而敢為德於人第不忍其急耳君娶於劉劉父儀曹郎璋殁諸所給喪葬及門户庸調一切身任之凡環顧而稱宗族交知者視顧若外藏君所為受匄竟其身不以食德故有倦色太卿公感君事空槖中金買田可六百益為族食續至成積倉銅梁公檄君為其長而君竟用末疾逝矣君生以正德己夘逝以萬厯癸酉年僅五十有五所謂劉孺人者少長京師母曰王宜人及笄歸君嘗讀書略通大誼精女工旁及家人産靜共儉勤太卿公與繼配謝恭人良宜之而病無子君稍寘媵亦竟孺人無子夫君不以無子故廢孺人禮孺人不以媵故廢君禮交相莊也孺人以四十七殁殁之明年而君媵陳有子曰阿蛇為聘大理寺副大武女大武則儀部郎璋子也盖顧劉世再婚姻若朱陳云銘曰

  將下壽而猶為人子以一命止將不稱夭而不能使顧之祀是啓而竟俱死若俱有憾於人理者然為内德而宜於閫為外德而宜於里以無愧太卿公之家人曰亦可以已矣

  故昭毅將軍上輕車都尉福建等處都指揮使司掌司事署都指揮僉事張君墓誌銘

  余所友者張將軍元凱為布衣飲竟歳甚懽一日悴其容而造余拜且請曰幸有以銘吾父昭毅君之墓問其卒十載所矣而猶未葬也已又其出其友王子百穀之狀曰是所待以不朽者二先生夫余而以元凱友也則銘之余而以百穀狀也則銘之然而昭毅君故先百穀而識余者也按狀君諱建節字子行别號咸虛其先鳯陽之五河人六世祖得從髙皇帝起義為徐州衞千户有二子長祥襲而遷陜西慶陽衞指揮同知次真從文皇帝下金陵以宿衞毖眘授徐州衞指揮使調浙江臨山衞遂為其司都指揮婁遷右軍都督同知填浙如故有子智以病廢孫英襲調蘇州衞自是兩家兄弟俱重於秦呉間有世官而其居吳者尤著英亡子弟葵襲葵生敘敘生瑀為君父瑀有文武才握衞符者垂三十年而属世承平外侮不競弗獲以功名自顯見君生七歳而喪母顧淑人哀毁如成人蔣淑人來稱母謂君能子矣是時張氏以俠聞江南甲第樓觀假山池前堂羅鐘鼔立曲旃羅綺曵地出從平頭奴駿馬而君於其間獨布素自喜又日夜習讀經史為書生業父瑀内竒之謾曰家世材官介士不於三尺取封業而至齷齪鉛塹為君跪謝曰將相不偏廢也且鉛塹三尺所受使父瑀語屈而御史視學者已試君髙等補郡諸生自是試輒傾其諸生以至有既廪而其於應天凡三試輒不利最後父瑀卒當襲君請於御史得如諸生制終喪而襲御史善之後遂為指揮使當復應武舉試應試者謂所射策論難毋若君何即君射亦無若吾属何也已君騎而馳射鵠耦射又鵠乃大驚歎遂為第一人君凡三試而兩為第一其最後以策太竒忤御史猶第二而至部試輒數竒不第如諸生時然御史天民薦之已御史巍復薦之後與都御史黯合薦之御史洛復薦之它御史先後尉薦至再三俱報聞而君之為指揮也盖視衞符如瑀時嘉興所者故衞属也其舍人兒張生富而入貲為衞指揮欲列坐視事君怒曰即不肖從諸將軍其先皆自汗馬得之何至媚賈人骨哉顧左右移張坐勿設張大愧夜行金三百為壽公指其門曰此非入貲所也則以緹帥陸太保炳書來解君弗啓封曰吾賤不識陸公也衞故與郡鈞禮它指揮即不敢以鈞禮請而君獨行之自如郡守丞初亦不自得徐察君衞事治而所接談議齗齗見風采至與之㩁風雅觀酒德久而非君無歡也時暴有倭警都御史蔡公檄諸將軍樓船出海錯愕不敢發君解印綬佩其副曰吾難吾綬哉促韎帕韋跗注彀而從少年蒼頭數十人前薄賊賊為之披靡矣而遷南京總漕行都指揮事以去君既持廉無所射徇而能察用其下即偏禆少不法袒而受杖惴惴受約束以故其漕績獨稱諸帥冠踰年遂為真而僉鄖陽都司事而章中丞煥者君故人熟知君才數令行部上便宜諸非軍事而疑者亦輒以属君棗陽大俠鄭負險數壁亡命匿税田百千頃官數捕不得君单騎入其巢縛之出衆睥睨莫敢動遂置鄭法而没其田中丞上君績遷長福建都司亡幾而倭薄省城大震諸守帥皇恐不暇食飲君與其舍人雅歌投壺自如撫臣者失其名伺而難之而君所治虎落躪石勁弩長㦸守具精甚而所將士又選賊望見君幟即不敢壁而移壁他所既賊退撫臣乃更愧恨君以三千金檄君治兵甲人或謂君名為兵甲耳君誠能捐其半為撫公壽必德君而其半尚可槖也公謝不可日夜趣治兵甲咸犀利先期報撫臣乃大失望而以君𢯱兵匿籍得六千人更用為擾而劾之君坐罷君乃大喜曰今而後庶幾還吾書生哉即日歸解槖中裝直可二百金悉以推其孽弟建寅而躬理泉石花木之業與故吏部郎穀祥彭徵君年章憲使美中軰課詩酒以自娯識者謂大司馬尺一旦夕下君而君以羸疾逝矣君逝以嘉靖丙寅距其生正德壬申春秋五十有四娶於陸故太宰公完孫女子一即元凱娶於王即吏部郎女也孫男三某某所著有毛詩問難四巻北游錄二巻軍政條約四巻戰守説各一巻問漕集二巻續漕志二巻楚游稿一巻守閩説一巻樂志園集四巻藏於家讀者盖猶悲其志云王子曰亷逺地則堂髙以張君所不接賈人子並列也而又與郡守丞抗行雖鶡而弁已偘然若惠文士可不知自重哉自君之為衞斥私糧三百以賦士又不欲賦衞尺縷以自益而槖枵然然其愛士溺詩酒甚而無損官卒自致閫帥也乃元凱亦kao能文婁冠武薦握衞符遷漕總其治大略倣君而中廢視君益貧者何也元凱之愛士溺詩酒而損官以為不如君則可以為非君之子則不可乃為銘曰

  是為呉儒將張君之阡汝栢之巻然汝室之輝然有書數編而突無烟是為汝之象賢

 

 

 

 

 

 

 

 

 

 

  弇州四部稿巻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九十

   王世貞 

  文部

  墓誌銘六首

  贈中憲大夫太僕少卿桐岡陳公暨配太恭人林氏合葬誌銘

  陳公之為諸生也則已有聲矣而數試不利發憤至冬夜㪺水沃足以醒惰林太恭人洴澼絖而佐讀力慰止之曰君誠急一第奈何以君身殉乎且身在何憂第贈公弗聽竟積勞嘔血死時甫二十八而亡子太恭人少於公四歳從死者數矣已而曰誰為我食王舅姑也亡何王舅亦卒而又亡他子姑楊業已老謀當為王舅子者於是封公以從子來而稱姑楊之子其配亦號林恭人與太恭人併力以食姑楊盖均婦道矣姑楊安之曰吾嚮者虞亡子而今得二孝婦庸詎亡子乎久之封公舉一子曰桂芳已又舉其次曰聯芳而太恭人喜可知也曰贈公庶幾有子哉於是封公推聯芳以後贈公而二母均誨之林恭人忘聯芳之後贈公也太恭人之忘桂芳非贈公出也盖均母道矣姑楊九十而始圽當疾革時二恭人晝夜侍湯藥浣牏厠姑楊不勝憫指謂曰天乎安能使二孝婦俱受一命以勸天下乎而亡何聯芳舉於鄉居三歳成進士太恭人進林恭人而返之曰而出也吾敢以干乃享林恭人固遜謝曰夫孰非子業已後贈公矣於是聯芳司理金華太恭人則就金華養所以諄誨司理如雋母於是司理有治辦聲擢為御史當出刺諸鎮以便道省侍太恭人誨之未嘗不如司理時也於是御史復有聲得封太恭人為太孺人久之御史進太僕少卿遇天子登極推恩贈公如少卿官太恭人亦進今封所贈少卿制曰禀資頴異植學精勤駿業所基遺澤斯在其封太恭人而曰婦人之德專貞為上故有守從一之經抗靡它之誓斯其節已足勸矣况於為夫置後訓子成名兼是數難卒酬所志而國家可無旌命以顯被之太恭人已拜命歎曰㷀然未亡人何至足辱王言天子九重沉沉乃能悉一嫠至此耶而會少卿以貤恩請封封公如贈公林恭人如太恭人章服禮秩如一太恭人乃復歎曰吾今而後而始安稱母矣吾耳時時若寓王姑圽時語者吾可以見吾姑矣已又曰吾可以見吾夫子矣其明年太恭人八十有五少卿旦暮懷思欲歸侍而厄於例不得請太恭人感末疾俄翛然逝時甲戌之六月八日也少卿慟欲絶稍蘇乃次太恭人事而授簡不佞曰荷主上恩無負吾母不肖乃負吾母母圽而不肖不及躬訣視含殮又嚮者少不及以旌請也幸主上自知之耳嗟夫太恭人十六而歸贈公歸八載而寡寡十八載而始有子有子三十餘載而封稱太孺人為太孺人四載而又封稱太恭人視第四品可以言報矣夫八載而離贈公離六十四載而後合不亦遼夐再世哉顧所握手而訣六十四載心如一日也方太恭人盛時有欲奪其志者即姑楊弗能抗也而太恭人以死矢之當其時而死即死矣天固有少卿以不死太恭人也贈公少負材行篤學弗究其望後已絶而竟不絶乃太恭人匪惟代事姑楊誨少卿也以一嫠把持門户斬斬不旁落閩人士灼然能稱道之不佞誠陋安可以陋辭按狀贈公諱鳯岐字某别號桐岡居士太恭人諱瓊字女佩能讀孝經内則諸書精女紅婉㜻有淑姿封公名某今尚在少卿即聯芳也娶於某有子某某孫某墓在厥山之芝嶼其將葬也天子復憐而予之祭一銘曰

  疇為艾之俾弗續疇為㡭之熾以穀其錫蟬爰寵光百年匪人也天矢節銜辛以翼子孫匪天也人

  明封承德郎禮部祠祭署郎中東婁徐公暨配陳安人合葬誌銘

  徐祠部公卒之七月而其孤荆州守學謨以狀與書來泣請曰於乎吾宗自栢翳而後支於彭城播於江曰練祁為崑山再隷為嘉定盖世毋顯者至祠部公始稍稍慕經術用啓余小子獲從事秩宗南渡之系寖有聞於時矣嗟乎布衣之業誠艱難哉余小子何敢忘余小子何敢忘又曰吾母陳安人之殁也盖先祠部公十又三年矣厝而弗克葬也弗敢先也今將啓而合之以吾子之辱交於不肖也其寵光先祠部公而為之志若銘焉死且不朽其以祠部公之餘而及先安人焉亦死且不朽王世貞曰善乎荆州君之為其親言也獻足徵也夫祠部公者則吾丈人行也吾何能辭祠部公徐氏諱甫字德清别號東婁居士其先世曰亮者饒於財嘗治酒肆邑西里號徐公坊自徐公坊廢其後世益貧窶三傳而至處士公經配諸氏寔生公處士公有六男子貧不能贍乃出公為唐氏贅壻未婚而唐女卒唐氏故才公謀内他女女公且啖以槖中裝公笑曰男兒生不自力已矣寧依人求活耶竟謝去久之乃始娶陳安人者里中著姓年十九歸祠部公是時處士公已殁獨母諸夫人在安人所以事之甚備有孝稱祠部公業尚少則已多長者游而又特善權竒術居無何稍有田廬埒中人産然性好客即酒一巵豚一盂必與人共之客至輒豪飲竟日夜度不醉不止公竟繇好客故不復校治生至中歳家益落乃慨然曰吾尚有子可教是安能困我於是延塾師課責荆州兄弟業且就屬歳侵陳安人脱簮珥以治飡不給洴澼絖佐之又不給至日咀藜為食師憐其意終不忍求去里舍兒誚之曰唉是書能遽五鼎汝乎公弗顧已荆州君舉進士髙第為兵曹郎盖祠部公日貴重有家矣當公㣲時間行至徐公坊故址輒泫然曰先澤猶未泯也我必復之至是即其址治第焉而陳安人乃益佐公拮据家事不少休人或風之休安人顧嘆曰富貴寧生有哉奈何令吾遽厭㣲時事耶亡何安人竟捐舘荆州君歸服除改吏曹郎入典内制稍遷祠部郎中祠部公獲封如其官公雖貴以陳安人捐舘故意不自懌頗飭治聲伎蒔花竹疏泉壘石日益召故所飲客飲曰毋詫我貴人我故徐某也公性坦洞不為城府而特好施予時從郡縣長令游請多居間解救絶不欲乗人危而所解救亦不甚責報以故人人慕説之即郡縣長令從公游者亦懽然不自疑避時荆州君郎祠部久次有聲顧出守荆州意公不能亡望公第戒荆州君好為之而荆州君坐為民持市租地忤藩府起大獄相窘聞者謂叵測公歌呼飲自如曰兒即死封疆耳且是兒尚徐氏有耶獄竟白荆州君念公春秋髙得移郡歸相見懽甚公顧左右汝曹率豪服不見二千石歸布素乎於是事有所屏損曰勿令兒知也公故病瘻久治弗驗一日有道人門焉跣語公曰若何苦曰苦瘻道人探嚢中丹如粟餌公令少卧即愈如言而瘻愈行求道人謝亡所見又嘗汎小舟吳淞江夜遇𩗗風飄入海公自度必不免已聞空中欬者若婦人質明舟送還江口矣公雖老健少疾而又負此二竒謂必不死時時促荆州君往就郡次且不忍行俄遘小疾遂卒公生以𢎞治庚戌十二月二十四日卒以嘉靖甲子八月初三日享年七十有五安人生於𢎞治丁巳五月二十九日卒以壬子十二月二十六日享年五十有六有男子二人長學禮太醫院醫士慷慨重然諾有父風娶李氏次即荆州君學謨娶歐氏繼王氏繼金氏孫男二其一明佐後學禮者其一兆曦學謨出孫女五人葬項涇原之陽荆州君又曰二老人厪一生以締造徐氏偉矣功施來裔可比於有國者不遷之主孤何以報稱哉世貞謂之徐志銘曰

  窮弗戚疇肇基迹曰祠部公之力貴弗盈疇相厥成曰陳安人之明於乎二老人寔開徐先百世不遷曰是唯荆州君之言

  封吏部員外郎鹿野張公暨配戴安人合葬墓誌銘

  張公諱苹字汝清其先蘇之嘉定人有得貴者商於蔡遂徙為新蔡人生義官公罕罕第四子廵檢淮娶於安無子子他姓者伸繼娶於崔生太學俴則公之父也公生二歳而太學公圽時崔夫人尚無恙母梅年二十一矣哭撫棺曰吾必從吾夫子而地下游已又哭曰吾不獲死也是且代吾夫子而子代吾夫子而父張公甫能言即母梅所授書成誦矣十歳受從兄芷詩屬文以敏妙聞已又受易鄉先生林時林君故為國子司業雅自負也謂公故經詩也發易難幾數十而公數十答辨不窮林君驚曰生詩而易耶休矣無所用吾矣盖公驟為易多所自得不顓其師門語竟用易補邑諸生婁試髙等汝寧守賈名儒試公而賢之所以饋勞非常且欲以事交公汝南有寃獄久不决其家行千金求公居間公大驚曰諸生能居間郡太守耶趣去毋汚我然公宛轉為守直其寃不使知也當太學公生時多讓腴田諸從季而身取其瘠者又嘗焚貸券子錢出不復則母益損比公孤兒時立壁矣恒依其它姓諸父伸居驩如父子無間公當郡試而伸以病亟聞公遽歸曰負守期重乃至責耳歸及訣而卒久之大母崔卒又明年伸之媍且卒其又再明年而母梅卒公咸自力喪事一切辦具不以匄拾累人至哭母梅而痛可知也晨夕號於墓曰天乎不以孤餘年及事母母實兩大造我何以報也公以再持服故久諸生間顧其文日益髙名日益起翁公大立始視學政而公有子九一齒舞象矣試之冠諸生其次即公問知為九一父而歎曰所謂父不得而子者耶然公長者幸為吾兒授經得以九一從廵撫都御史端公廷敬聞而遣其子師焉公坐上坐呼二子前吾不能以若翁故抗而法於九一也九一尋成進士試黄梅令治行聞入為勛部主事累遷選部署員外郎課最當封於是公年四十七稍倦經生業矣作而曰男子何必身行志哉藉令未五十為吏部郎亦非晩也乃就封如九一官而配戴為安人戴安人者江陰公某女也母曰張媪張媪能讀内則女誡諸書以授安人輒習又精女紅婉㜻寡言笑張媪内竒之謂江陰公是女必貴母予庸人江陰公為偃蹇數壻最後得公曰毋謂諸生孤孤非能困生者安人之歸公屬公大母崔與母梅在手調滫瀡醴酏敬進之以其次佐公讀又時時佐公賓客還往人各得其意而所自儲朝夕乃最下草具張公之治四喪戚不廢易實安人成之也公既久諸生間欝欝不自得安人徐解之曰孫卿有言志意脩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且夫貧賤何損丈夫哉公為改容謝曰有是哉吾幾失吾德曜也而九一之令黄梅也公與安人偕就養當退食公觴属其家人曰陶士行餉母官鮓卻弗受樂羊子之妻使其夫愧遺金鄭均之弟自食其力乃可以稱人母若妻及弟耳安人則匕食而屬黄梅令曰令所平反獄若而人所教養若而人令具以報而後進匕食也是時稱循吏者首黃梅令云黃梅饒佳山水令以公好之請游則不許曰比懶不欲游公素好飲至則飲少酒曰吾比惡飲翛然一室圖史矣公始負氣仡仡不可下既貴務折節為恭謹僂行燕中視吏部郎一僮從蹇後䠥䠥行不知其郎父也郎任職毋害顧獨好為詩歌從同舍郎宗臣游亡何宗生斥補外藩而不佞世貞坐家難削跡雜傭保槖饘都官獄郎又從不佞游時時慰勞泣相對也人謂公奈何棄郎傲吏間不已而又棄之與纍偶不虞株累耶公笑曰固也吾乃使之非而所及也仲子九二受易有聲邑諸生亦棄去為詩歌公時時稱吾家第五何必減驃騎哉郎坐司封時執不為魏公封妾忤時相遷散卿又謫丞廣平已稍遷湖廣按察僉事進右叅議復有前郄當調公無幾㣲見顔色第趣酒勞叅議曰甚念兒宦游逺今歸矣公時時合鄉長老髙會雍容是都又為睦族會使其子弟以次上壽歌行葦伐木詩終之以戒勉歳課秫百畆益酤釀百瓿呼所厚者盡之乃已安人莊事公而相驩至白首欣欣無忤色第伏臈祠烝則未嘗不悽然相對泣歎身之不及事太學公也與母梅之不及貴也念獨張姥在得少珍味即以遺之旦夕女奴𠉀安否旬日必迎致厚奉養然卒歳不一歸寧或風之則曰竹竿載馳詩不云乎哉夫婦人不輕離其家禮也公五十八而病肺病五月而𧮬遺令敕其三子曰余孤在周歳天悔祻於張氏俾承斬焉欲絶之𦙍以天之靈獲遂牖下漢昭烈謂六十不為夭吾行開六袠矣見若抱子勝管輅若母儷余以老傍絶姬媵使余脱然而亡戀勝魏武鬼之為言歸也天實欲逸我以歸而何悲也夫錮石槨者猶有郄臝葬者矯而廢禮昔范史雲令氣絶便斂斂以時服龔君賓衣周於身棺周於衣梁伯夏殯已開塚塚開即葬吳季子封墳掩坎其髙可隠吾甚慕之若軰毋復有所加也至朔而曰吾夜夢二十一神降吾室豈其期乎二十一日果卒戴安人哭公慟成疾即覆藥亦五月而𧮬呼三子属之曰吾豈不念若曹以得從若父游地下足矣遂不食後五日亦卒安人長於公三歳子九一九二其季為九三邑諸生也九一娶於王封安人有子三體震體𫎇體咸九二娶於章繼娶王九三娶於曹女三人其嫁者杜化蛟章守嘉王見善孫女八人公為人長身白晳踈鬚眉倜儻自喜其急人甚於已嘗與太僕王齊以文通太僕卒而子貧走父客亡應者公愀然曰朱益州著絶交孝標廣之吾始而不然今乃信矣捐税租稍稍廪其家且為邑脱踐更以詩所繇從兄芷授也曰㣲伯氏之教不及此計為其孤九錫入貲楚為國官九錫亦自力能文楚王稱之又嘗倡其邑人橋蔡水所費亡慮數百緡蔡自是不病涉矣公於書鮮所不窺其為詩易晩而篤好之非以訓故合也属文歌詩甚習自九一之業成絶不復構思曰兒子軰饒為之毋苦溷迺公為九一既合葬公及安人城西張橋之陽而自為狀扶服數千里謁不佞誌銘不佞始泫然泣也乃讀其遺令則爽然自失矣達不為放潔不為絶其猶在莊周陶生上乎張氏世世工女節安人有加焉以身殉公不眤所産正位外内庶幾哉張史矣是宜銘銘曰

  是孤而彊以亢其張人文所由昌是婦而賢以相厥天閫範所由傳疇坦而歸疇順而依其偕即安於斯穀不百歳而穴千祀其永大庇來嗣

  封兵部員外郎龍溪劉公墓誌銘

  劉翁生二十九年而舉中丞君又二十八年而中丞舉進士又七年而封又二十年而卒且卒而沐浴具衣冠命中丞前曰日以而之幸于鱗也以徼惠於王父之銘即吾死誰當銘者中丞飲泣謝不對固問之啞然曰將元美乎翁笑曰吾志也促置酒五行稍區畫後事曰去吾之明日逝矣果以明日逝元美者不佞世貞也又三年而中丞以書與幣具其事介鄉進士吳君楚材之狀來請曰治命也不佞不敢辭按狀公諱縉字一紳龍溪其別號也世為崇陽之南谷人其先避𣙜茶徙冝春數世歸以南谷蕪不可業乃居烏土山之陽坪四傳而為宜春簿吉有能吏稱吉三子其仲曰鐸鐸五子其少處士公紹基儒而俠即于鱗所為銘其墓者也處士念其姓忞忞無顯時而㑹翁長乃始受麻城髙生春秋久之無所得還白父曰兒非薄書生不為顧於中不了了請得更業而奉大人朝夕去而業農不足則又業小賈旁及相馬飯牛牧豕種樹陂魚之術無不心通者什一而息之稍稍具伏臈矣而娶甘安人母子其貳汪安人生子即中丞少而警異翁乃更前白處士曰是兒也授之書了了庶可以竟大人志乎而里中豪有齕閭左人産者翁不平數目攝之間以擿之人豪恚構翁邑令令與豪有連乃捕翁寘獄榜苦之三月而翁不伏釋之時以屬疫傳甘安人病死翁大慟曰吾不能直弱者而以身為豪餌固當奈何乃使豪甘心媪異日何以見地下於是益責課中丞業日至補邑諸生人或以賀翁曰未也我安能長為諸生父厪厪脱踐更而中丞舉鄉貢人皆賀翁曰未也俄而中丞下第歸翁謂舉子居自以易貴優其身而從鄉里少年博飲恣狎邪游耶即不得稱吾子所以操之一切如諸生中丞遂成進士授潮陽令還里汪安人泣而語之曰若猶記崇陽令之枉若父乎幸一切毋枉人翁呵之曰令安得枉人令自眤豪耳聞潮陽倍且什之汝無眤豪而一日忘閭里兼照之心即時時念母所以死狀何繇枉也中丞謝受教遂為名令而其遷刑部郎改兵部俱以扞冦見功名出僉事貴州遂為其叅議復皆有兵事所撫苖萬五千上首功二百餘最後為淮揚兵備副使大破倭寇超為按察使至今官時翁家居而所傳警急安危百端人或以訹翁翁笑曰兒故有汗馬志安能不任之即死死職也而忌者糵中丞當調歸翁喜迎謂之曰吾嚮者不敢以而為子數今真吾子矣人或謂中丞非久且復用翁不答邑大夫以中丞故嚴重翁數延為鄉飲大賓翁逡廵謝弗肯應也出恒騎一欵叚曰吾幸不乏筋骨而奈何駕人車自其㣲時嘗鬻病豕人償之如恒豕翁曰豕實病歸其半直家人有拾遺釵者公聞其為隣婦遺也袖還之至中年而積千金者再輒㪚而行其德属大饑穀石一金翁為減半而糶弗及者人予穀一斗毋責息也環翁而里者靡不衣食翁三族無併日炊者矣而翁又樂施予務可喜事環翁而橋道邸舍宫寺靡非翁題名矣吳子之言云劉翁大誼章章得諸天性其不得于豪之謂何晩乃不以為怨匪不報之且畀之德移其子於治平抑何質行長者也當劉翁貴勝時豈不能立致陶倮乎乃所取于人若汚與人若棄即與人若棄而自致絫纎積勤彼見以為生難也而三族不自知難以取翁若寄者何也今之君子豈不亦讀書有當世之慮獨於質行長者媿心哉是以有功於中丞所繇來逺矣君子謂之知言翁得壽八十有四子一即中丞名景韶以戰功顯而能文章成一家言娶於張封安人有三男子日孚以功授武昌衞指揮僉事娶戴封恭人日益日躋俱天孫女五適千户陳邦本太學生汪潮海邑諸生龔衍材曽孫男三女五葬某所銘曰

  天寔答爾以令子而貴爾且使爾黃耉以食其祉為子貴爾耶為爾貴爾子耶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脩此三者故全爾之貴爾子也誰曰不然

  明故封承德郎南京禮部主事王公暨元配顧安人合葬墓誌銘

  吾王氏之雋兄弟特起科甲聲東南者曰光州君三錫都運君三接其王父曰封禮部公三接為都運時禮部公業七十矣來需言於世貞世貞不能為人壽言乃獨為公言大畧以公廉取而謹予簡嗜慾嗇精氣善居於人而無忌於天為能合於老氏計然之㣲筴而後六年公竟以壽終又六年公配顧安人亦卒都運君乃采公之事行為狀而偕光州君來曰維大人吾先子所素辱習者也敢以不朽請按狀公諱時暘字暄之別號樂葵其先為宋司諫公浙之分水人又數世而為古川先生仕崑山州學正因家焉為吳始又七世而為公父諱某娶於時有二子公其仲也少頴敏讀書日記數百言從故侍郎周公京兆尹柴公游咸器重之以易補博士弟子往往為諸博士弟子冠而會公父兄俱先後卒獨公與兄之遺孤任用在家故薄又其先領區税代賠且盡至遺田若廢丘者僅百畆乃喟然數曰大丈夫豈立槁哉吾不能結俠行賈鑄山煑海細之又不能販脂賣漿博戲胃脯竊奸民餘夫知鬬則脩偹時用則知物此吾所庶幾耳時已娶顧安人安人素明達乃相率折節而為勤儉其課耕紡率勞食與臧獲之最下程勞取其上者食取其下者以為常而有天幸屢歳得以益斥旁産稍稍饒矣例貲入太學祭酒先生試而竒之戒公毋用貲生禮見諸貲生多三吳富人子脂轄怒馬鮮服媮食相髙而獨公晨起啜一粥敝屣蹩蹩造館也其豪偶竊笑詆之公自若居數年而公所撫從子任用應鄉薦三年光州君成進士又六年都運君復成進士至為南京禮部主事封公如其官人或謂公今獨不能鷫鸘其衣連車騎交守相快素所不快哉今公猶舍家翁得無為諸貴人父笑乎公不答諸貴人父間要公謁官長時有所干請公獨無所干請曰吾不欲借兒子軰面也當其cq=243脱冠服時無所從知為公食稍日益一豆出益一蒼頭以此異貧時事耳公恒言是脂轄駑馬鮮服而媮食者少年安在然當公之食貧計獨與顧安人身之其奉母時太夫人備𠂀瀡即時時取給顧安人簮珥不恤也念太夫人老不欲離左右至逾吏部選期不起天子封公之辭曰孝友著家庭忠信孚鄉黨盖實錄也公豐輔廣顙奓唇美鬚髯望之知其為鉅公長者豁達無城府第口不欲掩人善惡以故多疑畏公者然稍益習之益安之矣公卒於嘉靖己未享年七十有六顧安人少讀書知大義恂恂孝敬能佐公起家卒於嘉靖乙丑享年七十有九有丈夫子五人長即三錫守光州用持法忤上官歸娶呉氏繼某氏次即三接累官河東都轉運使敭厯中外有名臣風娶歸氏次三顧太學生娶金氏繼梁氏又次三聘上林苑監署丞娶朱氏又次三重邑庠生娶髙氏女四人長適禮部儒士張必震次適邑庠生沈象賢又次適趙擁又次適邑庠生歸有翼孫男十五人重鼎娶丘氏輔鼎娶毛氏俱太學生貴德娶張氏榮鼎娶顧氏俱庠生為三錫出南極人極俱聘沈氏為三接出道成邑庠生娶朱氏道敷娶金氏道平邑庠生娶何氏道中太學生娶闕氏道熈娶秦氏道純幼未聘為三顧出道明郡庠生娶陸氏道普聘李氏為三聘出調鼎太學生娶錢氏繼張氏為三重出孫女八人適郡庠生葉恭炌太學生徐𦙍錫邑庠生顧允諧州庠生張世懋字潘執中俞汝讃餘尚幼曽孫男七人泰亨復亨臨亨恒亨納諫納講曽孫女五人凡為中外男女四十三人嗚呼公不巧為産而産日以裕不饒蓄媵妾而多嗣人不業養生家言而壽考以終若此豈可與豪鷙輕俠者道耶其窆地在崑山西小虞之新阡葬以隆慶丁邜十一月之初九日而余為之銘曰

  謹予以逹名廉取以逺利曰毋為造物者所忌疇報爾儉勤曰本富而晩貴亦錫爾賢裔亦錫爾終儷西小虞之阡曰歸於是安於是

  明故封文林郎廣州府推官芸莊駱公墓誌銘

  公諱璋字伯喻號芸莊鄉人人稱芸莊公晩受行簡先生封為廣州倅於是人或就稱廣州公云駱氏世於㑹稽著也其先譜書金郡右姓頗號推金字譜駱而族之碩指繁又多樸茂長者習農事而其頴為儒衣冠自榮壽公以儒授其子愛松公而内文不得為世用愛松公子曰靜庵公始儒顯也起家萬令賢有聲後令萬數十百人終莫能上靜庵公云而官竟不大遷輒棄去還為鄉先生挾齒德長於鄉靜庵公卒娶袁氏有丈夫子三其季為芸莊公公生而袁夫人坐蓐風故捐舍少伶俜寄乳殆數四矣卒不死而其在襁負中已仡仡有巨人志九歳而靜庵公之萬萬絶逺不復能擕公中表來唁勸曰兒留不虎狼食耶靜庵公笑曰是兒非可虎狼食者去弗顧公則已把家政日出而就塾師讀諸子書昃而課耕織至炊浣米枲醯醬瓦木所擘畫必當用而其役任臧獲大小咸中能日料食不浮口使有繼而已而不為市競什一甫冠其家與學俱稍稍成而竟以家故罷應有司辟靜庵公於令潔廉亡羡貲獨身與圖籍歸公安之也公益勤補其乏而時致甘㫖奉靜庵公靜庵公不復問家事安公也公貌朴甚恂恂寡言笑而中洞徹於表食惡肉乃獨喜食酒及魚魚取鮭小者而酒不甚能醉故貧亦天性然閭里羣惡少年間來誘使過狹邪不應恚要而脅之疻痏卒不應而氓何苖者鬻其郭外田問畆率直六金公行視塍曰土膏六金已耶畆更率一為七金而苖以非覬得大愧服公不欺公既傷靜庵公官少達而已幼孤抑其志農則撫先生泣曰我駱氏之先金書煌煌卜幽宫於大風繇曰載昌不肖未有應也爾朂哉先生聽亦泣乃更益讀書博而務湛淫之思已補博士弟子校有司則亡不首冠而諸博士弟子多去成進士先生最後乃薦應天釋褐廣州推官臺使者前後代上最髙第以滿封公如其秩適先生便道過從稱觴壽公得冠而緋見郡守相日置酒髙燕其鄉人榮之然先生服公教不以巧藏宦竟坐飛構報免日跼蹐跪謝過公莞然曰置之夫靜庵公志者非也耶且廣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凑也爾不一見槖焉而人𫎇之是何異跖盜誣伯夷耶吾小而安靜庵公之廉吏遺也老而安若之廉吏養也促具酒及魚為引滿至醉而先生亦陶然遂忘其不為官久之公竟以老疾終正寢享年八十二配薛氏封孺人長即先生名居敬行簡其字次居禮女一適陳瑶孫男三大田大山大年女一適吳兑曽孫男三延祝延徽延康女三葬於冠山之原公所自擇也先生銜哀著事狀而寓書門人某使為銘曰於惟駱公内言炳晰孝弟明經服田力嗇豈伊不敦䜛阻交辟遺安則榮養志斯懌峩峩冠山幽奠冥宅松柏蒼然為厥手植佑爾孫嗣俾大蕃息俾大戩榖綿綿翼翼

 

  弇州四部稿巻九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弇州四部稿>

댓글 없음:

댓글 쓰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