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宋慈雲走國全傳(又名《後續五虎將平南後宋慈雲走國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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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庚子(1840)坊刊小本。八卷三十五回。
作者:
不題撰人。
書末云:“此書正接《五虎平南》之後,下開說岳精忠之書”,然內容純為虛構,荒誕無稽。
第一回 賢良母命子省親 英雄漢鋤奸惹禍
自古忠奸賢佞,歷朝混沌難分;明哲庸愚,舉世矇矓靡辨。是謂人有忠奸愚哲,難在洞分其邪正也。然在士庶,不分其邪正,其害尚屬淺鮮,倘被其惑者,不過災及其身,為一家之害耳。至為君上被其所惑,於大害匪輕矣。邪正不分,則君子日退,小人日增矣。其禍患豈非遍及於天下。是以分辨忠奸邪正,是為君之首務而大有關乎政紀也。是古今大略之所同鑒。盍不觀乎宋之神宗天子,溯其在位一十八載。其初專任王安石改革太祖開國法度,行免役、馬市、青苗新法,擾害遍及於天下,民不聊生,逃亡者幾於過半。以安石之奸邪,所以知諫院呂誨直指之曰「大奸似忠,大詐似信。」亦疾惡奸佞之臣為難分辨別之論者也。此略敘神宗初即位時,為大奸臣所誤,改革先聖賢制度,不依先王宗祖之法而禍及天下眾蒼生。今且撇開,再敘內宮一事,回龍一說:乃慈雲殿下逃難走國,後得眾藩王起發義師,歸國誅滅奸黨一書。
先敘浙江省寧波府一人,姓陸名雲忠,官居上柱國左班丞相之職,年登七十,猶在朝秉政。妻趙氏誥命一品太夫人,生下一男二女。子居第三,女居長。只長女適金鬥潼關東平王高勇。此人開國功勛高懷德之後,世襲封王。次女進選王宮,為正位昭陽。一門顯耀,貴壓朝臣。惟公子陸鳳陽年方十六,尚未定結絲羅,只由他門顯貴,難以有匹之故耳。然陸公子年少英雄,不喜習文,專於武勇,是至遍請名師教習,故小小年紀習得拳藝精通。是一天,趙大夫人身坐堂前,呼喚:「孩兒,汝父回朝十餘載,未知汝思念嚴親年紀高邁否?且汝終日在家庭惹禍招災,專挫強橫,雖乃扶危抑惡,少不免小人歸怨,非所為宜也。不若回還朝省親,晨昏得以侍奉老年,待父親教導汝輔國臨民,光接先人顯烈,方不失為大孝之兒。況汝父一生憂國愛民,已有古稀之年。倘有幸汝得龔蔭身榮,上可報主洪恩,二可榮宗盡孝,三可免娘憂懼汝好勇招災。且順道經由潼關,問候姊丈、姊姊之安,以盡姊弟之情。一回朝見候過父親,即可進宮朝見姊姊國母,以盡君臣姊弟之義。趁此今天黃道上古之日,天氣晴明,即當登程,汝意下如何?」
陸公子聞母吩咐一夕之言,喜色欣曰:「不肖久有此心,惟慮母親無人侍奉高年故也。既今母親有此訓諭,孩兒自當遵命。」即日吩咐家丁勤謹管理府務事情,眾侍人、使女小心服侍太老夫人。當下即帶了家丁二十名,拜別母親,上馬登程。太夫人囑咐兒子:「道路中不可闖事生端。萬里程途風霜,須要慎重身體。一到衙代為娘請候父親之安;到衙後須要常常有家書回歸,不可有誤,免娘掛念不安。」公子曰:「不肖謹遵母命,敬請娘親心安。」當日公子拜別,登程而去。
非止一天,一路歷盡風霜,一連三十多天,到了潼關,即於轅門住馬,命軍人通知報進王府。有高王爺聞報大喜,開中門迎接,進至後堂。有陸家丁在外堂歸於寓所。當時有陸氏夫人一聞弟到府中,即出堂,姊弟相逢,欣欣然喜色。高王爺開言呼:「賢弟,近日令堂岳母夫人定然納福請安?」陸公子答言:「藉賴母親近日頗安。」陸夫人曰:「賢弟,汝今特此到來,抑或何往,定然回朝問候父親。」
陸公子曰:「姊姊,弟今奉母親之命,訓通之言,一者回朝請候父親,侍奉老年;二者別卻姐丈、姐姐多年,是以順道請安。況母親不許吾在家制押奸惡強徒,恐防招災闖禍,是以特命弟回朝。」當時敘話畢,有侍役人排開筵宴。此王府設宴,山珍海味之豐不能細述。當時又有侍婢帶進三歲甥兒高標拜見甥舅之情。
是日,王爺夫婦陪宴。酒至半酣之際,高王爺細將公於一看,即呼:「賢弟,今屬一家親誼,有說定必直言:汝今須則回朝省親,但不可速往,須過百日之期,再觀氣色可往。愚兄一會汝時,見汝烏雲蓋額,氣色朦朦,將來不利於遠出,如外出只憂災凶不免。吾勸汝靜坐吾府中至百日之期,然後回朝未為晚也。此乃趨吉避凶行為,未知意下何如?」公子聽罷,含笑呼:「姐丈有此小心,足見愛弟之至。惟大丈夫磊磊行為,豈將氣色為慮?盤桓數天敘首,定必拜辭矣。」王爺還是多言勸勉,公子只是不依。是日酒敘至紅日歸西,方才散去餘饌。
陸公子一連安頓數天,一日拜別。有陸氏夫人曰:「賢弟,汝為人性烈心粗,且慢回朝。汝姐丈雖然身為武職,也得名人秘訣,精於風鑒,屢屢頗有應驗。且住至百日後登程如何?」公子回言:「弟思親日久,恨思早日還朝見父,豈得以吉凶禍福為慮?姐姐且放心,弟自必遵從姐丈之言,斷不惹事生端也。」高王爺曰:「賢弟,汝執意要回朝為思親大節,是盡孝道之當然,愚兄也不敢強留。一回汴京,到街代吾夫妻拜候請安,吾有書在此,賢弟帶往與令尊岳丈大人,足有勞賢弟也。」公子諾諾連聲,上馬相辭拜別。眾將軍出關相送,一一告辭。姊弟灑淚而別也且不表。
非止一日到得汴京城,一程饑餐渴飲,夜宿曉行,數十天方到汴京。進得城內,只見一隊隊的百姓交頭接耳,紛紛言論「目無王法」。陸公子聞此言即住足詢問一老人言:「此皇城之下,因何眾說『目無王法』等語?晚生輩甚是欠解。」有一老文曰:「客官,汝非本京人,到此求名抑或經商求利?」公子曰:「非也。到此拜訪一親人耳。」老人聞言曰:「如此且略說知也不妨了,即言客官。此近城內,有一右班丞相,名龐思忠。一公子名龐雲彪,彼乃西宮國舅,勢大驚人,時常不論店戶居民,被害不少。只此本處一貧秀才,名王昭。妻已早故,單生一女,名喚玉蘭,一貌如花。一天,於門前買針指之物,卻被龐公子一見,頓起淫心,強逼做他十六房少妾。王秀才不允,即今帶同十餘家奴,將此女搶去,將秀才打壞。如此想來,皇城雖近,但王法何在?」
陸公子聽了大怒,即日問明去路,上馬加鞭,如飛趕上。一路思量:「可惡龐雲彪,倚著國舅之勢、裙帶之親,有壞宰相家規矣。」怒氣衝衝趕上,大呼:「龐國舅,請住步。」說畢,陸公子早已下馬。龐雲彪回頭一看,已被馬失前蹄,早撞下地,心頭大怒,「汝是何等人,敢膽大呼小叫,好生可惡!」
陸公子一拱手,呼:「龐雲彪,汝身為國戚、公侯之子,有此名望正該遵守國法,緣何倚勢欺壓平民,強搶子女?王昭須為貧弱之輩,乃係身為簧門秀士,汝不法攘搶他之女,彼獨不能上呈王狀不成?那時朝廷責在令尊大人有治家不嚴之罪,豈非汝之過也。」龐雲彪大怒,喝曰:「王昭是汝什麼親人,敢來衝撞?汝休得在大蟲頭上捏汗。」陸公子曰:「吾與王昭本非親故,只要是非曲直上要分明耳。汝若知時務者,以苦諫是良言;愚蠢者將勸諫作仇冤,一由汝尊意。」雲彪厲聲曰:「王昭欠吾金帛三百兩,今願將女兒送吾作妾。汝這狗子還不知死活,敢來抗拒!休走,且擒汝回相府,了決狗命,方知吾國舅爺爺手段。」催步上前,雙手來拿,卻被陸公子將身一低,左掌一托,好不厲害,將龐雲彪跌卻去丈餘遠,撞在大石上,腦漿迸出而死。
龐府一眾家丁大驚,大呼:「不好了!將國舅爺打死,這還了得?擒此賊回府,待相爺千刀萬段,與公子報仇。」一眾喧嘩,動手要擒拿,卻被陸公子拳腳飛動,眾家丁紛紛跌僕,早有數人跌得頭崩額破。陸府家人見公子動手,也來幫助。龐府家人見如此光景,自知難以對敵,只得大喝:「汝是何等人,將我家三國舅打死?汝休得自恃凶狠,可將狗名姓報上來,待稟知丞相爺詳文府縣擒拿定罪。」
陸公子想來:「此事若不說明,定然禍及居民鋪戶了。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當,豈可累及無罪多人?」即大言呼:「汝眾奴才且靜恭聽:吾非別人,乃當朝首相陸大人公子陸鳳陽,正宮娘娘國舅爺也。」語畢即催馬如飛,一眾家丁擁後而去。龐府家人不敢追趕,一半守著國舅屍骸,一半回府報凶。只有王秀才帶回女兒歸家,再打聽陸公子吉凶事情。
再言龐府家丁奔歸相府內,稟知:「老太師,三國舅爺被陸丞相之子陸鳳陽,於當衢經拳撞石打死。特回稟知,請令定奪。」龐恩忠一聞愛子被打死,大氣一聲,絕倒於塵埃下。
這奸相所生三子。長子雲雄、次子雲勇,弟兄一文一武。雲雄身居翰苑,頗稱明哲。雲勇中式武探花,官拜殿前指揮,只是裙帶之親,是以年少弟兄皆有職函。當時聞知此事,雙雙奔出搶救父親。不一刻,龐相復醒,心頭大怒曰:「陸雲忠,汝縱子行兇,打死我兒,誓不干休!」即傳家丁擺道。雲雄弟兄二人上前曰:「父親且慢,意欲何往?」龐相曰:「為父往陸府衙中與他理論!」又命家丁,「往前街扛回三公子屍首歸府中,與三媳婦聞報舉哀。吾往陸衙,定捉拿陸鳳陽斬首報仇。」
雲雄弟兄齊呼:「爹爹,此事不可過於粗莽。況三弟為人不良,屢聞時常倚勢欺人,只今此事,未必他是善事被打死的。吾不肖二人前者在父台尊前面稟數次,只望家責嚴訓於他。不想我父溺愛不明,並不荊責教訓,故三弟恃愛時常行兇,實該有罪。今被別人打死,論理父要報子仇,吾為兄要報弟仇,但念打死之人乃係首相之子,如爭論起來,定必究明他平日作惡事跡,聖上追究起來,我父親先犯了治家不嚴之罪。豈非反為不美?請我父事當三思。」
龐相聞二子之言,更覺火上添油,怒曰:「汝弟兄枉為朝廷文武,一語不通!今胞弟被別人無辜打死,還說此閒言閒語阻擋,毫釐不念骨肉之親,真不成材也。」即命家丁起轎,不許多言。雲雄弟兄心中驚懼,又不敢再行諫阻,恐憂禍有不測不表。
先說陸鳳陽回歸相府,拜見父親。陸丞相一見孩兒到此,心頭大悅,問及起家庭事,又提及「汝母親安康否?」公子聞言曰:「憑天庇佑,母親近日安康,今特著不肖回朝晨昏侍奉父親。又憑教諭順程道經過金鬥潼關,問候姐丈、姐姐之安,並有姐支書一封,呈上父親觀看。」陸丞相接轉拆開觀看,不過候請金安之語,不用煩提。當日陸丞相看畢,喜色揚揚,又細觀兒子面貌,似有怒色、心中委決不下,即呼:「我兒因何怒容滿面?一路程途有何生事否?如有事可即稟知。」公子見父親動問,料知不好,只得瞞著,「並無闖事生端。」丞相點頭,吩咐退出書房。又有二十名家丁叩見太師爺,陸丞相吩咐起來,又盤詰公子一路闖出何事。眾家丁又不敢明說,只言並無一事。眾家丁退出,陸丞相心頭疑惑不定,「也罷,且今夜將此小畜細細盤問,便知明白了。」
正思想間,有候堂官到來,稟上太師爺,說龐太師到拜。陸丞相聞言嚇了一驚,曰:「吾與龐思忠這老奸臣雖同一殿之臣,並無瓜葛相得,今忽到拜探,定然有不妙之事矣。」當時少不鳴動音樂,吩咐大開中門迎接。不知二相同會怎生定奪公子之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遵國法押子登朝 承君命抗奸定案
當時二位丞相衣冠相見。禮畢,有陸家丁獻上茶。龐丞相帶怒日:「慢是盅茶,即是龍肝鳳彩也不能下咽矣。」陸丞相聞言一驚,曰:「請問老太師駕臨革舍,有何見教?」龐太師曰:「無事不敢登堂驚動老大師,只因令公子鳳陽乾街衢言吾季子不下馬迴避於他,即時動手僕打於石上,腦蓋破裂而亡,故今特來請問老太師如何公斷?」
陸丞相聞言冷笑曰:「大師差矣。吾兒一向遠隔家鄉,不在皇城。於今即日到此,未得半刻之久,豈能將汝令公郎打死?那人為證,何人目擊?」龐丞相曰:「目擊者,吾之家人;認名姓者,汝令公郎也。老太師休得忍匿令公郎,這是殺人償命,欺瞞不得的。」陸丞相曰:「既然盛僕目擊吾兒親通名姓,事或有真未卜。老太師且請回府,待吾今夜詢審分明。果有此事,將這小畜生拿捆上朝,奏明聖上,以正皇法。」
龐丞相曰:「老太師言來公正,但須言而有信,切不可將令公郎放脫,吾誓不干休的。」陸丞相正色言曰:「豈有是理,老夫乃托孤大臣,也思留些名望於後世,豈為私恩廢了朝廷法律?老太師太將吾陸某低視也。」龐丞相聞他侃侃烈言,自知失說,即曰:「老太師硬正忠良,足見公心。老夫失言了。」登時告別,帶怒回歸相府,收殮孩兒不表。
卻言陸丞相步回書樓中,一見兒子,大喝:「畜生,做得好事!」一掌打在額上,即罵聲:「不肖子!汝一到時,為父兄汝怒容滿面,一詰問時,將此事隱瞞。如將別人打死,還有救解,豈知將這大奸權兒子打死。他乃西宮愛弟,今將汝乾刀萬剮償命還要禍及為父有治家不嚴之罪。不料今日壽至古稀,位極人臣,死得無名歸結。汝且明言,到底因何將他打死,巨稟為父,不許藏頭露尾!」
有公子下跪稟上曰:「不肖今天進城,只見眾民一隊隊三五成群,伙伙交頭接耳,多言『目無王法』、『屢次受害』云云。是時不肖下馬略歇息,動問一老人,言『西宮三國舅搶奪了王昭秀才女為妾,他家丁又將王秀才打傷』。搶奪去尚不遠,至不肖聞知趕上。只望相勸此人送回搶女,免他知法犯法,受萬民嗟怨。不料這狗子肉眼無珠,不知進退,將良言勸諫為惡語,即動手來擒拿,將兒外服扯破。兒將手撥開,他已跌僕於石街上撞死身亡,不過誤傷人命。今龐丞相縱容兒搶奪民間婦女,焉得無罪?還望爹爹公斷作主。」
丞相罵聲:「膽大畜生!這王秀才與汝並非親故,況又遇這奸臣寵子,何得汝招闖此禍端?這奸臣愛子如珠,又有寵妃為勢力,豈肯干休?為父不與汝多管,明早押帶上朝,待聖上公斷,定罪正法。」又有眾將軍聞知此事,俱來跪請上稟:「太師若將國舅押捆上朝,聖上雖欲開恩,但今滿朝大奸權黨羽居其一半,倘有難為之處,難免忠良一脈不留。太師壽登七十,單生一子,算來不若放走公子外出。明日太師上朝,與奸臣面奏,劾他縱子不法,搶奪民間婦女,一同結奏。倘得聖上恩寬,念著翁婿之情,幸矣;如責罰汝放脫兒子,不能寬容,即死於國法還留下公子一脈,自有復仇之日。敬請太師參詳。」
陸丞相一聞眾將軍之言,嗟歎一聲,「眾位將軍清起。汝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身居宰輔,三朝元老,為托孤大臣,豈因一點愛子私情而廢卻法律,有壞玉章?斷不能行。今將兒子押上朝廷,待聖上發落,即死死活活自由天命,豈得顧己身後而壞君法規條。況奸臣怎肯干休。老夫預將此殘年送與奸臣手內,倘吾兒得逃性命,還望眾位將軍扶持,即老夫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沾恩矣。」語畢,不覺淚滾一行,公子也紛紛下淚,感動得眾位將軍各各動悲,只罵奸臣不良,多言勸解老太師父子。是夜休題。
次早押帶公子上朝。眾文武頗知其事,俱已著驚有此重案。當時景陽鐘一響,龍鳳鼓齊鳴,天子登鑾。文武大臣紛紛進見。山呼朝見已畢,值殿宣傳過旨意。各官無事,只龐丞相啟奏聖上要代兒子伸冤一折。天子覽本已畢,覺得一驚:「想來陸、龐二人身居國戚,不料兩子相殘,要朕怎樣處分?況他本人奏陸鳳陽要他下馬迴避。想來二人俱乃一般國戚,一家公侯之子,這陸鳳陽似屬強狠,如不追究,猶恐難服龐思忠之心。」即問言呼:「陸卿家,汝子緣何強狠若此?料想平日失於教誨。如今汝子在於何方?」
陸丞相奏日:「逆子行兇,罪及於老臣矣,故今持押上朝,只求聖上定罪。」神宗王聽罷言曰:「寬恕老卿家無罪。惟今殺人償命,理所當然,國法難以私親。且將陸鳳陽押出西郊處斬。」綸言宣下,只見左班首閃出兩位三朝元老重臣,齊呼:「刀下留人!」
此二人,一名司馬光,官居太傅;一名韓琦,官居樞密使,齊奏曰:「陸太師一生剛正,忠君愛民,位居宰輔,世沐王恩,王家內戚,單生一子。只求聖上諒情,體念忠良一脈。況今清濁未分,猶恐內有委曲,即誤屈殺忠良少子矣。伏望聖上准臣所奏,發交臣下審詢明白,方可定案。」
龐相見二人保奏,眼睜睜的發怒不言。當時天子聞奏言曰:「老卿家奏來公斷,深為有理。今發送開封府尹,公審分明,三天定案,不許存私曲庇。」即日退朝,群臣各散。這陸鳳陽自是有值殿軍引至包府候審。
又說明包府尹名貴,字廷昭,乃包文正入繼之子,江南盧州府合肥縣人。二甲進士出身,為開封府尹官。
是日退朝,先表老奸龐相,私進後宰官幃,步至娘宮,住步言知宮女進內奏知。即請國丈進內。先敘君臣,後見父女之禮,坐下。宮女獻茶畢,龐妃請問父親進宮何事。龐相曰:「女兒,汝未知其由。只因三弟昨天出街道要游,卻被東宮娘娘之弟、陸丞相之子打死,撞石身亡。今天奏明聖上,正要將他斬首,不料被司馬光與韓倚兩個老匹夫保奏住,今發交與開封府包貴審斷。但想此事斷明,為父危矣。他原不好,作惡太多,今又搶奪民間婦女,追究起來為父也難逃脫。無計可施,包貴素稱硬直,有包拯遺風,難以屈囑暗行私庇。只要女兒以勢頭壓之,望為作主救助為父才好。」
龐妃聞言一驚一怒,大罵:「陸鳳陽,汝打死吾愛弟,誓不干休!且傳懿旨與包府尹,定必報仇。爹爹勿憂,且暫請回,女兒自有主張。」當時龐國丈放心辭別回府。
再說有一穿宮內監,名陳貴,聞知此事即進昭陽正宮,見陸後娘娘下跪,將陸國舅打死龐國舅、天子即今發交開封府審斷一事稟上。陸娘娘聞言嚇得一驚,「想來此事重大,倘被這奸妃暗弄機關,押制著這包府尹,則哀家愛弟、父親危矣。」想罷即命陳內監傳發懿旨一道與開封府:「須要公斷分明曲直,倘有一點存私難為國舅,定必處斬不饒。」陳貴費了懿旨前往慢表。
又言包府尹是日領旨,引了陸公子進至後堂,相請下坐。有陸公子稱言:「不敢當坐,吾是犯人,公祖老爺乃詢問官,吾陸某豈有坐位?」包爺冷笑曰:「國舅乃顯貴公侯之子、王家內戚,下官豈敢簡慢,焉有不坐之理?」陸公子曰:「如此斗膽了。」
包爺又請問:「國舅緣何在王城之內,況及汝與龐家均屬御王親,怎能要他下馬迴避至相毆打死此奸權之子?是下官所欠解,請道其詳。」公子聞言即將龐雲彪搶奪婦女、至相勸諫、動手撞死原由一一說知。「他上本只捏言下馬迴避情由。茲今只求老公祖分明曲直,公斷是也。」包爺聽罷即言:「這龐雲彪平素作惡多端,擾害居民。本府屢思擒拿,奈何官卑職小,即然拿下他,想來難收除,不料今日又犯了強搶民間婦女之罪。是他應得死於撞石之下,實乃天眼昭昭,報應今日,汴京城廂內外實除去一猛烈虎狼。惟今領辦此案,下官頂著頭上烏紗滾下,斷不詢私,有屈忠良之子。」語畢即書拜會帖一紙與龐丞相,要他著三五名隨從公子僕人到案對質。
家丁領命,一程奔至相府,求門官稟知。有龐相著他進見。包家丁將名帖跪呈上,道其來由,要龐家僕人到案對詢,好待明天復旨定奪。龐相聞言大怒,喝聲:「汝主不諳儀文官規,豈不知宰相家人知府職,吾家僕人豈汝家老爺審詢的?不要做夢!汝回衙上復老爺,只要不問吾兒理上偏與不偏,只要將陸鳳陽這狗子屈打成招行兇打死吾兒定罪復旨。倘聖上有事執責,老夫自有擔當。結案之後自然見汝家老爺情份,自有厚爵高升。倘若不遵,慢道他烏紗不保,即性命也難逃脫。」
有包家丁諾諾應答,一程帶怒而回。進至內衙,將龐相此語一一稟知。包爺聽了怒目圓睜,罵聲:「老奸臣縱子行兇,還出此大言恐嚇我!想別位官員畏懼汝倚藉奸妃勢力、官居一品,惟我老包時常不憂這烏紗不穩、性命不堅。如要本官存私包庇汝這奸賊狗子,除非紅日西出耳。」說罷,命值日役人拾去硃簽,帶來王秀才對供。差役領命,不時王昭帶在外堂。差役進內稟知。包爺對陸公子曰:「國舅且請回書房去,不用對供。此事下官已明白了七八分,但今不過要王秀才到此一盤詰,待他證實此奸賊子,好待照供上本,則不懼這老奸臣放刁矣。」陸公子點頭稱謝,退進書房。
包爺升堂,下坐公位。是時帶進王秀才,一見聖旨在上面,即跪見。包爺一見,呼聲:「王秀才請起。」王昭即立在旁。包爺呼聲:「王秀才,汝乃身游泮水,一脈斯文,緣何為著女兒起此禍端?事關重大,本府已經訪得此事的確,汝今到此案不得虛詞遮飾,且公道說來,一字不得虛言。」王昭即趨中打拱,呼聲:「公祖大人乃清正之官,是非曲直豈敢虛言,況且虛言時則陸國舅救搭之恩未報,反害其躬矣。且容稟上。生員不幸,先妻早故,並無三兄兩弟,一貧如洗,且在街街賣字供其日給。一天,小女在門前買針指之物,幫助餬口之需,不想被龐國舅看見小女姿色,頓起淫欲之心。先命家丁說聘吾女兒為十六房少妾。生員不允。不過第三天,即帶家丁三四十人,如狼似虎,打開吾的茅門,強搶背去。生員即追趕上攔截,卻被他家丁人眾毆打在地,幾乎性命不保,幸得陸國舅搭救。兩相嗔論,龐國舅先動手,卻被陸國舅撥開,欲跑走,不想龐國舅失足跌僕於街衢石上。此事乃因救搭生員女兒,至誤傷龐國舅。只懇求公祖大老爺照此誤傷命案,開恩公辦,生員足感深恩不淺矣。」
包爺聽了點頭,又詰王秀才:「汝是本省人氏否?並住宅是自置抑或租居?且直道來,本府自有與汝處置。」王昭曰:「生員本不是汴京人,原籍湖廣襄陽人,住居汴京已有三代。惟今生員家無擔石之資,那有自置住居?惟蒙一舊日同學義友借吾住居耳。」包爺聽了長嗟一聲:「可憐貧寒秀士還受此欺凌。如今汝不必在汴京流落,本府贈汝白金五十兩,帶同女兒且回歸襄陽,免受龐賊暗害。勿耽延,不然難以逃遁矣。」王昭聽了連連打拱稱謝,受了白金五十兩,慇懃謝別,即歸茅屋,帶同女兒急忙忙回歸湖廣去了。後來山中相會陸公子,下文交代。
再說包爺是日接到西宮懿旨,侍人等候回話。大略旨上只要將陸國舅屈打招,凶拳打死愛弟,不許潔出強搶王秀才女兒一案,奏明聖上。破案之日,龐娘娘自然提拔汝高官顯爵。倘不遵諭旨,性命難逃。包爺看罷,暗暗發怒,只打發內監復命去了。不一刻,又有正宮娘娘懿旨到衙。包爺又迎接畢。旨上只要公斷,不得們私難為陸國舅之意。包爺覽畢對陳公公說明,「自然公辦,不須國母掛懷。」當日陳內監告別回覆陸娘娘。但不知包爺如何公辦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保忠良視死如歸 抹奏折被蒙似偶
當時包爺只見東西兩宮一連兩道懿旨頒下,一要存私;一要公斷。想來今日奸佞滿朝,又思己乃官卑職小,領下此重案怎能駐足?況且陸大師乃三朝元老,壽登七十,一品國戚之榮,剛正忠良。豈得害他無後?如要公審,追奸搶奪民家婦女上復聖上,想奸妃之父非比別臣,乃當今寵用,焉能扳倒得他?況陸公子禍福難分,奸妃父女未必容得我包某。也罷,不免立個主見,明天如此如此,以盡為臣忠節,方能見得吾包祖於地下。
想罷,次日早晨吩咐李氏夫人,收拾行程東西什物,盡情帶回江南省而去。李氏夫人嚇了一驚,詢問緣何即日登程。包爺曰:「下官今日不幸奉旨審辦正宮、西宮二國舅一重案。實想來公私兩字難辦。今特著夫人與兒女三人回歸本土,避隱埋名,以延包氏一脈。」李氏夫人曰:「老爺,汝為官十餘載,還不知進退?近日奸佞滿朝,順他者生,逆命者死。不若老爺也依違其間,安穩做官,豈不為美?何必定與彼抗對,顧什麼陸國舅公與不公?」
包爺聽了怒曰:「汝乃女流之輩,怎曉忠義留千古?如要我存私害了忠良之子,豈不盡壞我包家先祖英名?」語畢,將五歲小孩兒名包英抱上,女兒三歲,不覺流淚一行,呼聲:「夫人,汝回歸江南省,不可回盧州府,且往揚州入籍,休從吾係汝丈夫。他日兒子長成,教習經書,不要出仕,將功名兩字付落東流之水。須將女兒撿擇善良門第,方可匹配。切須緊記於心。今世夫婦重逢須在三更夢裡耳。」李氏夫人聽了紛紛下淚,呼聲:「老爺,汝如此言來,想必以死盡忠報國,但今子女幼小,倚靠何人?」包爺曰:「一出仕王家,此微軀乃聖上的,也顧不得家計,但汝回歸故土,尚有薄薄產業,可以與兒女度其日給。今有俸資六百兩,汝攜帶三百兩回歸,留此三百兩贈與陸國舅逃難遠方。即日登程,不得有誤。」夫人含淚接轉,收歸內匣,即日帶同家人、使女,盡出登舟,夫妻灑淚而別不表。下文包家之子自有交代分明。
卻說包爺安罷夫人去後,是晚即傳知值日該房班吏,不用企堂俟候,只因案情重大,今夜封鎖府行淨審夜堂。眾役且在頭門外俟候。」眾役人領命。
是夜排晚膳在後堂,請至陸公子同用。席間公子動問:「公祖老爺,緣何連日不開堂詢問,並面上有不樂之色?」包爺呼聲:「國舅,此事不用開堂審詢了。」談說一番,晚膳已畢。包爺又呼:「國舅,下官立定主意,今有白金三百兩,請國舅收下。待至四鼓將殘,城門一開即要逃走為上。」
公子曰:「公祖老爺差矣,此事斷難從命。吾一身犯罪一身當,如放走了我,聖上執責,奸相怎肯相容,恩官一命休矣。豈肯累及於汝,況又累及我父親。此事斷斷不可。」包爺曰:「下官即晚疏成一本章一道,將這龐賊狗子惡跡,並及強搶民間婦女,一齊疏明。但得君王感悟其奸賊縱子擾害良民,聖上必然不追究汝之逃走,然則汝令尊大人不妨矣。所慮者,奸賊埋沒了此本之弊。惟今也顧不得許多。汝倘不依吾言,被這奸臣所害,汝父子二人一網打盡,則忠良香煙斷絕,汝之不孝莫大焉。」
公子聽了含淚點頭曰:「既蒙恩官如此盡情,恩如淵海,難報萬一。惟今害了汝,於心實覺不忍。悔不當初路出金鬥潼關之時,不聽高姐丈之言,至有今日之禍耳。還請問恩官,令公子有幾人?」包爺曰:「下官命薄,現年半百,單生一子一女。子名包英,年方五歲。昨天已打發回江南家鄉去了,並無顧慮矣。」陸公子紛紛下淚,「深感恩官大德,又害著夫妻分散、父子別離,吾之罪咎深矣。請上受陸某一拜。」語畢磕頭下跪。包爺即忙扶起,曰:「國舅不用傷情,下官為官二十餘載,並不受民間分釐,並不屈枉一事,頗務祖上之名。於生死之際,有何悲歡?只要死得留名馨香,即死猶生也。況吾將近耳順之年,不為夭折所指,且放歡懷。」公子含淚起來曰:「今蒙恩官放我逃生,倘有回朝報仇之日,定必訪求著令公子,結為生死手足之交,斷不敢少有忘恩也。」包爺曰:「國舅若有此舉,下官即含笑於九泉矣。」
言言語語,不覺時交四鼓,包爺催速陸公子,登時改裝,一程逃出皇城去了。有老家人跪稟:「大老爺,汝今一時仗義放脫了陸國舅,明日怎生上復聖旨?龐丞相怎肯干休?不若依老奴拙見,棄官逃遁,隱姓埋名,方得保全性命。望大老爺參詳。」包爺曰:「汝言須是,本官倘掛印棄職奔逃,即為不忠。豈不有壞我包家累代忠硬英名?況本官一人死了,方不累及同宗親屬。汝今年紀高邁,在我包府四十餘秋,一向謹細,我死後,汝且收拾餘剩家資,回歸本土去罷。」老僕人諾諾應允。
不覺到次日,乃第三天。包爺於三更時分更換朝服,淨手焚香,拜本放於桌上,吞金而亡。是晚一人不在,至天將黎明,老家人進內,唬驚不小,喊救哀哀。眾書吏役人忙忙慌亂,已是不活。是日天子早朝,文武參朝已畢,值殿傳旨:「政事啟奏有無?」
忽文班中龐丞相奏啟:「上此天開封府尹領審此案,未見復命,請旨定奪。」天子聞奏,即差龐丞相帶領二十名御林軍,宣開封府上殿。龐丞相一程來至包衙,只見役人、書吏紛紛抱救,方知包爺死了,心下大驚,「想必放走了陸鳳陽。」一程進內衙,又見桌上奏本一道。拾起觀看完,唬得慌忙不已。句句劾奏他縱子行兇,款款俱乃擾害良民,不法之語。「幸得聖上差吾到此,倘差別位官員,此本一上,不獨陸鳳陽脫出無罪,即老夫也被他倒扳矣。」看罷將火焚化完,吩咐眾軍回朝復命。上殿見駕,即將包公私放陸鳳陽並畏法身亡,一一奏知。
天子聽奏怒曰:「違逆朕命,不著實領辦,私放陸鳳陽。好生可惱,枉辱了曾祖包文正公名望。今既死去,且免追究,依禮歸喪。」有龐相又奏言:「陛下休得獨責包府一人,此事只由陸國支與國母娘娘責伐壓制他要放走的,進退兩難,故不得不死耳。」天子未及開言,陸丞相聽奏心頭大怒,喝聲:「龐賊!好生刁滑。汝敢白捏無辜,欺惑聖上。吾既有心放走兒子,何不在家放去,還押帶上朝,由憑聖上處分?汝不要放著刁奸白捏,生成人面獸心,縱子不法,枉食聖朝厚祿,千秋之下臭名難免。」
龐丞相見他罵得惡毒,羞變成怒,喝聲:「老匹夫,縱子打死吾兒,還敢毒罵傷人,指手畫足,難道汝想打死老夫不成?」陸丞相怒目圓睜:「即打死汝這老畜生有何於礙?」言罷將手高持笏簡當頭打去。龐丞相一閃開,又還笏。二人在殿上吵亂起來。文武眾臣不敢解勸。
聖上喝聲:「金鑾殿上,誰敢吵鬧!二卿家不必動手。」當時國丈二人只是不理,打作一團。神宗天子只得下了龍位,呼喝相勸。不想陸丞相年紀高邁,眼目昏花,惱怒中難分好歹,失手一笏打在聖上當頭額上。眾臣大驚,天子大怒,喝聲:「老賊好生無禮!孤相勸解汝二人不要相爭喧鬧,在金殿中有失君臣之禮,不想老賊當殿打君,大屬不敬。汝子行兇,打殺無辜,朕曾看著元老親情,略輸情面三分。不想汝這老賊父子著實強橫。」吩咐值殿將軍拿出西郊斬首。
當下龐、陸丞相住手。陸丞相自知難免一刀,怒氣重重奏言:「聖止,老臣失手打君,罪難寬恕,大於國法。惟今奸佞當權,龐氏父女恃寵,定然專權亂政,內宮不寧,朝政必失,聖上須念大祖創開基業之難。今日老臣一死,豈足為惜,只願聖上削奪龐氏父女、弟兄黨羽,任用老成正士,臣即死九泉之下也安矣。」天子怒氣衝衝,喝聲:「老賊不必多言!」喝聲,「推出!」值殿將軍即時押出。
有眾大臣多來保奏,天子震怒之下只是不依,開言曰:「原無宰閣之刀,傳旨即賜紅羅。」不一刻報上:紅羅紋了陸太師。有文武中與陸太師交厚忠良無不暗暗垂淚。聖上傳旨:「著令依禮開喪,送樞回歸本土。」正要退朝,有內監下跪殿前啟上:「萬歲爺,陸後娘娘上殿。」
聖上傳旨宣見。天子一觀,只見陸後怒容滿面,即開言說:「御妻因何無旨宣召,自出金殿,見朕何事?」陸娘娘厲言:「聖上,臣妻實不奉宣上殿,因為失了君臣體統。但我父乃三朝元老,身為國戚,一品之尊,平素忠君輔政,一生剛正,勤勞王室,有大功於聖上。今日為著兒子犯罪,但今子罪未分案情未定,聖上即屈殺無辜。壽登七十,無罪死於紅羅之下。聽信奸臣之言,忠良慘戮。汝枉為萬乘之尊,還執責臣妻不奉宣上殿之過?汝今妄殺忠良,用佞棄賢,不以江山祖創為重,汝之罪過又何如?今臣妻羞出此殿中,預定一死,不圖錦衣玉食,不願裕後風光,只痛恨父親者邁死得慘刑耳。」
當時天子聽了大怒,喝聲:「不賢潑婦!不奉宣出御政殿,滿朝文武當朝,好生無禮,毒口罵朕。汝父當殿打君,死有餘辜。朕念他元老內成,不忍身首分開,至賜紅羅,著人開喪,送柩回歸故土。慈今汝這賤婢皂白不分,狂妄出殿,毒口罵朕,大失君臣之禮。要此潑婦何用?」傳旨推出,賜白綾絞死。值殿將軍答應。
有韓樞密、司馬太傅,一眾百官文武,齊齊下跪同奏:「聖上,陸國母乃恭儉賢淑,懿德素著。況君後乃天下臣民之父母,豈因些小言語過犯即行誅戮?豈不有傷國家仁厚之基?懇乞聖上准臣下所奏,則國家幸甚,仰藉天恩矣。」
天子見眾臣齊齊下跪保奏,怒氣略減,只宣:「眾位卿家平身。朕思君臣有義,父子有恩,寡人豈有不知?但他身為正陽昭院,統御六宮,母儀天下,豈容當殿失禮,又只知父女親情,不理君臣之義,應該死罪。茲今看眾卿情面,暫禁冷宮,命獄官看守,兩名宮女服侍。倘產下太子,復住昭陽;生下宮女,不許相見。」陸後含淚進回內宮。
當日陸太師缺了,加升參知政事呂公著為上柱國左班丞相。這呂公著乃呂蒙正之後,呂夷簡之子。呂相謝恩。又傳天下各省拿捉陸鳳陽回朝,因他私脫逃出,審詢未明,害及老親。文武官員拿解回朝者,官上加官;軍民解到,官封四品;不受爵祿,恩償白金五萬兩。倘有包隱,一同治罪。是日退朝,天子進至西宮。龐妃接駕,小心侍御,也不煩提。
次日頒旨,封西宮龐氏為昭陽正宮,御賜斬妃龍鳳劍一口,專察官中罪犯,任憑先斬後奏。龐妃謝恩領旨。龐國丈一門顯耀,喜色揚揚,也且慢表。
有一兵部尚書姓寇名元,乃先帝真宗丞相寇準之曾孫。當日見朝廷溺愛不明,今將陸國母貶罰在閒宮,心下惶惶。是一天,改裝帶了二僕知會了守禁官吳進,暗暗進內,命官女稟知。陸後娘娘傳命兵部進見。當時寇元朝見,山呼畢,陸娘娘含淚曰:「老卿家體行大禮,難得賢卿有此念心。今特來見哀家,有何商議?」寇兵部曰:「臣啟娘娘,自前數天聖上不明,將老太師賜死,一言不合又貶罰娘娘。思來聖上不過一時之怒,豈不念元配之恩?況娘娘現懷龍妊,將來不日自復昭陽正位,仰祈娘娘須要保重貴體,不必傷懷,猶恐有傷龍胎,伏惟准依老臣勸奏。」
陸娘娘聽了,含愁呼:「老卿家金石勸言,哀家自當銘內。只如今昏君用奸退賢,將來江山必擾動。惟吾所懷,未知男女。倘產女孩,昏君有旨在先,不許相見。想來福不重來,禍有疊至,豈預必脫此冷宮苦度?況奸妃目下亦已懷妊,豈不心懷妒忌?老卿有此念及盛心,哀家即死在九泉,也既沾大德矣。且自請回,不必為吾過憂。」寇兵部聞言淚下,呼:「娘娘且保重加餐。倘產下太子,老臣自有設方,但須留心,猶恐奸妃差人打聽暗害。今老臣辭回。」陸後含淚應諾。
寇爺轉出,說知司禁官吳進:「但娘娘產下太子,即可報知。」吳進諾諾應允。但這禁官乃係寇元昔日家人,故寇爺不疑,直與他商議,說知不妨。況且吳進在寇府中十餘秋,寇兵部日久知他一向忠誠,正直之輩,故力托此秘密事情。當日辭駕出冷宮。未知怎生救得太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五路藩王歸國急 三忠扶主進謀高
當日寇兵部拜辭陸娘娘,回歸府第。是晚燈下一連寫下五封書,命府中得力家丁分頭帶上,投遞五位藩王,回朝保救陸娘娘。第一位金鬥潼關東平王高勇,開國高懷德之後。第二位山海關汝南王鄭彪,開國鄭威之後代。第三位居庸關靖山王呼延慶,開國呼延贊之後。第四位山西太原府平西王世襲狄龍,狄青之長子。第五位天波無佞府長橋關楊文廣,定國王楊宗保之子。一連五封日投遞了,下文自有交代。
卻說龐妃一自納進了正宮,恃寵作惡,狠毒多端,內富人人驚懼。又逕自打發心腹武士拾去禁宮牌張掛,不許文武官員人等進宮探望,如違,龍鳳劍立刻斬首不饒。不分日夜打探陸娘娘,分娩下即要報知,暫且按下。
再說東平王一天接得寇兵部快馬書一封,即日拆開一觀,上寫著書奉。
「賢王麾下:憶昔榮離丹陛,威鎮邊庭,用仁政治,蒼生咸慶無疆。以德化頑,盜寇淳歸潛服。誠邦家之棟樑,朝廷之藩屏也。四方頗藉平寧,無如內朝政紀日非,奸佞專權,勢炎滔天。須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目前國家有泰山壓卵之危,大廈將傾之勢,元深以為憂,不得不上陳於左。禍緣令國舅陸鳳陽打救被搶良民少女,誤傷龐雲彪,撞石身亡。只今朝廷不以法律明詢,概難總逑。於今陸國舅須然逃脫,陸丞相當殿毆奸,被執身亡,陸後幽禁外宮。龐氏父女勢如烈火,禍即起於蕭牆。陸後身懷龍妊,被幽冷官,難保將來。懇乞賢王須念世沐王恩,會同回朝見駕,帶兵隨行。或驚聖駕,一可保回國母,二能掃除奸佞,肅清朝政,奠安邦國。誠乃賢王回天之力,不世之功。元等所仰賴,不勝引領之至。」
當時高王爺看罷來書,氣得二目圓睜,大罵:「奸賊橫行不法,如此陷害忠良,怎得邦國平寧?況且陸娘娘淑德素聞,豈得輕棄元配?真乃昏庸之君,有負先王所托。」即日賞發白銀二百兩與兵部家人,回書拜復:「本藩不日知會五路藩王起馬登程。」不表兵部家丁回覆。
是日眾將齊聲:「王爺一自領鎮邊庭,勤勞王室,為國保民。豈知聖上反不以忠賢為重江山為要。不若王爺趁此機會,依著寇大人來書之意,帶兵回朝,削佞誅奸,懇朝廷赦轉國母娘娘。足顯王爺精忠素志。未曉王爺允准如何?」
高王爺聽了眾將之言嗟歎一聲:「眾位將軍體將提兵二字為言。當今國泰民寧,並非鋒戈警擾,豈可動兵回朝。一驚聖駕,二動居民。有知者明白本藩之心為著君國之勞;無識者言吾不臣,帶兵回朝反叛。是乃清濁未分,有壞高家世代清名。今暫留待印夫人代理,有勞眾位將軍小心照常管當政務,代本藩之勞。」即要登程回朝而去。眾將齊稱領命。
是日王爺進至後堂,將兵部來書交夫人觀看。陸氏夫人將書一一看完,一聲氣倒塵埃。侍女抱扶救起回醒,含淚呼:「王爺,妾父親乃三朝元老,忠肝義膽之賢,聖上全不念國老親情,死得如此慘傷。聽信奸臣,棄賢良而休元配,實乃無道之君。伏望王爺盡快起本鎮雄兵回朝,救出國母,收除奸佞,代妾報復父仇,姜重重沾恩。」王爺曰:「夫人,汝屬女流之輩,怎曉君臣大義。君尊臣卑,天地懸殊,豈得造次興兵。吾今即日回朝,會同五王面君,自有主意。且將符印留下,夫人代署,只帶家將二百名回朝面聖。倘救得國母、除得奸佞,即日回關;如救不得國母,被聖上執責,即死在金階。切不可聽眾將之言,生事猖狂。」
當時陸夫人含淚呼:「王爺,汝不興大兵回朝,只帶二百家丁隨從,實乃孤身投入羅網矣。」惟高王爺不準夫人勸諫,到次日起馬登程。夫人含淚送出。眾文武官員一程送出關前十里。王爺曰:「眾位將軍請回,不須運送,只謹守本藩規條,不得有誤。」眾將回關,王爺登程,也且慢表。
又說界牌關汝南王鄭千歲,天天操練軍兵。一日接得朝中寇兵部來書,拆開一一觀看分明,心中大怒,罵聲:「奸巨作惡多端,殺戮賢臣。本藩即日進京。」當時打發兵部家丁去了。轉入後堂說知柴氏夫人,喚到孩兒鄭雄,付交符印暫署。「本藩回朝保奏國母,並會同眾藩收除奸黨。小心謹守吾規條。」柴氏母子諾諾應允。次日鄭王爺回朝,非止一日。
再說乎西王狄龍,乃狄青長子。次子狄虎奉命回善善國,入繼老狼主子嗣,身為一國之君。狄青死後,宮主平西後也回善善國。只有狄龍襲蔭父職。一天,在王府無事,正在內堂與小公子狄節耍樂一番。有家丁稟上:「千歲爺,兵部大人家人到府。」狄王爺聞說,即刻升出中堂,吩咐傳進。寇爺家人將書呈上。王爺接書拆開,從一看明,顏色一變,即曰:「賞賜寇家人盤費。」即退後堂。
段氏一品夫人起位呼:「王爺,不知寇兵部差人到此何事?」狄王爺愁容頓起,懶說情由,即曰:「夫人,汝且將來書一觀,便知明白。」有段氏夫人將書一一看明,心下大驚,呼:「王爺,不想近日朝中有此大變。前時王安石大奸臣變壞王章,行青苗之法,害得天下萬民富厚者盡為窮困,貧者餓死於剝削聚斂之下。萬民嗟怨,王爺日夕憂愁。幸得後來韓大人、司馬大人奏請復回祖宗舊例頒行,方得免害。不想目今奸佞又起此風波。王爺可依著寇大人來書否?抑或動兵回朝,以除奸黨?」
狄王爺曰:「豈可無事帶兵回朝,上驚天子下擾居民,斷然不可。吾今回朝且會同五王一同商議,保救國母,以盡一片臣子之心。但今聖上外感於奸臣,內嬖於奸妃,未必准吾等所奏,死生未卜。必執吾等無旨宣召,擅進回朝之罪。但本藩起程後,打聽得不吉,即可修書差人投往善善國,與吾母親、弟郎。彼聞知消息,定然興兵到來。但他外國動兵,不妨於礙國法。吾今即日登程矣。」段夫人含愁領命。
住表狄王爺起馬,又說靖山王呼延慶,鎮守三關佳山寨。一日,弄玩孫兒間接得寇兵部來書,氣得火星直噴發,罵聲:「龐家奸賊,屢代獻女入宮,迷惑君上,昔日害得我呼門險些殺絕。後得八賢王知此冤陷,與包文正力奏伸明,方得仁宗王感悟,復我滿門忠良。之後又得天子開汝龐氏一線之恩、赦脫汝祖。至今賊子喊孫曲性不改。也罷,本藩依著寇兵部,即日還朝。且不可妄動興兵。會同五王上朝與昏君、奸賊算帳,定必懇旨赦同國母,然後商量收除奸賊。」語罷,即喚出公子。呼延威請問父王金安畢,王爺曰:「我兒,近日朝中有大故。為父即日回朝,汝且暫署印符,與汝母親用心撫育孫兒。吾回朝禍福未分,惟吾去後小心照依舊規,分理政務,不得有違。」
公子聽了唬得一驚,曰:「父王孤身進朝,奸臣羽翼眾多,父王平素性烈,倘或兩相攻激,中他奸謀,性命難保。況父王年登七十,豈可身投虎口。不若待他四位王叔回朝。父王且慢往,打聽他回音然後動身未退。」呼王爺曰:「孩兒,汝還不知君臣之義不成?吾呼氏世代彌沐王恩,吾祖呼延贊一自歸投宋太祖,立下許多汗馬功勞,方得今日子孫世代侯王、彌沾王恩。須即粉身碎骨難以補報。目今朝廷失德,輕棄元配,退賢用奸。目擊江山危危,身為國家重望大臣,還不出力匡救君上過失,只由國家顛倒,屍位素餐,豈是忠良之輩?乾秋之下臭名難免。吾今主意定奪,一回朝除得奸佞,救得國母,即日還府。如若不能,且將老命與奸臣同拼了,盡卻臣子大節。但三關重地,即吾死了,聖上未必敢輕移,奸臣必不敢妄動。且與母親安穩放心。但吾去後須留心政務,謹守舊制規條。」呼公子只得依允,不敢多言。
住語呼王爺起馬,再說定國王楊文廣也接得寇兵部來書。即日照賞寇家丁盤費,離卻天波府,帶領隨從家丁二百名。不敢妄動興兵,實乃五王不約同心,皆以忠君惜民為念,按下慢提。
再說朝中獄官吳進,奉了寇兵部之命,小心事奉陸娘娘,不敢少懈。他妻杜氏,心憂是怪胎,身懷六甲已足二十個月之期,與陸娘娘前後隔兩天,俱已分娩。陸娘娘產下太子;杜氏產下一女。當時吳進見國母產下太子,滿心大悅,即來寇兵部府中悄悄報知。
寇爺一聞此語,喜色揚揚,曰:「如今國之大幸也。太子誕生,娘娘或藉此脫離災陷了。但有一慮:如今奸妃得寵,父女勢烈,內外專權,只憂奸妃打探的確娘娘產下太子,又蠱惑住君王不行赦旨,計較多端,則娘娘母子難保兩全矣。見君王報喜時怎能得一小兒子頂冒著太子。待君王意轉,恩赦了陸娘娘復回正宮之位,然後轉換回太子,方是萬全之策。但怎生得此好機會?所難者,即日初生小孩兒。」正思思慮慮籌算不來,有吳進即呼:「大人,我想此事要小孩兒頂冒太子,不過當君王報喜。倘邀天之幸,君王意轉,即日赦回娘娘復回東宮之位,則不懼奸妃凶狠。萬一聖上仍被奸妃蒙惑下,則太子危矣。如今且掩一時。不免卑職目前產下一女,與娘娘前後隔兩天。不若報喜時娘娘將此女懷抱在宮,不過應旨一宣召耳,倘君王不甚遇目,則可掩一時矣。待旨命冊立回娘娘,然後換回太子;如娘娘仍不得復位,身居冷宮,則將太子隔出大人府中養育。將吾女兒付與娘娘宮女收管,不過應其名耳,倘被奸妃算計了,不過吾之女兒。但得太子尚在,則國家社稷有賴矣。未知大人尊意如何?」
寇爺聞言大加歎羨曰:「不料吳進汝有此機智,並具此一片忠君愛主之心,真乃難得也。汝須有此忠心,但不知汝妻願棄此細女兒否?」吳進曰:「大人,卑職妻杜氏頗賢良也,略知君臣之義。一聞國母被貶冷宮,言起來時常不勝悲感,晝夜焚香禱告神祇,惟佑天子回轉龍心,復回娘娘東宮之位。觀此一節,豈有不捨此女之慮。況此女於懷胎時,十分奇異:足懷滿二十個月之期。有此尷尬,一同太子分娩。想必天生此女來頂替著太子之災,難定必有之。」寇爺聽了點頭曰:「果也,此想不差。惟難得汝夫妻具此忠義之心,令人可敬。但人一生剛正,依天理行為,即或死或生,名留千載。為人正當如此。汝且回歸,商知汝妻。只因事關秘密,洩露不得,須要謹細而為。」吳進允諾拜別寇爺,回歸自衙。進內與妻杜氏說明緣故。
杜氏聞言含淚應允,又言:「此事須要商知陸娘娘,方能頂換。」吳進曰:「這也自然。」當時自進冷宮,令宮女報知,「微臣有急事叩見。」娘娘傳命進見。吳進叩跪下,將此計謀稟上。
陸娘娘一自產下太子,日日憂驚,實防奸妃計較。一聞吳進說出寇兵部計謀,心頭頗安。「但願此事不泄,君王恩赦,乃邀天之佑耳。只憂奸妃妒毒多謀,迷惑君王,未必准復哀家昭陽之位,也憂不得,許事天命。但得我兒著落長成,即哀家死在九泉之下也得心安。只深感寇卿家與吳卿二人,無可報恩耳。」言罷淚一行。吳進勸解:「娘娘不用憂愁,今喜得太子降生,娘娘定喜復東宮之位。只分太子隔往寇爺育撫,將何為憑乃可?」
陸娘娘取出龍鳳玉環一圍,並將指頭咬破,揮寫血書一道。待至昏夜時悄悄將太子藏出,收拾好龍鳳玉環、血書,陸娘娘流淚將兒抱轉,吳進跪接起來,慌忙忙出了外宮。一程跑至寇爺府中,不令人傳報,直跑進內堂。
有寇爺正在用完夜膳,一見吳進慌忙忙進來,反唬得一驚。四顧無人,即將太子、血書呈上。寇爺一見,一驚一喜。未知事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露機謀含冤殞命 盡臣節構死毆奸
當下寇兵部一見吳進將太子並血書一道、龍鳳玉環一並呈上,一驚一喜。即將太子抱轉一觀,但見他尚睡熟,生得龍顏虎額,儀表堂堂,好生憐惜,連忙懷進後堂,交與夫人接下,說知:「太子在此,小心安放。」然後轉出中堂,呼聲:「吳進,難得汝夫婦一片忠誠,懷了太子到來。且喜本官又於昨天次妾方才產下一子,且待十天之外,明奏上君王,說:「我馮氏妾一胎產下二子,可以混雜了。此根原方不有露蹤跡。汝且回行,悄悄將小女兒交與陸娘娘,待等明天奏知聖上,且看事情如何。」吳進曰:「卑職領命,自然今夜將小女交轉娘娘。但太子貴比玉葉金枝,大人須要小心提護乃可。」寇爺曰:「不須多慮,本官自然小心保護。」吳進欣然辭出寇府,回至內街已初更時候。與妻說明,已將太子付交寇大人府中收藏下。杜氏聞言,只得含淚付交女兒與丈夫。且喜女兒尚還睡熟未醒,正天就其命之君脫離災難。當日社氏忍不住淚流,只因小女兒無辜遭此一難。此是父子有天性之恩,人人如此,個個皆然。惟可羨者,吳進既有此忠心為主,其妻杜氏乃一婦耳,亦與丈夫一心無二,為奇特也。後日新君報其恩德,是天錫善良之美行,觀此信不誣矣。是夜吳進藏了小女兒,離了自衙,一程跑進外宮。有宮女稟知娘娘,喚進內。吳進將女兒跪獻上。娘娘命宮娥接轉觀看:小小女孩尚還熟睡,不覺觸動愁懷,紛紛下淚呼:「吳卿家且請起。哀家領汝大恩尚未報謝,何必行此大禮。難得汝小小微職,沾受國恩有限,一點忠心為主,古今罕有為其匹。但今汝須有此心,惟哀家大有不忍,小小女孩未分禍福。倘吾今禍及此小女孩,於心何安?無辜同歸此罪,深為可憫。哀家惟有來生圖報耳。」言罷更覺動悲。有吳進呼稱:「娘娘何須悲感。倘今皇天庇佑,聖上施恩,娘娘復正東宮,即微臣幼女孩死生有何干礙。勸娘娘保重貴體,且待明天奏知聖上,報喜如何?」陸娘娘准奏曰:「卿家且請回,只恐奸妃暗中差人探聽明,則不妙矣。」吳進領旨拜辭出宮。回歸自衙與妻杜氏商議,不過敘談此事,話不重煩。
先說龐娘娘此日打聽明,「冷宮陸後產下兒子,但聞小孩兒哭聲,但未知男女,不敢擅進。前奉懿旨,今特來奏復,請娘娘定裁。」龐娘娘聞奏唬了一驚,曰:「不好了。想來陸後只可產下女兒。倘產是太子,他復回東宮之位,定必立他子登基。必不能立吾西宮之子,是大不妙也。」心頭悶悶不樂。是夜,天子駕幸臨宮。龐娘娘接駕,宮燕排開。敘間龐妃上奏:「君王,臣妾子須幼,今蒙陛下隆恩,位正東宮。懇乞聖上立妾兒子為嗣,臣妾母子深荷天恩矣。」神宗王微笑曰:「御妻已受蔭東宮,自然立汝子為嗣,何須多慮。」龐妃曰:「臣妾是憂眾臣阻勸耳。」天子曰:「此乃國家一定之規,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汝子至今不過對歲之年,緣何即此一時提及起來?今寡人推猜不出,汝且明白說來。」龐妃曰:「此立太子,乃國家至重事,姜豈不嚐嚐介念於懷?只今求懇陛下勿食今夜之言為感。」天子曰:「群臣須有諫阻,寡人自有主意,御妻何須過慮多言。」住表是夜宮中夜宴,再言次日早朝。有王門官啟奏:「萬歲爺,有司禁外宮官吳進奏報聖上:陸娘娘於昨夜三更一點產下太子,至今傳命報喜。」眾文武大臣聞報喜,盡皆稱:「賀喜我王,天降儲君。國家有幸矣。」天子曰:「眾位卿家請起。」此時天子心頭明瞭。昨夜龐妃奏請,要立此子為嗣之意。即曰:「眾卿家,前者寡人有旨:陸後倘產下太子,即復回東宮;倘產是女,不許相見。既今陸後產是太子,且宣他母子上殿,然後復回東宮。」是日宣到陸娘娘,宮娥抱了假太子。陸後山呼見駕。「昨蒙聖上托賴,賜下一子,特今奉宣上殿。」君王命司禮接轉:「待朕一觀太子。」當時陸娘娘唬得戰戰兢兢的抖振,悔恨昨天換去太子。倘事一敗露,實乃欺君了。「恨哀家主見差了,早知聖上要觀看兒子,不若往寇府取回,然後見駕未遲。如今不妙也。」當日君王無非一觀太子,乃好意欣然,豈有預得是女孩頂冒?如陸後顏色不變不發抖振,即端然無事。偏偏無有膽識。當時君王一看陸後,正要開言,忽見他振騰騰觀著太子,心下狐疑。不意將太於龍鳳衣抖開一觀,即變龍顏,大怒喝聲:「潑婦欺侮寡人!」將小女孩一摔,摜死於金階之下。群臣不能搶救,各各大驚,齊同動問:「緣何陛下即將太子拋死於金階之下?臣等不能匡救,可惜太子一命嗚呼。臣等皆有罪矣。只懇求陛下諭知緣由。」此刻神宗王帶怒曰:「卿等不知,這陸氏將女報男身,負欺君大罪。況寡人有旨在先:產下太子,可贖前罪,赦免復回東宮昭陽之位;產下女孩不許見寡人。茲今有此膽大包天潑婦,混將女報男,違法欺君,罪莫大焉。」即出旨賜死。有眾臣一聞天子之言,各皆驚駭,多言:「國母危矣。緣何陸後乃明哲賢良之女,如何今日反作此愚頑欺君之事?實所難解。」群臣只得齊齊下跪,懇求聖上念著元配恩情,況國母淑德素聞,今須有罪,還乞陛下開天地之恩,念著太祖昔日垂愛骨肉親親之義,從寬思赦。則臣等不勝沾恩。」神宗王怒曰:「前者准眾卿之奏,從寬減法,死罪輕饒,幽貶外宮。已有旨在先,生男復位,產女不許相見。茲今潑婦違法欺朕,死有餘辜。眾卿不必多言諫淨。」傳旨值殿將軍用白綾絞。
當時寇兵部自思:「此事我也差了。只因先進朝見君,後宣國母,不能將真太子替轉上朝,至累國母身亡,皆吾之過也。」只得不畏死復奏曰:「老臣罪該萬死,逆旨無辭。惟君者天也、父也;後者地也、母也。然父母有大故,為子者不得不力諫諍。慈今國母須犯逆旨之條,懇乞陛下准依臣等所奏,復禁外宮,從示貶罰,作盡其國法,足見陛下仁慈,法外施恩。臣等之大幸矣。」當下天子怒氣略減,正要開言。只有奸相龐思忠曰:「寇大人,汝太覺多言了。此乃國法,當得如此。聖上旨意已定,何必饒饒多舌。」有寇爺聞言,怒氣勃發,罵聲:「奸賊,汝前者送了陸太師一命,今又當殿前惑君,毀低國母。良心喪盡,不為神鬼之誅,必受五雷轟頂。枉居首輔之尊,不免臭名千古。」龐丞相卻被寇谷罵得羞慚,大怒喝聲:「老匹夫,吾好言勸汝,公言國法,並非干涉於汝,何得殿前辱罵老夫,又將陸雲忠一事提起?想必放走陸鳳陽,也是汝之主見?是必有之。均同一黨,好生可惱。逆旨忤君,汝該得何罪?」寇爺怒氣衝衝,正要開言,天子即曰:「二位卿家不許多言囉嗦。惟今陸氏兩次干犯國法,斷難准依免難。眾卿不許再奏。」傳旨押出復旨。
當日陸後亦知此事弄差了,但說出真情,太子藏在何方,即害及寇兵部,並累及吳進了。如今太子已有著托,旨意已出,料難挽回聖上之心。今哀家一死也無掛慮矣。即默默不言,隨押出殿去。當日奉旨絞了陸後。正是:天烏地暗,日色無光。天下母儀遭此枉屈,鬼神有不得而怒,天有不得而變者乎。一刻復旨與君。眾忠良不勝悲感,人人下淚,懇求陛下念著元配之恩,傳旨天下舉哀。天子曰:「陸氏有罪,例應另貶塋墳。既今盡了國法,眾卿等念念不忘國恩,且准奏,遍告舉哀,用王後禮附葬王陵。又將小公主屍同一穴。」旨下畢,正要退朝。卻說東平王先趕回朝,未得知會齊四路王爺。是日報進在午門外候旨。天子傳宣進見。高王爺山呼朝見禮畢,天子賜坐。高王爺謝恩下坐。天子曰:「王卿鎮守邊關,緣何無旨宣召,私自回朝?見朕何也?莫不是邊疆有甚變故否?」高王爺見問,只朗言曰:「臣奉命鎮守邊關重地,例不應擅離,私回見駕。惟臣於邊關飛聞近日朝中大變,陸太師三朝元老,秉性剛良,身居宰輔,王家御戚,一朝慘死。又聞陸娘娘因些小失禮,即幽禁於外宮。如今陸太師既死,只求陛下免究他子陸鳳陽,赦轉無罪陸娘娘,臣即領擅離邊疆、違旨不奉宣之罪矣。」神宗王聞說怒曰:「卿家遠鎮邊關,怎知曲折原由?陸雲忠縱於行兇,打死龐雲彪,已有定案。寡人念著均同國戚,恩赦免究陸雲忠,只將陸鳳陽推問。不想包府尹不奉旨,不問供,私放出城。似此強橫,國法何在?致陸雲忠當殿毆君,大屬不敬,有何可赦之例?陸氏身居母儀,只可司化宮崎內事,豈得無旨宣召出殿見君,多言父親,藐視君上,應當即正國法。只因眾臣力保,故此暫禁外宮。不想茲今又逆朕命,將女報男。不正國法,有壞規條。」
當日高王爺即時歸國,還未知陸後被害,只一心要君王赦轉,豈知來遲半刻,國母已歸天。當時一聞君王說出不好來,即大言曰:「陛下,如今陸娘娘如何處置?」天子曰:「方才午刻賜下白綾殮下了。」高王爺一聞此語,怒氣騰騰,按捺不住,在文班中目睜睜看著龐思忠,厲聲曰:「夫婦者,五倫之中。陛下乃天下臣民所仰賴,君臣人倫之首。今三綱五常乖吝,實因陛下內寵奸妃、外任奸臣,自然朝綱不立。臣世受國恩,焉忍國家顛危著此。今擅離重地,律有明條,只一出關時,已構著一死,不望生還。龐思忠父女同謀,陷害了陸娘娘父女。陛下溺愛,不深加究察政。忠良、國母,同時被害。今臣生不能手刃奸權,死後厲鬼啖他之屍。」有龐思忠聞言大怒,罵聲:「莽匹夫,當殿叱君,無風起浪。老夫秉公報國,汝怎知吾害了陸娘娘父女?彼乃自犯國法,於老夫何干?莽匹夫體得含血噴人,先活自口。」
高王爺聞言怒氣沖天,大喝:「老奸賊,父女內外、迷惑聖聰。將來江山送在汝手內。打死汝這老奸臣,以免後患。」即除下紫金冠,當頭一摘去,龐國文閃躲不及,打在額角之上,鮮血淋漓。神宗一見大怒,喝聲:「賊臣膽大無禮!君前毆打國丈。且陸後父女有罪,當得處決。汝不問明緣故,當殿罵君。況汝一身負罪還未議處。無旨奉宣,擅自回朝。算來藐視王法,罪應賜死。念在開國王親之後,死罪赦脫,國法難容。削職為民,屏逐回山東故土,永不再用。」
有龐相奏曰:「陛下明見:如將他削職而回,未明心跡如何。倘不守臣節,定必回關。彼有雄兵十萬,戰將百員,干戈一動,難保平寧。削職不如收禁天牢,命朝臣往潼關削去兵權,收繳回符印。再命智略武員代為鎮守潼關,出示安民之後,然後貶逐他回故土,未為晚也。此是萬全之策,伏望我主參詳。」天子聞奏,點首准依。當日滿朝臣內,有忠良之輩,見天子事事准依奸相,言聽計從,人人含淚,個個生嗔。思量聖上寵用奸相,忠言不入耳,逢迎佞語作為腹心。想來他不以江山為重,反以忠言為草芥,殺的殺,屏逐的屏逐,索性由他,不行諫淨。眾忠賢不約同心。
是日收禁了高王爺,即日退朝各散。至第三天,四位藩王前後趕進京中,到了金亭驛,下了車馬,傳令各各家丁進歸驛內頓貯下。眾王爺茶用畢,有平西王動問驛丞官:「近日朝內如何?高王爺可曾回朝否?」驛門官見問,連忙下跪上稟:「眾位王爺早回朝中三天,國母娘娘可救矣。並高王爺已囚天牢也。」驛官將此大變一一稟明。眾位藩王聽罷,又驚又怒,一眾歎惜曰:「目擊奸權敗吝先王法度,聖上屏逐忠良,任用群奸。只憂江山有礙,吾等少不免羊歸虎口,怎能逃遁?只預將性命力爭,以盡臣節耳。只可惜賢良哲後娘娘遭此慘亡,是可哀也。」說畢四人悲感,且待明朝見駕。是日乃辰時候,設朝已散。故四位藩王尚待明天見駕。惟面君時四位王爺未知吉凶禍福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回
辱龐妃鄭彪中計 保藩王趙儲規陳
再說龐國丈一聞報:「四位藩王會同回朝,已住蹕於金亭驛中。」心下大驚,曰:「不可了。別位勢大官員那裡在老夫目中,只這四位藩王比眾不同。四人乃開國功臣之後,當今隆重之臣,各鎮邊疆,兵權掌扼,勢力很高。老夫有三分畏懼。想來前數天高勇這賊臣如此凶狠,將老夫頭額打崩,今怎能與四強徒爭對?倘明日上朝照依高勇一般,奏吾父專權誤國,陷害陸後父女之事,強迫君王貶罰,則吾一命休矣」。想了一番,「不如趁此辰刻時候尚早,與女兒設計為高。」定下主見,即傳帶心腹家丁十名,乘上大轎,靜悄悄不打道,來至外宮後宰門,命家丁通報,龐娘娘一聞父親請見,即著內監請進偏宮。父女見禮坐下,有宮娥遞茶畢。龐娘娘曰:「爹爹進宮見女兒,有何商議?」當下國丈將五路藩王一同回朝,想必奏吾父女專權誤國。「奏准聖上,則吾父女危矣。故今特與女兒商量,怎能定下一毒計謀,先下手為高。趁今天還交辰刻,定然明早朝謁。女兒有何急計,得君王准信,方才無礙。」龐妃聽罷思想一番,即曰:「爹爹,如要急出計謀,趁今聖上近日小小病恙,除非即日如此如此計較,汝道如何?」國丈一聞此語,心頭大悅。「女兒機智,為父所難及。果如依此計較,即他勢大藩王,四條狗命危矣。吾父女可保萬全無事矣。如此為父告辭。」龐妃送出內官。國丈一路叮囑,「須要早行此舉為要,不然父女吃虧矣。」龐妃曰:「爹爹且放心,女兒自然早行見機。恕不得遠送了。」當日國丈放心回府。
卻說龐妃回至內宮,吩咐宮娥:「將小太子懷抱來。」宮娥交轉,龐妃撫弄一番。神宗天子倒臥龍牀悠睡醒。龐妃抱了太子坐近傍邊,裝成含愁嘿嘿的悲淚,請問:「陛下龍體尚屬如何?臣妾有一心事奏稟上。」天子曰:「朕非有大病恙,無非心慮朝政紛煩,近著陸後父女一事,外臣執奏多端,心頗不寧耳。龐卿不用心煩悲感。今天服了太醫院良方,頗覺精神健旺矣。」龐妃帶愁曰:「但願陛下萬壽無疆,臣妾母子方藉仰賴天恩,定然報答。惟今家太祖聖廟,臣妾應代陛下燒香祈禱,但求聖上龍體健康,臣妾等咸藉無疆之慶矣。」神親王聽罷,喜色揚揚曰:「龐愛卿有此義心,朕甚黨領情。」傳旨即命穿宮內監傳知武士、御林軍千名,擺齊鳳駕車輦儀仗,隨從侍候娘娘到家太廟燒香。傾刻辦備,龐妃大悅,留下王太子,拜辭聖上,登坐鳳輦,好不威嚴,臣民遠避。出了午朝門,路經金亭驛,一路炮響連天,音樂悠揚,龍旗鳳篩招展飛揚,金瓜月斧對豎交加,金鑼遠振,早已驚動著四位藩王。在亭中吃酒,正在半酣之際,忽聞炮響連天,鑼聲遠振,即命家人查報。「上啟眾王爺,此不是文武官員擺道驚揚,乃是國母正宮娘娘往家太祖廟祈禱進香。」當時三位藩王不甚在意,只有汝南王鄭彪聽報心頭大怒喝聲:「可惱奸妃妄稱亞宮諱號,想必僭用儀仗隨行。待本藩執他差處,用鋼鞭打死,與陸國母報仇。」吩咐:「備馬扛鞭。」家丁答應。有呼、狄、楊三位王爺勸止曰:「鄭王兄,不必過於粗莽。如兄往攔阻他,只以理喻不許僭用正宮儀仗。回去則已,切不可一見即忙動粗。汝若狂莽打他,定然中了奸妃之謀。可比韓信當年故事,遭卻婦人之手,有何益哉?」汝南王怒曰:「汝等人人貪生畏死。如有天大事情只弟一人擔當是也。」言畢,怒氣昂昂高持鋼鞭向旗隊中衝來,只見鳳車不遠,即厲聲大喝:「龐妃請止步。孤乃汝南王鄭彪,要見。」有侍衛將軍曰:「請千歲爺住馬,待為稟知娘娘。當時內監稟知。龐妃命左右宮監分開篩旗、宮扇,在鳳輦上一見。觀汝南王氣昂,手持鋼鞭,住馬攔阻,即開言:「馬上者可是汝南王否?今特見哀家何事?」汝南王喝聲:「龐妃,汝無乃一西宮偏嬪,如何擅用正宮儀仗?潛越無禮!今本藩回朝見駕,勸汝即速還宮,轉換西宮儀仗鳳輦隨儀,則好面目相見;如妄自尊大,恃寵僭用無禮,本藩鋼鞭之下斷不容情。」龐妃聞言大怒,喝聲:「鄭彪好生無禮!哀家今日奉旨往太祖廟進香,祈保聖上龍體安康。萬道汝是一家藩王之位,即內臣王叔、王兄,見了哀家還要稱臣見駕。吾蒙聖上升為東宮昭陽一位,今日母憑於貴,理該正用東宮儀仗。緣何汝一匹武夫,指吾僭用,攔阻哀家,不行參見。大失人臣之禮,枉居一家王位。明日奏知聖上,定斬汝匹夫頭顱。還不速退!」當時汝南王一聞此惡語,氣得二目睜光大罵:「奸妃恃寵,父子同謀,陷害東宮,奪謀昭陽正位,剎戮忠良,神人共憤。本藩今日為國除奸,先將汝打殺,除卻國家大患。預得昏君將吾千刀萬段,地府之下可見得先王。」語畢催馬向前,金鞭高舉。有眾護駕將軍數十名齊齊上前解勸。眾鐵甲軍齊齊下跪,同聲呼:「王爺,懇祈體諒聖上金面,饒恕娘娘。若有差失之處,吾等保駕數百人,罪亦難免矣。乞求王爺見諒。」汝南王見眾軍如此言來,只得收鞭喝曰:「無非礙著累及隨從多人,難容汝命。」言畢將鞭打在鳳輦,折失一幅。打馬加鞭而去。龐妃怒氣不息,即將日月宮袍扯碎,霞冠不整。且傳命不往太祖進香,回宮而去。
先說汝南王回至金亭驛中,三位王爺動問:「奸妃之事如何?」汝南王將他恃寵嗔罵之言一一說知。有平西王呼曰:「鄭王兄,汝辱罵他一番,又打折鳳輦,理曲在汝。料想這奸妃奏知聖上,只有加言並無減語。吾等四人性命只在早晚間矣。」是日爾言我語,不覺日墜西山。是日狄王爺即修書一封,命家丁一名星夜趕回王府中,報知段氏夫人,也且不表。
卻說龐妃是日回至內宮,見神宗王帶淚行了君臣之禮。稱言:「蒙陛下賜臣妾往太廟進香,道經金亭驛,有汝南王鄭彪攔阻。罵辱臣妾不應正位東宮,不許擺駕儀仗。妾辯不得數言,他恃強狠,大罵聖上昏迷,過寵臣妾,將來要打死。幸得眾護駕將軍多言勸解。他還狠狠發怒,將臣妾日月宮袍扯碎,打破鳳輦。彼須乃一家王爵,無非巨子之列,實乃臣辱君妻,罪該萬死。只求聖上公斷作主。」神宗王聞奏怒曰:「可惡鄭彪,無旨宣召擅離重地,臣欺君後,法律難饒。明早臨朝,寡人自有主意。」龐妃謝恩。到次早五更三點,神宗王登臨御座,文武百官紛紛入觀。朝參已畢,有王門官入奏:「四路藩王在午朝門候旨。」天子傳旨宣進。四位王爺挨次步進金鑾殿,俯代朝參。天子傳命平身,各各賜坐。天子開言:「寡人無旨宣召,四位王兄何得私自擅離重地?萬一邊疆有甚警報,主將無人,是誰之咎?」呼、狄、楊三位王爺同奏曰:「臣等不奉宣擅離重地,負罪很深。惟藉陛下洪福天威,四方頗黨平寧,略無外顧之憂。惟近聞朝內大奸弄權,忠良受戮,佞黨日增。即陸國母賢良淑德,大小中外文武臣素知其賢。又乃陛下元配,天下臣民母儀,一朝被戮慘傷。臣等在邊疆不勝悲憤,想來我大宋開基,上承太祖仁厚之風,遺流善政,五代傳來,未見枉法傷害內外之臣。前時聖祖加佑,君王登基四十二載,深仁厚澤,保民如赤子,盛世號曰三登。是春秋後為宋之餘光。惟白壁微瑕,史筆所難諱。即廢棄郭后一事,須罪有所歸,外臣呂夷簡所唆憾,惜乎盛德,為聖祖公論所難混。為此故也,今陛下廢棄一事又蹈及聖祖前轍,況外蔽於權臣,內惑於嬪御,尊卑倒置,西奪東權,忠良屈殺。倘千秋之下良史直筆,不知以陛下為何等之君?今臣等會同回朝,上謁天顏,無非懇乞聖上將誤國奸臣屏逐,復回陸國舅世襲忠良之後。今國母已亡,難以再復。今幽貶奸妃另選賢淑之女,正位東宮。則內外安然,國慶禎祥,江山社稷臣民之大幸也。懇乞我主准臣所奏,臣等即領擅離重地不奉聖宣之罪矣。」
神宗王聽了三王奏言,一番逆耳之論,怒氣衝衝厲聲曰:「汝五臣乃外屏藩王,世受國恩難道不明君尊臣卑之義?不奉旨宣召私自還邦已有藐視王法之咎,不忖情依理,一例概奏寡人殺害忠良,廢棄嫡後。聞風實指、獨不思陸雲忠當殿毆君,陸後兩番重罪,國法當得如此。豈得聲聲獨歸咎於寡人。況昨天汝南王於金亭驛中攔阻龐後,鞭打君妻。大失人臣之禮,死有餘辜。至龐妃賢淑無匹,正當位正昭陽,那有可棄之罪。如今朝內君臣協和,那有奸權作弄?汝等五臣不奉朕命,當殿辱罵君上,例應賜死。朕念開國王親之後赦免死罪,削職為民,只有汝南王鄭彪這賊臣,目無君後,重罪所難免,賜白綾絞死。」當時汝南王聞神宗王一夕之語早已氣得二目圓睜,起位大言曰:「臣一出關時預知性命不留。但今陛下忠言不入耳,奸佞是親,廢棄正嫡,劈或奸妃,誅妻滅子,顛倒五倫。臣等世受王恩不忍目擊江山危危,故敢斗膽攔阻奸妃,打破鳳輦,略警他僭越之咎。固失人臣之禮死有餘辜,只求陛下將臣萬剮千刀,以警將來。惟臣視死輕如鴻毛,茲今陛下不准臣等之奏,不棄逐龐家父女,一由彼內外專權,養成大患。陛下後日思臣等之言,追悔莫及,少不免為失國之君,難見先帝在天之靈。」
神宗聽了重重發怒,喝聲:「狠賊臣好生無禮,欺悔君上,國法難容。汝今四路不奉宣回朝,想必同謀欺主,一概不赦。傳旨值殿將軍,押出法場斬訖。鄭賊還要拿押妻子,斷不姑寬。」當日金殿中押出四位藩王而去。天子怒氣衝衝,群臣不敢保奏。只惱了世襲潞花王。一見聖上數殺忠良,此日正在金鑾,只因潞花王爺乃太祖趙匡胤之後,世代襲王,權勢很大,當今天子有三分畏懼他。上朝不朝,由其自便。此日正在金鑾殿上,一見聖上要斬四位藩王,即忙離座大呼:「且慢押出四位王已。」值殿將軍見趙王爺喝住,那敢不遵?當時趙千歲出奏曰:「陛下,五路藩王乃鎮守邊疆隆重大臣,開國元勛之後,一體國戚,豈可傷殘?倘外敵聞知五王被害,一旦兵戈四起,則社稷危危,生民塗炭矣。況陛下自登基以來,十有五載。近今朝政日非,復又數殺朝臣,大傷仁厚之基。將來江山難保,陛下不得辭其責也。臣屬一脈宗枝,不忍目擊江山顛倒,不得不盡腹衷,直行諫奏。如陛下不准臣奏,定必殺害五王,臣不願在朝預乾朝政,且出外鎮,不忍見江山他屬別人,略效商朝微子之義,以盡各行其志。伏惟陛下醒察參詳。」神宗王聽了王兄一夕奏言,比他為紂王之君,心上羞慚,一想來他言有理。即開言曰:「王兄,彼四臣原有辱罵君王,擅離重地之罪,姑看王兄情而討饒,且免死罪,逐退為民。但鄭彪罪重難寬,臣欺君妻,大屬無禮,發解九邊夷外,十載充軍,以警強狠。」趙王爺又奏曰:「陛下,君有淨臣,不至於亡國,父有諍友,不至於亡家。四人回朝不奉旨召,無乃因國有變故,欲救解陸國母之災難。實乃一片忠肝無二良臣。陛下反以為草芥,斬的斬,殺的殺,將來陛下將有行不合時,眾臣緘口並不行諫,豈非事事皆非,怎能立國?至於鄭三兄,乃莽烈之臣,將龐妃後鳳輦打破,無非痛恨陸後慘死,激烈一時,情有可恕。伏望我主一並赦免。」此奏未知天子允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投古廟神祇指示 遇故人英雄結拜
卻說神宗王聞趙王再行諫阻,只得准旨,一概赦免死罪,削職回籍。有龐國丈奏曰:「四藩王仍不可即行放歸,一並五人暫禁天牢,待收回符印兵符,一同釋放,方無後患。」天子准奏,已將四王收禁天牢復命。龐國丈草詔,差兵部侍郎韓成彪,繳追五路符印。是日退朝也且住表。只有五路王府家人,各各回報夫人。先說陸鳳陽,一自奔逃出汴京城,改換名姓,思量無可棲止,不若往善善國王打聽吾父吉凶如何。倘或被奸臣所害,即懇國王借兵複雜。是日不敢投店,天色將晚奔到一所古廟。舉目一觀,乃伏波神廟。此廟及大漢馬伏波將軍也,此廟將有千年之久。古廟遠隔人煙,並無司祝人。是時陸公子進至廟宇中堂,倒身下跪丹墀叩稟:「小子乃陸鳳陽,今日逃難於此。要往外邦,望乞聖神庇佑,一程無礙。小子倘邀逢凶化吉,皆藉神聖扶持,少得身安之日,再建廟宇,重塑金身,以酬聖神大恩。」拜禮畢將廟門緊閉,吃些乾糧。一身困倦,即臥於廊下。漏交三鼓,有神抵顯聖。伏波將軍吩咐:「左右神將可將陸國舅魂魄帶引上。」有陸公子似夢非夢,只見座上尊神曰:「陸國舅,汝及忠良之後,今須落難,日後自然滅奸有期。汝今父親被害,國母被冤,大數難逃,不須憂憤。今不須別往外邦借兵,況且程途遠涉,難過關津。汝今且直走西北方而去,勿向東南而走,自有安身遇舊之人。吾今有鋼鞭一雙,重有一百二十斤,且付與汝為護身之用。再傳授汝鞭法,自有復仇誅奸之日。」言畢下殿,將袖袍一搌,舒動神鞭:一點分兩點,兩點分四點,悉八八六十四路鞭法傳畢。再言曰:「此神奇鞭法凡世所無,風不能透,箭不能穿。須當牢牢緊記,保重前程,去罷。」袖袍一搌,金光燦燦,高駕騰空。
陸公子悠悠擦醒,已是天色黎明。自思:「夢中之言,神聖吩咐,如此吾父親被害,國母姐姐身亡,皆吾之過也。」想罷珠淚紛紛,苦惱一番。天色大亮,只見神座側有鐵鞭一對,光滑生輝。止淚一想:「昨夢神聖教習鞭法,且叩謝罷。」倒身下拜,祝稟沾恩一番。起來將雙鞭提起,下了丹墀。將鞭發動,一時八八六十四路舞畢,心中頗放。「但神聖吩咐吾不必往善善國,直跑西北,勿向東南,自得故舊安身。如此須要依著神聖指點,是無礙也。」想罷即叩首尊神,踱出廟中,一程向西北方而走。跑至辰刻候,腹中饑甚,吃些乾糧,飲些清潤之水,自行自走,寂寞淒涼。行行不覺到了一座高山。雲煙相接,巍峨寬大,只得扒上。一至半山,鑼聲一響,走出數十名強徒。大喝:「馬上之人好生大膽,敢向我山前而來。身上有什麼錢鈔銀子,且盡送上,饒汝跑路。不然送汝歸陰。」陸公子自思:「神聖吩咐之言,教吾向西北而奔,自有安遇之所。不如問明他大王是何人。倘或相識故舊,便即棲身之所,倘可托足,即要遠接母親脫難虎口乃可。」想罷開言:「眾嘍啰聽著,吾滿身珠寶,金銀盡有。汝且說知此山何名,大王何人,說明,吾將金寶盡情相送。」眾嘍啰聽了言曰:「此山乃湖廣長沙府外鐵裘山。大王是張夢虎,乃先王時狄青五虎將之後張忠之子張夢虎。只為奸臣當道,減克軍糧,難以管軍。他一怒殺了欽差,逼反上山數載。汝是何人?如此青年膽量敢來此山?且說知名姓,倘或相識認,抑或大王故交,即不敢要奪汝金銀了。」陸公子聽罷,微笑曰:「張夢虎乃吾同為一殿之臣,須非故交,豈有不相識之理?吾非別人,乃陸鳳陽也。」嘍啰聽得名姓同言:「好了,我家大王與夫人常常記念的恩人,不意相逢於此。」言畢一半飛跑上山,即打起響馬鼓。張大王升堂。有嘍啰即將一少年自稱陸鳳陽,未知是此人否,特來稟知。張大王聽罷即稱:「岳丈大人,且與小婿下山,一觀便能識認矣。」翁婿二人齊同高位跑出山前。
王秀才一看大呼:「陸國舅,恩人不意在此相會。且請上山,草草屈駕。待吾父女少盡前思,心下方安。」陸公子未及開言,張大王稱:「國舅如此少年,有此膽量,仗義英雄,令張某拜服。三生有幸,不意此地相逢。前日山妻得蒙相救,深感大恩,正在時常渴慕。」言畢,即挽手同行。是時陸公子下了馬,方才認得王昭秀才,心頭大悅。一程同至山中。「請國舅下坐,受我翁婿二人拜謝,前蒙救搭之恩。」陸公子那裡肯依,只得坐於當中,翁婿左右相陪。嘍啰遞上山茶吃畢,王昭曰:「請問國舅爺緣何一人一騎,獨到此荒山,有何事情,懇祈示知。」陸公子見問,愁容頓起,將逃難被害,一長一短盡情說明,不覺淚下一行。有王昭聞言長嗟一聲,淚珠滾流,言曰:「如此,吾父女害了國舅,於心何安?況陸太師年登七十,忠肝義膽之臣;陸國母乃天下臣民所仰賴,一旦禍因小女,弄得國舅家破人亡。吾父女罪重千斤矣。並深沾大恩,只有來生啣環結草,以圖報耳。」言畢淚如雨下。陸公子見他過於動悲,即曰:「王兄不須悲感。此事雖因汝女兒,亦乃吾粗烈之過。據昨夜神聖指示之詞,吾父親、姐姐亦歸於天數。」張夢虎聞言嗟歎曰:「陸國舅如此仗義,反累及得家破人亡,奔投無地。今幸此地相逢,前蒙救援山妻,無恩可報,且暫屈國舅於此,權為山寨之主,小弟在麾下聽調。招集軍馬,待兵精糧足時,興兵殺入汴京,與老太師、陸娘娘報仇,少盡小弟之心,未知尊意若何?」公子曰:「張兄那裡話來。豈有客奪主位之理?是斷難遵命。惟有一說,既然張兄如此高義,共結拜為異姓弟兄,暫借汝山寨招兵買馬,待時報復君父之仇,方為上理。」張夢虎聞言大喜,言曰:「如此很好,只礙著公子貴品,小弟一粗俗武夫,怎好仰扳?這也還須斟酌。」公子曰:「英雄義氣相投,奚分彼此。張兄汝也多說了。」張夢虎喜揚揚命小軍於當堂排開香燭,誓表為生死之交。張夢虎年長三歲為兄。二人禮畢起來,三人一同坐下,細細言談。
公子又問起王昭:「緣何不回故土,復在此山招贅了張兄長,何也?」王昭曰:「原由國舅也未得知詳。當初小女自幼許配張門。只因昨昔蒙國舅搭救,後得包府尹老爺恩德,問明原由,命吾父女不可在汴京城居住,且回故土,以免受奸相陷害。惟吾原籍湖廣岳州人。一動身時,意欲將女兒送回張府完婚。不料張賢婿殺了欽差,逃奔此山。吾父女無奈尋訪著落,將女兒在山完婚。說明小女得蒙搭救,故翁婿天天盼望,已差嘍啰回汴京打聽國舅,還未見回音。正在思念,不意在此相逢,實乃令人莫測,可喜也。」公子曰:「原來令媛細年許字張兄長。」語畢夜膳排開,三人就席一同。暢敘間公子曰:「請問兄長山上有多少人馬?」張夢虎曰:「眾嘍啰共計二萬餘,糧草可足二年之間。眾嘍啰也非聚集強徒。乃吾關中為總兵時,只因奸臣奏請減克軍糧,難敷月給,眾兵激變。故愚兄一怒將奸相欽差殺了,眾兵從擁吾奔投此山,已有兩載。在關中滿載糧草,並馬匹數百,貯頓於此。惟今怎生打劫地頭,方有長久之計?」公子曰:「此言非也。吾今暫借此山,不過聚集多些軍馬,好知會潼關高姐丈,一齊興兵,方得有濟。豈可效著草寇盜賊行為,打劫村莊,擾害良民?待明日小弟出下規條,以免妄作行為。」王昭曰:「國舅高見,言之有理。」張夢虎曰:「愚兄一介武夫,高見不及賢弟。明日賢弟出令,以便依行。」是夜三人吃酒至更深,方終進膳不表。
至次日,公子出令,在山前搭一廠,立起招軍大纛旗。從此不許私下山林打劫村民。如違令搶劫民間金帛,不拘多寡,重打六十棍;捉獲婦女姦淫帶回該地,剝皮示眾;放火燒燬屋宇、殘踏、壞民祖墳,傷伐人風水樹木,一例絞死,決不姑寬。凡有民糧穀舟十取其二,不許過取。如違令多取,重則斬首,輕則打八十棍。如有龐家人,不論水陸經投此處,定必搶拿審問,有賞。令一出眾兵遵從。是日修書一封,命小軍二人下山,假稱潼關到來浙江寧波府至相府投遞母親。用調虎離山之計,詐說在潼關姐弟同聚,誠恐老夫人被奸相假傳聖旨,陷害家屬未可知。「一得母親到山,吾無憂矣。」是日小軍兩名,領了路費,不分日夜趕趲程途。非止一日到得浙省。再說趙氏太夫人,只因打發兒子回京省親,去後不滿三月接得凶信:老丞相毆奸被殺,女兒身居王後被幽貶外宮。一聞此報,幾番氣死。年老太夫人終天哀哀哭泣,又不見兒子回來,不知逃遁何方。正在天天盼望,意亂心煩。是日一接得孩兒有書投遞,即忙拆開,一一看明。心頭略略放還。「幸得這忤逆畜生得逃性命。書上只言得包爺放脫他,反害卻包爺一命。罪由畜生不肖,弄得事如天大。夫亡、女逐、老身何所為依?不免依著不肖之書,且到次女兒關中,子母仍得敘會。又果憂這老奸臣抄押家屬。那時逃遁危矣。」想罷即吩咐一眾使女、家人、收拾金鈿珠寶什物貴品東西之類。所剩下些賤物難移動者不帶,悉封固府第。一同悄悄下了大舟,不許張聲,揚帆而去。程途非止一天,一日到了山寨。太夫人方知孩兒用計賺他上山。陸公子自然請罪。母子說起前情,不勝悲淚。有張、王二人多言勸解。趙太夫人只得將家私什物貯頓此山,權棲下。接續上回按下慢表。
再說朝中。狄王家丁奉命趕回關中,進至王府呈書與段氏夫人。看畢嚇驚不小,說曰:「王爺不依妾言,身投虎口。今日有書回來,要吾修書命家人趕投善善國。此事延遲不得。」即日修書一封,命家人狄福不分星夜趕急出了山西,按下休提。先說高王府家人趕回潼關。報知陸氏夫人,稟明:「王爺下禁天牢,奸相又唆奏聖上差韓侍郎到關收繳印符,不日即到。」陸夫人聞報一驚,下淚數行。命家人傳知眾將文武員。「倘有欽差到關,代為接旨過。」不得數天,韓侍郎一到,關門大開,迎接進帥府中堂。眾將俯伏聽宣畢,眾武員人人含怒,請出陸氏夫人。眾將稟上:「旨意上要繳收印符。」陸氏夫人發怒罵聲:「無道昏君,聽信奸臣佞言,不念吾高家世代忠良,一脈國親。即吾丈夫鎮守邊關,勤勞國政,治民有方,四境寧靖,雞犬不驚。全不恤念臣子之勞。汝這奸賊聯成一黨,還敢到吾間繳印?」吩咐打出。左右答應,正要提鞭動手,欽差面如土色稱言:「夫人息怒。此舉乃聖上旨意,差下官來繳印。望夫人將印交出,以待下官復旨,豈得放刁,有慢君之罪。」夫人罵聲:「奸賊,若非欽命所差,決不容情。且留汝回朝傳知奸相,轉奏天子即要放還五位藩王,萬事幹休;如囚禁一人,吾即抖傳知會五路雄兵,殺入汴京城,盡誅奸佞,誓不罷兵。今日與汝一記號,好待還朝見證。」即令割去一耳。有武將一聲答應,趕上中堂,一刀割下。韓欽差一聲喊痛,鮮血淋漓。眾文武人人哂笑。韓成彪大怒曰:「一班逆黨。奏知聖上,看汝還恥笑本官否。」夫人吩咐:「推出轅門。」韓成彪一程跑出,怒氣重重,將藥敷上。不敢再到別關,只得一路還回面聖。非止一日,有數十天勞頓方回王城。
次早上朝,將到潼關繳印,卻被陸夫人逆旨,「割臣一耳,口出狂妄言,」一一奏知。天子聞言龍顏大怒:「潑婦欺藐寡人,逆旨大罪,國法難饒。眾卿家,誰人掛帥領兵征伐潼關,生擒逆婦,押解回朝,夫妻同證國法。」班中閃出潞花王爺奏曰:「不可命將興師征伐內臣,易於激變。今既囚禁下五王,又興征伐,倘他五路齊心會合動兵,誰人抵敵?伏望陛下參詳。」未知神宗王允奏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善善國入貢興師 寇兵部泄機表儲
當下太子一聞潞花王啟奏之言有理,只得准奏開言曰:「且再草詔,命武員往追五路符印,如再違命者,即行征討。」是日草詔,再造欽差按下不表。
卻說狄王府家人狄福,奉了主母之命,披星帶月,趕急奔馳,一天到得善善國,通知番官入妻狼主。不一刻宣上銀鑾。狄福倒身下跪叩首,呈上段夫人來書。國王接書,吩咐:「來使暫退回俟候。」狄福領命退出。國王是日拆開來書。大意先敘請安善善國太后婆婆,再敘賀喜叔叔國王盛治之語。續啟明天朝近日變故:殺害忠良、國母屈死、五王回朝諫君,身遭囚禁,禍及妻孥。求懇發兵壓懇天朝聖上思赦,以免世代忠良一遭奸權毒手之意。
當日國王狄虎看罷來書,重重發怒,罵聲:「昏昧之君,不念眾功臣之後,況孤先君二十載疆場,身經百戰,立下血戰大功,不幸年登耳順之期已返蓬萊。吾兄蔭襲父職,治民有方,邊疆卡靖。上下負歇職,下保其民,乃國家屏藩之賢。昏君既不念臣勞,不以江山為重,囚禁吾兄等,孤斷不干休,即日興兵,殺進汴梁城,與昏君理論。」傳諭狄福領了金帛先回故國,以安嫂嫂之心,「不用回書寄語,孤家即日與太后母親大兵臨境。」云云。狄福諾諾連聲,回歸故國不表。
又言國王即日傳旨與鎮國都督沙雲龍,點發精兵三十萬,運糧俟候。是日退朝,進後宮見母,將來書呈上太后一觀。看畢,太后長歎一聲,「不意祈君繼御有此昏昧,一害元配,二戮功臣。茲今汝兄被囚禁下,我兒意下何如?」
國王曰:「兒已命鎮國都督選點精兵三十萬,專俟母親主裁。」太后冷笑曰:「有勇無謀之輩,枉為一國之君。」國王曰:「請問母后說兒何為無謀?」太后曰:「汝邦既有三十萬之兵,難道天朝豈無拒敵之將?越曆數十度關津分界,方是汴梁城。倘他閉關迎敵,勝敗未分。汝慢將三十萬雄兵為恃,輕敵如是,非為勝道也。不若權依為娘:一自神宗王登基,一十五載,三年一貢。本年又當一貢。今且朝貢為名,暗暗興兵十萬,陸路過關越境吾邦附近山西省。一到本土,知會了媳婦,駐兵於關中,不許驚揚。待為娘再上一本付呈達貢。借天子看過我懇本,料必赦放五王。倘被奸權仍惑蔽主不赦,吾兒然後移文投書各問,會同五路藩王兵馬,一並殺進汴京城,誅殺奸佞,方免輕進之患。此乃先禮後兵,又免我國一人獨當其勞,豈為不美?」
國王聞說大喜曰:「母后實乃女中良將,兒萬萬不及矣。」傳令且帶十萬雄兵,豎立入貢旗號,即日祭旗,發程起馬。付托國後王蘭英監國。帶同名將兩員,鎮國都督沙雲龍、護國天保將軍左雲雄二人隨駕。當日出城,眾文武輔國番官一同送駕登程。
非止一日,得到天朝境界,歷越十餘天沙漠煙漳之地,不能一一細述。大兵跋涉月餘,方到山西太原。有關中聞報,大開關門,段氏夫人帶子狄節當先出迎,繼後多少文員武職,紛紛跪接。進城時,多少萬民遠遠觀瞻國王、太后丰儀。國王傳令:「進城不許軍人驚擾民間,如妄取百姓一物,即行斬首不饒。」進城後即吩咐將軍馬撥歸大營候用。
是日母子進得王府下馬,太后進至後堂,命家人焚起香煙,在狄青王爺靈位叩首視稟一番,含淚起來。狄虎國王也禮畢。此時站媳重會,叔嫂相逢,揚揚喜色。太后將狄節孫兒撫弄一番,又動問:「賢媳近日聞得汝丈夫吉凶如何?」段夫人稟上:「國太婆,媳婦自從丈夫被囚,放心不下,命二百名家人不分輪流來往,回朝打聽,只不絕回音。過不得三天又有一報:聖上只拘禁著五王,不行赦旨,又並不加害。只前月欽差到來,繳收符印。媳婦不許,將欽差打出,專候婆婆、叔叔到關著奪。」
狄虎國王曰:「嫂嫂倒有三分主見,豈可輕將符印繳回朝廷。想吾父沙場勞頓數十年,未得安閒幾載,才取得玉帶橫腰。今聖上內寵奸妃,外任奸臣,幽棄元配,拘禁五王。故愚叔不辭千里帶兵回來,暫為貯頓。入貢為名,預上一本,定必救脫吾兄回關。倘若不允,定必動兵,顧不得生民塗炭了。此禍皆由昏昧君之過,非臣下不守其節也。」太后曰:「且上一本,看朝廷旨下如何。」是夜王府內外大排筵宴,來軍十萬也有賞勞,一同暢敘。一霄晚景也不重提。
狄國王是日齎了表文井貢禮,命沙雲龍呈送回汴京,專候旨下。國王母子權在王府,非止一天。
再說朝中神宗王一天接得善善國入貢之禮。本章一道,命值庫官收貯下,又看過後一本。大意乃求赦五王之語,內辭懇切。看到溺愛不明,害及國母,須要屏逐龐氏黨羽、廢棄龐妃另立賢后,早日赦復五王。倘聖上不唯奏言,不日會同進兵加於汴梁,削佞誅奸。聖上勿怪責不守臣節之意。當日神宗王看畢罵聲:「善善狗王與潑婦好生無禮!欺藐寡人,有失朝威,不行征討難服倫邦各國矣。」
眾臣見天子發怒,不敢動問,只有太傅韓琦請問:「陛下一見本章,龍顏大怒。未知本上有何逆旨,借臣等一觀。」天子曰:「韓老卿家,汝且看來:善善國王母子恃著兵強將勇,今現頓紮山西。想必入貢為名,暗藏軍馬,至有此強言惡語奚落寡人。但山西全省固稱強險之方,惟被他母子藐視,寡人心甚難平,必要興兵征討。老卿家與朕共議,何人領兵掛帥?」
韓爺奏曰:「此事萬萬不可。臣思善善國非小小弱邦,雙陽尚在,彼乃法門之輩,仙術高強。只有楊門眾寡婦略可為敵。無如十二寡婦多已去世,十二人之中不存二三,俱已老邁。況今我主又囚禁了平南王,他定然抖合五路進兵。陛下須有英雄武將,實難對敵,豈非禍起蕭牆?懇乞准他此本,赦轉五王,復他原職,子母復得重逢。得沾陛下洪恩,彼即收兵回國。五位藩王得回,骨肉圓聚,自是忠心報國,則江山有億萬年之慶,萬民無兵戈擾攘之苦,臣等不勝仰望之至。懇乞陛下大開天地洪恩,准老臣所奏。」
當時神宗王一想,「果然善善國兵強將勇,雙陽法力無邊,滿朝文武並非敵手。倘或被他會合五王之兵,攻進汴京,聲言誅奸滅佞。雖然彼未必臣執君罪,只憂龐妃子與龐國丈一概難留矣。不免准依韓卿啟奏,赦歸五王,以免刀兵之患為高。」即曰:「老卿家所奏有理。」即傳旨赦出。
五王在獄齊齊接旨,一同上殿拜謝君恩。天子曰:「今眾王兄復回原職,有善善國太后母子上本懇赦,韓卿保本。卿等早早回關,代朕司理萬民,當盡兼職,毋負國恩。狄王兄,汝母弟不辭跋涉,在關貯頓,猶恐望汝情深,即早回關中。」五位藩王齊同謝恩。
是日退朝。有潞花王與韓爺、寇爺稱:「眾王千歲,天子一時欠明觸怒,將汝等囚禁數月,勿介怨在心。回關各盡臣節,效力於國家,正見賢王忠貞矣。」五位藩王齊曰:「殿下、韓、寇二位大人,那裡說來。君尊臣卑,那得道命。今蒙天子恩赦回關,恩同天地,敢不盡忠誠,效力於邦家?如今告別了。」潞花王曰:「眾位王兄且暫住,孤已備下酒筵於府中,請邀五位王昆同行起馬。韓、寇二位老卿家且到府相陪。眾王兄且捺一宵如何?」五王齊曰:「既蒙殿下具此美情,吾等豈敢逆命?」
潞花王大喜,韓、寇爺也一同到王府下馬,攜手進後堂。君臣坐下,酒筵排開,音樂齊鳴,開懷暢敘。席間無過談言聖上寵用奸臣,「只可惜陸太師一生忠義之臣,身遭慘死並累及陸國母,賢良父女遭此冤陷,還要拿捉陸鳳陽。豈非天子不明,天念功臣之差處?吾等會同回朝只望諫君幽貶奸妃,另立賢后,追贈陸丞相,赦他後嗣人,則社稷江山永固,臣民之大幸。不意聖上昏迷不悟。鄭王兄墮中龐妃之計,打破鳳輦。天子不准諫奏,反執責下禁天囚。若非得殿下週全,並善善國王母子,吾等不知何日死在奸臣手裡。」言言談談,不覺動起愁煩。有高三爺停杯稱:「殿下,某等自入禁天牢,將有七月之數。今得見聖上,龍顏大是不妙;滿臉幽悔之色,四邊雲霧鋪封。看來溺沉於酒色。觀此氣象,不出三年,難逃大限。一有跌失,只好保輔王太子登基。倘被奸臣效著當年王莽故事,宋室江山危矣。一有此風聲,殿下須要急急快馬通知我等,會合軍馬回京保駕,方免奸臣危動江山之患。」
潞花王曰:「王已高見不差。孤家日夕愁煩聖上昏昧,用佞棄賢。眾位王兄在邊疆鎮守,遠隔關山,至近者高三兄。汝在潼關,去汴京不過千里之遠,一聞孤家有書,不必會同五路即要獨自興兵,以速到為妙。」高王爺曰:「殿下慮得週到不差。倘有風聞,吾即帶兵回朝,斷不耽延有誤。」汝南王曰:「吾等回關,雖當勤操訓練軍士,誓誅奸黨以報國母、太師之仇。」
有兵部寇爺曰:「今叨蒙殿下邀請眾位賢王,下官得藉奉陪,亦乃機會有湊巧,況八人在此,並無別位官員,下官不得不直陳啟上。」潞花王曰:「寇老卿家有何大事商量,何妨直說。況五位王兄與韓太傅俱乃忠良之輩,左右並無外人,何憂泄漏風聲?」寇爺曰:「眾位賢王要伸報國母之冤須當保護正宮太子。」眾王曰:「寇大人,正宮太子現在那方?」潞花王冷笑曰:「寇老卿家,汝酒多醉了不成。前者陸國母產下公主,聖上執罪摜死金階,眾文武盡皆目擊,還那有什麼太子現在?」寇爺即將前事猶恐奸妃妒忌真太子,得吳獄官之女頂冒,一時未經轉換,故被聖上執責,打死女孩實乃吳進之女緣故一一說明。
潞花王聞言一驚一喜,曰:「如今太子現在賢卿府中否?」寇爺曰:「現在巨府內。惟當其時臣賤內後兩天亦產下一子,只冒認作雙生。彌月期蒙眾員道喜,揚言雙生之兒。長取名寇英,次名寇雄。即長子乃正宮太子也。」潞花王曰:「滿朝文武只有賢卿家是忠義之臣,苦心為國。今算先祖有幸,實賴卿家扶持之功也。」眾王爺也不勝歎羨:「中流砥柱之賢臣。」又大贊羨吳進夫妻:「卑小微員,具此忠心,義俠可稱。」三忠同志轉聲齊曰:「寇大人,太子既然在汝府中,趁殿下一眾在此,到汝府上觀認太子顏容,意下如何?」寇爺曰:「正要殿下與眾王爺齊同到衙請認太子,並有娘娘血詔一道,齊同一觀,方知下官之言非謬,以見為憑也。」潞花王曰:「老卿家言之有理。汝且先回府中,孤與眾王兄半刻即到府上了。」語畢,寇爺謝宴回府而去。
是日潞花王亦命散收餘宴,齊同五王、韓爺動身,一程來至寇街中。寇爺大開中門,迎接進內堂。兩相揖讓,六位王爺上坐,韓爺左東首位,寇爺西首主位相陪。一刻,命侍女將太子抱出內堂。眾王爺離位,潞花王接轉太子與眾一觀。只見小太子面有慶容,生得天姿目表,五嶽端方,果是帝王貴格。
潞花王爺不覺墮淚呼:「御姪,汝母死得慘傷,今留得汝一脈,還望汝長成,身登九五,接嗣江山,代母報仇,方了孤家之願,並酬眾王,眾卿忠義之心。」說畢不覺滔下淚,感動得七位賢臣悲淚透濕袊袍,一片哭泣之聲,冤似當真哭泣死去國母一般。只因八位乃盡忠報國良臣,感動天性,生成義心,出乎至誠,是至如此慘傷。
當時寇爺含淚取出國母血書。一眾讀罷,倍加苦切。言談一番,潞花王懷抱住姪兒不忍釋手,含愁日:「眾位王兄體念國恩,各回邊關,勤訓軍士,以待舉動為要,不可有誤。今且血書上寫明太子名慈雲,因一朵祥雲照下冷宮生產,是國母之意。一眾須當牢記。」眾王齊言有理。是日眾王動身,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赦藩王回關復職 妒仇嗣買馬為名
卻說眾王觀認畢太子,各各告辭寇爺回關。潞花王只得將太子交還寇爺:「小心撫育太子」。寇爺應諾送出府門外。住表五王回關,潞花王、韓太傅歸府。先說平西王狄龍趕回山西。一進城,眾文武紛紛出關迎接。有狄虎在前,重會兄長,即日:「哥哥改難成樣。弟一到關即欲自進汴京探望於汝。只為奸佞當權,母親不許單身回朝,望祈兄長恕罪。」王爺曰:「賢弟統一國之尊,為著愚兄有災,不惜千乘貴體勞頓,跋涉千里關山到吾太原。愚兄實乃感之不盡,何必回京探望。」狄虎大喜曰:「弟兄之間何用客談。且喜哥哥回關,且進內相會母親。他天天盼望汝,憂心過慮。」狄爺點頭稱:「有理」。兄弟攜手進城。眾民遠遠觀瞻,多言:「太原有幸,復見王爺自國,我等萬民有主矣。」住表百姓欣然多語。
狄王兄弟進至中堂,段夫人攜子接迎,喜色欣欣,共進內堂。拜見母親不覺淚下一行,曰:「兒男久違膝下,不能侍奉晨昏,罪咎良深。今為不肖有難,反勞動老年,不辭千里,歷盡風霜,只兒之過也。」國太含淚,雙手挽起呼:「我兒何須動悲,骨肉情深,何云勞苦。我兒有難,皆因忠君愛國為心。老娘心頭怎能放下,故一見賢媳來書,即與汝弟明則入貢天朝,暗則興兵以觀變動。今喜得我兒蒙天子恩赦回失復職,一家圓敘。且該上叩謝君恩,後禮先祖父親福蔭。」是日一堂敘話,酒宴排開。狄王爺時與弟說知:「現有正宮太子,暗寄兵部寇爺撫育。」詳細來由一一說明。國王母子聽罷,不勝贊歎寇爺與獄官夫妻忠貞之輩。言言談問不覺夜靜更深。用宴已畢,散去餘筵一宵。次早國王母子安頓十數天,要辭別歸國。狄王夫妻懇留不住,早早命家人炷起名香,在父親狄王龍牌下。國太下跪祝告一番,不覺離別淚滾流一線。「妾今日一別千歲回國,後會難期,只望千歲在天之靈蔭佑兒孫世襲,忠良報國,子孫世王。妾願畢矣。」祝畢更覺感傷。段氏夫人含淚勸慰婆婆。狄王弟兄也拈香下跪,叩著父親。起來,國太囑咐:「賢媳須當恭敬丈夫,小心撫育孫兒,教導有方,不失為賢良婦道。」段夫人曰:「媳婦自當依命,只舍別不得婆婆歸國之速也。」言畢不覺紛紛下淚。國太含淚曰:「賢媳不必傷情,不是婆婆忍心撇別汝夫妻,但事出於萬不得已,吾亦撇不下次媳、孫兒。臨別時,次媳叮嚀多少言辭。」狄王爺又呼:「賢弟,今天一別,未知何日重會。但今白髮慈親交代汝侍奉,倘有百年後事,須要快馬寄回一音,以便春秋拜祭,略盡愚兄少報孝勞之心。」國王曰:「此禮自然達報。惟今一說,兄長在天朝與奸巨作對,倘有朝廷變動,須當早寄一音,待弟提兵相助。」狄爺應諾。是日發馬登程,十萬雄兵早早紛紛出城恭候。關內文武員齊同送出。只有狄王夫妻多送十里曰:「母親、婆婆保重前途,恕不遠送矣。」國太曰:「兒、媳不須運送,只要忠正為官,不可替墮了先人名烈。」當時母子弟兄含淚作別。
住語夫婦回關,母子歸國。再說東平王高勇與眾王分途趲路,道經長沙府過鐵裘山。嘍啰問了姓名,即忙奔報上山。陸國舅一聞姐夫經游此地,心中大悅,大開寨門迎接。高王爺是日到此高山,見有數百強人在前面要問他姓名。不覺冷笑一聲:「待吾通知名姓,嚇汝跑走罷。」不一時,只聞炮響一聲。一馬當先,一人手持雙鞭,並非別人,乃陸鳳陽也。高王爺一見大喝:「忤逆匹夫,做得好事!禍及君父,還在此偷生為響馬,有何面目為人。」陸公子稱:「姐丈,一言難盡,且請上山,待弟一一訴明情由。」王爺喝曰:「乍到關相會時,吾也曾告戒:百日後方可還朝。汝自恃英雄,不依勸阻。今日惹下災殃,禍及先人、國母。五王回朝諫君,險死還生。皆由汝一人之罪,反在此偷生苟免,身負不忠不孝之名。吾豈登汝響馬綠林之地,污辱吾清白之名?各行其路,休得多言。」陸公子未及回言,有張夢虎曰:「賢王雖然責罰有理,惟事有委屈。陸公子定必存身遠害,日後方得報復父仇。且請賢王上山一敘,會過令岳太夫人,賢王下山趲程,未為擔擱。未知尊意如何?」高王爺曰:「汝是誰人?」張夢虎曰:「王爺容稟:小將原乃定國侯張忠之子張夢虎。只因上年奸臣減克軍糧,軍兵缺食難以管眾,奸相假旨,欽差一到,小將憤怒即將狗官殺了,不得不逃遁於此。不意又逢公子逃難,共結為生死弟兄,實欲權棲此地,以圖機會,報復太師、國母之仇。請王爺息怒,上山敘會一談。」高王爺聽了,嗟歎曰:「國出奸臣,國不寧矣。原來汝乃定國侯張忠之子。身居武職總兵,不想被奸臣減克軍糧,至屈身響馬,也怪不得了。」轉身又問陸公子:「緣何岳母太夫人也在於此?」公子曰:「若非此計脫離母親,只憂奸相假傳旨意傷害家屬,是以不得不用此計誆哄母親到山同敘。」高王爺曰:「既然岳母在此,且進山請安。」語畢,三人並行,進至山中。大堂見禮下坐,公子請出母親。有老夫人出堂一見,帶悲呼:「賢婿,老身乃苦命也。不料這畜生回朝省親,惹出此滔天大禍,累及君親,又用此調虎離山之謀,說現在賢婿府中,接吾到此避災。不想這畜生逃脫在此山中落草。吾自到山以來,日夕擔憂,只恐朝廷得知,大兵一到,攻破此山,老身死無葬身之地了。倘賢婿回關,吾定必同往,得近女兒相依,方免日夕驚惶。只由得畜生一身做一身當,吾也不多管了。」高王爺曰:「岳母受驚,小婿來退之過也。吾一念不忘岳母驚苦,只算計定:一回關即差人來接取於汝。如今不意在此相會,亦幸矣,有此機緣湊巧。不然小婿回關即差人接取,亦兩不相遇矣。且宿越一宵,明早同行可也。」公子又詰:「姐夫,吾前月差人打聽得五王回朝被禁,如何得赦轉退回關中?請道其詳。」王爺即將善善國駐兵山西太原,國王母子拜本,驚恐朝廷,方得思赦眾王回關,一一說明。是夜山中酒筵相飲,三人對酌,一宿連宵。
次早王爺與老夫人動身。公子下跪曰:「孩兒不孝,難以同行。母親且同姐夫回關,休得將兒掛念。」又曰:「姐夫回關,懇祈為吾對姐姐說知:代吾孝順母親,愚弟誓必報復父仇。」王爺未答,老夫人曰:「畜生,休得狂莽,恃著一山之險固,須要隨機應變。倘朝廷興動大兵來征討,汝二人須要看破,勢頭難敵,須要逃遁為高。不可一例不審權通變。須當緊記為娘之言,免得斷絕了陸門一脈。」說罷不覺淚珠滾流。母子傷感之際,高王曰:「岳母,賢弟,休得悲感。倘朝廷有兵征討,須當早寄一書,本藩自有主意,暗暗相助於汝。且岳母吩咐之言大為有理,須要謹記於懷。」當日王昭父女不相見王爺,故以未敘。是日王爺、老夫人登程,是必張夢虎也來送別,稱說:「賢王先鋒輕褻簡慢,罪咎良深矣,望祈恕怪。」王爺曰:「張將軍與吾陸弟結交手足,休得套談。今本藩告別,但太夫人訓子之言須當謹記於心,皆因汝二人乃知進不知退少年,休得恃勇輕進為高。且請回,不須運送,本藩與陸賢弟有心腹言告知。」張夢虎應諾退回。陸公子催步上前曰:「姐夫有何吩咐?」王爺即將真太子未死,現育於寇兵部府中認作雙生子。「汝且小心招軍操演,自有為國除奸,報仇之日。」陸公子大喜。當日母子分別。含淚各分頭而去。高王爺回關,眾文武迎接。夫妻母子一堂敘會,喜色欣欣,言語多端,不能細述。
住表高王完敘,日夕操軍。再說朝中,奸相龐國丈一天設朝啟奏:「當今有陸鳳陽逃遁出,未經捕獲。據老臣愚見,不免傳旨到浙江,命督撫會同知照知府該縣,拿獲親族,將伊母囚禁下。彼在外聞母被禁,定必親投自到矣。倘不催逼捉獲,後患不淺。伏望我主參詳。」天子末開言,有平章閣老富紹庭,此人乃三朝之老富太師富弼之子,忠良之後,即出班奏曰:「國丈言差矣,陸鳳陽並非反叛大逆,無乃誤傷一命,豈得罪及家屬族人?況他陸氏族大人豪,如若過於威逼誰肯束手待斃?萬一激變,地頭上百姓當災矣。懇乞聖上明察,休准國丈奏言。」神宗王曰:「老卿家二人休得爭論,朕自有主意。如今再傳嚴旨各省文武大小官員:務必當心捉獲,限從速期。諒他插翅難飛。」國丈暗暗罵聲:「昏君不准老夫之奏,只依富紹庭老匹夫之言。也罷,不免用此計謀,明則奏請往浙江省買馬,暗囑韓成彪假傳旨意,捉獲陸鳳陽之母囚禁了。他聞知母被囚禁下,必來探聽。移文督撫各官要拿解此人,易如反掌矣。有何不妙?想罷開言奏曰:「臣見京都近年戰馬太少,不免陛下命一武員往浙江挑買戰馬數百回朝,以備一朝之用。惟各省之馬不及浙江省雄壯,望我主准臣所奏。」
天子曰:「國丈為國分憂。既然戰馬稀少,正當選買以備應用。但不知那位武員可往。」國丈曰:「老臣保薦鎮國將軍韓成彪。此人文武並優,可往力辦。」天子准奏,傳旨發出國庫白金八萬兩,命鎮國將軍前往。韓成彪謝恩。是日退朝各散,龐國丈邀請韓成彪到府,二奸敘會。對酌之際,國文將假旨一道備下,囑咐「拿獲陸鳳陽母親囚禁,須要謹記莫忘。」韓成彪諾諾應允,是日拜別登程。
渡水登山,非止一天,一連數月到得浙省。韓成彪一到,進了浙江大城,改裝易服,微行訪察,到得寧波府。豈知陸丞相府行已靜淡淡,早已封固。心下一驚「想必陸鳳陽暗中早已遷運去家屬矣。如今如何回覆龐國文?」是日悶悶登回大舟。次日身進有城,知會過督撫司道。文武員少不免是日酒筵盛款韓欽差。數天之後,已挑選得良馬五百餘匹。是日辭別督撫文武官,登程動身。三千精兵押管馬匹而去。
過得長沙府,誤走鐵裘山。有眾嘍啰兵遠遠觀見馬匹很多,數千兵丁押著而來。旗號上扯起韓帥大字。嘍啰即進山堂稟知。張夢虎曰:「在朝韓姓者並無別將,想必此人乃韓成彪。他是韓大化之子,奸臣門下。即要出馬擒拿進山,祭奠國母、太師略報一仇。」陸公子聞言大怒曰:「不勞兄長出敵,且讓弟擒來,少解心頭之忿。」張夢虎曰:「賢弟,汝是朝廷重犯,豈可出他兵丁眼目。汝且出山遠遠掠陣如何?」公子應允。張夢虎披掛出馬,公子手持雙鞭從後而出。
當日韓成彪正在催兵,過山半高之際,忽聞炮響一聲,嘍啰數百,刀斧交加,搶上大喝:「韓奸賊,且留下馬匹,放汝生路;如有半字吱唔,休思過山,且獻上首級來。」韓成彪一見嘍啰打截,為首一賊人一馬當先,手提大刀喝聲:「來者可是韓成彪否?」韓曰:「本將軍是也。汝這狗強盜,好不知死活。既知本將軍大名,還敢打截朝廷馬匹?且割下首級,免吾動手。且報狗名來。」張夢虎大怒,罵聲:「奸賊!正是仇人眼見份外分明。吾乃張夢虎。只因汝一眾奸臣減克朝廷軍糧,害得吾身為落草。休走,吃吾一刀!」二馬相交,兩刀並力,各逞英雄,難分勝敗。殺了兩個辰刻,惱得陸公子忍耐不住,飛馬而出,大喝:「奸賊!死在目前還敢逞勇!」雙鞭將眾兵殺得七零八落,當時韓成彪殺個平交,只見一將飛出殺敗眾兵,一認,真乃陸鳳陽,即大喝:「反賊!犯了天條大罪,豈知窩藏此地,落草為寇,正好拿汝回朝!」三人大戰,未知那人勝敗,下回分解。
岳元帥詐病回師 耀武侯提兵代印
卻說韓成彪只可敵張夢虎一人,怎能再抵當陸鳳陽雙鞭?當時殺得氣喘呼呼,正要逃走,卻被陸公子雙鞭打在刀背上。大刀落於馬下,公子輕伸猿臂,生擒過馬。眾兵大驚,四散奔逃。張夢虎在馬上大呼:「眾兵聽著,我山召集軍馬,如若願降者,在此山留下待用,賞罰分明,斷不賤虐汝等。倘不思留此者,也不相強逼。」當日願歸降者不過數百名,逃回兵到有三千餘眾。嘍啰將五百餘匹良馬盡數拘押回山寨中。又命嘍啰於山下鋤開塚穴,掩埋殺死軍兵百餘人。
弟兄二人並馬回至山,中堂焚起香煙,列上陸國母、太師神牌。押下韓成彪,一刀兩段。至祭一番。起來吩咐將首級高掛外山。此事按下慢表,再說朝上兵了一齊奔逃回朝,先到龐國丈府中一一稟明。
龐國丈聞言嚇驚不小,心頭大怒。打發兵丁歸回隊伍,一心想來曰:「一向不知陸鳳陽這小賊逃匿何方,豈知與張夢虎同聚一窩,藏身於湖廣。今既知著落,諒汝一山完卵之地,插翅難飛。只可惜韓成彪死於非命也。」
次日上朝,出班啟奏曰:「臣有奏:前者命鎮國將軍往浙買取戰馬,已經買得良馬五百餘匹,不意路經湖廣誤進鐵裘山,卻被陸鳳陽、張夢虎二逆賊逃匿於此,下山截殺了韓成彪,劫去馬匹,招集兵丁,為患不淺。懇乞陛下早發大兵,征剿滅盡,方免生民受害之患。未知聖意如何?」天子聞奏怒曰:「可惱有此兇暴逆賊,罪更倍加。殺害朝廷命官、搶劫良馬,不即行征討便養成大患矣。未知命那將掛帥征伐,乃可成功?」國文曰:「現有京省提督車騎將軍岳全忠。此人乃花刀岳勝之後,智勇之將。帶兵征討,定然馬到成功。」
天子准奏曰:「岳愛卿,朕今命汝掛帥興師,往征鐵裘山二逆賊。須要謹細行軍,務必生擒二逆回朝,論功升賞,以報卿勞。」岳將軍領旨謝恩。是日退朝,文武備回府衙。
單說岳全忠,點起五萬精兵,三萬糧草,暫屯貯教場中。退回內衙,有孫氏夫人迎接。坐下將行兵一事說知,曰:「夫人,昔年下官奉旨外出巡邊,不在朝堂。不想陸丞相並國母一全被害。想起來實令人傷感。今方才回朝,未及兩月,又要提兵。但事君致身為巨子職,分所當然。惟韓成彪奸賊,奉旨往浙省買馬,不知他陽奉陰為,又往湖廣省長沙府,誤進鐵裘山,被陸公子劫殺了。如今龐賊奏知君王,發兵征討,命吾掛帥征伐,捉拿二人。故今又別夫人即日登程了。」孫夫人含淚曰:「將軍,汝乃英名之輩。陸丞相父女忠貞,臣民盡悉。今日慘死奸臣之手,幸得公子逃遁出。如若依朝廷旨意,定必斬草除根。如捉解回朝,豈非斷絕了忠良一脈?請將軍自諒。」岳爺曰:「夫人有所不知,此乃君命,豈得違逆。況吾不領旨,奸相又與計算於吾矣。只今兵到之日,且隨機應變。夫人且放心,今告別了。」登時出至教場,祭過大纛旗,三聲炮響,五萬精兵發馬登程。
一連數月,方到長沙地面。是日山下駐兵。岳元帥升帳,裝成一病,伏於帳中。頭略一抬曰:「各位將軍,本帥奉命征戰,不意一路風霜,水土不和,以至病生難痊。怎生是好?」眾將曰:「元帥既然染病,後營現有隨行太醫程光,不免喚來診看如何?」岳元帥曰:「若非各位將軍提及,本帥到也忘卻此人了。」且喚來帳前,將六脈一診下,即冷笑一聲。元師驚駭覺起,曰:「先生且慢言。」吩咐退回後營各位將軍,「且退班,待本帥靜中診脈細談。明日發令開兵。」諸將領命各各退回。有岳元帥曰:「請問先生,將本帥脈診來即發冷笑何也?莫不是病患沉重難以解救否?」程光曰:「元帥,汝六脈調和,正當健旺,況目有真光,豈生病患?此來稱病或別有良謀。小生輩未得知之。未知是否?」元帥聞言微微曬笑曰:「不枉良醫普濟,隨著本帥多年,並能知吾肺腹智慧之輩。但汝是良善君子,與本帥同處有年,不妨將心腹告知。吾想陸丞相在日,盡忠報國,不幸今冤被戮,今只存後嗣一人。焉忍加兵拿解回朝?故詐著一病,以待朝廷之命。」程光曰:「元帥詐病於數千里之外,聖上那裡得知。倘奸臣劾奏汝按兵不舉,反受他陷阱。不免即日奏本回朝,待聖上另選別將到來,代帥征伐,元帥於中坐觀事勢,暗助陸國舅一力殺敗諸奸黨然後見機而行,殺回朝中,誅奸滅佞。豈非上策也?」岳元帥聞說大喜,曰:「此說誠知吾心也。」是夜即端備本章一折,命快馬軍飛投回朝,非一天可到。
是日早朝,天子臨御,百官參朝。忽接得邊庭岳元帥告病本章,要請旨調回,求選別將代印征剿之意。神宗王看畢曰:「眾卿聽著。今有岳全忠帶兵至鐵裘山,一到染成一病,不能提兵,求懇另選別將代征。再命何人可代此重任?」龐國丈一聞天子宣言,想來「岳全忠乃能征慣戰,久歷沙場。緣何一到敵所即云染病?其中定有奸詐。」即稱:「陛下,岳將軍既染病恙,不若再命耀武侯種諤。此人乃先王仁宗帝名將種世衡之孫,世代武功之子,文武全村,前往代印,並觀岳全忠病恙如何。倘患病痊癒,二帥同征,務必生擒陸、張二賊,回朝正法,方免國家大患。不得按兵不舉免費國家庫糧。」天子曰:「龐卿言之有理。」即宣至種諤耀武侯,加封二路元帥,再提三軍之師前往代接帥印。得勝還朝,論功獎賞。倘岳全忠病痊,二帥同剿進征。果也未愈,旨著回朝調治病恙。耀武侯領旨。
龐國丈想下一計,即奏曰:「從古出兵,有武備者必有文佐。不免命臣兒都御史雲雄為參謀,方見文武並濟,乃能有功。伏望我主准奏。」天子曰:「准卿之言。」即傳旨國舅為中軍主事參謀之職。是日退朝。此事龐國丈命子同征乃是審看岳全忠病疾真偽之意,不須多表。
卻說耀武侯回至府中,蘇氏夫人接迎坐下,曰:「請問公爺,今日退朝緣何有不悅之色?可示妾知否?」種爺曰:「夫人未知其詳。前者陸丞相被奸臣所害,陸公子逃難而出,落在湖廣鐵裘山。韓成彪買馬被劫殺了。聖上命岳將軍往征,不意中途染病。吾想此事料然岳將軍非真病,乃不忍忠良一脈斷絕之意耳。可恨老奸臣又薦保本公,往代印信進征。惟此事吾亦與岳將軍一心,定必共誅奸黨。但今禍福未分,本官出兵三天之後,汝可暗暗收拾金鈿貴品之物,攜帶兒子種司道回江南省,不可到蘇州。吾乃原籍蘇州府,只憂本土官查察行蹤,難以逃脫了。」蘇氏夫人曰:「公爺放心前往,不用掛念。願汝馬到成功,共滅諸奸回朝再敘。」是日夫妻灑淚分別不表。種爺一到教場,有參謀龐國舅,諸將迎接。元帥即日發炮祭旗,大兵登程。
一連數月,方到湖廣境界。早有岳營軍士遠遠打探分明,回營報知。岳元帥聞報嚇得一驚曰:「吾非真病,拜本回朝,不計看破朝中甚少能將,定必差來奸黨劣夫帶兵前來代印。不意聖上再調宣來耀武侯種諤。他乃三世名將之後,久戰沙場,英雄將士。彼須雲忠良之後,吾今詐病之謀一知,他心下如何與吾同志否?」只得裝成病恙,卸甲包裹額首,軍校扶出營來迎接。稱曰:「老元帥與國舅駕到,下官有恙在身,不能遠迎,望祈恕罪。」種元帥、國舅曰:「岳將軍貴體欠安,何須出營遠接,且回堂中相見。」
當時,三人並同回營,見禮下坐。種元帥曰:「下官奉旨代職帥印,二來請候將軍貴體安康。但當提兵之日,聖上旨命:倘將軍貴體痊癒,二帥同征滅寇,果未得疾痊,暫且還朝將養。二者只由將軍尊意主裁。」岳元帥曰:「不幸兵到地頭,不和水土,以至賤恙加深,實在有負聖恩所托。今幸老元戎提兵代勞,實乃感恩之至矣。」是日將印符交訖。諸將兵新參見過種元帥與參軍國舅。當日龐國勇須略曉岳全忠非真病恙,但想父親非良善之輩,倘若回書報知,岳全忠非真病恙,他即一命危矣。故不回家書,此乃龐雲雄略行善念之良,不比父親歪狠之心也。次日,岳將軍將帥印交楚,即帶了家丁數百,刻日登程。種元帥與國舅,諸將齊同送別按下慢提。
先說岳將軍一程涉水登山,數月方才趕趲回朝。一天回至汴京城,進歸內府。夫人迎接下坐曰:「請問老爺提兵未及一戰,如今回朝,莫非成功奏凱,如此之速也?」岳將軍曰:「非也。本官奉旨征討鐵裘山,一到境界,已染成一病恙,數月不痊。故拜本回朝。蒙聖上准奏,命耀武侯代接帥印,故得著回朝中養病。明早上朝,面君辭職,告歸宗林,以終晚年。未知可否?」孫夫人曰:「如此看來將軍非真病也。臉容光彩,氣慨昂昂,豈非詐哄妾也?」岳將軍聞言冷笑曰:「夫人言不差也。惟今辭職解纓未明可否。」夫人曰:「將軍既非真病,明早斷不可親自登朝。倘被老奸臣窺明破綻,實為不美。不若修明一本,待妾替君進朝,方無有礙。」夫妻酌議定。
次早黎明,天子臨朝。百官參見畢,有王門官啟奏:「萬歲,現有岳將軍孫夫人候旨。」天子宣進。夫人下跪參見,呈上告病一折。神宗天子從頭看罷,開言曰:「汝夫既然病重難痊,茲暫准旨歸田養病,賜贈白金萬兩。倘病痊之日,旨著欽差起復任用。」夫人謝恩。
有龐國丈曰:「岳將軍非別臣可比。他乃岳勝之後,屢代功勛之將,有血戰大功於國家。今王上賜白金萬兩歸田,不若御駕親臨到岳家,君會臣一面,更見聖上隆恩厚愛功臣之至也。」孫夫人聽罷大驚曰:「國丈之言差矣。君尊臣卑,豈有君上到臣之家?於理上有乾礙矣。」聖上聽國丈之言曰:「昔日太祖先王雪夜微行,曾到趙普丞相之家。至今江山基業一統之盛,何云非理?」神宗王曰:「夫人不別執意言多。朕因岳將軍告辭去國,未知何時起復,無非君臣一會,以盡心腹之誠。何為於理有礙?夫人且請先回,朕與丞相等後臨府第。」夫人不敢多言再奏,只得謝恩。銀牙緊咬,深恨奸臣刁滑,透破機關,禍有不測。
再說天子登程,國丈惑奏天子:「岳全忠乃久戰沙場英雄,緣何兵一出即稱病患,回朝告駕?猶恐有詐,欺滿聖上。不免帶同魏太醫將他六脈一診即分真偽矣。」聖上准奏曰:「朕也思此事稀奇,一出兵即日回告駕,果不差也。」傳語宣召魏太醫同往。先說孫夫人回至府衙中,進內堂對丈夫說明,言:「此事不好了。妾登朝上本,聖上批下,准旨暫且告歸養病、痊癒之日復任回朝。恩賜白金萬兩。只可恨老奸臣暗破機關,惑奏聖上,要親駕到巨家看病,一會告歸功臣。妾已多言勸奏君不合到臣家之言。無奈聖上不准,定必到來,看將軍病症,以表垂愛之意。不一刻君王駕到矣。倘猜破夫君是詐病埋名,便有欺君重罪,難逃性命。怎之奈何?」岳將軍日:「夫人休驚。欺君之罪不及於妻子。既然君王駕到,尚知吾詐病欺君,只將一命捐軀,有何干礙,夫人只自回歸故土,好生教習兩個孩兒,通習經史,不要出仕王家,料得另有一番變故,本官死在九泉也無芥懷矣。」夫人含淚允諾。不一時報進天子駕臨。岳將軍早早命諸家丁鋪氈結彩,香煙芬馥,滿注金爐。中堂內外大開,侯俟君王。當日岳將軍裝著假病,命人扶持下跪迎接聖駕。稱言:「臣帶病接駕,何勞聖駕光臨,臣為敢當,折盡平生之福,罪更加深矣。」天子開言,未知究出詐病欺君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保英雄柴王諫主 憫忠嗣種帥誆奸
當時天子駕臨,下坐中堂,開言曰:「卿家出師勞頓,為國分憂,至染病恙。朕今親臨看病,以表君臣手足心腹之誠,惟未知患病何症,故今朕帶同魏太醫特來診脈調醫。倘痊好之日再往同征。」
岳爺聞言大驚,奏曰:「臣所染病,無非遠征不和水土所至,不用太醫調診,且自將養十數天,自可痊矣。」
天子未開言,龐國丈曰:「岳將軍染病在軀,聖上美意加恩,帶同魏太醫診理,豈得推辭逆旨?」
岳爺帶怒,無言可答,無奈只得由魏大醫將六脈看診。不一時,魏太醫診過六脈,奏上天子,言:「六脈調和,正當健旺,豈雲患病況乎?兩目光彩,氣色雄鮮,那得有恙?」神宗天子聞言重重發怒:「可惱賊臣!朕待汝不薄,如何一旦辜恩詐病,以欺寡人?罪當賜死,有何分辯?」
岳父曰:「臣叨聖恩眷佑,命將權代帥印一程,回朝三日,將來於道途中天天調治,服多藥餌,患病得已略痊。」龐國丈曰:「既然病恙已痊,回朝日該親到上朝謝恩,如何反使夫人登朝代奏?料必按兵不舉,串通反賊,實乃欺君賊子行為,罪難寬恕。」
岳爺罵聲:「奸賊!休得迷惑聖聰。臣近花甲之期,日前病恙多端,不想提兵一出,染成一病。旨命回朝,細想病患日多,枉食朝廷厚祿,乘此告辭解組。只臣妻不懂事,在駕前奏臣染病沉重是真。懇乞殿下赦臣重罪,深感隆恩。」
天子帶怒曰:「立心詐病,誤國欺君,還多強辯!」傳旨隨駕軍押出市曹,候午時開刀,不許多言再奏。當日天子重重大怒。須有隨駕幾名大臣在內保奏,天子不准,命國丈監斬,傳命回朝待候復旨。國丈領旨押出岳爺。神宗王起駕回朝,下坐候著國丈復旨。
有孫氏夫人含淚帶了公子出法場送祭父親。龐國丈一到法場即坐下公位,等候著午時候開刀。只有孫夫人母子上前,紛紛下淚,深恨老奸臣唆惑聖上,至將軍一命死於刀下。
住表夫人母子悲啼,再言臨刑得救。偶遇一家王子來朝,乃周主柴榮之後,世作王家上賓,名柴綱。是日回朝,道過西郊法場,見擺開軍隊多人,即差家丁查察明白,方知押斬車騎將軍岳全忠。柴王大驚,知會監斬官老奸臣不許開刀,再吩咐武勇將軍二名保著岳全忠,不許一人動手,如斬岳將軍即斬監斬官。龐國丈懼畏柴王,狠狠兇惡,諾諾連聲,心頭暗怒,自歎恨狗王回朝,岳全忠定然殺不成了。
當時柴王上前問明岳全忠被殺緣由。岳爺細將始終情由,被奸臣唆惑聖上,故被執責處斬一一說之。柴王曰:「將軍休得著忙,孤家面君與他理論,定必赦轉無疑。」岳爺夫妻父子同齊稱謝。
柴王別去,是日進朝。一到五朝門下馬,王門官上殿啟奏:「萬歲,玉門關威武玉柴千歲來朝,午門候旨。」神宗聞奏宣柴王上殿。行了君臣禮,天子曰:「御弟免禮,且下坐。」柴工謝恩下坐。天子曰:「且喜御弟回朝見朕,未知近日邊外民風如何?」柴王曰:「上藉陛下天恩,邊外安寧,庶民樂業,禾穗豐登,皆叨聖朝仁澤也。惟今一事,臣還朝道經法場,只見隊伍多軍排列,詢問明情由,方知屈斬車騎將軍岳全忠也。臣於九邊之外風聞近日朝上不許忠良立國,只用奸佞當權。殺的殺,拘逐得逐,多少忠良之臣屈殺殆盡。倘有日干戈警報,還有那人忠良武將與國家效力?臣今回朝偶逢三年朝覲之期,日望面朝情切得以進諫陛下,以盡臣子規陳之義,實惟幸甚。懇乞陛下省心,以宗祖錦繡江山為重,用賢退奸,臣不勝懇切仰望之至。惟臣於邊外風聞朝憂,還未深信,思量陛下乃聰聖之主,豈容奸佞橫行,以蔽塞賢路。惟今還朝,不料岳全忠竟被奸惑屈死於鋼刀國法之下,豈非奸佞當權忠良受屈之驗也?臣思岳全忠四代忠良之將,先祖有血戰大功於朝廷,即有重罪還要體念忠良世襲,略恕罪咎之分,豈得聽信奸佞一面之詞,魏太醫診脈一語即棄殺棟樑武功之臣。萬一奸佞暗算賄囑太醫妄言無病,豈非忠良一命屈於無辜?陛下龍心何安,國家百年深仁厚待功臣之義自今而沒矣。」
神宗聞柴王諫奏長言,龍心醒悟,覺得慚愧,半晌無言,只得言曰:「御弟未知緣由。岳全忠犯罪已深,國法難容。朕命他提兵往征鐵裘山反叛,豈料一到敵所,即有本回朝,稱說染病不起,求懇調回,按兵不舉,想必串通反叛。如此欺君誤國,本該正法,御弟何云屈殺無辜。」
柴王曰:「聖上執他串通反叛亦屬無憑。惟今臣保他同征鐵裘,臣願為監督,提軍生擒反逆還朝,金鑾對質。如果有串通賊人之弊,不獨一人領罪,即滿門受戮亦本該當。」
是日,神宗王准奏,傳出赦旨一道。值殿將軍急出法場宣回岳爺上殿。國丈怒氣不息,只得隨行進殿復旨。岳爺進殿下跪謝恩。天子曰:「卿原有按兵不舉之罪,茲今御弟保汝同行帶兵,三帥會同征剿鐵裘山反叛。如無串通之弊,功成之日大加獎賞,不得仍踏前轍,倘有此事,決不姑寬。」是日退朝,君臣各散回行。當時岳將軍父子拜謝柴王保救之恩,夫妻父子再別。岳爺一到教場,查點起一萬精兵,與柴王祭旗起馬,一路登程,住且慢表。
先說鐵裘山頭目,一天打聽明朝廷有兵征討,心下驚忙,打起響馬鼓。張、陸二人登堂下坐,詢問情由。有頭目稟上:「朝廷命耀武侯掛帥,興兵三萬來征伐我山,請令定奪。」陸鳳陽聞言吩咐不許高聲,猶恐驚動王氏嫂嫂不安,「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何驚懼?」
張夢虎曰:「賢弟不可輕敵。汝須英勇,但思耀武侯種諤乃久戰沙場智勇之將,非別人好當可比。今提大兵征伐我山,須要小心巡邏,預備滾木、石灰、火炮戰守之具為上。萬一有失進退難矣。」有王昭曰:「賢婿,陸國舅且勿擔憂。料想朝廷兵將眾多,我山兵少,須先用暗謀挫他一番,然後開兵。吾有一計:且命頭目帶兵三千,於山前對敵營前面五百里之外,不分日夜,督兵遍開河道在山之左右。再退回百里一派高山,埋藏地雷、火炮、煙硝之物,引線之火一路相連。他兵一到,定然上山斬伐柴木,造飯所用。踏踏火線一物自然燒死他軍多人。所有近處山泉之水,遍將毒藥放下衝出,待他汲水應用,又能毒死他軍。是不費軍力是先去其一半之眾。後然開兵弄得他軍心無鬥戰之志矣。」
張、陸二人聽罷大悅。是日依計而行。到了第二天,種元帥大兵到了山前,吩咐安營下寨。種元帥與參軍走馬各處,周圍山前山後,左右觀看過一遍,然後回營。龐參軍對種元帥曰:「須傳令眾軍兵不許汲此山水飲用。此水清中帶濁,誠恐有毒,須要另開溝井方可取用。並山上週圍泥土帶鬆浮亂,倘登山斬伐柴木,誠恐裝下坑陷地雷之害,須往別山伐取木料乃可。」眾軍將遵令往另開水道,各各別山伐木。當時種元帥暗想:「不意奸佞之子有此機智。如今監著行軍是陸鳳陽等加一災禍矣。」
是日種元帥開兵,即對龐國舅曰:「勞國舅守禮大營,待本帥開兵擒拿叛賊。」國舅曰:「下官奉命到此監督,是必出營掠陣,看元帥擒拿國賊。」種元帥應允。此日兩軍對壘,種元帥一馬飛出山前,兵丁擁後而出。種元帥一見陸鳳陽,佯言大罵:「好生膽大陸鳳陽!汝父乃三朝元老,忠良之輩,不意出汝不法之子,犯下彌天之罪,禍及君親,還敢身投草寇,玷辱親祖聲名。今日朝廷徵兵到來,諒汝完卵之地旦夕可破,還不下馬求生,免作刀頭之鬼?」
此數言乃是種元帥暗中指點陸鳳陽棄山逃遁之意,但當三軍之際不得明言,故暗暗指點於他。陸鳳陽聞言稱言:「世叔大人明見,小怪先君在朝,秉正朝綱,忠心為民,叔父盡知。不想小姪為救搶奪婦女,誤死奸臣之子,只吾一人抵罪可矣,緣何昏君聽信奸臣之語,將吾父傷害並絞殺王後姐姐?實乃父仇不共戴天,故棄逃於此,招集軍馬,誓誅奸黨,以報君父之仇。世叔大人念小姪大仇在躬,且請回兵,待小姪興兵殺上汴梁城,誅奸滅佞,雖死在沙場也得瞑目矣。不然一動手自然有得罪也,難怪小姪了。」
種元帥見龐雲雄在營前相隔不遠,難以明言,只得假罵一聲:「好生可惱,不聽良言。古雲『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父要子亡,不亡不孝』。不必多言,休走,本帥擒汝回營。」語畢大刀劈下,發刀不發力。陸公子雙鞭一架,只見他大刀只管發動,並不發實力,又見言語平順,料有別情緣故。當日兩般軍器並舉,假戰一場,種元帥詐敗佯輸,一馬飛奔。陸公子大喝「休走!」快馬追趕。離山營已遠,種元帥即兜轉馬大呼:「國舅賢姪且住。吾豈當真征伐汝山,立心與汝合兵共滅奸臣黨羽,惟方才奸相之子在營外掠陣,難明言,故詐佯敗陣。實對汝說明,倘有機謀時,吾用提籠高扯起為內應記號,汝帶兵來劫寨,先斬奸相之子去了一大患,同歸山寨再作良圖,方可動兵。不然,汝山中有限軍糧,難以抵敵朝廷兵多將廣,且回山與張夢虎商量早逃遁之計為上策也。」
陸鳳陽曰:「小姪得賴世叔大人指點,感恩淵海之深,難報萬一。吾今回山且與張兄說之,自然依命定奪。」種元帥曰:「如此汝且照前追趕來,以釋奸賊之疑。」言畢,解下佩劍將左腿一割,連衣帶甲割開皮肉,鮮血冒出,回馬加鞭飛跑回山,大呼:「眾將速來救搭!」眾將兵刀槍並舉,殺退山寨眾兵,保護元帥回營。
參軍迎接,只見元帥血流至足,下馬進營用藥敷調下止血。種元帥曰:「國舅,不想陸鳳陽有此手段高強,今日本帥出敵幸不甚重傷。如之奈何?不免挑出免戰牌,明天再發兵,務必攻破此山,擒拿逆叛,方免國家大患。」
龐雲雄曰:「元帥,不若下官今夜三更候,趁著月色光輝,帶兵一千護身,再探山中路程。明日可以埋伏進兵,定然取勝。未知如何?」元帥曰:「須要小心,不要被賊兵窺見,難以逃脫。」參軍領諾。
是夜時交三鼓,參軍帶兵一千,靜悄悄來至半山。不料軍兵不識山路崎嶇,一足觸動火線,卻被地雷火炮轟天響亮,滿山火透。嚇得龐雲雄膽戰心驚,跑下山不及,被火燒傷身連甲,著即忙退,卸盔甲沒命跑走回營。一千軍兵燒傷四五百,燒死山中二百多,逃回走脫者百餘人耳。
元帥一見,假覺大驚曰:「參軍如何不小心,卻被他地雷火炮所傷?且往後營調養,待痊之日再商議攻他山寨。」龐參軍稱謝,
又呼:「元帥,下官看他山高廣大,四週俱有地雷火炮,難以帶兵殺上攻打。不若將數萬軍馬分開,山前、山後、左右重重圍困個水泄不通。待他兵多糧少,絕他糧草,自然內亂。諒彼兵插翅難飛。」
元帥曰:「參軍妙算無差。」是夜,參軍辭別元帥往後營安息,一月未愈。故種元帥略不行發兵。
忽一天探子報進:「啟稟元帥爺,朝廷再復命岳元帥添兵,並柴千歲同來進征助戰。探聽明特來稟上,准於明日午刻到營。」種元帥心下一驚:「不好了。本帥只思早晚先殺了龐雲雄,合兵山寨,投書與五關藩王,殺入汴京城,誅奸滅佞,豈知岳全忠又領旨掛帥,復同柴王添兵到來同征。岳全忠心跡吾已料著,但未知柴王意下如何。倘不同意,另有所向,陸鳳陽等大禍難以逃脫矣。」。
到次日午候果然報到岳元帥兵到營外。種元帥只得出營迎接進。見禮,齊同下坐,將新兵同聚集一營。種元帥曰:「些小毛賊何勞千歲駕臨,歷此疆場險地?」柴王回答未知征伐得鐵裘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泄軍機二將分逃 卸罪名三雄妙算
卻說柴王兵到鐵裘山,對種元帥曰:「本藩奉旨同征,豈得辭勞?還請問老元帥與敵人交鋒幾次,勝負如何?」元帥曰:「兵到交鋒,初陣本帥被傷,幸得軍兵來損。他兵須少,將士不多,惟因山勢高隆寬廣,道途熟認,更加預備戰守火炮利害,難以攻破賊巢。前月參謀探彼山形,卻被地雷火炮燒傷,兵損數百,如今正要整頓攻山之具。幸今二位高明到此,還求指點怎生防避地雷火炮攻擊,方能成功。」
柴王冷笑曰:「且待孤明日出馬探聽明白,然後商議。吾三人均同奉旨,定必有事同酌而行。」岳元帥曰:「千歲言之有理。」是日定必排上酒宴與二人洗塵同敘,也不多表。
到次日柴王帶兵三千出敵,跑至山前討戰。陸公子一馬飛出,張夢虎押後。柴王一見大呼:「來者莫非陸鳳陽否?」公子曰:「然也。」柴王冷笑曰:「孤想汝令尊丞相一生忠良,不料得法不肖之子壞玷今尊忠義英名。孤今詢及汝兵不過萬人,糧餉不繼日,與朝廷大兵作對猶如以石投卵、弱犬與猛虎相爭,不達權變者禍不遠矣,陸嗣一脈被汝不肖斬絕矣。還不猛省回頭乃蠢夫耳。」
當下陸公子也暗知柴王點醒他逃遁之意,只耐著他兵將在此,只得呼:「千歲只見人非草木,豈得臣下與君對敵。只因奸佞害吾父親一命並禍及王後姐姐,故吾今據此高山,招集軍馬,殺回朝中,滅殺奸佞,以報父仇,乃為國誅奸,非有他故。」
柴王聽了詐作發怒,罵聲:「胡說,放馬過來,見個雌雄!」虛發金刀一劈下,陸公子雙鞭虛架,假殺一番。柴王放馬先逃,公子拍馬追趕。柴王回首望不見大營,呼:「國舅且住,孤且告知:汝須年少英雄,究不知機關利害。汝山寨須然高廣,惟兵微將寡,如今朝廷陸續添兵,糧餉雲集,汝守死孤山實為下策。不若離棄此山另投別所,待有會合之兵,吾等三人自有暗助,方可舉動,以免臨危難以脫身。一有機關緊急,吾等自有暗暗通知。況奸臣之子為參謀,此人智略多端,詭謀百出。汝回山須與張夢虎早早打點,切勿恃勇不悟為要。」
公子稱謝曰:「感叨千歲與二位元帥扶持,指點生死,沾感大恩未知何日圖報耳。」語畢,二人一人回山,一人歸營,兩下收兵。
柴王曰:「二位元帥,賊多有限,我兵眾多,惟陸鳳陽勇力無雙,難以力敵,但他有勇無謀之輩。不免今夜三更時分盡起大兵,分四面擁上高山,放火焚其寨柵,或可一鼓而擒。未知如何?」
龐參軍曰:「不可。他四面山俱有地雷火炮,一觸動火種滿山發燄。枉傷軍士耳。不如待下官製造水車四百架,前後左右每方二百架。水一灌進即帶兵殺上他山也,不防火炮矣。此以水剋火,自得成功。」
柴王、三帥只得說:「參軍之言有理。」當日兩下按兵不舉。將有兩月,水車方能造成。一天三人暗暗商議,柴工假作巡邏軍兵,修下書一封,紮縛箭上,跑走半山,大呼:「賊人看箭!」時飛數丈之遙。有守山兵抬起,箭上有書,即忙奔走回山中呈上。陸公子、張夢虎二人接書一看,上寫著:
「玉門關威武王榮、耀武侯種、車騎將軍岳書奉陸國舅、張總戎寨前日:天下治而賢臣進登,國運迍迍而佞黨專政。溯令先君陸丞相,上能致君下足擇民。陸國母懿德素聞,六宮雅化。父女進登外則蒼生仰望,內則型於宮閫。是當今政治所攸關。孰料忠奸淆混之際,涵濁難分,禍起蕭牆。賢臣哲後,同登鬼錄。以國舅天性之親顙額,焉能無泚?所幸者,包某仗義捐軀,忠良一脈紹存一線耳。然誅奸滅佞以直報怨之心,豈人子所須臾忘哉?惟審機達權,英雄作用之舉;逞強恃險,蠢犬自誤之劣。茲奸子參謀製造水車戰具,將次完成。北方壬癸可克南曜丙丁。特具來書。雖當遠遁別投,藩王起義抑或外國借兵一由尊意。切囑深心,萬毋泛際,請自三思,勿移後悔可矣。」
陸、張二人看罷嚇得一驚。王昭曰:「不意奸臣之子有此計謀。倘被他四山運水,濕卻地雷火炮,他兵多吾五倍之眾,乘勢殺上則吾進退無歸矣。速須依他來書,逃走為上,方免此厄。示知公子、賢婿意下如何?」
陸公子曰:「吾與眾嘍啰一些無礙,易於逃遁。不若張哥哥早早攜帶嫂嫂與令岳先逃出後山,待弟修書一封,汝帶到潼關高王府投遞,吾姐丈自然周全於汝等。弟今離此山再往山東尋訪一故友,並另覓機會通知姐丈等,然後再聚會興兵。」就此拜別,又吩咐眾兵萬人曰:「吾等兵少,不能拒敵朝廷大兵,汝等一概可棄山逃走,免至臨難不能逃脫。所有庫中金銀由汝眾人帶去別業,回歸故土。吾弟兄二人亦往別所逃生。」眾兵聞說,即打開庫門,盡分金帛而去。是日,張夢虎、夫人、侍女,俱扮男裝,與岳丈在後山逃出。惟山前有兵把守,後山並無一人攔阻,故翁婿一路平安逃出,望潼關而去。陸國舅次日改扮客商,亦於山後逃奔,也不多表。
是日眾兵散盡,內有膽雄不畏死者數百人不信此言,仍駐守高山。
再說營中將近兩月,水車造成四百架。一夜於二更時分,四方分兵五萬之眾,一同盡出,殺上高山。數百嘍啰方才懊悔不信來書。看見火勢燄光,卻被水車運入水櫃,水勢漂飛,猶如波浪高揚,大雨狂注,破火登山。數百嘍啰一經殺戮盡。
三帥登山巡查,不見了陸鳳陽、張夢虎二人,止殺死了嘍啰兵數百,心中暗暗喜悅,只得將著假怒。柴王曰:「孤家立心兵到第三天即要連晚攻山,是出其無意攻其不備。諒此二逆有勇無謀之輩,豈不早日成功。參謀自逞才能,要製造水車,至耽延兩月走漏消息,二賊首走脫。還朝有何顏面見當今聖主?」種元帥曰:「費去國家十餘萬糧餉,遷延將近兩載,一功不成,真好羞顏回朝也,即聖上不執罪,有何面見眾同僚?」岳元帥曰:「汝二位回朝羞赧無功也無大乾礙,只有末將蒙柴千歲保救回,再薦提兵,一心兵到擒拿陸、張二賊回京對質,洗清欺君逆命之罪。今被國舅敗露兵機,至二賊逃脫,怎生復旨免罪,吾之一命豈不害於國舅掌中?」
龐雄雲曰:「三位不必多言了。如今雖然走脫賊人,惟得回前番戰馬數百匹並糧料不下五萬多,諒必聖上恩竟未可知,即有執責,下官自抵當其罪,也說不得了。」是日督率眾兵牽出馬匹,盡搬糧草,然後放火燒山,焚成白地。次日帶兵一同班師回朝,行軍兩月方抵汴京城。
柴王三人暗合商議,盡將露泄軍機罪名卸在龐雄雲身上。一天進得京城,將軍馬歸回兵部,糧餉歸回王倉。次早設朝上殿隨班拜賀。天子傳旨已畢,有威武柴王四人見駕。神宗王一見曰:「御弟免禮,賜坐錦墩。」柴王謝恩下坐。神宗王曰:「御弟等帶兵征剿,賊首擒拿下否?」
柴王曰:「臣等三人勞而無功,虛費兵糧,只望成功,少報國恩,兵到之日交鋒數次,未得其利。他兵須少椎山勢高廣,又值我兵道途不熟,地雷火炮利害。參謀打探山穴,傷兵數百。臣料二賊首有勇無謀,兵一到即於三更後四圍殺上,連夜攻山,卻被參謀力阻。自逞才智要製造水車四百架,以水灌山,克滅地炮,至耽延兩月,走漏軍機,二賊首逃脫。今須得回戰馬、糧餉,惟不能成功。皆國舅之誤也。」
神宗王怒曰:「朕差汝作參軍官,因何不度事審機,至走漏消息,被賊首走脫,罪所該當。」龐雲雄奏曰:「巨製造水車無乃愛惜兵將,免傷軍兵之故耳。二賊藏聚於高山峻嶺,周圍四面半山俱有火藥地雷炮。臣初陣一到探聽山勢,一觸動火種,一千兵已傷數百。是至臣只得制就水車,事出於不得已。四百架之數計日亦兩月趕辦太速,非臣迨緩不在意之過也。如今須走脫賊首,誰得回戰馬數百匹,糧餉運回補足出師之數,懇乞陛下體諒開恩,赦臣之罪,沽恩天地之廣矣。」
天子息怒,准奏曰:「三位卿家,據參謀之言亦情理所宜。若非用水灌,山火傷軍士難以破敵。如此一概免罪。御弟勞頓疆場一載,敕賜絲帛一百五十匹、黃金五十錠。耀武侯敕賜絲帛百匹、白金五十錠。岳、龐二人將勞折罪,無有賜賞,復職無加。」旨著柴王即日回至玉門關,以免地頭疏失。四臣謝恩退朝。
是日柴王回關,種、岳二人遠送十里程途。柴王力辭,又曰:「二位將軍在朝保輔朝廷,只緣奸佞眾多,但有變動,二位須要早寄一音,待孤家提兵幫助誅奸,須當牢記。」種、岳齊同允諾相辭拱別。
話分兩頭,再說張夢虎散山逃脫,夫人扮男,一路改換姓名,奔走兩月到得沓關。進轅門潒軍士轉達。中軍報進內堂,將書呈上。高王爺接書一看,見是鐵裘山陸公子封涵,接拆喝退家人。大意說知三帥興兵征討,山內兵微將寡難以抵敵,先奔來張夢虎,望懇收留,弟准到山東一回再敘之說。高勇王爺看罷來書,即命人喚他翁婿夫妻到後堂安頓下,不許張揚不表。
卻說陸鳳陽一路改換姓名,一連數月奔到山東登州府。天色將晚,趕旅店不及,只得趲程,一刻不覺,紅日西自。一望前途有莊院一所。將身投進,說明趲路不及。有莊主出迎,請道名姓,問及客官貴省尊姓高名。陸公子回言:「小子乃浙江省金華府人,趙姓名勇。請問老先生高姓尊名?」
莊主曰:「老拙姓劉,名迪,先君不是無名之輩,五虎將之列劉慶之後。只為奸臣當道,故埋名於故土。」陸公子聽得大喜,「原來英雄之後,小子失敬了。」
是夜酒宴相款,賓主暢敘。劉迪曰:「老拙看趙客官飲食如龍虎之饗,人材恢偉,定必英雄之輩。惟老拙有段不安心事,難以奉陪,汝且多用數杯,不須拘禮,簡慢休得怪責。」陸公子曰:「叨蒙老先生盛款,小子過意不及。還請問老先生緣何尊容上有憂患之色,有何不安之事,懇乞明示,或小子可有用之處,自然效力不辭。」
劉迪聽罷搖頭曰:「此事非凡間人可辦,今且說知客官。吾老拙年將五十,不幸無子,單生一女,名喚麗容,年方二九。自小得老拙點指,練習得弓馬精熟。前月在花園內,一晚,跑馬開射一番。忽起邪風一陣,將小女吹下馬驚倒在地,自此人事不省,病重加深。惟紅日墜西,他房中即飛沙走石,驚恐一家不寧。有此異事,故老拙日夕愁煩,無計可施。」陸公子曰:「此事想必邪鬼作祟。何不請些符法之士鎮壓,可獲平安?」劉迪曰:「也曾請僧人長者登壇作法禳送。不料此妖魔利害,作法至三更時分,忽起邪風,飛沙走石將壇式打碎,幾名長者打得頭崩額破,壇式東西不要,盡皆走散,實奈何此怪不得。今將半月,小女未知生死。」說畢淚滿沾食。
陸公子曰:「老先生不須煩惱,汝今夜且將令愛搬移母房所,讓吾進臥房打睡。倘妖鬼到來,某能收除。」劉迪曰:「客官休得說此輕易,此鬼魔利害不過,汝非有真法力反害身,枉送性命耳。」公子聽了冷笑曰:「先生體得小覷於吾。某乃龍虎出張天師門徒,趙靈宮是也。」劉迪聞說大喜:「原來法官乃張天師今高徒。大失敬了,今夜且請進吾女繡房。」未知公子收得妖鬼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劉家莊佳人著祟 雙龍山杰漢招親
當時陸公子曰:「老先生須將令媛扶出別所,小子乃敢進臥房。男女有別,豈得妄進,同房不雅。」劉迪曰:「趙法官休得拘禮。小女十餘天人事不省,危於早晚。老拙有言在先:但有高明手段人收除邪鬼,救得小女一命,年紀相登者即共結絲羅。今法官有此法力,一貌青年,正當與小女作匹,何須拘執。」公子允諾。
是夜復多吃數盅。晚膳畢,劉迫命僕人持燈引進臥房。僕人在房外不敢進內,將燈交陸公子,走跑走了。公子自思:「不好了。酒後之言狂躁,擔承人擒拿邪鬼。」無奈,放膽持了雙鞭推開臥房門。只見繡房幽雅廣大,大桌上繡刺針指之物奪目鮮明。四壁上弓箭滿掛,牆邊左右排插刀槍器械。細想劉氏女子有此英雄武藝,故弓箭刀斧齊備。但劉老頭兒說有能獲鬼救他之女許結絲羅,且喜此女精習武藝,足與吾同心,如匹配吾也情願。又見前面一團羅帳,想必女佳人臥於繡榻中。近前用左一鞭撥開羅帳,只見女佳人繡被蓋體,頭面仰開,真有可餐之色,一息之氣,面如土色,覺得生憐。「可惱妖物,將此佳人祟得如此狼狽。吾陸某便將一命與汝拼了必要救回此女。且不可閉閂房門,倘鬥戰他不過,開門跑走,免被所害。」只得靜坐房中,閃埋暗處,與佳人隔開一帳,不異古人之美談高潔。
再等候一番,不覺時交二鼓,忽起一陣邪風,將燈燭吹得影映搖動。只見紅光透射進房中,又見一高大邪神高與簷齊,將羅帳一揭,說出言語來,曰:「小姐,汝非真病。吾非作祟汝者,吾乃報事夜神。但前月汝父親商議要將汝許配前村張姓者。但此人乃一村郎富人之子,豈能配得小姐一品夫人之貴?吾故奉月老之命,略將汝家吵鬧,略弄小姐輕輕小病,阻卻汝父親議婚之約耳。一等待陸貴人一到,吾即還洞復旨矣。」
有陸公子在暗處聽得半明之際,忍耐不住,閃出大喝一聲:「好膽大邪神,為阻他父議婚,即將小姐弄祟壞,好生可惱。吃吾一鞭,好取記號回覆月老。」語畢雙鞭打去。高大神一看,原來正星主在此,踏步急跑出堂前,借土而遁。陸公子用鞭插下土泥二尺多。
劉迪聞響即與家僕急持火把、提籠,一堂光徹。劉迪命家人十餘名,持鋤拾鍬,頃刻之間扒開泥土七八尺,略見穴中光亮,甚覺駭異,不敢下穴中。天色曙亮,再令家人用力鍬鋤,覺有丈餘深,將鋤鍬撞著叮噹一響,眾人嚇了一驚。住手細看,內有大石一段。眾人鍬鬆四邊土泥,尚不能扛抬起。陸公子曰:「汝八人多扛此石不起,不過千餘斤之重,好沒用東西。待吾來也。」將袖袍一搌,將身縱下,雙手向大石下一插,上下兩手將石挾移離,用力一提,掇開一旁。只見內有皮匣一個,其大有三尺,高二尺。陸公子將次托上。只見上面有封皮,書著「陸鳳陽開迎」五字。眾人驚駭稱異。公子即將皮匣打開,內有金盔一頂、鎖子龍鱗金甲一幅,又有書一函封固。公子即拆書一看,上寫著:
「金盔鎧甲立功高,滅佞誅奸膽氣豪。
宿世姻緣劉氏女,絲羅早定勿疑糊。」
陸公子看畢,大悅曰:「原來此非邪祟。」又對劉迪曰:「老先生,此非邪鬼作祟,實乃報事夜遊神候待於吾也。」細將夜來游神言語一一達之。
劉迪聞言大喜,「如此吾女兒無患矣。不料汝乃陸國舅,失敬了。」公子曰:「某乃落難罪人,是至改換姓名。」劉迪又曰:「曾聞國舅在鐵裘山招集軍馬,朝廷又有兵征討,如何又遠來吾省,真乃令人難猜測也。請道其詳。」
公子曰:「一言難盡。」即將兵糧不繼,不能抵敵,棄山而遁之由說知,又言:「到此山東尋覓故友一人,不意在此相逢。有幸神聖賜吾盔甲,指示姻緣。」
劉迪曰:「此實小女之福,皆由國舅宿世姻緣之所招也。且褻屈月餘,待小女患病痊,擇選吉日完婚,再由國舅往覓訪貴友來遲。」
公子曰:「月老須然指示姻緣,惟某係朝廷欽犯,縱老先生不棄,只恐有禍干連於汝父女,某心何安?」
劉迪曰:「國舅之言差矣。汝不見錦囊上討詞吩咐明白,此是天所前定,倘然不允,是逆而行,豈可為之。安得以禍及干連為疑?老拙埋名不仕者,豈真不務先人馬上功勞,無奈奸臣當國,不若全身遠害為高之意耳。吾只願國舅有日削佞誅奸,報復君父之仇,肅清朝廷為望。」
公子曰:「既叨老先生不棄,金石之論,晚生怎敢不從尊命。惟吾父仇未報,立足未定,即今完婚未敢從命,且待有安身之處,自然差人迎請賢父女同敘。今無物可憑,只留下此寶甲金盔為記,望老先生詳察依允,且請良醫調理令媛患病為要。明日晚要告辭了。」
劉迪只得應允,苦留數天。陸公子是日執意登程,劉迪只得叮嚀送別,又取出白金百兩以作路費,「倘有安身即要差人回音,以免吾父女牽掛。」公子允諾,相辭而去。
一路思量:「久聞李豹落在山東登州府。只因在朝與龐奸賊作對,反出山東登州,未知落在那方。」一連大王覓訪。一天,到得一山,高險嚴塹,青鬆發秀,古木蒼蒼,周圍數十里寬廣。正歎羨間言:「吾鐵裘山難及萬一。」跑了半天至半山,銅鑼一聲響振,跑出數十名強徒,大喝:「馬上那人敢生膽子,向吾寶山跑路?身上金帛衣裝休得帶去,盡情送上,或好生之德放汝生路,倘恃強不與,休思活命。」
公子聞言冷笑曰:「這是本該當送汝金銀,管山食山,管水食水。惟一說,且將汝家大王報名上來。倘然相識故舊好友,何須買路;如非故人,自然奉送金銀汝等。」眾強徒曰:「此地名雙龍山,吾大王名李豹,昔日五虎將李義之子。」公子聞說大喜,曰:「他是浙江寧波府人,自小與吾結拜金蘭,正要覓訪,不意在此山埋名。汝且進山通知名姓,言寧波府陸鳳陽要見。」
不一刻,嘍啰入報,李大王大喜,飛跑下山,一見大呼:「賢弟久別年深,何幸相逢於此?愚兄實乃夢想不到矣,好不遂心懷。」語畢攜手並同登山。公子含愁曰:「弟之苦命,東奔西逐,惹下不孝大罪名,來知兄知否?」言畢已至山中,二人下坐。李豹曰:「賢弟闖出滔天大禍,累及世伯令尊、國母,愚兄豈有不知?後聞汝逃遁出,吾日夕為汝擔憂,被朝廷捕獲回,一命危矣。後又聞朝廷興兵征伐鐵裘山,方知張夢虎哥哥也同在內,未知那人勝負,意欲私自興兵相助,算來難以過各種關津城池,故遠遠探聽。不想上數月前風聞攻破鐵裘山,某心如焚,不知汝二人下落,被兵所害否。今幸賢弟到來,還未知張哥哥逃出否?」
公子即將柴王三帥有恩於己,通知水車之害,故得弟兄逃脫,一一說明。李豹大悅,又聞張哥哥也在潼關安札,轉聲:「賢弟勿憂。吾山非比汝鐵裘之弱,水陸並通,山灣險阻,利於我兵埋伏,不利客兵攻擊,精銳嘍啰三萬,糧草可足三年。正好招兵買馬,屯聚數秋,訓練士卒,然後暗通潼關高千歲,方可動兵。否則張揚在先,被朝廷聞知,四路齊起大兵先來征伐,又蹈了汝鐵裘山之轍矣。是自取其敗也。」
陸公子聞說大喜:「李兄長之妙算弟難及萬一矣。」是日山中排開酒宴,弟兄開懷暢敘,酒至更深,言多談論。到次日,陸公子修書一封,往劉家莊接迎取父女到山。選了精細頭目二名帶領家書。此地同府別縣,三黨三天已到劉家莊上。將書投進,劉迪拆書從一至尾觀看分明方知陸國舅的故交乃李義之子李豹,又是吾世交弟兄。但他在雙龍山為強寇,只因在朝件違奸佞,反出山東。陸賢婿身投此山,說明倘我恐防禍及於己,即言語將女兒另適高門。但經神人指點,姻緣前定於他,況此子堂堂一表,膽正心雄,久後未必居於人下者。吾亦以大丈夫自許,豈可言而失信?總憑禍福只因天降也,只將此事對女兒說明,看他如何。」想罷留款下頭目二人,待他引進。
前途劉迪前妻亡過,遺下女兒,故命著二房妾,吩咐對女兒說之,看是如何。張氏領命即登繡樓,將公子來書交他看畢。麗容帶愧曰:「二娘親,此事乃爹爹作主,豈女兒所能定主意?但前時有神人指點結姻,豈容更改,以違天意?有勞二娘親轉達爹爹,休得三心兩意。女兒豈敢達懺。」張氏微笑曰:「女兒明見不差。汝父親亦不忍食茹前言,但不知女兒心意所見否。既然父女同心,更見貞俠出於一門也。」語畢,轉出外堂,對劉迪說明。大悅,擇定吉期。是日親送女兒出閣。小姐哭別生身母神牌,又別二娘,登車而去。
一連趲路,三天到得山前,放炮報信。陸公子下山接迎,翁婿相見。小姐自有丫環扶進內寨。公子曰:「某回音說明在此山安紮,猶恐禍及於賢父子,是以書上推辭令媛別擇良緣。因何老先生反將女兒帶進敝山,是何主意?」
劉迪曰:「那裡說來。老拙一言已定,豈得妄更,況神聖指示之言,豈可違逆?」公子未言,有李豹上前相見是世弟兄,通家好友。是日大排筵宴,宰殺豬羊牛馬,山禽野鹿之味多般,不須多述,鼓樂喧天,音韻悠揚。是夜於寨內送入洞房花燭。
次日劉迪辭別回莊,陸、李弟兄慇懃送別下山。回歸莊上,張氏接見,細將山中險阻一概言知,又言:「既將女兒送上雙龍山,萬一有人泄漏風聲,難逃本土官兵之厄,不免盡將倉庫金銀、糧米不下三十餘萬一並搬運進山中,不憂糧草不敷矣。」夫妻商議定,次日命家僕四十餘名,將倉谷盡罄搬運大舟,將白銀打上皮匣三十餘個,封固下舟,一並使女、僕人盡數登舟而去。
一到得高山,嘍啰報公子二人。大喜,接劉迪。一一言明。李豹曰:「如此大事濟矣。吾山所欠者糧餉。今具此三十萬之糧,可足十餘載之食,即當今四路兵出攻伐,有何干礙?」語畢,吩咐頭目盡將金銀、糧穀運收倉庫。是日小姐出山迎請張氏二娘進後寨同敘。內外一堂暢樂。立起招軍旗號,附近居民毫不驚擾,不許小嘍啰下山犯擾鄉民,違令立刻處斬不饒。附近本府萬民喜悅稱德不表。
再說汴梁城朝內兵部寇爺。一天退朝回衙,經過西邊書樓,一聞內有男女之音,將身駐足一觀,只見正嫡馮氏夫人之舅馮升與他京香侍婢白日行奸。寇爺忍耐不行驚破,進至內堂,將此事說知。馮氏夫人驚怒交半,曰:「老爺豈得容留此不法之人,定須趕逐,以免家醜張揚。」寇爺點頭,吩咐喚進馮升、丫環。二人驚惶不已,自知不好。馮升下跪,求姐丈、姐姐恕罪。寇爺曰:「好言類!汝在金華府家鄉打死人命,地頭官擒捉於汝。一走脫,至京城哀求本官。體念夫人情面,申詳文書回金華府尹照知,消案免追,止望在京與汝捐下官吏一函待汝榮歸故土,以免苦主報仇提案,豈知行此不肖事。實乃閉門養虎,足以自害其軀,玷辱吾清白之門。今留汝不著,有白金三百,由汝回鄉抑或別所寄寓,不許多言再懇。」馮升羞慚而去。寇爺夫妻打罵京香丫頭一番,命人逐出,發賣煙花,也不多表。
卻說馮升小人之心,深恨寇爺逐出於己,自言:「吾須犯了些小姦淫,不該將吾逐出,無有棲止,真可惱。他既不念親情,也罷,待吾放出一星之火,燒焚萬頃之山。不若往龐府出首,說明他私養太子,認作親生。如今出首無罪,反有賞賜。吾萬物不取,只取他侍女京香為妻足矣。有何不妙?」一程跑到龐相府中,擊鼓喧嘩。
有家丁跑出查問。他自言兵部寇爺妻舅,姓馮名升,只有機密大事要見相爺,非面稟不可。家丁聽了此言,未知真否,只得進內稟知。
有龐國丈聞言一想:「這寇準老匹夫,平日間與老夫毫無相得,猶如目中之釘,事事與老夫相反,常常多言辯駁,吾所最嫉此老。今他妻舅一說有機密大事求見,未知如何。且讓他進來便了。」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忘大義小人泄忿 假辦公奸佞窮過
再說龐國丈將馮升傳進內堂。倒身下跪:「上稟相爺,小人乃兵部尚書妻舅,名馮升,要與國家出力。吾姐丈寇元不法,有欺君之罪,私養太子,假認親生之子。吾姐單生一子,冒認雙生之兒。今名寇英,實乃當今太子,私長養成,要報國母之仇。相爺須當劾奏聖上,以免養成大患:一為國家之禍,二為丞相作對。請丞相參詳。」
國丈聞言,喝聲:「胡說。前時陸國母當殿擲死,言此已將八載,還有什麼太子私養藏匿?汝一讒毀小人,好生膽子,敢於老夫跟前妄言,罪所該當!」馮升曰:「相爺明見容稟,前者擲死金階,非真公主,乃係吳獄官之女頂冒出國母,金階擲死。公主者實乃欺瞞過聖上耳。小人並無一字虛詞,倘有不實,甘當欺君妄毀之罪。」
國丈聞言大喜,「如此汝可作證對質否?」馮升曰:「吾特出首於他,豈不能作證?」國丈吩咐留款下,「待明日上朝奏知聖上,自有獎賞於汝。」馮升拜謝,是晚宿於相府外堂。
當時有相府堂官名魏榮,即日私出飛奔到兵部府衙,傳一手本入上,稟寇大人有龐相堂官奉了丞相之命,有緊急機密公文報知。是日寇爺聞說,心頭一想,言:「奇了,龐奸賊向與吾情同冰炭,有何機密事相商?且喚進來便知分曉。」當下傳進。魏榮至內堂倒身下跪曰:「恩大人明日大禍臨躬矣,想必尚未得知?」寇爺聞言神色一變,呼魏榮:一汝且起來相見。本官禍從何來?」魏榮左右一觀,「懇乞大人退去左右,方敢啟稟。」寇爺吩咐退出眾侍家人。魏榮即將馮生親到龐國丈府中出首大人私養太子一事請問:「大人果有此事,須當連夜逃走方為上策,不然遭其所害矣。」
寇爺聽罷駭然一驚曰:「不好了,養虎為患。本官得汝通知暗害,領汝大恩。吾豈能一刻逃遁得來?預著一死,以報國恩。只有來生結草銜環以圖報耳。」魏榮曰:「恩大人何出此言。小人前者為誤傷人命,得大人輕辦再得餘生,皆叨大人之恩也,小人時常感德難忘,如今報知些小奸人暗害,豈敢當大人之重言。但今大人不願逃走,禍在目前,還須打點無虞乃可。」寇爺曰:「魏榮,汝且回歸相府,本官自有主意,行為不須多慮。」魏榮不敢再言,只得拜別回歸龐府。
寇爺轉進內堂曰:「汝弟好事行為!今乃恩將仇報,他將私養太子事情往奸相府中出首矣。」夫人聞說,嚇驚不小,含淚曰:「此子向日品行非端,彼雖乃妾之胞弟,前時打死人命案一消,妾即勸諫老爺不可收留,要打發他回歸故土,奈老爺留下他要乾一小小吏員與他歸鄉之意。不想此小人恩將仇報,洩露此事。今日也悔恨不來,即滿門誅戮也不失為忠義之鬼,且將太子發放奔出,別處逃生,以免前功盡廢為要。」
是日寇爺喚到腹心老家人,名周勇。此人向在府中三十餘年,老妻兩口忠直儉僕,為寇爺夫婦深信得力之僕。當日周勇夫妻聞喚連忙跑進內堂,禮畢請問老爺、夫人喚進有何吩咐。寇爺細言要他夫婦攜出太子,奔出王城,認作親生之兒,「現有黃金四百兩,且攜帶身邊,逃往山東青州府,買些民間物業安身。然後暗中訪覓陸國舅,待他合會五路藩王,保護太子興兵復仇,身登九五。吾即滿門被戮也不失為忠義之鬼,上不愧先王在天之靈,下不干臣民不忠之議。速速離此王城,須要謹記吾言,並有陸後娘娘血書一函,汝須謹敬收藏,待太子長成,汝將血書交還,待他自明本身貴為帝裔。」語畢,不覺淚流沾衣。是日周勇夫妻含淚諾諾應充,即日分離,領著八歲太子奔出汴梁城而去。
寇爺送太子去後,左思右想:「昔日奏本雙生二子,今獨有吾一兒,即有救太子之功,難免欺君之罪。但今放出太子,未知聖上意見如何,即聖上念著親生一脈,追究回太子,吾仍不免欺君之罪。老奸臣多言唆奏,未必肯輕赦。想來此事又累及吳進獄官矣,怎生是好?但今既往之事難追,死死生生只由天命而已。」是夜夫妻憂慮談言不睡。
至五更黎明,肅整衣冠上殿。鐘鼓齊鳴,御香飄渺,文武山呼。朝見罷,龐國丈即將寇爺私養太子,現有伊舅出首,被有欺君之罪,懇祈陛下詢究,自有明白。以免國母負屈含冤,死於不白,正富儲君留落無依作賊。
神宗王聞奏,心下不明,糊疑半晌曰:「此事國丈風聞得據,抑或現有證人在此?但此事已有八載之久,如何至今一朝復陳此事,豈非根據難憑?況當日陸後摜死此孩子乃小女兒,緣何又言另有太子落在別方,此事究竟何自而來?」
龐國丈奏曰:「此女孩非別人頂冒,乃司獄官吳進妻杜氏所產,有此斗膽串同作弊,以欺瞞陛下。金階摜死者實乃吳獄官之女。如今太子現育於寇兵部府中。陛下詢察明原知詳略矣。」眾文武聞奏,各皆驚異有此駭聞。當時天子曰:「寇卿,此事果也真否?太子既在汝府中,休得隱諱。救了太子是有恩於國家,且明白奏知。」
實此時寇爺聞天子詰問,事在兩難。早知聖上不執責,不該將太子私放,逃走出王城去了。倘不依昨昔奏說雙生兒子又犯了欺君之罪。只得含糊啟奏曰:「臣豈敢作此欺君之事,罪莫大焉。懇乞陛下休聽小人讒毀,冤屈於臣。」
國丈曰:「寇兵部休得遮飾欺瞞,妄言冤屈,汝妻舅馮升現在吾府中出首,一訴分明,休得放刁,駕前還不直言!」轉奏:「陛下如要分明此事,須當宣他妻舅馮升上朝面質,方得他實言難卸。」天子准奏,正要發旨,國丈又曰:「此人乃身無寸職一小人,難以進朝面君。陛下須要恩賜一函,方能進見。」
天子曰:「此人可當武員抑或文人之貌?」國文曰:「此人容貌可當一小小武員。」天子曰:「如此且賜彼武進士,傳旨宣進。」不一時馮升進朝下跪,俯伏金階。天子曰:「平身,汝是兵部寇元親眷,且將私養太子之事一一奏明,不許一字虛詞妄言改說,取罪不便。」當時馮升奏曰:「陛下駕前豈敢虛詞妄說,既無此事豈得妄加詆毀於姐丈大人。果也前者,八載之前寇兵部將太子頂替,懷抱到府中。不過兩天,吾姐姐馮氏夫人復產下一子。是日兵部大喜,將此傳揚出雙生兒。長名寇英、次名寇杰。原來寇英實乃當今陸國母親產儲君。昔日金階擲死女孩者乃獄官吳進之女公子。陸娘娘已改名慈雲,如今現在寇兵部衙府中,聖上將他府中搜出便知明白矣。」
天子未及開言,寇爺複賽曰:「陛下休聽此奸惡小人之詞。此賊心性非良,與臣須屬渭揚之親,十載之前音問不通,不料於十載之後,彼在家鄉恃臣在朝,有一親之誼,兇惡打死良民,地頭官擒拿緊急,他即遠遁奔來汴京,投於臣衙內訴明行兇打殺人命一事。臣念夫人情面,舅戚之誼,移文往金華府。太守之衙看臣情面略將罪案緩些究追。留在行中,倘捐於一官半職,有功時將功消罪,以免被故土冤主所害之意。豈知此賊生成人面獸心,難以提拔,前兩天在臣衙內行奸侍女,被臣目擊親察明。但此家醜難揚,即將侍女趕逐回娘家,將此賊拘回故土,尚贈被白金四百兩,任由往別生涯。不想他恩將仇報,私到相府與國大同謀,平地起此風波,實欲害臣一命之意耳。懇乞聖上明察,以免冤屈於臣。然臣當日產下雙生之子,後來長子不育,已夭亡矣,如今只剩下一兒寇杰耳,還有何太子尚在臣街中。」
此事又駁說明。當時馮升被逐之後,不知寇爺已將太子命家人攜帶出,故駕前奏說尚在衙中。又有國丈奏曰:「寇兵部放刁以欺陛下,前已奏明雙生兒子,今又言長子夭亡不育,莫非覺事情敗露,將太子傷害未可知,如此罪倍加大矣。今有獄官吳進夫婦尚在,不免再宣上殿,陛下虛詞以詰問,言兵部已招出私養太子一事,不許藏頭露尾之說。彼匹夫匹婦之見,怎猜出此,迅雷不及掩耳之急,定然實說,立見分明此事矣。」
天子曰:「龐卿所奏不差。」即傳快馬旨宣進。吳進夫婦上殿雙雙下跪,俯伏金階。天子曰:「吳進,昔日救出太子乃汝夫婦一點忠心,將親生女頂冒出至陸國母摜死於金階,此乃寡人之不明是至如此。汝今實有功於寡人,休得畏懼,且將實情奏知,倘有虛言遮飾,反有欺瞞之罪。」
吳進夫婦聞言大驚,「因何聖上將已往之事一朝詰盤起?又未知怎生泄漏出,兵部大人供認否?」只得轉奏曰:「陛下明並日月,微臣一小小司獄之職,叨蒙聖上隆恩旨命司獄,豈敢斗膽將賤微之女頂冒儲君,罪該萬死?此事未明那人仇家誣誨於微臣夫婦耳,懇乞陛下參詳,以免有屈微臣並瀆褻國母至尊,微臣幸甚。」
天子曰:「吳進不必虛言不認,如今寇兵部已經認供明白,事情盡露,汝還強詞欺著寡人,該當何罪!」吳進未及答言,杜氏暗想:「不好了,此事敗露,吾夫與寇大人危矣,不免作吾婦女輩無有知識,一人認抵其罪,以免連害吾丈夫及寇大人,豈不為上?」想罷即奏上:「陛下,此事非於臣夫與寇兵部之過,此計臣妾謀知陸娘娘。只因太子產下之時娘娘憂心如焚,只為內有寵奸,外有奸臣,只恐太子一命難以保全,又值臣妾產下一女,方才三天,故臣妾斗膽謀知娘娘,將女兒頂冒了太子,娘娘懷抱下吾女兒,是數天臣夫尚未知覺。只一天聖上將國母宣上金殿認觀太子,一時錯過未得轉換,問起情由,娘娘事在兩難,不敢實奏,只將女兒擲死金階。後臣妾丈夫明知此事,驚慌無措,只得將太子交於寇兵部府中夫人撫養。臣妾並無一字虛詞,此罪皆歸於臣妾,並不干丈夫、兵部之過。如今臣妾奏明,甘當領罪。」說畢步跑金階,撞石身亡。
天子看畢大怒,「可惡匹夫匹婦,串同欺瞞於朕!況寡人有言在先,救出太子者有功於國家,並非執責取罪。可惱兵部乃當朝老臣,寡人幾次詰問,並不實言而對,誆哄君上,罪之一也;冒認太子為親生日久不陳奏明,畏罪有誤邦國,希圖日後爭立邀功,罪之二也;太子現在,妄言夭亡不育,欺侮寡人,罪之三也。並吳進身當司獄之職與兵部暗同機謀,當朕詰問又不直供,妻身將女頂冒太子豈有不知,一同欺瞞於寡人。杜氏一死,希圖一人抵當三人之罪,國法難饒。」吩咐押出二人斬首。
忽左班中閃出一位大臣,乃平章閣臣司馬康,乃司馬光之子,俯伏保奏曰:「吳進夫妻有救太子之功,有恩於國。杜氏乃一婦人耳,仗義捐軀,以求脫丈夫賢臣之罪,乃有志婦女,陛下豈更加罪於其夫?寇兵部一心保護太子,多年忠心為國,滿朝文武再有何人可及?況陛下有旨在先,救養太子者有大功於國家。今又將欺瞞小過執斬救主大功之賢臣,豈非立法有差,輕重倒置?伏懇陛下開恩赦此二人,將功消罪如何?」
天子曰:「杜氏既已捐軀,吳進且開恩免罪,消職回鄉,恩賜白金五千兩,押運妻樞回歸浙省安葬。」吳進謝恩,領妻屍骸而去。天子又詰問兵部:「汝言長子早已夭亡,料想是王太子無疑,果今現在否,須說分明。不然,汝稍含糊不認,謀陷太子不得辭其責,罪大倍加,禍及滿門,斷不姑寬。」當時寇爺難以推卸,只得奏曰:「臣差莫矣。昨天得聞馮升往相府出首,臣懼畏奸臣劾奏,未知聖上赦認太子否,倘執責起來,太子一命難逃,豈不前功盡費?故臣即日將太子付托忠義僕人,逃出京城去了。」聖上聞奏,未知赦轉寇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辜恩狠毒難逃法 守禮賢良易喪身
當下寇爺奏曰:「臣已將太子付托忠誠老僕逃出王城。是臣須以欺君一死之罪。惟臣既將太子救出,暗中撫育長成,立心保護,豈有生心陷害之理?陛下既加以罪,臣一律請以一死,何須窮究多端。惟願陛下早將太於追回,異日得以接嗣江山,臣願畢矣,今於一死,有何惜哉。」天子聽罷曰:「寡人有言在先,救出太子者乃有恩於朕。緣何數問幾次隱言?今對證分明方才實認,實乃欺君畏死之徒,如今還說此強詞硬語,欺壓於朕,好生可惱!傳旨,押出法場斬首。」
忽文班中閃出一位賢臣,名孔宗翰。此人乃孔道輔之子,孔聖之後裔也,身居司諫院之職。一見天子振怒,要斬寇兵部,即忙出班奏曰:「刀下留人。陛下會將兵部處斬,倘王太子逃奔在外一聞殺害了兵部,想來未必容留於己,定必密匿埋藏,改換名姓,太子豈得回朝之日?陛下若要父子重逢,天性完敘,赦卻兵部,開恩免究,他義僕聞知主人無事,定必帶同太子回朝,以待兵部主意收留。忖度情理,定必無差。懇乞陛下龍意參詳。」
神宗王聞奏,想來有理,准奏暫將寇兵部下禁天牢,敕旨王唐代權兵部之印。此人乃奸臣王安石之子。傳出旨意:「追趕太子回朝,倘有陷害太子,九族當誅。得回太子歸朝,然後赦寇兵部之罪。」
龐國丈奏上:「賞功罰罪,國法當然。今馮升不為親情隱諱,得明太子緣由,出首有功。懇乞陛下賜與爵祿,方見朝廷賞罰公平也。」
有平章閣老富紹廷奏曰:「此事差矣。此人乃忘恩負義小人,豈得加以爵祿之榮?寇兵部與他郎舅之親,況周全他命案死生之罪,有此恩德所施,反將仇報,只顧利己,不念恩德而傷害親誼之人。此等之人豈可一刻容留。」
國丈曰:「老太師之言差矣。他是出首有功之人,不加以官爵反至殺身,倘果有機謀關係於邦家者,還有誰人不畏死泄知?望乞聖上休聽富紹廷偏曲之論。」天子未開言,潞花王曰:「國丈乃偏庇黨惡之私。據臣看來,馮升乃狠毒奸徒,前既經打殺人命,已得兵部周全,毫釐不念活命之恩,不顧郎舅親情,貪利出首,復又無恥犯了姦淫,罪上加罪。如此無義狠心,畜類一般,倘賜以官爵,身登廊廟,將來為國家之患,豈可容留。懇求陛下休聽國丈之言,留此惡逆小人,以為國患。」當時天子准奏,將馮升押出西郊斬首。國丈目眼睜睜,羞慚退朝。可笑狼心小人止望出首陷害別人,只圖利己反招殺身之禍,究竟有何益哉。有詩譏之曰:
得失榮枯總是天,機關用盡枉徒然。
害人害己由心曲,身首分開孰可憐。
住表朝廷多事,再說周勇夫妻帶同王太子奔逃出汴京城。是日身投旅店,夜中聞店內商人談說兵部寇大人為放出王太子,卻被聖上執責,囚禁天牢,只可惜救主忠良及得此孽報,受累囚禁之苦耳。是晚周勇夫婦聞此言語,周勇與妻商議,細言:「不若將太子帶轉京都,救出吾主大人,免受囚禁之災可否?」賈氏曰:「不可。今者奸佞當權,多少稽查搜察。況家老爺身禁囚中,太子倘回朝,不遭國丈之手,定然害在龐妃計謀。今幸老爺還未被害,不過囚於禁中,自有忠良搭救。不著依著老爺吩咐,說陸國舅聞得在山東,且帶同往山東青州府內吾弟處,暗暗訪著落陸國勇,將太子付交於他,是報仇有日。總然禍福只憑天降。」到次日一同登程。
非止一日得到山東。數十天風霜,歷盡艱辛到得青州府城。有周家兄弟出迎到家,見過伯叔弟兄。又有一族兄名周順詢詰:「賢弟,汝在汴京三十年之久,身進兵部大人之府,為家丁多年,如今別卻京城歸家是何緣故?」
周勇曰:「兄長未知其詳。兵部大人居官忠正,天下盡知。不料近今與奸臣作對,如今囚禁於獄中。我眾人等各散東西。是以吾夫婦也無奈回歸故土耳。」眾弟兄聞言盡皆歎惜,「久聞寇大人好官,為國安民,多行恩惠,天下聞名。可惱眾奸權盡害忠良,聖上昏昧不省。將來有變,吾等庶民不久俱為魚肉矣。」轉聲又問:「此位小小孩童,生得一貌軒昂,是汝何人?」周勇曰:「不瞞眾弟兄,前幾載在京城生下此兒,名喚周英。」眾人美羨:「好位使雅姪兒,日後長成,大光門閭之輩。」
住表眾人多語。周勇依寇爺之言,將銀子陸續置買些田莊產業,權認太子為親生,略為按下慢表。再說神宗天子自從得明正宮太子逃出之由,終日懸望太子回朝見面,以全父子之情。講明「當初吾執正富之故,托以江山接嗣之繼」。不想三月之久,四路不見回音,思憶成一病。又覺於心有愧,一病奄奄不起。一睡至三更時候便見陸王後在牀前唾罵:「昏昧之君,還吾一命。」醒來不見,心神恍惚,不能御殿。太醫院連連進藥餌,不見應效。將將一月,龐妃娘娘見天子沉重,想來年幼之兒,怎生是好,趲近龍牀,細稱:「陛下龍體欠安,將已一月,服了大醫多少藥餌,罔見應效,不免臣妾復往太廟進香,乞懇壽元或先祖王王,庇佑得龍體安康,臣妾母子有賴矣。」神宗准奏而去。
卻說西宮娘娘鄧月蘭,見聖上一月不幸宮中,打聽真方知龍體欠安。慌忙親到正宮,已知龐娘娘不在,即趲近龍牀,俯伏下曰:「臣妾鄧氏見駕,願聖春無疆。」神宗一見,帶病離牀下坐曰:「貴妃平身賜坐,汝特來見朕何事?」鄧妃曰:「只因陛下龍駕不賜妾宮將有一月,久已未覲龍顏。此日命宮娥打聽方知陛下龍體欠安,請候來遲,罪倍加深,懇乞陛下恕罪。」
天子曰:「朕一病不起,沉重如斯,不能御殿已有一月,是以與卿隔別一月之久,休得多疑,怪著寡人。今得貴妃特來候問於朕,正見賢良為主,何罪之有。」鄧妃稱謝隆恩,又請問:「陛下龍體怎生欠安,病從何來,且諭臣妾知之。」神宗王曰:「朕本非有病恙,只因思念慈雲太子逃出王城,留落無蹤,殘賤一脈天倫,心下怎安,是至憶成一病之深。一睡熟便見陸後怨恨寡人,惟朕自知前錯,悔恨已遲了。諒來此病難療,只不久與愛卿等永別為可傷感也。」語畢,龍目中紛紛下淚。
鄧妃聞聖上說到傷情處,忍不住淚珠一線曰:「陛下休得說出不利之言,傷情之語,反動龍心不安。懇乞陛下保重龍體,臣妾等方賴有依。妾回宮勤謹,晝夜拈香於旨空神抵,與陛下禱酬,願讓壽元與陛下,方得臣民有主。」天子聞言曰:「有勞貴妃盛心,朕深感厚情。惟今天黎明龐妃往太廟進香,祈禱先帝祖王,不久該回了。只恨寡人上日欠明,過寵此人為內宮之患,心性非良之婦,是至宮內相仇,屈死良多。回憶陸後在日,六宮型化,內外肅嚴,御下有方,真乃女中賢良。恨朕肉眼無珠,一時之錯,因小小口頭之嗔即幽棄於外宮,實恨悔已退,於心有愧,何忍正嫡元配死於慘傷。想來兩般懷恨,寡人病恙那得安痊?」
鄧妃含淚曰:「陛下前時已錯,難以追回,龍且自歡懷。惟今欲見太子,父子相逢,實出於萬難。如今奸佞滿朝,太子在外驚弓之鳥,豈敢還朝。他年八九之期,即有忠良保護出,豈肯將他送歸虎口?保護之人況又未明陛下之心果也念及太子否,就不敢輕將太子帶回朝。以巨妾之料如此矣。」
天子歎聲正要開言,有侍御宮娥啟報:「萬歲爺,龐娘娘進香回宮矣。」天子命西宮出接迎。鄧妃領旨而出。龐妃一見,駭然曰:「汝緣何到吾宮中?」鄧妃曰:「妾聞聖上欠安,特來請候,只因娘娘不在宮,妾不敢自回宮去。」龐妃帶怒曰:「且同往見聖上。」當時龐妃進見曰:「上啟陛下,臣妾到太廟上香,祈禱只願陛下萬壽無疆,切須淨養,懇乞勿得胡思妄想。」
神宗曰:「御妻言之有理,且更衣將息半刻再與言談。」龐妃領旨,一到後宮,詰問宮女:「鄧妃到來與聖上所說何事?有提及哀家否?」宮娥見問,想來龐氏狠毒之人,豈可將鄧娘娘之言說知?即回言:「鄧娘娘到宮請安,並無別語,只勸諫聖上保重龍體淨養,不可過慮之意。」龐妃大怒,「可惱賤婢!汝是哀家手內富人,生死由吾管下,今不直言,後日訪實,活活打殺,決不寬饒!」眾宮娥下跪曰:「鄧娘娘又問聖上緣何得病,聖上只因思憶慈雲太子不能會面。鄧娘娘回言奸佞滿朝,太子怎敢回朝,聖上休思父子重逢之言,且放心以免愁煩之意。」
龐妃聞說大怒,罵聲:「潑婦!怎敢讒毀吾父等為奸臣?」心下想來:「若執正處決這潑婦,聖上未必准依,只幸得昏君病體沉重,起坐無力,哀家只因強蠻他亦不能親身來救搭。且暗將寶劍藏於大袖袍中,出其不意,一劍斬殺,只昏君不允遲矣。」想罷計謀,袖藏寶劍而出,惡狠狠對神宗王曰:「陛下,鄧妃不遵官訓,見臣妾不在即於聖上駕前唆毀妾身,讒劾大臣,應該誅戮以肅宮政。」
西宮聞言大怒,喝聲:「可惱!姜進宮請候聖上之安,只見娘娘離宮往太廟進香,守禮不敢擅自回宮,無非俟候接迎過,然後回宮。理當如此。不料汝心胡疑,妄言讒毀,是何道理?」
龐妃曰:「現有宮娥可質。汝見哀家不在宮幃,惑亂君心,要害吾父女。惟哀家與汝並非仇冤,緣何立此歪心,要陷害吾父女?不殺汝潑婦難消心頭之忿!」鄧妃罵聲:「龐氏!汝也非正嫡之後,乃西宮所升,哀家豈懼汝父女恃寵昧惑君心,殘害忠良、陷害正嫡、謀奪東宮!豈天所佑汝狠毒賤婦!」龐婦大怒:「哀家母憑子貴,位正東宮。汝好生膽子,罵得哀家為賤婦?罪該萬死!押出殺首!」
神宗一聞爭鬧之言,心頭大怒,又見龐妃喝斬西宮,即大喝曰:「殺不得。鄧妃進宮好意請安,勸朕善為保重,並無別話干涉於汝。休得聽言宮女妄言,豈得糊辭屈殺無辜?」
龐妃曰:「昔蒙陛下叨封正院,御賜斬妃於妾,宮內有不法干犯內政,先斬後奏。臣妾今奉旨意……」言未於抽出寶劍一揮,已將鄧妃青鋒過項,一僕跌塵唉,血流滿地而死。眾宮娥、內監驚得面如土色。可憐西宮死得苦楚。
當時神宗欲救不能,起掙不得,心頭大怒,罵聲:「賤婢,氣殺寡人也!」登時一刻昏迷不醒,氣息奄奄。龐妃大驚,上前扶定呼:「陛下,懇乞保重,休得著惱。這是鄧妃應當死罪,聖上何得責著巨妾。」神宗回醒,罵聲:「賤婢休得假慈悲。既然賢淑之女,見朕躬不豫,豈得逆旨不依,擅殺西宮,激怒寡人?汝今父女做下許多不法之事,悔朕不聽忠言諫諍,至釀成國家大禍,只可惜西宮鄧妃賢良淑女送白虎口。」傳旨安葬王陵陸王後之下,掛白開喪。龐妃不悅。聖上病中不能多責。
住表宮中多事紛煩。有西宮內監惱恨龐妃奸惡,暗暗出富奔到開國公府衙,報知西宮娘娘被龐妃殺害死故,稟請老國丈待娘娘報仇。國丈鄧豹聞報一驚,問及怎生被奸妃所害之由。內監一一將情說明。鄧國丈曰:「此乃女兒自取其禍耳,這是明知山有虎,何得故向虎山行?理該一請過聖上之安,即刻還宮去,守什麼宮禮,候什麼正後。他是虎狼人,豈非自招殺身之禍。有勞侍官通知,且請回宮去,改日圖報。」內監辭別回宮。
有國舅鄧清,年方十六,含淚曰:「爹爹,吾姐姐被奸妃無辜所害,難道袖手旁觀?爹爹不理,孩兒來日入宮,假作問候姐姐,倘得遇龐妃,只假作上前下禮,身藏利刃,刺殺此奸妃與姐姐報仇。孩兒只死於國法,也得心安。」國文冷笑曰:「小小少年還想作刺客,此乃枉送性命,只作亂刀之鬼,豈不絕了鄧門香煙?吾今自有主意:汝與母親並家人,扮作客商之民,即日逃奔出汴京,僱大舟一隻投往玉門關,威武王柴千歲自有安身之處。為父上朝隨機應變,汝一小小少年休得妄為。」不知國舅逃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圖殺奸臣因致仕 重托孤兒悔昔非
再說鄧國丈囑咐妻子離卻王城,奔往玉門關柴工投下。是日夫妻、父子酒淚而別。當日鄧國丈想來:「龐賊父女串同作惡多端,害盡忠良,奸黨羽翼太多,怎能與女兒報仇?扳他倒滅豈非妄想?不免身藏利器,倘刺了老奸臣,猶如朝中除一猛虎。然後剪除黨羽、奸妃是不難也;倘刺殺不成,反遭他所害也不計及了。幸喜妻兒奔出王城,投於柴王關中,萬分穩當矣,吾一身並不介懷。」是夜休題。
次早上朝,暗藏匕首,到得午門。是朔日之期,文武官員齊集,不一刻龐國文也到。眾僚相會於午門,正談敘間,只有鄧國丈怒目圓睜,眾文武那裡得知。即離位大喝「奸賊,看劍!」當龐國丈抬頭看清,命不該終,將身一閃,劍已落空。眾文武大驚,上前攔阻。龐國丈大喝:「好匹夫,身為刺客!左右武夫,且拿下!」有龐府武漢將鄧國丈拿定。鄧豹喝聲:「老奸賊,休得妄自稱尊!吾與汝官同一體,敢生膽子拿下本官?況吾女無辜屈死於奸妃之手,吾特報女兒之仇,休得恃強。」
龐國丈大怒曰:「內宮之事,老夫全然不知,與吾何干?汝這匹夫行刺凶狠,眾文武共目,幸未中傷,不遂汝奸謀。吩咐開刀,不須多說。」鄧國丈喝聲:「奸賊!吾雖武員,官居一品,況大小朝廷命宮,豈汝得專擅殺的?」將身一低,左右手一抬,龐府武士十餘人東西跌去丈餘遠。龐國丈喝聲:「匹夫,豈得恃強蠻。汝行刺老夫罪該一死!莫道汝一武員,即滿朝文武生死由吾掌中!」
言未畢,惱了太子太傅韓倚,大呼:「龐國丈休出大言猖撅!生殺之權出自朝廷,汝今不過裙帶王親,豈得輕視滿朝文武,看汝殺得成鄧國丈否?」龐國文大怒,正欲開言,只見來了南晶宮潞花王父子,文武眾官迎接老少殿下。他父子只因聖上久病未起,是日父子一同登朝見駕請安,一見龐國丈嗔怒多言,問明緣故即日:「不許吵鬧。是非之理,奏知聖上,自有公論。汝豈能妄殺朝廷命官?孤家豈不能先斬汝顱頭?」龐國丈羞慚滿臉,敢怒不敢言。
眾官候駕多時,只得將龍鳳鼓鳴敲。有穿宮內監傳旨出殿:「聖上病重倍加,咯血不止,眾太醫方在診脈調理。眾卿且回。」眾文武大驚,「萬一聖上病不能痊,太子年幼,怎能繼嗣江山。有勞公公代吾等請候聖安。」內監允諾。眾文武備各退回。單有潞花王父子並龐國丈、鄧國丈四人,「再煩公公轉達聖上,本藩父子特來請安,並二位國丈有事見駕。」
內監見王爺吩咐,即領命進內,將情啟奏。神宗王一想:「王兄父子正來得湊巧。朕今不久於世,正要將心腹事重托言知。」即傳旨宣進,命龐妃迴避於後宮。是日潞花王四臣進至內殿見駕。禮畢,神宗王嗟歎一聲,手攜老王爺曰:「朕今危於旦夕,見王兄、御姪一面,有心腹重托之言。汝父子乃親同一脈,二國丈乃朕王親,且同下坐。」四人謝恩而坐。
龐國丈怒氣騰騰,忍耐不住奏曰:「臣今天因朔日之期,又為聖體欠安,眾僚齊集請候。不意早到午朝門卻被鄧豹手持利刃行刺,險些一命危危,幸得眾僚攔阻,不然死於鄧豹刀下。今求陛下作主。」有龐妃在後屏曰:「此賊無禮,行刺大臣,律該處斬。傳哀家懿旨,押出斬首。」
神宗王喝聲:「喋言!內宮之事汝所得聞,外朝之政寡人作主,豈得妄為。」潞花王曰:「請問聖上,西宮鄧妃所犯何罪,緣何至死?」天子見問,長嗟曰:「朕有目無珠,不分賢佞,不聽忠諫之言,至禍患釀成,屈殺西宮皆龐後之過。朕今不起,料病難痊,只恨當初。如今怪不得鄧國丈要報女兒之仇。惟今龐人眾矣,朕今不久於世,鄧國丈不必在朝為官,汝仇怨已深,倘在朝必不保善終。敕賜致仕歸鄉,加贈太保太師,恩賜黃金千鎰,綵帛百端。」鄧豹謝恩。聖上傳命龐、鄧二位國丈先回府衙,「待朕與王兄、御姪說話。」二人拜辭聖駕,別卻內殿而出,只有潞花王父子在內。
天子曰:「王兄,倘朕不起,王兄須要早日登基,以免臣民無主。」潞花王驚曰:「陛下何出此言。臣毛無德能,敢當此萬乘之尊?況陛下現有王子趙聰可以繼御。陛下保重龍體,自有安康之日,懇祈勿得多優過慮,自損元神。」天子曰:「王兄差矣。朕所托以江山,不過因少年稚子難以嗣位耳。既王見不允,今御姪長成十五之年,尚可為君。趙聰今不過十載之兒,焉能接御江山,是朕所憂也。又想慈雲次子,九歲之年逃奔外出,未曉留落那方,朕心如割,實不忍一脈作賤如泥,萬一外臣佐弼,帶兵殺回朝,少不免兄弟傷殘,效著唐太宗之轍,朕在九泉之下怎得瞑目?望王兄、御姪勸免他弟兄,和睦相讓,同掌江山,恭守先王基業,切不習手足相殘。伸言朕囑言如此。」語畢,淚珠一線。
潞花王父子含淚曰:「陛下休得傷懷,多過憂慮,以損聖躬。倘果聖上不豫,臣父子自然定然保護趙聰王子登基,訪著落正宮太子慈雲回朝,自然勸勉他弟兄和順,同掌江山,臣斷不負陛下所托,請為安心。惟臣一事啟奏,望乞聖上准依。」天子曰:「王兄有何商議,朕無不准依。」潞花王曰:「前昔寇兵部為放出太子,至今還羈囚獄中,但他乃忠義之臣,況救太子亦有功於陛下,緣何反將此忠義賢臣囚禁下?是理所不該也。懇聖上赦出囚中,復他原職,仰見仁慈。」
天子准奏曰:「此乃朕一時欠明,誤將此忠良囚禁兩月,今復職加升吏部,以獎救太子之功。」潞花王父子謝恩。是日到獄赦出寇兵部。聖上再宣進內殿。兵部俯伏朝見謝恩。
天子曰:「寇卿家忠心救護太子,滿朝文武難及。昨朕不明,誤屈於汝,今加升吏部以獎當日救太子之功。若非王兄提及起,寡人也忘卻卿家忠貞之勞矣,須當拜謝王兄。」當時寇爺依命要叩謝潞花王父子,潞花王挽起曰:「寇卿,孤向知卿忠肝義膽,滿朝難及。」是日,潞花王細將寇爺昔日怎生用計救出太子,撫養多年,一一奏知神宗。天子聽罷,淚下沾拎,曰:「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寇卿之謂矣。今寡人得王昆明言,如夢初黨,得卿之力,實乃君占臣德之不盡也。」
寇爺曰:「臣叨蒙陛下隆恩,天高地厚,補報不盡淵彌。為君國救出太子乃臣職分當然,何當聖上金批思論。惟臣今須蒙陛下恩耀升吏部之榮,不料臣交古稀之候,衰朽之病日增,不久將為就木之人,懇乞陛下准臣解組,放歸故土,更沾天恩無疆之廣矣。」
神宗王曰:「以老卿家忠良之輩,正當在朝授以邦政,奈何年紀者邁。出於不得,且依准旨告老榮歸。敕贈大師太傅中書令世祿,加恩帶俸歸田。」寇爺謝恩,拜辭而出。潞花王父子也辭別聖上,勸諫保重龍體,且放歡懷之意。是日回歸南晶宮,按下慢表。
再說龐國丈回歸相府,心頭忿怒曰:「好昏君,命在旦夕還包庇鄧豹這匹夫,不究行刺之罪,反賜贈厚祿歸鄉,教老夫怎能下氣。不免點起精兵五千,命指揮將軍史兆明追殺鄧豹,方消此恨。」即時傳令點兵出城而去。不料鄧豹不向家鄉故土而奔,只向玉門關而去。是以五千軍馬枉跑三天程途,不得相遇而回。
不提龐國丈惱恨,再說鄧國丈辭別回衙,即日收拾行裝,點帶精兵五千,奔出王城向玉門關而來。一者不敢回家鄉,早知龐賊不懷好意;二來趕上妻兒會合,同敘一家。有夫人、公子大喜。是夜共投旅店,細將行刺龐賊不就,費卻一場唇舌多端,又得潞花王父子解紛、進宮見駕、聖上病危、又叨蒙放歸致仕、恩賜厚祿、今且投往玉門關柴千歲關中。是夜多語敘潔夫妻父子不表。次日登程,數十天方到玉門關,按下不表。
卻說神宗天子病體日重,服藥不效,幾次昏迷。眾妃後多人一宮仿惶,晝夜不安。神宗自知不保,復宣請潞花王父子進宮,屏退龐後,侍御宮人,一概不許近前。
是日潞花王進見。天子曰:「王兄、御任下坐。朕今一病難痊,只此永別。王兄、御姪既不願接嗣江山,朕一死後開喪即要保趙聰幼子登基,以免奸臣睨視江山最為急務。所恨海者不能追覓回慈雲王子,並屈殺陸後,是朕之差處。」又呼趙聰太子至牀前,攜兒之手曰:「王兒,願汝為君勿效著為父作事顛倒糊塗。且慈雲乃係東宮嫡子,汝須年略長些,論嫡原該冊立於他,今找覓不回,出於不得已而立汝繼嗣江山,倘他回朝,汝須相讓。依著為父之言方為大孝。」語畢氣喘吁吁,吐血數目。后妃、宮人一並齊集。潞花王父子驚慌無措,呼喚「聖上保重!」連連呼喚。聖上頭一搖,雙目淚流一線,不語而崩。一宮慌忙舉哀。傳出外宮,文武百官盡皆得報。
次日開喪,文武百官掛孝,四海禁絕八音。殯葬王陵事畢,潞花王曰:「聖上賓天,不可一日無主,合請新君登基。」龐後隨太子後御大殿,祭告山川、社稷。是日御香靄靄,王親國戚,文武百官山呼朝見。正是:
九重天子開金闕,萬國衣冠拜冕旒。
此日天子年方十歲,不能傳宣,有龐後在側代聖上宣諭綸音:「今日上承天休,父作子述,王兒初登大寶。上叨先王福蔭,下賴眾文武臣扶。自是邦家禎祥,四方寧靖。改號哲宗元年,頒行天下。文武各各加給,天下大赦囚犯罪人。只有慈雲逆子、陸鳳陽、張夢虎三人,乃朝廷重犯,不赦。如文武官員知其蹤跡,拿獲回朝者,加封王爵;軍民解獲者加官二品之榮;倘不受爵祿者,賞賜公田十頃。知情不報者,數十家連坐,本土官不能辭其罪。藏匿包庇者,九族移誅。」是日封爵:潞花王須尊,但王位已極品,難以加升,只進為王伯,上殿不拜、出朝不辭,坐觀聽政自主。御姪加封晉王,一月兩朝朔望之期,分理朝政。龐國丈加封左柱國太子太師,恩賜帶劍上殿,出入防提刺客。韓吏部加封左右柱國太子太傅。滿朝文武各有加升,只有龐家宗族老少不是在朝玉帶橫腰,抑或外鎮權兵統屬。龐後加進王太后。是時天子年幼,未有立後,龐太后天天垂簾聽政。
住語朝中多絮,再言山東青州府周勇。自從帶攜太子逃回故土,將有一載。是日,頒行詔到山東省,即對妻言知曰:「不好了。今日聖上駕崩,新君接位,另出賞格拿捉太子。諭旨森嚴,倘有一人包庇藏匿,九族當誅。此事如何是好?」
賈氏曰:「丈夫何須多心疑慮,吾夫妻既受寇老爺重托,守著君臣之義,禍福只由天所降,得保護一日得一日耳,斷不可別移二心。」
周勇曰:「賢妻言之有理。吾今一別汴梁,即日逃回,事藏機密,料然無一人知覺,且不可少露風聲。太子睡熟已久,將將醒覺,且勿復言。」
住語夫妻忠良密約,再表登州府雙龍山。劉迪一天對陸公子言知曰:「賢婿,吾自到山已有一載。是吾本莊租業,定規一年收清。今值對歲之期,要別賢婿等下山收取,租銀一萬五千餘兩,定然親到方妥。」
陸公子曰:「不免小婿下山相伴如何?」劉迪曰:「不可。汝乃朝廷重犯,豈可多露行蹤。老拙本頭地皆已熟認,歷年慣走的。」公子應允。是日下山回家,公子與李豹送別下山而回。
只說劉迪行程數里,不覺於中途遇雨。進前只見一古廟,只得身到廟中。並不見司祝一人,是靜談之所,只見匾牌上是諸葛武侯,即倒身下拜稟上:「弟子名劉迪,只借廟宇中略避風雨,雖無香燭敬上,念吾一點微誠,乞望武侯神君庇佑我與陸國舅等,早日得遇太子,共起義師,殺回朝中,誅奸滅佞。重修聖宇,再塑金軀。」祝稟一番起來,四處觀游。只見廟宇廣大,一連數座俱是空荒之所。滂沱大雨落至紅日歸西還未止息。劉迪只得吃些乾糧,不覺身體困倦,臥於階側。有武侯君顯出神通。未知如何點化劉迪,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十七回
泄真情賈氏歸陰 拜假父慈雲落泊
再說三更時候,劉迪朦朧睡去,只見二童子,一穿紅一著綠,呼喚起他言:「諸葛武侯傳命相請。」劉迪隨著同行至大殿下,只見武侯當中下坐,手槍羽扇,三綹長鬚,貌如溫玉,目似星光。呼聲:「劉迪,汝且下坐,待吾傳授汝三卷天書。此書藏於吾坐後夾帳之內。須要謹秘收藏。一展卷熟誦,自得安邦定國奇謀,六韜三略之智。上一卷,仰觀天文之象,占日月星辰、風霜雷雨、興衰氣候。中一卷,占過去未來、休咎行兵、佈陣之策。下一卷,俯察地理埋伏、登山臨水之方。破妖術踏罡步鬥之數。吩咐之言須當謹記,去罷。」即命二童仍帶他回。劉迪一睡已至天明,起來想像此夢,奇異:「武侯言天書三卷在於神座後夾帳內。此事果真是吾之大幸,並太子回朝誅奸有日。且到神座後尋覓,便知明白矣。」轉身進殿,倒身下拜日:「得藉武侯指示並賜天書,小子沾恩匪淺,倘得早遇太子,共滅群奸,定然請旨維新廟宇,重光金軀,沐謝洪恩。」叩禮畢起來踱出。
一程趲路回家,收拾起租業之資,命僕人封箱三十餘個,運回雙龍山。將此得武侯賜贈天書之由一一說知。陸、李弟兄二人心頭大悅,齊言:「武侯如此吩咐,賜贈天書,定然得遇太子並誅滅奸黨有期。」劉迪又言:「收拾得租業銀一萬餘兩,且收歸內庫。」是夜喜悅,排開酒宴,三人暢敘把盞。只有劉迪得三卷天書,日夜勤習,以待應期而舉,按下休題。
再說周勇夫妻自從保護太子,認作親生。不想太子災殃未脫,一至兩載之期,卻被鄰人失火,屋舍被焚一空,產業不存。周勇染病不起,服藥不效而死。是時太子十一之年,人事盡曉。將田土變賣盡方得銀子殯葬埋周勇,餘剩些少之資守孝,與母淡泊挨饑。不得已,與周昌員外傭工做牧童,得些工資度日。過不得週年,賈氏復得一病,臥牀不起。太子不能上門傭工,賈氏帶病曰:「周英,孩兒何不往員外牧羊?」
太子曰:「母親有病,不幸上無兄下無妹子,只有孩兒一人,那裡敢離別,思得此數分之資,倘母親要用些粥湯,無人奉侍,為兒怎得心安?」
賈氏聞言,珠淚滾流曰:「且將門謹閉門下,吾有謹要之言說知。」當日太子只得將門關閉,未知母親之意。賈氏低聲曰:「吾夫妻怪不得折盡未生之福,損卻壽元也。」太子曰:「母親何必出不利之言?且保重身體為要,孩兒方有依椅也。」賈氏曰:「吾非汝母親。汝乃神宗先帝之子,當今聖上御弟,汝實乃東宮太子慈雲殿下也。」
當時太子唬得毛髮聳然,大呼:「母親,想汝病重之中顛狂妄語,不要恐唬孩兒乃可。」賈氏曰:「吾非病中妄言,又不敢高聲,猶恐隔牆有耳。果然汝母親是陸後娘娘,職掌三宮六院之首,位正東宮。禍因汝母舅陸鳳陽,打死西宮龐妃胞弟,累及外祖並汝母后,一經慘死。」並將「寇兵部命吾夫妻攜帶汝逃難於此」,一長一短說知。
太子當時驚疑不定,曰:「據此言來,有何為憑?」
賈氏回:「現有陸娘娘血書一函。吾奉兵部老爺之命謹敬收藏已經三載。」是時帶病勉強起牀,匙鑰開了衣箱,取出龍鳳錦箋血書一函。
太子看畢,放聲悲哭,倒悶地中。賈氏慌忙扶起稱:「殿下休得悲傷,已往之事,勿得悲啼。此事須則龐氏父女狠毒,惟今他子登基,身為太后、國丈之權勢,還出重重賞格拿捉於汝,是泄漏不得風聲,切須忍耐。惟吾病勢倍增,定然不久於世。倘吾死後,殿下不可駕屈於此,即可離卻此地,暗中訪著落陸國勇。此人有萬夫莫敵之能,自有誅報仇之日,身登九五之期。並寇兵部、吳獄官二人,皆有大恩於殿下,切須記念。惟汝須要改名換姓,切不可將真情泄出,猶恐禍有不測。幸今殿下長成十三之年,吾夫婦受兵部老爺重托,只望隨奉殿下多長幾秋,然後泄明此事,不想吾夫妻本一微賤家人,屈認殿下為子,折吾夫婦壽元,是至一年之間夫婦齊亡。但此一死何足惜哉,只憂殿下年輕,無人提拔,一刻不能訪遇陸國舅為慮耳。」
太子曰:「母親勿得多憂,此事只由天命。汝今雖非吾親母,今蒙汝夫婦依著兵部之托,一力丹心保護,吾敢忘恩?待我請醫調治。」是日太子將衣物變賣盡,調治賈氏。不覺又過一月,資銀用盡。是夜四更天,賈氏大叫丈夫:「賤妾隨行矣!」
太子大驚,曰:「母親休得妄言。」賈氏曰:「殿下勿驚。悉間丈夫前來相召,定必難留於世,倘若死後,魂魄也隨聖駕。」說罷一聲,氣絕身亡。太子驚慌,垂淚痛哭。
不覺天色黎明,驚動周順夫婦進門:「賢姪緣何在此悲啼?」太子含淚曰:「伯父伯母,吾不幸父親先喪不數月,今母又死了,是以哀哭兩者。」夫妻驚忙到屍前一看,哭泣哀哀。
又曰:「賢姪,令堂既死,不能復生。且買就棺柩,埋殯為要。」太子下淚曰:「父死未久,又遭火災牽連,田土變賣盡;今母病數月,衣物盡售調治,那得銀子買置棺樞?今煩老伯父母在寒舍照顧一刻,守著母屍,吾往周昌員外家借些銀子,方才回來。」周順夫婦允諾。
是日,太子心頭煩悶,一程跑到周昌家內進見。有周昌一見,呼周英,「汝緣何數日不來牧羊,在家偷安,誤我僱工,是何道理?」太子曰:「員外,吾非偷安不來牧羊,不幸母親病危,今天於四更母親棄世。故今愚姪到來,懇求大發善心,發借銀子二十兩,安葬慈母,感沾大恩。」
員外冷笑曰:「汝父在世欠下吾銀子不少,又將屋宇售於別人。汝今又來挪借,休得妄想。」太子下禮曰:「先人欠下員外金帛,小姪年幼不知,今懇求員外大發慈悲,略念根同一脈,信借十兩之資,得殯母親歸土,待吾長成做牧羊工銀折准償還。望員外俯就,生死沾恩。」
周昌聞言喝聲:「胡說!汝如此目中慷懶偷安,誤我牧養牲口,用汝不著,休得多言!」太子自知不允,只得含淚而回。
周順曰:「賢姪,銀子可借到否?」
太子曰:「上山尋虎易,開口告人難。這周昌為富不仁,不允借則已,還說吾父在前欠下他許多銀子之說。」
周順夫妻惱曰:「汝父豈有欠下他銀子,不過權為推托耳。可知全無同房一脈慈心。只恨吾家無擔石之資。」
太子曰:「今出於無奈,不免將身售賣,葬埋母親。」周順歎惜曰:「汝既有此心,待吾引汝到南城。有位功勛之子,姓石名俊,乃五虎將之後,平西侯石玉之子。他原係江西省長沙府人。前任做到山東省,奉旨巡邊捕捉海寇,官清如洗,治得水陸平寧,不幸終於山東府衙。故今石俊公子不願為官,與母親在此山東省入籍。彼有百萬家財,前月托吾要買一幼童使喚。正合機會,且與汝去罷。」
是日太子懇伯娘看護母屍,即隨周順一程跑至南城石府門首,涣他家人稟知。石公子喚進,周順將此族姪要賣身葬母一一說知。石公子將太子一觀,只見此子生得堂堂一表,眉目澄清,不勝暗羨:「可借小小之年有此窮悲苦楚。」頓覺生憐。
當時太子曰:「小人不幸,家母身亡,無門相借,縱有伯叔兄弟,乃貧困之輩。久聞公子爺仗義,為此今家怕引見,懇乞公子爺慈悲,方便收留,足沾大恩。」
石俊曰:「汝有此純孝之心,日後定然有好報處。汝今身價多少方得殯葬母親?」太子曰:「只求公子爺見賜多少,小子豈為銀子,只完埋葬母親事畢,是公子爺之恩德矣。」石俊聞言曰:「好個忠厚之子。」即命人取出五十兩一錠。他太於叔姪大悅,周順曰:「老漢不會書寫字墨,姪兒也未經讀孔聖之書,怎能書寫收下公子之銀子?」石俊曰:「這也何妨?汝乃忠厚老人家,況令姪乃大孝之兒,豈有言而無信之理。汝且回家完葬了母親,不論一月二十天,完畢來吾家可也,何用書寫文憑。」
太子叔姪作謝而回,備棺成殮,與周勇合葬一事已畢。周順曰:「姪兒須然賣身葬殯父母,實乃孝道可嘉,後日定然上天錫福,今須身賣為僕,幸喜石公子乃賢良之人,斷不使汝吃苦也。汝今家業一空,待吾與汝父母靈位送歸宗祠,將此屋宇送出,以主晨昏香煙,汝到石家可得心安。」
太子曰:「諸事有勞賢伯代勞,實感於心,但小姪有日寸進再圖後報。」周順曰:「叔姪之事,一脈而來,奚分彼此,何言作講。」太子是日辭別,往石家為奴。石俊喜悅,帶他至後堂拜見正妻趙氏,三房妻妾盡皆得知。名仍喚作周英。因他賣身葬母,有此孝心,眾人皆羨小小之年有此美行。
太子不覺在石家將有一載,一天身體欠安,一更天時候,在書房側睡下。偶值七月時,天氣炎熱,石俊出到書房外乘涼,只見書房一座紅光沖天,唬驚不小,只道周英不謹細,書房火發,即忙奔進。內並非火起,只明燈一盞,旁側周英睡下,鼻息呼呼。石俊暗暗稱奇,心下胡疑不信,復轉出書房外一看,仍是紅光炎炎,高透當空。此時記在心頭,轉進內房對妻趙氏,將周英睡熟紅光之異說知,「想來此書房乃一向舊居,並無尬異之事,有此祥瑞,定然周英之異。」
趙氏曰:「妾觀周英,生來氣宇不凡,料然斷非下等之輩。今有祥異,日後大貴,也未可知。」石俊嗟歎一聲曰:「吾將四十,並無子嗣,單生一女,年交十二,並不見眾妾一人再孕,想必乏嗣無疑。吾來日問明他心事,意欲收他為義子,未知娘子意下何如?」趙氏曰:「想來他單獨一人,並無弟兄,猶恐他不允。」石俊曰:「彼身已落下,吾乃官宦之門,收養他為子諒必允從。如不允從,只由彼意,豈能強逼?」
次日,石俊呼喚周英到堂前曰:「汝到吾家將有一載,惟吾見汝是行孝之兒,另眼相看,是以粗賤工夫不差汝力辦,又復遵從教誨,甚得吾夫婦之歡,意欲收汝為螟蛉,未知汝心意允從否?」
太子曰:「小僕叨蒙公子大爺收留,身為奴僕,又蒙過愛,不啻如子之憐惜,銘恩難忘。吾乃卑賤之輩,豈敢仰扳過收為子,只恐貴賤懸殊,有折平生之福,懇公子爺三思。」石俊曰:「吾意如此,豈分貴賤,休得推辭。」
太子暗想:「羈身於此終非了局,不若允他收為螟嶺,好待由吾請命往各處訪覓,倘或得遇陸鳳陽,方才有出頭日子。」想罷,即依命允諾。石俊夫妻大悅,坐下即受了太子再拜,從此父子稱呼。小姐石鳳鳴兄妹相見。家人使女公子相稱。改名石英。是日夫妻酌議聘請本土名師習讀。」
此人頗精風鑒星歷,推算皆能,曾做過教諭官,只因奸臣當道,力任三十餘年,只為清政,囊積無餘,無能提升,遂棄職隱居。此人姓錢名清,在本土學院掌教眾童。是日石俊將太子送進錢清執教。
他是天生聖主,自是聰悟大異於常人,一自進學半載,詩書過目不忘,一問而知。至次年已交十四,詩書課藝精通。錢清留心,看他行止龍行虎步,有大貴之格。一日潔問他生年八字,太子即將血書年月日時而對。是夜,錢清將他長算,明有天子貴格,心下暗暗大驚,自忖:「石俊言收繼螟蛉之子,莫不是昔日寇兵部放走的慈雲太子?此事只可秘密,泄漏不得也,且他聰悟非凡,斷非下等常人有此氣概。」
住語錢清暗知太子。一天端陽佳節,太子不進學院回家。有石俊喚:「孩兒,汝勤習詩書,年餘勞苦,半步不離學院。今乃端陽佳節,與汝出門到南城,河道汪洋,舟人競渡,頗覺雅劇開懷。」太子領命,父子二人看景至午後。正欲回城,忽一陣烏雲四起,狂風大作,走石飛沙,將競舟坐船幾乎翻轉。眾人理岸不及。父子二人只道大雨將來,急忙跑走到一所廟宇。高廣巍峨,中央一位紅臉尊神,五綹長鬚,英氣勃勃,左右八位文武,神像丈餘金身。石俊曰:「我兒可識認此尊神否?」
太子曰:「孩兒未懂,望父親指教。」
石俊曰:「當中紅臉神,乃開國君王趙太祖。左邊首是護國軍師苗光義,右邊首是趙普丞相,太祖左側汝南王鄭恩,右側東平王高懷德。此位鎮國都督曹彬,此位開國公張光遠,此位安國公羅彥威,此位定邊侯潘仁美。當時父子下拜。太子暗祝太祖,自稱孫兒。祝罷,心事一番,不覺雙淚滾流。
石俊一見,驚問:「我兒,因何拜祝尊神雙淚垂下?是何緣故?」未知太子如何答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王太子招災遇舅 孫指揮狹路逢仇
當時太子見問,含糊答應曰:「兒稟祝尊神,不覺憶恨父母早亡,今得吾父親提拔,方得身貴,想來是以感傷。」石俊糊疑點頭。當下太子遊玩半天,只覺困倦,倒睡於殿側桌上。是時天氣炎熱,得狂風退暑,頗覺睡得安寧。有石俊知孩兒困倦,只由他睡息片時,然後喚醒他回家,無過姑惜之意。
不想太子一入睡時,只見一人帝王服色,五絡長鬚,面如棗色,呼喚:「王孫慈雲,吾非別人,及汝高祖。汝須目今落泊,不必憂慮,日後自有誅奸回朝之日,身登九五之貴。惟今以武勇為先,且傳授汝拳藝之法。」太祖一路分三路,三路分六路,六路分九路。九九八十一路,上三路雪花蓋頂,下三路老樹番根,中三路變化無窮。頃刻間將精藝拳法傳畢,吩咐:「王孫緊記勿忘,朕今去也。」太子大呼:「太祖慢去,孫兒有話請問!」太祖曰:「不須多問,朕去也。」大抽一拂而去,太子夢中驚醒,只見黃昏時分。
石俊見孩兒睡去,夢中囈囈妄言,不住呼叫「太祖」,覺得奇異,且不驚動他,看彼如何。不想太子呼喚醒來。石俊曰:「孩兒,汝睡熟去,緣何口口聲聲只呼『太祖慢去』,此是何解?到底汝是何等之人,何妨直說。倘事機密,吾豈泄漏汝的?」
太子曰:「兒果有心腹機密事,懇祈勿破洩露,不然,吾一命休矣。我非別人,乃係先帝東宮慈雲太子。先帝被龐妃所惑,害吾陸母后身亡。今得寇兵部救出,付周勇逃難於此,又得思父周全。倘回朝有日,共享榮華,斷不負此恩德。」
石俊聞言一驚,曰:「據汝所言有何為憑?」太子見回頭無人,將身懷血詔取出。石俊看畢急忙收折交還,下禮曰;「肉眼無珠,有屈殿下,收為義子,罪該萬死,折福難當矣。」太子扶挽低聲曰:「恩父,此地豈可如此!倘若被人觀見,泄漏風聲,你我休矣。方才夢見太祖王,傳授吾拳法,命吾不必擔憂,日後自有誅奸回朝之日。」石俊大悅,父子即日拜謝太祖歸家。
太子一見三位母親,禮畢,石俊挽住曰:「如今且別君臣之禮,豈敢再行褻瀆,前日出於不知,以至褻尊取罪,如今豈可如此稱呼!」三位妻房聞丈夫之言,實所欠明,一同動問。石俊將太子落難一節盡情說明。
妻妾聞言盡皆驚駭曰:「吾等認太子為兒,果然罪重千斤,眾人須要改換稱呼乃可。」太子曰:「此事切不可。倘家人、使女得知,萬一不慎風傳出外,禍及滿門矣。須要仍舊稱呼爹娘,勿露風聲最為謹慎。」
石俊曰:「此言有理,況今奸妃父女查拿太嚴,一泄出禍移九族,關係匪輕。但有屈殿下如之奈何?」太子曰:「此乃從權達變,有何於礙,況吾蒙汝夫婦看待彌恩,豈不思圖報,休得多慮。」石俊夫妻稱謝。
是夜晚膳用畢,石俊曰:「殿下,昨昔不知,有屈得罪。想吾四十已來,單生一女,如今長成十三,不獨人材美麗,頗得臣指點。他聰悟過人,一悟慣通,且精於翰墨。並分娩時,吾妻夢見鳳舞於中庭,故改名鳳鳴。生月時異香三日,想來此女貴品不凡。倘殿下不棄,送與作配,他日吾夫妻或藉有光,未知殿下允准否?」
太子歎曰:「吾須貴為太子,惟今奸妃父女專權,已有太子登基,吾身又落泊於此,萬一被他拿捉回朝,禍福未分,豈不有誤令媛?不免另求別配高門為宜也。況前兄妹相稱,豈不於禮有礙?」石俊曰:「非此之謂也。臣前者有屈殿下,故兄妹相稱不過權變一時,惟此女臣夫婦實愛如掌上之珠,不願許配紈絝之兒,懇求殿下准允俯就,即禍福由天,臣豈敢追悔。」當時太子想來果也,「石鳳鳴一貌如花,才德嫻雅,乃絕世佳人,即為嫡後正所當宜。」又見石俊夫妻同懇,不免趁此應充,是至妙之事,即曰:「既然汝夫婦不分禍福,不妨擔誤,吾也不必推辭,倘日後得回朝登基,即封他為東宮王後,同享江山之福。」石俊夫妻大喜稱謝。
到次天,太子仍舊回書院習文。是日,錢清命眾童課文。有太子筆捷文快,早已呈上,不覺回覆己位忙速些,將原任指揮之子孫懋他乃前王仁宗時奸臣孫秀之孫孫玉之子膊子相衝,不想太子步馬安穩,已將孫懋衝撞於階下。孫懋大怒,喝聲:「小賤人,汝乃瞎目不成?將吾公子衝倒!」太子曰:「一時冒犯,懇乞孫兄看同窗之誼勿怪。」孫懋怒曰:「吾是指揮官家公子,汝是農夫俗子,來此作詠什麼文字!」
太子聞言怒氣頓生,喝聲:「汝無乃一介武夫豚兒,難道吾東宮太子懼汝不成?」
錢清聞說大驚,見他吐出真情,大喝:「不許口鬥強言!」登時喝退。
有孫公子回府,進內見父稟上:「兒今天課文,被石俊之子倒衝階下,兒罵不得他半句,彼即云吾武夫豚兒,欺壓不得他東宮太子,被錢業師喝散。我們回家請父親與孩兒出此惡氣。」
孫玉聞言暗想:「太后、丞相有旨,言朝中有太史占明太子落在山東省,如今應驗不差。」登時提點起三千精兵,往北門石府捉獲。催兵一程趕趲。
先說太子回家,對石俊說知曰:「不好了,吾一時氣忿,忍不住,只因孫指揮之子孫懋口出大言欺壓,吾即吐出真情,只恐禍事不免,如何是好?」言未畢,有守門官人報說大人到拜。石俊大驚,即曰:「殿下,汝且往後堂,吾自有主意。」即整衣冠迎接,口稱:「大人駕到,小弟失接,望祈恕罪。」孫玉曰:「賢弟休得拘禮,且進內有話相酌。」眾軍一隨擁後。
石公子曰:「大人駕臨,有何見教?」
孫玉曰:「本鎮到來非雲無故,訪知慈雲殿下在尊府中,是以到來接駕到我敝營,君臣早得一會,共起義兵殺回汴京,誅斬奸佞,登基報仇。吾有心已久,奈何君臣阻隔,難得相會。」
太子在後堂聞此忠心之語,信以為真,即跑出中堂,大呼:「孫將軍,孤是慈雲也!」石俊大驚,大喝:「胡說!小小年紀,誆騙朝廷大臣,還不速退!」孫玉日:「汝是殿下,臣今見駕,請千歲駕到敝營,相會眾位將軍,招兵買馬,共起義兵。」太子喜悅,正要起程,石俊攔阻曰:「汝非太子,妄語狂言,罪該萬死,還敢隨行。」
孫玉大怒曰:「石俊!汝非現為命官,惟汝父身居侯爵,汝今世祿加思,朝廷待汝不薄,膽敢作惡不守君臣之禮,暗保太子謀叛!」當時吩咐:「一門拿下!」不分內外,家人、使女盡被綁縛,家業金銀封固入宮,交知府守貯下,一齊押解起。太子方知小人計害,大罵奸賊不已,「汝這奸賊,吾被拿下,倘要押解生功,且將上品佳撰美食供奉,如薄待吾父子,即半途死了,汝不得生功,是功勞枉用。」孫玉聽了此言想來:「押拿生功浩大,況天子只要屢屢思念御弟還朝,萬一撞石下,吾有功反罪矣。」是夜無奈,美撰佳筵多送進,滿門男女共膳。
次日,孫玉將印交副署理,別卻龐氏夫人母子,點起精兵五千,將太子父母兄妹打入囚車押解。眾將都司、守備、副佐、將軍等俱來送別。
一路行兵,孫玉不識道途,不知登州雙龍山陸、李在此。是日經過山邊,有嘍啰報上山中,言:「青州府指揮官孫玉,押解囚車數十輛,道往京城,在吾山邊而來,特來稟知。」
李豹聞言怒曰:「仇人到了!」傳令發兵三千下山打截。陸鳳陽曰:「哥哥,此人是誰?」李豹曰:「他是昔日孫秀之子,是吾世伯狄青王爺仇人,是奸相龐門姪婿。今日起解囚車數十輛,料必不是陷害忠良,定然抽剝民財送與大奸權。待吾下山打截,殺了此奸賊,少解心頭之忿!」語畢即忙披掛上馬。陸公子聞說也提鞭上馬並衝下,山前排開隊伍。
有孫玉前隊兵丁不走,稟上:「大人,前面雙龍山有響馬兵攔阻去路,請令定奪。」孫玉聞報想來:「吾自到任此土兩載,曾聞青州府久有此賊猖撅,不免一並擒拿回朝,功上加功,豈不為美?」吩咐將囚車押歸山腳,命家丁看守。將軍兵一字排開,提刀催馬,看見來賊紅盔紅甲紅馬,恰似火德星君下降一般,即大喝:「前途紅臉賊是何人?且報名來,待本鎮拿汝回朝建功。」
李豹曰:「汝祖宗爺爺李豹也。汝是指揮官孫玉否?」孫玉曰:「是也。本鎮但思汝父身入五虎將軍,汝襲蔭曾做過九門提督,只因件逆龐丞相,天子加思不斬,削職為民,還不守臣節沾恩,招集亡命之徒,烏合之眾,擾害國民。本鎮久欲提兵征滅,今又攔阻本鎮,還不知死活。汝若醒悟者下馬投降效力,與本鎮押解重犯回朝請罪,龐丞相、太后、天子自然思赦復職,如執不悟,死無葬身之地。」
李豹大怒:「群奸同穴,盡害忠良,汝今押解者未知何人,且留下待吾審辨明容汝去路。」孫玉大怒:「本鎮好生之德,念汝忠臣之子,英雄之後,故好言相勸,今不受抬舉!」拍馬大刀劈下,李豹長槍架開。二馬相交各逞英雄,寨兵一齊擁出,兩軍迎敵。陸鳳陽飛馬衝殺人陣,殺得官兵東西四散。
孫玉正與李豹相殺未分高下,只見一將白盔白甲白馬,手持雙鞭,殺得眾兵猶如砍瓜切菜,心中大怒,架開李豹長槍,拍馬衝上,大喝:「反賊是誰,敢殺吾官軍?」
公子大喝:「孫賊!吾陸鳳陽也。」言畢雙鞭飛至面來,孫玉大刀急架,殺不十合,被公子雙鞭打下大刀,生擒過馬。眾兵四散奔逃,走不及者投降一千餘兵,死者乾餘。李豹帶兵殺下山腳,孫府家丁早已走散,剩下囚車數十輛。家人奴僕大小不一,俱鎖押刑具。即命眾兵扛抬上山,又得許多糧草、軍器、馬匹。再差嘍啰掩埋殺死屍骸於荒野。弟兄並馬回山,將囚車數十輛一一打開,動問起情由方知慈雲殿下。陸鳳陽一驚一喜,言:「吾非別人,陸鳳陽也!」
當時太子聞說,泣下一行,曰:「孤只道天眼不開,被奸賊捉解回朝,預該一死,又累及石丈人滿門,不意得逢母舅搭救。此乃上蒼庇俺不該死於此賊之手。」言畢,紛紛下淚。陸公子忍不住珠淚滾流,「此禍皆由臣之過,至殿下流落無蹤,歷盡多少苦楚,今日方能見殿下一面。此位何人?」
太子曰:「此人孤之岳丈石俊也。一言難盡。」即將兵部托周勇逃出山東,一長一短盡情說知。覺得慘然,眾皆感泣。李豹問及起石使世家,方知世誼之交,又敘及起劉迪,均同弟兄相稱。
是日,太子又取出國母血詔與眾人觀看畢,不勝感歎,陸公子淚下沾衿,自咎昔日莽為,至國母姐姐害在奸妃手內。是日眾人請上殿下,「今日君臣初會,請殿下居中坐下,山呼拜見。」太子再三謙遜,眾將不允,只得立著受了眾人之禮,然後燭上香燭,奠祭母后。太子禮畢,眾將答拜,命人將孫玉押出,開刀斬首。有李豹夫人接過趙氏母女石鳳嗚後營居處。是日君臣敘會,大排筵宴,暢敘至日落西山,按下慢題。
卻說孫家奴僕一程奔走回青州,報知龐氏夫人。公子孫懋聞知,哀哀痛哭。母子二人將家務托著老家人,帶孝奔走回汴京,數十天方到。先進相府見了叔嬸,稟明丈夫已擒拿下太子,路經登州卻被雙龍山陸鳳陽劫去,殺了丈夫。懇乞叔父代為報仇。
龐國丈聞言大怒曰:「不想陸鳳陽又逃匿在山東,為患不淺,復將慈雲奪去,殺去姪婿,令人可惱!今知汝落在雙龍山,諒汝插翅難飛!」是日知會齊奸黨登朝。
五鼓黎明,哲宗天子升座,太后垂簾。眾文武朝參已畢,分班侍立。傳旨:「眾卿有事啟奏。」有國文執笏奏:「聞山東指揮孫玉訪確慈雲落在,石玉故臣之子石俊收為義子。拿解回朝,通過登州,被陸鳳陽藏隱雙龍山,打劫去慈雲,殺害孫玉,招兵在山,為患不淺。望懇陛下早發大兵征剿,以免釀成國家大患。」
哲宗曰:「外祖相父差矣。慈雲乃正宮太子,朕之愛弟,他既落在山東,安身於雙龍山,何用提兵征伐?一來百姓受災,二者被滿朝臣民私議朕躬不容愛弟,有傷骨肉親情。曾聞先帝臨終之日,思念御弟還朝情切,故以憂成一病。今若提兵追迫愛弟,豈不有逆先帝臨終之言?」
太后在簾內喝聲:「胡說!汝身居天子,不念外祖勤勞,為國忠言。今若不滅慈雲,日後悔之晚矣。」不知征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范太尉按律除奸 龐國丈唆兵損子
再說太后曰:「王兒倘不依外祖丞相之言,若不早發兵剿除雙龍山,慈雲會合外兵殺回朝與汝爭奪江山。汝以他為手足之親,他不以汝為兄長矣!」
哲宗曰:「如此命那將掛帥征剿?」
龐國丈曰:「金殿太慰范正平有文武全才,可為主帥。」此人乃范仲淹之孫,范純仁之子,忠良將士。當時天子無奈,准奏,加封范正平為統兵元帥之職。范太尉謝恩,想來:「天子有愛弟之心,無奈太后當朝稱剿。不若假作領兵,到得雙龍山,相助太子殺回朝,誅滅群奸,有何不妙?」當時領旨。
有龐國丈曰:「臣次子龐雲勇可為先鋒。」太后准奏,封為正印先鋒。傳旨兵部交兵三萬,戶部糧草交備,以便登程。
是日退朝,有國丈囑咐次子:「一到敵所,且觀察范正平行為,倘有偏處私行,可暗寄一書回府,為父自有主意。」龐雲勇依諾不表。
再說范太慰回衙,有一品夫人蘇氏迎接下坐。范爺曰:「即日別卻矣。」蘇夫人曰:「相爺何出此言?」范爺曰:「奉旨往征雙龍山慈雲太子。今幸聖上有愛弟之心,無奈太后當權,奸黨執政。今奉旨領兵一到,查明倘真太子在內,將兵投助,共殺回朝,誅滅奸黨。吾出兵後,汝即可收拾金鈾之物,且回江南省汝弟府內安身,不可回蘇州府。待成功之日自有敘會」蘇夫人曰:「此相爺盡忠報國,何須掛念家計,妾即依命回江南兄弟府安身,候聽相爺佳音。」是日不表蘇夫人回歸弟府。
次日范太慰到教場祭旗興師。涉水登山,將將兩月方到山東境界。是一天雙龍山頭目打聽明白,回山報知君臣。有太子大驚曰:「孤年輕智短,朝廷提調大兵征伐,凡事全仗國舅、眾位王兄與孤主持。」眾將曰:「殿下勿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須畏懼。」
劉迪曰:「趁他兵未到,且將前後左右山準備戰守之具為先,方為上策。」是日劉迪帶兵一萬,不分晝夜,督兵在山後開河道,斬莘伐木,修整水關,放備戰船,多放柴排於山前。又分兵開山,坑深數丈,山上雷木、灰石、火箭、地雷暗藏。又傳諭本府附近村莊百姓,言朝廷不日兵到,老少弱者可奔逃別方,強壯者到山,自然收用。須要早日打點,以免臨期進退兩難。傳諭華不滿三天,只見精壯強民數萬來投。
嘍啰入報,太子曰:「國舅可待孤查明。」陸公子領命,出寨前大呼:「汝等眾民到此何事?」眾民曰:「前蒙王國舅在此山數載,嚴禁兵丁,分毫不犯;今朝廷有兵征伐,又蒙王太子傳旨通知。但吾登州一府老弱幼民,已經盡依諭旨遠處奔逃,惟吾等少壯二萬餘,特來投歸,相助王太子,以效犬馬之勞,懇乞收留教習。」
陸公子喜悅,進山中曰:「賀喜千歲!如今朝廷兵未到,難得民心說服,數萬來投,請旨定奪。」太子曰:「孤年早智淺,全憑國舅等作主。」有劉迪曰:「待臣出寨說明眾民,然後收留未遲。」太子曰:「妙不過劉王兄出諭眾民。」劉迫辭出大呼:「眾義民等聽著:今殿下有諭旨,汝等須有忠義,成心來投,倘兩軍對敵,死生未卜,萬一有傷,難以海怨。」
眾民曰:「吾等一介愚民,只心感殿下乃東宮儲君,卻被奸妃一害國母,二害殿下東奔西逐,奪謀正嫡。是以義激於心,視死如歸來投,豈計及生死利害之機?只懇乞收留方了吾等之願。」劉迪羨美一聲:「有此義心,吾主洪福所感。」是日一一點查姓名,登入兵冊,共有二萬五千餘。劉迪趁敵兵未至,天天訓練。
教操不上一月,果有朝廷兵來。范元帥軍馬一到,吩咐紮下大營。是日探聽山勢,只見旗幡招展,殺氣騰空,料知山內有智略名人相助,「吾無憂矣。」傳令各營兵丁另開水道,汲引食用,不許拉汲山水誤飲,有傷性命。一宿埋鍋夜膳。
次早,元帥升帳。眾將打拱侍立。元帥曰:「眾位將軍,本帥奉命征剿,捉拿太子,誰人功打頭陣,建立首功?」有雲勇雲言曰:「末將領命。」元帥冷笑曰:「國舅,汝本事低微,焉能領打頭陣?只憂初陣挫卻銳氣,不免龍驤將軍了燕龍打頭陣乃可。」龐雲勇曰:「元帥勿欺某無能。吾中選武探花從何而來?如領旨先鋒,若不攻打頭陣,枉受其職。」
元帥曰:「國舅中選武探花,藉合妹太后之蔭耳,汝豈是陸鳳陽敵手,休得多言,違抗軍令!」雲勇怒曰:「元帥高抬陸鳳陽之能,末將出馬定必生擒此賊回營!」元帥曰:「好,國舅有此手段擒得陸鳳陽、李豹回營,敗得賊兵,本帥願將符印送上,叩首三次;倘國舅敗陣而回,怎生擬罰?」雲勇曰:「末將殺敗而回,願將首級送上元帥。」二人打掌。
雲勇領兵五千,殺至山前。有山寨兵一擁而出,兩軍對壘。陸公子高舉雙鞭大喝:「來將通名。」雲勇曰:「本將軍正印先鋒龐雲勇也。反賊何人?」陸公子聞言大怒,喝聲:「仇人相見分加眼明,休走!」雙鞭齊舉,雲勇長槍急架相迎。不想寨兵心雄膽烈,一人當百,一干精兵當五千官軍,殺得大敗。陸公子左手鞭架長槍,右手鞭飛至膊肩。雲勇一閃,早已跌於馬下,爬起棄馬而逃。
敗兵啟報元帥:「先鋒敗兵而回。」元帥冷笑曰:「傳命進帳!」雲勇上帳打恭曰:「來將敗陣而回,懇乞恕罪。」元帥曰:「先鋒莫非全勝而回,生擒賊將,好待本帥獻上印符,叩首請罪?」雲勇曰:「末將未知陸鳳陽鞭法如神,果也名不虛傳,故被殺敗而回。」
元帥曰:「如此該得借送首級於本帥。」喝令推出斬首。雲勇大呼:「元帥!開兵出敵誰願敗陣,況勝敗乃兵家之常,元帥何得因一敗而斬末將也?該看聖上金面之親,饒恕末將。」元帥怒曰:「軍令森嚴,汝與本帥立下勝敗掌約,豈得翻悔。軍中無戲言,汝豈得以天子裙帶之職壓得本帥?不必多言,推出斬首。」
眾將皆不來保奏,只有丁燕龍乃龐國丈心腹之將,上帳保護曰:「元帥息怒。先鋒須然理偏,且看聖上面情赦他死罪,國丈也沾大恩。」元帥曰:「豈得以至親而廢軍法,將來數萬之眾怎生管制?不容講情,推出斬首。」次日丁燕龍知事不諧,暗帶部下兵三千逃走回朝。
眾將曰:「元帥,今殺了國舅,總然一戰成功而回,奸相豈不深恨?太后又當權,猶恐聖上難以庇蓋。請元帥三思。」元帥曰:「吾有心腹之言,未知眾位將軍合志否。」眾將曰:「元帥有何心腹言,請祈見教。」元帥曰:「本帥只見奸相黨羽滿朝,天子須明,只恨年少,太后臨朝壓制,不由逆母。是至忠良受害。吾有意投降上山,保輔太子共同誅奸,洗清朝政,未知汝等志向如何?」眾將曰:「元帥高見不差。保輔東宮太子,乃名正言順,吾等同心願降,免遭奸臣所害。」
是日兩軍對壘,范元帥一馬當先,出陣大呼:「來者可是陸國舅否?」公子曰:「某是也。老將軍是范太尉麼?」元帥曰:「不差。請問國勇,東宮太子果在山中否?」公子曰:「現在山寨中。」范元帥曰:「既然殿下在山,可請駕出山相會過,本帥即將數萬兵丁共投起義誅奸。椎本帥昨天已斬奸相之子,首級現掛營前,請上一觀。」
公子聞言大喜,即差人上山請出太子,上馬加鞭,左右文武隨從。公子大呼:「太尉公爺,殿下到了。」范元帥上前一進,只見太子堂堂儀表,龍鳳之姿,心中驚異,即忙下馬拜伏日:「臣不該提兵到來征擾儲君,奈奸臣、大後執意專責,不得不遵。今臣有意來投,保輔誅奸,懇乞殿下赦罪收留。」太子一見也滾鞍下馬挽扶,含淚曰:「老太尉乃三代忠良世冑,先祖有大功於朝,位居首輔之尊,孤家豈敢褻慢。吾恨不幸逃奔外出,父皇駕崩不能執杖喪居,實為不孝。今被奸相父女四海嚴拿,棲身無地。幸今得遇陸國舅,不過權棲此山,又被奸相父女專制王兄,征代我山。今幸老太尉感念先王之德,不依附奸后,輔助相投,足見忠義高天。如此請進山中,復與老太慰談心。」
君臣攜手同行。公子吩咐將兵三萬冊歸山後大營,眾將同歸山寨中相見。軍器、糧料收歸倉庫。君臣文武齊同見禮畢,是日設宴敘談。眾軍兵大宰豬羊賞賜,盡歡暢敘,按下慢表。
再說丁燕龍帶兵三千並龐府家丁不分星夜,趕趲水陸程途,月餘到汴京而回。先歸相府,丁燕龍將二國舅初出敵,與元帥立生狀,打掌定勝敗被害了。「小將保救,元帥堅執不准,一路而回。曾聞范元帥將兵數萬,已投歸雙龍山了。」
龐國丈聞報大怒:「可惱老賊將吾愛子殺害了,又投降賊人!吾與汝誓不兩立。」傳命「發兵三千,將范大尉府圍困,將他滿門狗男女一家殺絕,方消吾恨!」眾兵領命圍困范府,打進去不見男女一人,悉行封固,只得回報國丈。是日國丈怒氣騰騰,思量不忿,起文書一道,發到江南蘇州府,提捉范正平家屬。有蘇州知府差兵捉獲,不知去向,下文交代。
次日,國丈早朝。是日太后有微恙未得臨朝。哲宗天子登坐,文武山呼已畢,各官分班而立。並無別奏,只有龐國丈有奏:「范正平帶兵到雙龍山,初陣已將臣次兒無辜殺害了,即將數萬雄兵投降敵人,有負國恩。請陛下發旨拿他家眷,以證大逆之罪。」
哲宗聞言暗喜,「不想御弟有此洪福,差臣征伐,反為得助。」即開言曰:「外祖相父差矣!昔日朕原不准發兵,汝又唆動太后,故興兵費糧,不成一功,反折去軍兵數萬,皆汝之過也。今朕誓不發一卒。汝為首相,國家內戚,不教寡人行仁蹈義,反要朕興兵征伐一脈弟兄,使將傷殘手足,違逆先帝臨終之言,又蹈之不孝矣。休得多言傷害范太尉家屬,倘有私行暗害,斬首不饒。」是日退朝。
龐國丈羞慚滿臉,帶怒不回相府,暗進太后宮幃候旨。太后傳旨,內監迎接進坐下。太后曰:「爹爹進宮何事?」國丈曰:「無事旨召,為父不進宮來,只為前差范正平老賊征雙龍山,不料他反投降了,殺害吾兒。今懇聖上發兵,不獨不允,將為父辱罵一番。望太后發兵征剿,以免養成大患,吾龐門一概危矣!」
太后聞言大怒:「可惱范正平!殺害吾兄長,投降敵人,可惱!可惱!但天子年幼,乃哀家之子,父親凡事容忍下。今命那人掛帥方保無虞?」國丈曰:「想來領兵主帥用人太難,若非龐姓之人不能信托。吾姪兒出鎮泗水關,守下雄兵十萬,可命他為帥征剿。泗水關一月可至登州矣。」太后允准,暗傳懿旨出城。國丈辭別回
早有穿宮內監報知天子,下跪上稟:「奴婢奉旨往請大後之安,見龐太師在內與太后共議,命傳懿旨到泅水關,龐清掛帥興兵十萬征伐雙龍山。特來回旨。」天子聞言大怒:「此賊可惱,害朕不淺,又進宮惑唆太后出兵。想來御弟得陸國勇、李豹為將,今又得范太尉投助,想必兵糧頗足。龐清本是無能之輩,無過藉母后福蔭為官,豈是陸國舅、李豹等對手?只由他們提兵,料必有敗無勝。只可惜生民塗炭,枉傷軍兵耳。」
住語天子心煩,再說雙龍山,自得范太尉投助,得兵三萬,並共民兵三萬餘,寨兵合共有七萬之眾。劉迪商議:「到底民兵二萬餘未經訓練日久,何忍其死於疆場途內,不免發回下山,賞以金帛。」眾將齊言有理。眾民無奈,領賞謝恩,別卻雙龍山尋覓父母妻兒而去。
先說泗水關主將龐清,忽一天接得太后娘娘懿旨,排開到大堂接著。欽差讀畢,大意要他帶領十萬雄兵離關,征剿雙龍山,務必生擒慈雲、陸鳳陽等,回朝論厚賞之意。龐將軍接旨畢,動問:「欽差大人,此事誰人美舉於下官?」韓昌曰:「令叔龐國丈保薦將軍大人。」是日龐清送禮欽差,曰:「有勞韓大人回朝拜上家叔丞相,下官依旨,即日提兵矣。」韓侍郎相辭起馬。龐清送出回關,命中軍挑選三千兵到教場俟候。中軍上稟:「將軍,朝廷旨命發兵十萬,元帥爺如何只點三千?」
龐清曰:「汝有所不知,此關之兵不過十萬,將不過數十員,吾自有主意。」不知興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存大節龐清捐軀 施妖術道人傷將
當下龐將軍言:「此關乃邊疆重地,豈可十萬之兵盡帶往進征?且點三千足矣。」中軍領命。龐清進至內堂,與馬氏夫人相見,手攜三歲小孩龐德。夫人曰:「太后懿旨到來何故?」
龐清曰:「夫人未知其詳。家叔丞相非良善人,倚著太后權勢,於先帝時屢行不宄,誤國殃民,與忠臣烈士苦結深冤也。曾陷害去陸丞相、陸國母皆忘?今儲君逃出,藏聚於山東雙龍山,今薦本吾往征伐。定必以一命盡忠報國。汝今子母即回陝西故土,不可回延安,且到重慶府汝父府中。撫育成孩兒,切不可露泄姓名,斷不可與叔祖往來。看此不久自有斬草除根之禍,龐門豈不斷絕了。如今夫妻、父子一別,未卜存亡,作速就此收拾金銀,即刻登程,延緩不得。」
馬夫人含淚曰:「將軍此未起馬,緣何出此不利之言,妾身憂矣。且雙龍山及東宮太子,均同宋室江山,不免將軍投降相助正宮太子,何為不美?」
龐清曰:「夫人不知其由。別人投歸太子,正合其宜,惟我龐姓一人難以投順,汝縱有直情輔助,那人准信?即陸國舅,是龐氏仇人,豈有肯相容之理?」夫人曰:「如此言來夫妻、父子乃生離死別,永無相見之日,想來能不令妾痛心?」語畢哀哀慘切。龐將軍曰:「夫人且免悲傷,此乃為臣盡忠,各行其志。吾位拜侯爵,身沾王恩不淺,奈何仲父立心不善,要做奸臣,至使吾夫妻、父子別離。汝別卻京城,攜兒子回歸岳父母家,撫育成孩兒,接嗣吾龐門一脈,為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汝恩勞之德矣。」夫人帶淚允諾。是日夫妻說談不盡分離囑咐之言。
住語馬夫人攜子奔回陝西重慶府父母衙中,再說龐元帥。一到教場,早已三千精兵俟候迎接。祭旗發炮登程,城內眾文武送出。元帥言:「眾位將軍請回,不須運送,小心守關,勿負朝廷之恩。」眾將領諾而回。大兵涉水登山,月餘方到山東州府,吩咐於山前二十里安紮大營駐兵。
次日用過戰膳,龐元帥提刀上馬,吩咐眾將兵,「謹守營寨,待本帥單槍匹馬擒拿賊將。出敵得勝不必說,倘殺敗死在敵人之手,只由眾人主意,各盡其心。」眾將軍齊曰:「元師爺那裡話裡?吾等俱沾朝廷惠養之恩,豈得元帥一人獨當其勞,豈可單刀匹馬送歸虎口?不免吾等盡棄大營,齊同出敵,倘或得勝,竅天之章,如若戰死沙場,同歸一路,不失為忠義之恩,以報朝廷千日養士之恩。」龐元帥曰:「汝眾人那裡得知,吾身居主帥,領了朝廷重任,自然以身殉國。汝等三千餘眾,豈可自喪其軀,枉送多人性命?不許一卒跟隨。」語畢催馬出營,跑至半山,大罵討戰。
有嘍啰報上山中,「有鎮東將軍龐清,單刀匹馬殺至山前罵戰。」陸公子聞言上馬提鞭,有范太尉曰:「龐姓一門惟此人是條烈漢,忠良之士,今日單刀獨馬出敵,必有其由。想必適於不得已,盡巨子之節,以捐軀矣。只可惜身在龐門,失此英雄烈將也。」眾將聞言,各各咨嗟。
當下陸公子一馬飛出山前。龐清一見,大呼:「來者陸鳳陽否?」公子曰:「然也。」龐清曰:「汝罪惡多端,目無天子,今本帥奉命來擒汝等。照刀罷!」陸公子大怒,雙鞭架開。二馬相交數合,龐清撥馬而逃,公子勒馬不趕。龐清冷喝聲:「陸鳳陽,汝身稱無敵,看此盡是虛名!」大刀又斬來。公子怒喝曰:「匹夫!不斬汝誓不回山。」又大殺一場,拍馬而逃。
龐清只見近已大營前不遠,遂大呼:「鳳陽!鳳陽!汝乃貪生畏死之徒,豈是本帥對手?果有能者,再來戰三合。」公子喝聲:「殺不盡奴才!吾明知汝誘敵之計,偏要取汝性命!」催馬上前,雙鞭齊下。龐清並不發刀,只由雙鞭打落塵埃,墜馬而亡。有營中眾將齊出,搶回元帥屍首。陸公子見此光景,也不混殺,帶轉馬回山,一路思量,方知范大尉之言非謬,「此人特來死於疆場,以盡忠也。只可恨龐忠奸賊客卻此忠烈之人。倘以真情實告吾等,言明殿下,豈不准汝歸降?何至於身喪沙場。真令人可惜也。」不覺到山寨中將情達知眾人。
有太子聞言不覺動起傷情,曰:「不意龐門中有此忠義之人,捐軀赴難。只可恨龐太后父女屢次興兵攻伐,枉傷無罪。只因孤一人,喪盡多少生靈,是可哀也。」言畢,淚流滾下。眾將見殿下如此仁心,傷情憫眾,各皆稱仁。李豹曰:「如今龐清一死,軍中無主,不免下山接他兵投降,可否?」太子曰:「龐清已死,豈可再接他兵投降。勿得驚擾,且待他軍運回龐清屍首回朝,以存忠良之柩。」
范太尉歎聲:「殿下深仁之主,只憂龐賊父女未必罷休。義有兵戈擾動矣。」劉迪曰:「不免待吾卜一課,看朝廷還有兵戈興動否?」公子曰:「岳丈且卜一課看來。」是日劉迪卜畢,一卦象排開,點首長嗟曰:「不獨有兵復來,其卦象當凶,主君臣失散之兆。災禍不出四月之久應矣。」
太子聞言大驚,曰:「如此如何逃避?不免趁他兵未集,君臣各各分逃,以免臨其難遁,未知眾王兄主見如何?」陸公子曰:「十餘載東奔西逐,方得君臣聚會,豈因一卦象之凶而分散君臣?萬一殿下一人單身出奔,被奸黨拿捉回朝,前功盡棄矣。此事萬萬不可。」
劉迪曰:「殿下休驚。卦象須大凶,幸遇凶中化吉。須然有兵應兆,主君臣失散,但散而不久、離而複合,即有此驚險,不為大咎。且守此山,應其凶兆,自有不久佳音。」太子聞言方才放心。
住語君臣商議,再說泅水關眾兵將主帥屍首備格收殮,一程運回本關。有馬氏夫人雖然依允丈夫之言回歸重慶府,但一心未放下,且候丈夫勝敗之音,然後回歸方才放心。不想守候三月餘,眾將運回棺柩。是日哀哀痛切,開喪掛孝。
是日修書,命家丁趕回朝中。龐國丈得聞此報,拆書一觀,心中大驚失色,自言:「不好了!不想陸鳳陽一班賊人如此猖狂,怎生是好?萬一征之不勝,吾龐氏一家一人不能留矣。」此日又不敢奏知天子,心頭納悶昏昏。正想像之際,有家丁稟上:「府門外有一異色道人求見相爺,言有兵機密事,非面陳不可。」
龐國丈正在憂悶,忽聞道人求見,或可解此憂懷未可知,傳命帶進。不一刻家人引道人至。國文把目一瞻,遠遠只見道人面如棗色,三綹長髭,兩顴高露,雙目碧綠而圓,尤身穿八角道袍,手執拂塵一柄,看來面貌兇惡一怪異道人。不覺行近滴水,稽手長揖。龐國丈拱手曰:「道長體得拘禮,且請下坐。」道人告坐於側。
國丈曰:「請問道長何處名山寶洞,尊號何名?」道人曰:「貧道乃白狼山玉峰洞金霞仙也。吾雲遊只見殺氣起在東方,袖占一課,方知陸鳳陽據守住山東登州雙龍山,猖狂自恃雄勇。貧道不忍生靈塗炭,故特來相投。非為利名,且略施小法,擒拿了陸鳳陽等,以免萬民當災。」
國丈曰:「如此甚妙。惟未知道長有何本領,方可參贊行兵。」
道人曰:「非比誇口之能,貧道修煉有年,身證仙班,觀星望鬥而知氣運興衰,移山倒海,優虎降邪,喝草為兵,乃些須小術,何足道哉;更有翻天換日,倒轉乾坤大法,豈容輕易演出。」國丈曰:「道長既有此神通法力,且於長階下耍弄些小與老夫一觀,方才准信。」道人曰:「丞相要小小演試不難。」即將背上葫蘆解下,口念咒詞一遍,將葫蘆口封皮撿去。忽一陣沙塵飛出,向半空中而起。滾滾碌碌,豪光一陣,忽化成一旗,軍馬數千,向半空中落下。喊聲如雷。
國丈見此又驚又喜。是夜設筵相款。道人曰:「貧道用素,何勞丞相盛款。」國丈聞言即命人辦備齋筵。是夜不表。
次早登朝,偶值天子微病,太后臨朝。眾文武朝見畢,有龐國文啟奏:「泗水關龐請戰歿於沙場。昨天幸得一道人相投。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老臣當時試驗非謬。望懇太后封爵隨征,自然馬到成功矣。」太后曰:「相父既有此人法力之輩,正當授以行軍之任。」傳旨宣道人上朝。
不一刻宣到。道人俯伏金階見駕:「願太后聖壽無疆。」太后一見,呼:「道長免禮平身。曾聞相父奏汝道術精奇,非凡人可及。今有勞道長與國分憂,加封為行軍都慰,敕授上方寶劍,往征雙龍山,捉拿逆黨,皆賴道長之功。」道人謝恩。是日太后又動問國丈:「差那人為帥?」
國丈曰:「不免差湘陽統制,忠勇將軍焦仁為帥。他乃三代將門之子,焦贊之孫,焦廷貴之子。命他為帥,道長為中軍參謀,可保萬全矣。」太后准奏,即發旨調焦將軍半月回朝,加封征東大元帥,帶兵十萬。「務要生擒逆子賊臣三人。成功回朝之日,論功以報卿勞。」焦元帥謝恩退朝。次日與中軍參謀祭旗發兵。一路行程,非止一天。
先說雙龍山頭目、嘍啰,扮作商人打探明白,回山報知君臣文武一眾。太子曰:「朝中興兵十萬,更有妖道相助,萬一疏失,孤君臣危矣。況此枯山,乃完卵之地,如何抵擋十萬雄兵?」
范太尉曰:「朝廷十萬之兵未足為懼,吾山也有六萬之眾,足以相拒。所慮者妖道隨征,猶恐妖術多端,有傷軍士耳。」劉迪曰:「臣前者課卜,其象屬凶,早已命軍士在山後廣開河道,斬柴作筏,備下戰艘五百號。倘不能抵敵,在山後可逃出揚子江,自有通津之道路矣。想來既恐妖道邪術傷人,不若命軍士帶書奔往山西平西王投遞。他有雄兵三十萬鎮守。他正夫人段氏,及法門弟子金光聖母之徒,神通廣大。懇他夫妻同來救駕。又命人復往潼關,東平王高千歲也有雄兵三十萬鎮守。懇他帶兵來相助。倘得二路人馬兵到,安枕無憂矣。」
是日太子急忙修下詔書二封,命人分投而去。
再說狄龍王爺自從得赦回關,天天教習於弓馬之技。自神宗王歸天,只憂奸佞危動江山,是以天天訓練軍兵,以待急用。是日接得慈雲殿下來書,從頭看畢,收下詔書,重賞來人,吩咐:「回山拜上殿下,不須憂慮,並說知陸國舅、范太尉等,小心保守高山,本藩不日兵到。」軍人領命,拜謝狄王爺而去。
復表潼關東平王,也接到殿下求救詔書,賞了來人復命,「拜上殿下眾位將軍,小心禁敵,本藩催兵即到矣。」來人拜謝去。
話說次日高王爺差張夢虎為前部先鋒,帶兵五萬,自交符印夫人代署,登程發進。狄王爺帶隨段氏夫人、五萬精兵登程,符印交狄節公子代署,一路催兵,也且慢表。
再說焦元帥帶兵十萬,有日兵到雙龍山。離近不遠,前隊不走,啟稟元帥,請令定奪。元帥命人馬列開,紮營於十里之外。一探形勢,只見山高嶺險,樹木森叢,旗幡密布,劍戟交加。元帥、中軍看畢,回歸營帳,吩咐埋鍋造飯。
次日天明,元帥升帳,親自出馬帶兵一萬五千奔至山前,將兵一字排開隊伍。山寨聞報,范太尉、陸公子也領兵一萬,擺開雁翅兩行。焦元帥見陸公子一馬飛出,銀盔、銀甲、雪花白馬。元帥大呼:「馬上者陸鳳陽聽著:本帥今日奉旨請殿下回朝,天子弟兄相敘,以免留落邊外,有失王家貴體。」
陸公子冷笑曰:「此語只可哄三歲孩童耳,某君臣非草木之比。倘要殿下回朝,除非盡將龐賊黨羽收除,方才准信。」焦元帥喝聲:「好個匹夫,不聽良言,看銅!」雙雙打下,公子雙鞭架開,兩人發手,各逞英雄。兩軍齊齊殺上,勝敗未分。
道人在陣前觀看,只見官兵漸漸勢弱,即胸前解下葫蘆,將封皮揭去,神豆一撒,紅光一陣,萬數陰兵隨天而下,一同喊殺。走石飛沙,烏天暗地。人撞人死,馬撞馬亡。陸公子與焦元帥戰個平手,卻被道人祭起飛龍火嫖打傷左臂,大叫一聲,墜於馬下。焦元帥一見大驚,不發雙銅。范太尉著忙飛下馬,背起向山中而走。山兵敗陣而逃。
野道收回豆兵,拋起葫蘆,紅光一道,收兵回營得勝。是日犒賞三軍。有陸公子背得上山,血流不止。劉迪收集回寨兵,傷去二千餘。命人開家埋掩。未知陸公子怎生搭救退敵,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避妖術君臣失散 破高山龍鳳分離
再說陸公子敗回被傷,血流不止,暈迷不醒。太子大驚,流淚曰:「國舅為孤出力受傷而回,看此光景死生未卜。孤不願歸朝復位,只望國舅保全幸矣。」劉迪乃翁婿之情,難過悲痛。眾文武勸解:「殿下放心,為將者臨陣對敵,不死也帶重傷。國舅忠心為主,上蒼豈不默佑於他?」是日太子焚香,望空禱告。山寨中君臣不樂,掛出免戰牌。劉迪命健卒預備犬馬穢血,四射於寨柵前後左右,猶恐妖術攻侵。火炮、雷木、弓箭,日夜提防。
次早,只見一老道人從空下降,言要進山中搭救陸國舅,「吾乃華山陳希夷老祖也。且回山稟知。」軍士一見,驚駭此道人從天而下,要見殿下,只得進山寨稟明。太子聞說大喜:「有此仙人下降,國舅定然有搭救矣。眾位王兄可代孤出迎。」當時范太尉、李豹、劉迪出山迎接曰:「久仰老祖大名,今何幸得睹仙顏?今殿下著吾等相請,懇降草山。」
老祖曰:「貧道乃山野鄙人,何芬眾將軍遠迎。」當時進寨中見太子,正要下拜,太子挽扶定曰:「何幸老祖下降草山,孤得見仙顏,三生有幸。所憂者,孤身逃難於此,惟幸逢陸國舅,又得眾將兵相助,方敵太后父女逼迫攻征。不料昨天陸國舅出敵,被妖道所傷,凡藥不能救解。未知老祖有何妙藥救得國舅之危否?」
老祖曰:「殿下,貧道久歸山野,不管紅塵、俗務,不再下凡間,到寶山相擾。只算知國舅日後為宋功臣,妖道豈能相害,故特來救他一命。」太子喜曰:「國舅現困臥後廂。」命左右扶出寨堂睡下。
老祖曰:「此乃妖道飛龍鏢所傷。此鏢有毒,凡人中此毒者七天之外要死了。今待山人丹一顆,可以調治矣。」語畢,用淨水一盅,將丹化開,漉灌於喉中。
不一刻,國舅口吐黑水數碗,將身一翻,兩國一擦起來,只見君臣敘集一堂,即呼:「殿下,吾方才出敵被道人打於馬下,人事不知。未知怎得平寧如舊?此位道長是何人?」
太子曰:「救搭汝者乃此老祖也。此位乃大祖時曾修道於華山,久脫紅塵,超凡入聖,陳摶、希夷老祖也。」太祖時至今已有百五十餘載了,陸公子聞言如夢方覺,曰:「原來陳老祖師下降草山救搭,深感再造大恩,怎生報答。」
老祖曰:「國舅乃國家棟樑之貴,即貧道不到此,豈無高明救搭。些小之勞,何足言恩。如今鏢毒拔盡,可保無虞矣,就此貧道告別了。」
太子曰:「老祖且慢回山。孤被妖道兵困於此,只因妖術利害,傷殘將士。老祖定然有妙法破他妖術,懇祈助孤一臂之力,以免將士有傷,萬望慈悲救搭孤等,深沾恩德無量矣。」
老祖曰:「殿下未知其由。貧道不過深山埋藏,別卻俗緣以了一身,只蒙麻衣老師點指人間禍福、休咎之事、占罡步鬥、興衰運會之數耳,至於仙傳妙術、誅邪破敵之事,毫釐不諳,豈能收除此野道。況此山不出半月,定然必失,終非日久駐足之地。」君臣著一虛驚,惟道不察天時,逆天行事,不久自有法門弟子破他,難免一刀之苦。「千歲不須憂患。此尚有三載,多凶轉吉,遇難成祥。殿下並眾位將軍,貧道去也。」將身一轉,即借土遁了。
太子驚異曰:「悔恨此無情,早知如此,用鏈子鎖扣他,縱有五遁俱全也難逃去。」
劉迪曰:「殿下休怪老祖。彼乃潛修日久,將證仙班,豈肯留戀紅塵。況此山非久棲之地,定數難違。」君臣敘語多端,不能細述。當日保守辛勤,日夜提防。一連十餘天不出戰。
有道人倚恃法力,天天催逼攻打,只防五路藩王會兵截殺歸路,進退不能。焦元帥幾次推托軍士勞苦,且將養多數天,然後一鼓殺上高山,盡情拿捉他君臣。是日推辭不得,約定第二天五鼓齊兵攻山,施法而行。是夜,焦元帥修下箭書一封,假作巡查探山,三更後將響箭射入而回。
有寨中巡邏兵拾箭書,是夜不敢停留,將箭書呈進上。君臣一眾在燈看畢,太子大驚,曰:「眾王兄,妖道如此猖撅,高、狄兩路藩王兵又未到,受困此孤山。來書如此說來危矣。」
范大尉曰:「他兵須雲十萬之眾,多吾一倍,不足為俱,只憂妖道法力利害。傷害軍兵也不計及,只恐有驚殿下為要。須要依著來書,暫離此山,方為上策。」
劉迪曰:「事關不穩當。所懼者妖道法術先行,兵繼在後。不免殿下與娘娘、石氏母子下同一舟,四名水手頭目保駕;國舅翁婿夫妻下一舟;各將下一舟,預備逃走出路。倘妖道果也作弄法術,以兵繼後殺來,即開後山水關衝出揚子江,大洋四面通津,權避一時。待他退我們復據回高山,以待狄王、段夫人到來,收除妖道未為晚也。」是夜,眾人整頓下舟,眾兵下了柴排。
卻說營中道人到次日五鼓,天未明即傳齊十萬雄兵,駕上空中將葫蘆揭開,撒出神豆,即化為數萬兵從天殺下。陰風四起,走石飛沙,大樹根根拔起,猶如天崩地裂一般。山寨中軍兵慌亂守不住,逃出山後,爭落戰船、柴排,卻被官兵追殺一陣,急急逃出揚子江。官兵無筏不能追趕,焦元帥招回眾兵,攻進寨門。不見太子君臣一人,士卒逃散,查點倉庫,一概搬運清。
道人長歎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信不誣也。觀此,元帥按兵不舉,實乃有意賣放太子耳。枉費國家糧餉,虛走一番,有何顏面回朝見太后,實乃元帥有誤軍情也。」
焦元帥冷笑曰:「參軍那來說來?治兵不嚴,臨陣退縮,下官之罪。審機會、算陰陽,選日出師,是汝之任。今坐失機會,被賊人逃脫,汝然後進兵,豈非汝之誤?稱什麼參謀,主佐什麼中軍!」道人曰:「元帥不必爭論。早知山後他早已預開河道,津通揚子大江,不如先用戰船數百守候,諒他插翅難飛矣。今汝我之罪難以分清,且班師復命,即日登程。如遲,只憂他會五王之兵,守困歸路,危矣。」
住語焦帥二人議論,再說高山君臣逃出水關外,已天明瞭。只因風狂浪大,將太子大舟打折中桅,已將四名水手頭目打落江心,太子昏迷倒在無舵大舟,隨風而流滾下。鳳鳴母女打在桅桿麵上,也昏沉嚇死,桿隨水流而去,未知生死。
又說劉迪眾將,大舟一發出,一連五號,出至大洋邊,只見狂風呼呼響振,波浪滔天。劉迪即命水手,用鏈子連環扣搭,且候風浪而開。到次早天明,打聽得官兵盡退,即查點過大舟、柴排,數百號俱全,逃散、傷兵不過百十餘名,獨不見了太子、娘娘母子大舟。眾將大驚,面面相覲。即日打發命人查訪。
只見水手兩人渾身濕了跪稟國舅眾人言:「被狂風大浪將中桅打折,小人等打落江心,幸搶得木板,逃得二人性命。四人中兩人不見了。是必太子、娘娘也落凶矣。」國舅等歎聲:「天喪吾等也!太子有失,大事去矣。」
劉迪曰:「待吾卜一課看來。」是時劉迪將卦排開,推詳一番,喜曰:「太子、娘娘俱已無恙,可保萬全。惟目今有阻,不能即日相見。」眾將聞言疑信交半,只得將人馬撥回高山,命人分十路查訪太子、娘娘著落。收點回寨兵,各敘歸營,運回糧草歸庫倉,埋葬了數十名逃不及殺死嘍啰。
到次日,有嘍啰報知太原兵到。不一刻又報潼關兵到。范太尉、國舅等一同出接,進大寨中見禮,分次而坐,各敘溫寒。高、狄二王動問開兵勝敗如何,妖道怎生猖撅,緣何不見太子敘會?
眾將見間,盡皆長歎。有國舅曰:「二位王爺早到三天,太子不至失散,妖道已授首矣!此天所定,非人謀不力,實乃殿下該有此非災也。」即將前天妖道用法術、陰兵攻進山中,眾人下舟逃出,太子失散在揚子江,一一說知。
有狄王夫人段氏歎恨一聲:「妾一聞太子詔書,曾勸王爺待妾獨自駕雲先到雙龍山,與妖道見個高低,奈王爺不准妾言,是至誤事。失此機會,王爺不得辭其責也。」狄王嗟歎一聲:「未曉妖道有此利害,心急攻征。孤只見夫人女流之輩,獨自駕雲,孤放心不下。此吾之過也。」是日二位王爺自恨自咎路途遙遠,不能急救太子。當夜少不免將十萬大兵撥歸大營,大排筵宴,恭款二位王爺。段夫人自到後堂安頓。眾兵丁也有筵宴犒賞其勞。
住語雙龍山敘話,再說太子孤舟,被大風波浪飄去,一日一夜打理。小海風平浪息,舟順水流,神魂略定。抬頭向艙口一觀,只見許多來往商船,「未知風浪漂流送吾到此是什麼地頭?又並不見我兵船一號,想必此處非雙龍山地面。遠隔漂流不知多少程途,舟船無舵,自順水而流也無底止。」想罷大呼喊救。早驚動了本地頭一富翁。行舟往前途收取租業而來。一聞人叫喊之聲,即出船頭一望,只見一舟高大,像是帥船模樣,並無槳舵,順水遠遠衝到。即呼水手用鐵鉤搭牢。
太子一見,此人一臉鬍鬚,年六十上下。開言動問:「汝小小少年,緣何一人坐此大舟,並無槳櫓,水手並無一人,何也?」
太子曰:「小子乃山東青州府人。只因朝廷動兵,欲走兵火之災,不想被山賊所劫到大舟。又被風浪打失賊人水手,吾幸未下水,故順水流滾於此。未知此地何所,懇祈老人指示搭救。請問尊姓高名?」
此人言:「此地乃濟南府歷城縣也。老拙姓安名周平,往前途收取租業而回。吾觀足下一少年人材出眾,斷非下等流人。如不嫌棄,到吾草舍屈留下。差人到青州府打聽無事,然後回自故土,未知尊意如何?」太子聞言大悅,「但得安員外周全,恩德如天矣。」當時過舟,一程而去,按下慢題。
再說石鳳鳴母女,被風浪打落江心,抱桅桿浮於水面,順落水流滾入小海。得小舟救上岸陸。腹中餒餓,母女商量將手中金釧兑換了,得銀五十兩,可足日給。惟無地棲身,怎生是好。又未知被水漂流到那方,只得換饑而走。只見此地三街六市,人煙密密。所行行不覺又到村莊一所,內有一字高巍,門首有白蓮庵三字。母女一見大悅,商議:「此女記庵,正可安身矣。」即叩門幾掌。
內有老尼跑出,說聲:「那位施主,請進草堂。」趙氏曰:「師父,老身母女是避逃兵火之人,乃夫妻失散,如今母女逃難至此,未知是何地頭,望乞慈悲收留。待丈夫尋覓到,自有重重答謝。又請問師父是何法名尊號?」老尼曰:「原來母女乃避兵逃難之人。此地乃萊州府也。吾族孟姓,出家法名慈祥。庵中徒弟三名。請問老夫人貴府尊夫那裡姓名?」趙氏曰:「丈夫青州府人,百姓名俊。老身趙氏。女名鳳鳴。」老尼看來鳳鳴小姐生得一貌如花。是日引進母女至庵堂內,關回外門。是夜齋筵相款母女二人。
石鳳鳴暗語母親:「吾母女在此,怎好反破費師徒們錢鈔?不免將五十兩銀子送交三十,與他們師徒,以作母女日給之資。一者,他知吾非徒鋪之輩;二者,各各相安。未知母親意下何如?」趙氏喜日:「女兒高見不差。出家尼女,勢利人居多。明日且將三十兩之資奉送,此事至為妥當。」
有趙氏動問:「老師父,汝寶庵不居繁鬧勝地,反在此靜淡淡荒幽之所,猶恐為強暴之輩欺凌,何不思慮於此?」老尼冷笑曰:「別人在此荒幽地居處是可憂也。惟吾師徒有泰山之安穩。慢道兇暴強徒不敢少動,即本地頭官也不能欺壓,誰不畏懼。吾舍弟英名廣交四方豪傑,較演海內拳藝英雄。」趙氏夫人曰:「老師父,令弟是誰人?」老尼曰:「吾弟是三吳孟良裔孫,孟定國之子孟彪也。他曾聞慈雲太子逃奔,在家招集四方壯士,等候殿下到來即通知胞兄孟強,起義兵保太子誅奸。他現在截龍山招兵。」
趙氏母女聞言大喜曰:「原汝兩兄弟乃三關忠良之後。吾今不妨直言名姓了。」趙氏將女兒說明,乃太子之元配正後。老尼大喜:「如此失敬娘娘母女了。」
住說石鳳鳴母女安身於白蓮庵,再說雙龍山。東平王、平西王二人只見尋訪太子無蹤。是日眾人商議:「我等空守此山,徒勞無補,不如分兵回關,各訪太子為上策。」劉迪曰:「如此我眾人也隨高千歲回潼關矣。不可守此孤山,萬一朝廷再有大兵征剿,將數百戰船守住後山水路,前面受敵,更有妖道施法,怎能逃遁?不若眾將兵俱往潼關,方免此禍。即朝廷得知兵到征伐,我們即借此為由在潼關起義,會合五王殺上汴京。何愁奸黨不滅?」
眾將多言有理。是日,狄王夫婦帶兵回山西。高王合山兵將回潼關,盡將糧草運回。十餘萬軍兵一路而去。未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散雙龍焦帥班師 逢村漢儲君權駐
住語狄王回轉山西,日夜訓練精兵,以待覓回太子應用。高王爺帶領後五虎將,並文臣等十餘萬雄兵回關,合共四十萬軍馬,偏正副將百員。天天操練軍兵,暗暗密訪太子,按下慢提。
先表焦元帥一程班師回朝,將兵交回兵部,糧晌交回戶部。暫守公所官亭中俟候早朝面君復命。只言道人不駐守官亭驛,一到得相府,通報接進。兩相見禮下坐。國大開言曰:「請問參謀大人督兵征剿太子反臣等,未知如何?」
道人曰:「貧道蒙太師提拔,與焦元帥興兵二十萬之眾。他兵雖少,惟彼人心俱齊,地道慣熟,反將我軍殺敗。幸貧道以法力勝他數陣,反臣不敢出敵,一連數天高挑免戰。恨賊人山勢高巍,火炮、木石、守具利害,不敢逼攻。又風聞查得山西太原與潼關兩王不日兵至。催逼元帥預備軍馬,要即進攻。不想元帥按兵不願發兵。貧道忿起點定次早攻山。二十萬軍馬盡出,乘法術破敵,殺上高山。不料他早已通後山水道通出大洋,君臣逃脫。要追趕又無筏渡,軍兵又不敢久留,只憂兩路反王兵截歸路。勞費一番,不得成功。次早登朝只憑朝廷公斷。」
國丈聞言大怒曰:「可惱焦仁,私放太子反臣,明日駕前與他算帳。」是晚國丈留款道人,次早並同登朝。
文武大臣見駕已畢。有王門官啟奏:「萬歲爺,焦元帥在午朝門候旨。」哲宗一驚,曰:「御弟危矣。」速宣進殿。焦元帥二人見駕畢,天子曰:「二卿征伐雙龍山,勝負如何?」
道人先奏:「焦元帥按兵不舉,是至太子君臣逃脫。此非臣之過,乃元帥怠慢軍情之誤也。請聖上公斷。今日急忙班師,只因聞報山西、潼關兩路兵馬殺來,猶恐首尾受敵,故以急趕回師。」
哲宗王聞奏,心頭暗喜,「此乃御弟洪福所至,故妖道不能相害。」佯言反詰:「焦卿身為主帥,如何按兵不舉?」焦元帥奏曰:「臣身當主帥之任,倘治兵不嚴,臨陣畏縮,賞罰不公,隊伍不分明者,臣之過。他為參軍之任,占算地利,探聽地頭,指點安營固紮。他不明地利,山後有水路相通,占算失時,是參軍之誤。望懇陛下參詳。」
國丈喝聲,「胡說!汝按兵不發,明有串通反臣之意,豈得強詞分辨。請陛下正以慢軍之罪。」
天子曰:「相父差矣。行兵佈陣、占算地利,察陰陽,乃參軍之任。如今失察山後避敵逃脫,此乃參軍不得辭其責,二人俱有失誤。焦元帥貶回湘陽,無有升賞;參軍貶降三級。」眾文武退朝不表。只有焦元帥打點行裝,自回湘陽鎮守,按下休題。
卻說太子得安周平搭救收留下,見彼才貌兼優,特待他為筆墨記錄,收理產業租銀之事,已有半月之久。安周平進外堂二人談敘間太子請問:「員外因甚愁容頓起,莫不是因小生在此躁擾,心有不安否?」員外曰:「那裡話來。幸得足下在此扶助老拙,柄筆記錄,實為有勞文駕,老拙正欣幸得人。今所為一事,只吾敝鄉有四姓人家,每日牧童趕逐牛羊登山吃喂草料。眾童頑耍,各限邊界,如食過界限者,任從驅逐去,牛羊卻被掠去。對村一侯姓者一少年,強悍莫敵,名侯拱,年紀十六、七上下,力大凶狠。他侯姓人惟藉此人之力,每每欺吾三姓,但有牛羊吃過波界限,屢屢被搶奪牛羊不少。今天又被他奪去一牛二羊,將牧童打傷。今蒙動問,不得不直言告知,以釋先生糊疑。」
太子聞言大怒曰:「有此強頑兇惡之徒!不免明日待小生假扮牧童,特牽牛羊過界限,與他一較手段,待他不敢放肆。」安員外曰:「不可造次。勿言者拙得罪,足下乃弱質斯文、手無縛雞之力,怎能與他作對?只恐被他打傷,老拙於心怎忍。」太子冷笑曰:「員外休得小覲輕視。非小生誇能,看不串吾弱軀由汝金鋼鐵漢、用拳藝者,安未逢敵手。」員外聞言喜悅,曰:「看不出汝白面書生文武俱備,實為可敬。」
是日用過朝膳,太子裝穿牧童服式,引著牛羊而去隨續會兩姓牧童。只有侯家牧童未到。眾牧童日:「吾等眾人各各相識認,惟汝面生,並未相識。汝是何人?」太子曰:「眾位聽著,吾是安員外舍親,名王勇。今奉舍親命引牛羊放草料。」眾牧童曰:「王哥哥,汝是初到,未知來歷。前面一帶,是侯家界限之地。汝不可放牲口過分界吃料,是有凶無古,須要小心看守,方才無礙也。」太子冷笑:「朝廷野地,何分爾我邊界放牲口食草料,非自置自買之業。倘他恃強,今日汝眾人且在此頑耍,看看吾自有擒虎剝皮之可觀。」
眾牧童聞言各各發笑,曰:「汝要性命知時務者,迴避則吉;不聽好言解勸,只憂死在目前。」太子冷笑不已。少時盡將牲牛放往侯家界內吃草。不一刻,侯拱到了。眾牧童牽開牛羊,遠遠站開。侯拱一到,只見牛羊二三十隻不等,盡放在他限地吃草料,心中大怒,喝聲:「何姓野賊種將牛放在吾界內地吃草料?且將牛盡送來!」語畢,左手撼一牛角,右手扼一牛尾,退後用力拖拽而去。
有太子大喝一聲:「死囚體走!」趕上伸手向他夾後心衣上一扯,連人帶牛共四件,走步如飛。眾牧童大驚。侯拱大怒,雙手一鬆。太子手一放,侯拱反跌下泥草中。爬起來渾身土泥,心如火焚。大喝:「小賊!汝敢在大蟲上捏汗!不一頓打死汝,誓不當人世!」
太子曰:「且慢。吾非別人,乃安員外內親人,名王勇。汝休認錯怪著別人。惟一說,汝能打吾倒地,只由汝將三十餘牛羊盡起去,待吾親送到府上,叩首請罪。倘吾打汝於地中,汝怎生報答?」侯拱曰:「此話實為有理。倘汝輸了銳氣,被吾打倒,惟此四姓遠近老少人等,俱尊稱吾為侯拱哥哥,我並未相稱別人一哥字。吾倘被汝打下,即拜汝為哥哥。意下何如?」
太子暗想:「此人力大無窮。收服此人,日後也得手只一助。但不可以力勝,須用太祖中路變化權勢打倒他,乃能收服此人。」當時侯拱曰:「吾來也!」雙手掛角,拳向天庭打下。太子將身一低,雙足一進,兩手向腰步一送,侯拱一交摜倒於草中。爬起來雙手向中步插來,太子將兩手肘左右一按,落了侯拱雙插,復乘勢一進,當胸一托,侯拱早已仰面跌去。怒氣重重爬起向下架打來。太子將身一閃,復進馬一鉤腳橫掃,侯拱已復身跌於草堆內小塹。混身濕泥,滿臉糊濕。眾童曬笑不已,復贊羨:「王大哥果然武藝超群。」
當時太子只恐侯拱羞慚,大呼:「眾位休得多言,侯大哥武方吾所難及,不過我以閃避進退耳。至於兩相實力交搏,我也非其敵手。」侯拱想來:「此人年輕有此武藝精通,又且謙虛遜順。即結交此等純良君子未為不妙。」即聞言曰:「王哥哥有此拳藝,弟所深服之致。吾有言在先,打倒吾者拜他為兄,但弟一匹蠢鹵之夫,未知王兄肯允否?」
太子喜曰:「但某乃離鄉別土之人,既蒙不棄,願結生死之交。」侯拱大喜曰:「方信『一頁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今天倘兩不相毆一場,那得結交為異姓手足。但汝今年十六,吾也十六之年,論月汝長,理當拜為兄長。」當時對天結拜已畢,眾牧童各各談笑,不覺坐久,已是日落西山。有侯拱、太子二人曰:「四莊上眾牧童兄弟,從此四下山頭基址俱由牛羊食料,自此勿分爾我界限,以免口頭上生非。」四姓牧童大悅,各各回家。
侯拱回至家中,將此情由說知母親,言:「孩兒今日與安家牧童比武,惟孩兒數載未逢敵手,不料今天輸了銳氣,與安家牧童說明贏得孩兒拜他為兄。自此孩兒收心,不敢恃勇行兇矣。想來一山還有一山高,英雄輩後有英雄。今與結拜為手足。彼乃別省人氏,名王勇。」姜氏曰:「孩兒有此遷善改惡之美,為娘甚喜,自此不須恃勇與人較力,有傷和氣致祥之戒。」
住語母子之言。有安周平見太子力服侯拱取回昨昔搶去牛羊,十分恭敬他文武全村之能。惟太子自從與侯拱結拜之後,兩相愛敬,不願在家閒耍,只要拘放牛羊到山喂草料,兩兩相敘要頑。一天四姓牧童敘齊,太子曰:「賢弟如今無事,且學習將牛羊擺列一陣如何?」侯拱曰:「哥哥汝精於排陣否?」太子曰:「且試將牛羊排擺看來。」是日太子將合齊四姓牛羊數百隻,分分排排,擺下一字長蛇陣。眾牧童曰:「王家哥哥果也能人,武藝高強,又能排擺陣圖,我們毫釐不及矣。」
正說談耍笑之間,有一過路公差投遞公文路經此處,聞說談笑擺得好陣,只得登高住足一觀。只見一班大小牧童二十餘人,在此將牛羊要頑排陣,不覺冷笑一聲。有眾牧童曰:「安家王哥哥,有人在這裡偷看汝擺牛羊陣。」太子怒曰:「誰人敢偷看吾牛羊陣?此人例應斬首!」說話未完,這公差人在馬上跌於地中,人首分開。嚇得眾人驚慌無措,皆曰:「安家王哥哥殺人。」太子即止眾童曰:「不可喧嘩。且扒砍開山土暗埋下,神不知鬼不覺矣。」眾童一齊動手,將公差扛抬下,土泥埋掩畢,各各拘牛羊而回。
早有人報知安周平,說王勇將牛羊擺陣殺人。安周平聞言暗驚,「想來此人比眾大異,氣象非凡。且待他回家一問,便知明白。」當時一見太子回莊上進內堂,即動問:「老拙方才聞汝擺牛羊陣,殺死過路公差,未知是否?」太子曰:「吾一開言,此人已跌於馬下身首分開,想必此人該當死的,是以過往鬼神殺他,與吾何干?」安周平曰:「請問足下實乃何等之人,能使動神鬼?非真命聖上不能,汝莫非當今慈雲殿下否?且將真情實說,以免老拙有慢君之罪,並有計策好早日打點。不然別人漏泄出機關,大禍難逃了。」
太子曰:「不錯,吾非別人,乃慈雲也。」安周平驚駭曰:「有何為憑?」太子即取出血詔書。安周平看罷,即下跪請罪,太子扶起曰:「員外體得如此,斷不可揚聲。吾自雙龍山君臣失散,被風打破戰船,得蒙周全,恩德不淺,倘有回朝之日,自然酬報恩德。」安周平領謝日:「待小臣吩咐備辦酒筵,從新敬款殿下。」當時轉進後堂,對後妻鄧氏說明:「慈雲太子逃匿吾家。」
有鄧氏貪圖心重,勸丈夫出首太子,「速須報知濟南府文武官,起兵到來擒捉回朝。平地登天有二品之官,豈不為美?又可免匿藏禍發之虞。」安周平曰:「此算不差。汝母女且誘賺他小心看守。」即跑出堂曰:「殿下,小臣有舍親被人打傷,目下要往一觀,多去兩天,准回奉陪龍駕。如今不敢煩拘牛羊,且待牧童,拘汝在書房將息如何?」太子信以為真稱謝。
有瑞蘭小姐思量:「爹爹真乃愚蒙之輩,聽從後妻狠毒之言,妄思榮華富貴,不念先王儲君。今到濟南府出首太子,倘謀事不成滿門反被所害。不免奴通知消息,待太子逃脫。倘彼有回朝之日身登九五,必不負奴救出之情,得近宮幃之貴,豈不美哉。」想定計策,命丫環排開酒宴,請到母親同敘賀喜:「娘親不日二品夫人之榮,故女兒今備預賀之酒,與母親一樂。」鄧氏喜悅,曰:「難得女兒有此盛心,為娘領情,但吾藉汝父身榮,女兒也貴為宦門之女矣。」此日母女用酒盡歡。瑞蘭小姐盅盅慇懃相勸,大嚼一番,鄧氏早已熏醉糊塗,與丫頭扶歸房內睡熟,不知外廂事情。
有瑞蘭急忙忙回歸自房,閉門改扮男裝,暗藏些金帛。一到書房,下禮稱殿下,即將後母不仁,勸父親往濟南府出首,捉拿殿下,「故奴改扮男裝特到通知與殿下逃出。猶恐爹娘察知奴通知殿下不容情也。」當時太子大驚,感激小姐通知陷害,「如此可連夜逃走矣。」二人同出後園門。太於拘牛羊時已到過侯拱之家,此夜一程跑到,將門速叩。
有侯拱即開柴門,一見曰:「原來王哥哥,緣何深夜到此,有何事情?此位何人?」未知太子如何答話,逃脫此難?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貪功謀害傾家業 遇救收留脫網羅
當時太子見問,曰:「此人乃安員外從姪兒。惟今愚兄有急難,刻夜要奔出王城,是以待來一別,未知汝令堂母貴體近日痊癒否?」侯拱曰:「哥哥,家母病勢倍加沉重,但未曉汝有何急難,要連夜奔逃?」太子低言曰:「兄弟,吾一日不別汝,一日不說知。今急難分離之際,不得不直言真情矣。吾非別人,乃東宮太子慈雲也。只因日午中排擺牛羊陣,過往神殺了公差,惹出大禍,安周平盤潔出根由,往濟南府出首擒拿,不日兵到。故小姐改裝隨吾奔出,王城無處可投,且跑往潼關,知會高王。倘汝母痊癒日,即可到關相會,不可在家作此市井賤役。孤或藉天佑,有回朝之日,同享榮華之福。」
候拱聞言大惱,罵聲:「安周平逆賊好狠心!不保東宮殿下,反助奸臣,惡逼吾君臣弟兄分離。只恨吾家母有病不痊,是至不能即日隨駕,只可恨安周平為人心術不端也。惟今時交二鼓,想必內城已關鎖了,不免待至明天五更,城門開放,奔走未遲。他到濟南府出首,有三天後方能到此。休得著忙,且排上夜膳飽食五更,然後待弟送二人出城。」
太子聽了,無奈只得留下。用過晚膳,言談一番,不覺已是五更初。是晚侯拱進內,近母親牀邊將結拜王勇不料是當今殿下慈雲,「卻被安員外往濟南府出首。敢得他女兒報知消息,今天一同逃走。母親應該痊癒,三兩天安寧;若果該命絕,一兩天好死去,待孩兒隨從保駕。」
姜氏怒笑交半,曰:「可惱狂莽兒,好生不孝!人之生死有定,豈汝所得心願取捨?」語畢侯拱出堂。太子、瑞蘭辭別。侯拱一程送出王城,弟兄灑淚分離。太子叮囑:「早日到潼關相會。」侯拱允說:「哥哥二人前途保重。」分手而回,按下慢表。
再說安周平到得濟南府,一一稟明。知府大驚,即日傳諭知會文武官員刻日興兵一千,日夜跑走。一連三天,到得歷城縣。眾兵將安家莊重重圍困下。是日安周平進內堂,不見了太子,大驚,慌忙進內堂,一見妻即動問:「太子何在?」鄧氏見問,兩淚交流,曰:「汝女兒不肖,口是心非,好好奉承於妾,用酒灌醉於我,夾帶了金銀,一同太子逃走了。」
周平驚怒,騰騰跑出堂下跪:「總兵大人,知府大老爺,不想老漢女兒不肖,通知消息,夾帶了金銀與太子逃奔去了。望懇大人發兵,各路追擒。」總兵大怒曰:「好生可惡,誆騙本將軍勞師動眾,死有餘辜!」吩咐:「鎖押起。」命眾兵且搜查來,將金銀器皿、貯積穀糧抄出,滿門奴婢押回營所,將屋宇、田地產業歸於官庫,再命兵丁各處盤查。按下不表。
再說太子、瑞蘭君妻二人逃出數天,此日未時候忽狂風一陣,山前跑出一猛虎,將君後二人衝散。君東妻北。此獸不傷害者,想必待他君臣拆散,各各易於行走,也未可知。
此事先表安瑞蘭,驚得魂飛魄散,嚇死在海旁邊。悉遇一漁翁老夫妻,兩口灣舟於海旁正在造炊早膳。漁翁出船頭一看,只見一少年身穿白綾、下著紅紗褲子,睡在海旁側,覺得稱奇,「莫非死去之人?」即跑上岸途,見此美少年面如土色,大呼數聲,只見悠悠一息之氣。漁翁即呼喚婆子扛抬此人上舟船。將息一刻,悠悠漸醒。婆子將熱湯灌入口中,騰騰喝下。雙目一開,只見舟中兩位白髮公婆,心下未明在於舟中,即請問公婆名姓,「緣何救搭吾在此舟中?」
老漁翁曰:「老拙名王福,是一海捕魚人。老夫妻操舟度日。請問少年極似女扮為男模樣,未知是否?高姓尊名,那方人氏,驚死於海旁有何緣故?」瑞蘭見問,想他兩老漁翁夫婦,生得慈祥之貌,料非凶強之輩,不妨實說。即曰:「奴實小小弱女,是梅花莊上安周平之女,歷城縣人。不幸生母歸世日久,只因後母不良,屢遭鞭撻之苦,今趁奴父往別縣收取租業,要圖陷害,故出於無奈,改扮為男逃奔出外,投親母舅。不想閨幃嚴守,寸步未登外堂,那知母舅在那方?奔逃數日,誤進荒丘海旁,卻被狼虎趕逐。只道性命傷殘,今得老丈夫婦救搭,恩德如天。還請問此處是何地頭?」
漁翁曰:「此地非歷城縣,乃同府隔縣禹城縣也。問水道舟往三天可至,安小姐可放心,待老拙夫婦送汝回歸,自得父女重逢,可將此情由白知父親,自有責罰後娘兇惡,自後不敢作難小姐矣。」安小姐聞言含淚曰:「奴今有意逃出,又未知父親何日回家。倘或吾先回,父親仍未歸家,後母肆虐再難堪矣。奴今在此無恩可報,願拜老丈夫婦為父母,早晚侍奉,少報深思,未知容納否?」漁翁夫婦喜悅,齊言:「吾兩者並無男女所出,今安小姐自願屈身拜繼,是萬千之幸。惟老夫婦心有不安,想來小姐乃玉葉金技之貴,我乃微賤一蛋戶之家,怎好屈辱小姐,恐憂福薄難當。」小姐曰:「何須過謙別分貴賤。奴蒙汝夫婦再生之德,是意出於至誠,且請坐下,待女兒叩禮。」夫婦大悅,挽扶而起。一同用過早膳,解纜開舟也且慢表。
再言太子被虎衝散,恰似喪家之犬、漏網之魚,跑走一程,已有十里之路,神魂定下,曰:「不好了,吾乃男子漢,抵捱過多少勞苦,易於逃遁。安小姐與孤許下終身,他乃未出閨幃弱女,想來十有九死害於虎口無疑矣。可憐他少年弱質,一心為孤逃難,害他一命,即鐵石肝腸,不無下淚,令人痛心。倘孤有日登朝決不辜負汝恩情也。」一路慘傷下淚,道向西北而走。要往潼關非三天兩日可到。一路行程十餘天,仍是山東萊州府。日跑行程,夜宿旅店,獨行自走寂寞淒涼。時維殘夏,初交秋日,金風薦爽,萬籟無聲。行至人煙蕭索之地,荒丘曠野,無人之處,黑夜中難以行走,只得身投古廟歇息一宵,然後跑路。不想是夜偶遇一鼠賊,偷盜東西也進廟宇中躲宿。
當下太子熟睡,一日跑走,勞苦困倦,臥去鼻息如雷。賊人大喜,只見太子旁側一囊拋下。伸手揸拾覺得沉重,抖開內有金銀十餘錠,約有二百餘兩。急忙忙攜起跑出廟宇而去,言:「今宵爽快,出門不一刻得此大注財帛,妙不過也。」有太子睡至紅日東升,悠悠醒來,不見了香囊。四週一觀,言:「不好了,昨夜睡去,卻被賊人盜去香囊,銀子盡去一空。想來真乃命蹇時乖。既沒了銀子,怎生度日覓食?」左思右想只得跑出廟宇中,想來:「乞丐求食,豈不辱沒先王祖宗?但思昔日臥龍太子也曾出街頭叫化,後來也能興周家天子。吾先朝呂蒙正丞相也曾寺門求借糧米,尚被僧人所辱,後來中試,位至首輔之尊。今且不免效著古人,從權行事,也出於無奈矣。」
行行不覺到一街道中鬧興之所,人煙稠密。悉遇巡按御史程光到境,太子不知迴避,撞至攔鑾。役人大喝:「該死瞎目乞丐之徒!要撞大人馬頭,拿下!」差人正要動手,有程按院在大轎中一看,此人年紀十六七上下,生來堂堂一表龍鳳之姿,斷非下等流人。喝聲:「且住。將此人請下船,不許動粗。」家丁人見程大人如此吩咐,不敢動手,且留下同行,一齊下了大舟。程大人下坐,吩咐帶進太子至大艙。太子一見倒身下跪曰:「大人在上,小人叩頭。」
程大人曰:「看汝一少年,堂堂一表,也該知其國法,緣何將好本院馬頭直撞?幸本院不以此為較論。汝是那方人士,緣何充作乞丐下流?且直言知本院。」
太子曰:「大人聽稟訴上。小人乃河南省潼關湘陽人氏,姓周名俊,隨父貿易於山東,販賣綢匹,卻被強賊打劫。父墮水中,死生未卜。小人水裡逃生,進退無門,只得忍辱偷生,街頭乞丐。至饑餓中,頭暈目花,衝撞大人輪駕,罪該萬死。惟幸大人恩涵赦宥,深感大恩,如天之廣矣。」程大人曰:「本院也順道巡政河南,且跟隨本院回歸故土,尋訪著落父親,自有骨肉重逢之日,汝心意如何?」太子聞言大悅,不住連連叩首,「得蒙大人福星恩照,來生犬馬圖報,小人何其幸也。」叩首而過小舟,一路隨著程爺往河南地面而來。
一路涉水登山,所到各道路卡口關津俱有文武官員迎接。擔拾至月餘方到河南境界。進於開封府城任所,本城眾文武官員迎接叩見畢,俱備回衙中。程爺日暇無事,盤詰太子,只見此子對答如流,氣象迥非凡質,心下糊疑,故一心不敢賤役此人,相隨不離左右。
是夜八月中旬,十五佳節,太子吃酒多過數盅,不覺在花園中望月亭身睡熟。時交二鼓。卻言程光老爺並無子嗣,單生一女,乃前妻正嫡所產。是夜,程玉霞小姐喚同心腹婢杏桃並夏蓮出國要頑。只因小姐隨父到任七、八天,府行廣大,未及遍遊內外,今夜趁月明佳節,遍遊內外廳堂,又到花園頑耍。主婢三人於樓台上排開桌子,香焚噴鼻,果品滿案。拜月焚香已畢,各逕閒遊。只見青鬆古柏,秀茂參天;黃菊桐花,芳香透苑,枝頭燦爛,皓魄光輝。主婢正遊行間,將近望亭中,只見豪光一起,一金龍出現,倏忽不見了。
小姐嚇了一驚,喚杏桃速往看來。杏桃領命進步一觀,並無一物,只有一人在亭中打睡鼻息呼呼,即回步上稟:「小婢並不見一物,只有老爺前者在山東帶來周生在此打睡。」小姐暗驚:「曾聞父親稱贊此人『今須落泊,久後乃大貴之人。』今見真龍出現,非同小可,不免待奴暗中詰問明此人,托了終身,況此子生來堂堂一貌,實稱吾心。想杏桃是奴心腹之婢,夏蓮不可與聞,只憂他敗泄事風。」想定,只呼夏蓮回繡閣煽茶泡好送來,夏蓮領命而去。再吩咐杏桃將提籠引道至望亭一照,果見周生熟睡,猶如一芍藥少年,不勝暗羨,命杏桃呼喚醒周俊。
杏桃呼喚了數聲,「小姐到亭中拜月!」太子夢中驚覺,急忙忙起來曰:「小子只因酒多數杯,一時睡熟,不知小姐貴步到此,有失迴避,懇乞恕罪。」小姐低聲曰:「請問先生仙鄉何處,高姓尊名?」太子曰:「小人乃山東濟南府人,名周俊。父貿易為商,江中被劫。得蒙大人救搭,深感大恩。」
小姐含羞欲語,冷笑不言,欲言又止。杏桃會了小姐之意,開言曰:「請問周相公,家中有昆仲幾人,可曾定結良緣否?」太子曰:「家中兩賤弟兄。弟幼在家功書,惟小人父親選擇姻緣太高,尚未定結絲羅。」小姐聞言暗暗大悅,只得含羞曰:「奴乃閨門之女,本不應於周先生之前啟齒,只為終身大事,不得不忍羞直言。不幸生母早喪。父親年紀已高,辛勤國政,於奴尚未結定絲羅。後母時常吵鬧不安。倘父親許親於同僚紈絝之兒,豈不有屈終身?奴觀周先生儀容威烈,氣宇超群,斷非池中之物,願托以終身,未知周先生容允否?」
太子聞言冷笑一聲,曰:「須蒙小姐不棄,但小人一民間賤質,豈敢仰扳小姐金枝玉葉之貴。小姐豈不知,『草蛇難入龍窩,山雞怎歸鳳穴。』此事小人怎敢斗膽允成。」小姐羞得滿面紅紅,不敢答話。只有杏桃告曰:「周相公,小姐以禮持身,不該女以求男,效著當年紅拂故事,實欲以身托於英雄故耳。只恐明珠投於暗地,豈不有屈此貴品之姿?小姐之心盡白於此,懇祈周相公見諒,允成此姻緣,以就訂小姐終身有托。」
太子聞言暗想:「小姐乃聰慧之女,更具此芳姿而能分別貴賤。何妨允準此段良緣?」想罷即曰:「即蒙小姐不棄,不吝惜貴賤懸殊,惟小人學淺才疏,有辱屈小姐。無可為憑,只有對月一拜,以表百歲和諧,未知尊意如否?」小姐低言曰:「此言深為有理。」
杏桃即將氈毯左右鋪陳。二人對月上稟祝蒼天已畢起來,太子無物相贈,只得在懷中取出陸母后包裹血詔書龍鳳白綾一幅,相送遞上,言:「小人家慈在世時繡刺,與小人蓋體。今送上小姐,暫為表記。」未知小姐接轉如何答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贈龍帕露泄真情 拘儲君傷殘家口
當下程玉霞小姐接轉龍鳳白綾帕一觀,猶如活現雙龍鳳,與月爭輝耀目,即收藏袖裡,曰:「蒙君雅贈,見愛情深。今只為姻緣大事,非圖苟且,且待有機便之處,可令親誼之人泄知父親。此乃名正言順,非比不憑媒的之侍,不由父母之命。願君凌雲有志,脫難身榮,奴所深望。且請回書房,免露機關,後母起釁,父親生疑。」太子曰:「小姐珍重。金石良言使小生銘德難忘,何幸過愛,遂成連理之交。小子有日寸進身榮,決不負小姐今日之情也。」語畢,深深打拱揖別而去。
小姐與杏桃正要私談,忽見夏蓮攜茶而至,住說不語。小姐吃茶畢,主婢三人回歸繡閣。二婢下樓,小姐將龍鳳帕收藏小匣中。一宵睡去。到次早起來,梳洗畢,想來昨夜燈前未曾將周郎所贈龍鳳帕觀看分明。在月下看來,猶如活現一般,今取來看辨分明。即開小匣,取出展開,只見左龍右鳳,繡出靈心耀目,五彩相兼,如生活一般,上頭四字:龍鳳朝陽;腳下四字:山河慶瑞。小姐想來:「此般物件貴品,非等閒之家所有。想此周生行為氣度,實乃大貴人,還未知他怎樣瞞著,人前不說知真名姓耳。此子斷非民間之兒。想奴匹配此人真真不錯,但未經稟明父親為慮耳。怎得此通線親人,此事乃能穩當。」
小姐正將龍鳳帕執手觀瞻之間,不意杜氏後娘進至閨中。見女兒不接他,拾起一幅繡綾不忍釋手呆看,心中糊疑,跑近呼:「女兒,汝看什麼東西?」小姐抬頭一看,嚇得驚駭,急收離位下禮曰:「母親,並無物觀看。乃女兒學習刺繡之物耳。」夫人曰:「閨幃之女,學習繡刺本所當然,緣何娘一到即收藏過?可取出待娘一觀。」小姐曰:「母親,女兒習學日淺,糊塗不堪寓目,有失禮娘親,不可看來。」
夫人不准,行近撈出女兒袖中,乃一幅龍鳳帕,奪目驚人,上四字龍鳳朝陽,下四字山河慶瑞。「此乃宮內王家之物,女兒何處得來?有此奇物,故女兒著驚收拾,不與為娘觀看,想必情郎暗贈,敗壞門風。」
杏桃一見小姐敗露此物,心頭著急,只恐夫人又要難為小姐,急忙忙跑出中堂,稟請老爺進內堂,「有要事。夫人要毒打小姐,老爺速往救勸乃可。」程爺聞言,急步忙忙,罵聲:「兇惡婦!吾女兒如掌上明珠,豈汝所凌暴的?」言未畢到閨閣內,大言:「夫人不得作難女兒!縱吾女兒有得罪之處,亦該看本官之面,念著嫡故夫人一脈從寬教道,下不得毒手。」
杜夫人曰:「汝既為官臨民,須當正家而治。汝今縱女從奸,豈非治家不嚴之過?」程爺大怒說:「可惡賤婦,毒口傷人。吾女兒三步不出閨門,有何疵議?」夫人呈上曰:「此物女兒觀看,不忍釋手,見妾到來慌忙收下。若非行奸所贈何處飛來的?」
程爺接轉細看,「此幅龍鳳綾帕上下八字,王家氣象,宮院中方有此物,女兒從何處得來?且直言為父得知,如藏頭露尾反受家責。」
玉霞小姐含羞上稟:「爹爹,昨夜因中秋佳節,與二婢出遊花苑,拜月焚香,時交二鼓,共歸繡房。在園中足踏下一物,只得拾起帶回細看。正在羨慕繡刺工雅,卻被母親一刻到來搶奪下,胡言亂語。惟未知此物到底誰人遺下之物。」
程爺咋想:「昨天本官命周俊將花園內打掃清淨,候本官慶賞中秋佳節。不意本官被督撫曹大人邀去赴宴,慶賞佳節,用酒過多,不能到園慶賞。此物想必周俊無疑矣。但想此子氣慨行為真有帝王之象,想必此人乃當今儲君慈雲矣!」想罷,喚老家人,「往書房內請周相公到此內堂,本官有說商量。」家人領命去。
不一刻,程爺已轉出內堂中。太子一見,下禮大人曰:「恩大人在上,小人叩見。未知有何吩咐。」程爺曰:「周俊,汝昨夜在花園中失下一物,汝可知之否?」
太子曰:「小人並無一物在躬,有何物件遺失?」程爺取出龍鳳帕曰:「此物是汝的,即可收回;倘非汝之物,不要胡亂冒認。」太子看畢,暗暗驚駭:「緣何此物小姐敗露出程大人之目?此時欲待不認也不得了。」只無奈何言:「此物果然小人昨夜失去,未知失在何方,找覓不得,未敢揚言。今懇乞大人賜交回小人,以免失了母親遺留之物,更見沾恩。」
程爺曰:「此非民間所有之物。看汝有此龍鳳帕,必非別人,莫非先帝儲君殿下?但吾奉命越程到此,留心覓訪殿下。汝果也東宮太子,即可實言,以免有失君臣之禮。」
太子聞言歎曰:「不差,吾果然東宮慈雲也。今有陸母后血詔在此為憑,請大人一觀。」程爺接轉讀畢,下淚交回,即倒身下拜,呼:「千歲殿下,臣有慢君之罪矣。」太子挽扶曰:「大人休得拘禮,請起,有話商量。」是日君臣歡敘。
程小姐聞知殿下一事,與杏桃暗暗大喜。杏桃贊羨小姐眼力非凡。只有杜氏夫人心中不忿,思量「太子係太后仇人,且解回汴京,交妾母舅龐太師為是。緣何老爺毫無主意,不思高官顯爵,聲聲言當今聖上思念御弟回朝。看此光景未必肯將太子拿解回朝,交吾龐母舅。不免妾通知族弟杜景,現做懷慶府鎮台,興兵到此擒拿,有何不妙?」想罷,呼:「老爺,太子乃太后仇人,汝乃不知時務劣才,輔庇此孤弱太子,太后一怒興兵到來連汝擒拿回朝,少不免累及一家大禍矣。不免將太子解回朝中,交妾母舅龐國丈。自得高官顯爵,又免一家之災禍。老爺請自三思。」
程爺聞言罵聲:「喪心妒婦!當今天子常常思念御弟,日望還朝情深,豈得交於奸臣陷害儲君?且龐賊年已七旬,太后年近半百。倘有差遲,本官即入閣封王,日久天子豈不執責?仍不免趨權附勢之譏。休得多言,陷本官於不義。」杜夫人自知難勸丈夫,是夜不免暗暗修書一封,次早五鼓,私差家人速趕往懷慶府杜將軍投遞。家人領命,快馬加鞭而去。瞞著程爺、太子,並不知覺。
一連十餘天,君臣滴議:須要早到潼關知會過高王爺,再修書到玉關柴王麾下,一封山西太原狄主,一封界牌關鄭王,一封山海關呼延王,一封天波無佞府定國王。倘五王會兵,大事濟矣。太子稱言有理。君臣此日正在言談,不想外廂家丁傳進名帖上稟:「大人,鎮台杜將軍拜探,並有兵了一千多敘集於外衙廠地,未知何故。請令定裁。」
程爺聞言一驚,「緣何社鎮台一刻帶兵到來何事?」程爺少不免接進中堂,見禮下坐。程爺曰:「杜將軍到來,未知有何見諭?」杜將軍曰:「曾聞太子在夫人衙中,特來君臣一會,且請到敝營中,召請齊各路藩王,會兵殺進汴京,誅奸滅佞,以報陸國母之仇。」太子聞言,只道鎮台是忠良之輩,即出大堂曰:「難得杜將軍有此忠義之心。此事須與程大人慢於酌量乃可行也,是造次不得。
杜將軍一見太子龍姿天表,料然不錯,揮兵而入,曰:「請殿下回臣營中,以免招搖外人耳目,反為不美。」太子正要舉步隨去,有程爺曰:「且慢,殿下在本官街中將已一月,今又何須到汝營中?」杜將軍曰:「程大人,汝難道不知,司天監禪師夜觀星象,已知太子落在河南南陽府。太后有懿旨到此。幸今在此,且解押回朝,汝高升官爵,我有重賞,豈不為美?」程爺曰:「既要解回朝,與汝何干?殿下非汝營中拿捉下,乃本官在中途搭救到此,難道要汝多管押解?」杜將軍曰:「大人不必發怒,末將不過代勞與汝押解,只因汝乃文員,只恐遇著陸鳳陽同黨等劫奪去,反為不美。」
程爺怒目,「汝有軍兵,難道本部無兵役不成?休得多管!」杜夫人在內堂答曰:「老爺乃文員,豈可押解?倘遇著陸鳳陽等,他羽翼不少,劫奪去反害了性命,乃自取其禍,悔之晚矣。不若持吾弟押解回朝,同分功勞為妙。」程爺大喝曰:「婦人家惡見,焉能知內裡機關作弊!也罷,將軍既要押解,本官也同行。文武同解交印,不干不屬署理。」
杜將軍無奈依允,「大人既要同行,末將也回營,且帶同太子去,明天共同登程如何?」程爺曰:「汝既帶去殿下,好生供奉,不要吱晤賣放,本官斷不干休。」杜將軍曰:「豈有此理。末將帶去殿下一宵,只恐大人疏失耳,末將豈敢將太子賣放?」當時帶同太子回營,辭過程爺而去。
程光想來:「此賊帶同太子而去,但一夜光景,未必敢將太子作難,倘有別情,本官豈肯干休。明天定必同行,殿下方得無礙。」
先說社鎮台將軍將太子帶回,想來命副將看守,又防賣放去;命家丁看守,又恐人心不一。不若誘他進後堂下鎖,夫人鄭氏看守,不許別人進探,方得無礙。是夜命人送上佳撰與太子膳用。不想這鄭氏夫人乃陸後娘娘中表之親,與太子瓜葛之誼。細想丈夫不仁,要入奸臣黨羽。拿解太子回朝,交與龐賊豈非儲君一命送歸虎口?當時初交二鼓,眾人略靜些,暗暗取出黃金二錠、於糧、包裹出房,將後堂門鎖開了,進內口稱:「千歲,妾非別人,吾與汝母中表親情,今夜特來放出千歲,逃往別方,另覓忠良保駕,以免奸臣所害。妾丈夫不仁,難以好言相勸轉,今有黃金五十兩,乾糧一束,可作路費矣。即速脫離此地,以免妾夫得知難以逃遁了。」
太子曰:「夫人不可。須蒙汝良心放脫,只憂汝夫追究來一怒,豈容於汝?且由他押解回朝,正乃禍福由天所命,倘汝丈夫難為夫人,孤心反有不安。」鄭氏含淚曰:「臣妾乃女流之輩,一死何所攸關?殿下乃國家根本,豈得傷殘。不須多慮,即速逃走出後園。妾早已立下此心。」頻頻催速,太子只得含淚依允,曰:「深感賢慧夫人,忠心為孤,只可惜賢良一命死得慘傷耳。」當時急忙忙如飛逃出後門。幸得土城未閉,一程跑出西門,有路即奔,不分好醜地頭,一夜中不知奔走道程多少。
只有鄭夫人將後堂門假哄鎖即回歸房中,思量丈夫時常酒後無德,吵鬧生端,鞭撻奴婢凶狠,今私放子太子,豈能容得妾身?不免死為上著,免受他刑苦羞辱。閉上房門,解帶要尋自盡。一見牙牀上一歲小孩兒杜清,一回頭想來,「倘吾死後丈夫續娶來,只好賢良人將吾兒自然好生撫育,倘遇著不良之婦,豈不將孩兒賤撻?死在黃泉心也不安。」持燈一看,此小孩鼻仰目露,面骨橫生,料知此子不是善良人。有其父必有其兒,待長養成乃父陷害忠良之輩,不若將此子揸死,然後自盡,九泉又得放心而去。」議畢忍性將小孩揸死,再弔上三尺白綾,一命嗚呼。
時文三鼓中,杜將軍復在營中議論,點起三千精壯鐵甲軍、四名偏將曰:「眾參將以防路上疏失。」點畢已近天明,回歸內室,正要吩咐夫人,只見房門緊閉。只道夫人睡熟,將叩上數聲,不見人聲。狠狠再叩,心中疑惑,只得拳腳打開。一見夫人掛上,心中大驚,又見兒子死在牀中,心中大怒:「何事賤婢死了也罷,緣何又將兒子擅死?可惡賤婢!」
又有丫頭報上:「將軍爺,太子在內不見了。後門大開。」將軍聞說,無明火起,怒氣攻天,拔刀大罵:「賤婢,以瓜葛之親將太子放走!死後行刑!」一刀劈下,割下首級,登時氣倒在地。眾人救回。天色大亮,立刻點兵四百,各分四路追趕,東西南北四城追出。又傳進:「巡撫程大人中軍到來,催速起解。」將軍言:「即將被夫人放去太子,自盡、擅死兒子傳知中軍回報。」
有程爺得聞此事心中大喜,曰:「聖天子百靈護佑,信不誣也。這奸賊害人反害己,好報應不爽也。」吩咐打道與他理論。程爺一到,詐作不知,只催速押解太子。有杜將長歎一聲,將夫人放脫太子事一一說明。程爺顏面一變,未知說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王太子窮途得濟 程小姐險道逢安
再說程爺聞杜景言太子被夫人私放脫,將兒子增死自盡,身頭一搖,曰:「將軍說那裡話?汝立心要領拘太子回營,定然先將太子謀害了,暗帶首級回朝,實欲吞奪本官功勞耳。豈有此事?休得欺瞞,且交出太子同解,不然本官斷不干休。」杜將軍曰:「現有夫人屍首、兒子屍骸在此,大人難道不准信不成?末將已差兵丁四路追訪,倘帶獲回便可洗清末將之心矣。」
程爺曰:「此事本官也難辨真假,且一同回朝面聖奏明此事為妥。當日只因太子落在本官府中,將有一月,又被汝播揚於眾人耳目。猶恐傳入汴京,日後聖上怪責起來,吾命在汝掌中。如今奏明此事是非曲直,悉憑聖上公斷,本官方得無礙也。」杜將軍曰:「也罷,汝逼劾我有奏言,難道末將無有辯言,不容我訴奏不成?」當日二人各僱大舟登程。文武百官遠送,按下不表。
再說太子黑夜中奔逃,兩足不住,只有路跑走。此十七之夜,月色光輝。已有六十里之遙,天色光亮,只覺兩腿酸麻,難以走動。跑至一山坡,古鬆之下,將身倒睡,身困人倦,鼻息呼呼響亮。
再說山腳下有一世襲功勛之後,號曰太平莊。此人姓趙名彥龍,乃開國功臣趙普丞相之後。此人年方十八,武藝高強,弓箭精巧。是日五更天帶了家丁數十名,登大荒山射獵。各家丁分頭打射。趙公子箭法稀奇,一刻之間打射鷹雁無數。正在打圍慶鬧之間,只見山坡內紅光陣陣,透上九霄。趙公子一觀,曰:「奇了!緣何山谷內紅光陣陣透出?」即飛馬跑近。並無一物,即鬆蔭下草堆裡睡熟一人。趙公子想來,此人有紅光透起,料非問等之輩,緣何一人獨睡於荒山?此必有其故,待吾呼喚醒他,問其緣由,看是如何?即命家丁數人上前呼喚高聲。
太子夢中悠悠醒來,雙目呆擦,只見七八人圍繞立著。太於只道各人拿捉他,兩臂展開,左右一蹁,數名家丁各各跌僕下。趙公子在旁見此人拳腳活動,上前雙手一架曰:「且慢動手。汝這少年不知好歹,妄用拳腳。吾好意命家人呼醒汝,以免遭山獸所害,汝不分皂白將吾家人打倒,是何道理?看汝儀表不俗,一貌慈祥,也非強狠之輩,汝是何方人氏,高姓尊名?」
太子聞言,深深打拱:「一時睡醒,冒昧無知,誤犯汝家人,小子只道強人搶奪,妄動不該,當伏祈恕有。小生乃山東濟南府人,姓周名俊。隨父為商,江中被劫。得蒙巡撫程大人搭救收留,帶到河南來,卻被夫人趕逐出。無地棲身,只困倦不得已,睡臥於山坡。」趙公子曰:「原來周兄乃外省人,不幸被劫,又被夫人不肯收留。吾今見汝拳藝精通,且請歸寒所暫為屈駕,待有因便,回歸故土。未知周兄意下如何?」太子喜悅,曰:「得蒙提拔,銘德難忘。」是日與趙公子攜手下山,一路言談甚覺投機。
住語大子安身此地,再說程玉霞小姐。一見父親回朝帶攜太子,暗中詰問明家丁,方知後娘差人往報杜鎮台,押解去太子。心頭悶悶不樂,將側窗推開,一望街衢,略解愁煩。不料福無重注,禍不單行,遇著本土一武員。是武衛大將,拜龐國丈門下,加封耀國公,姓劉名威。公子名耀光,年方二十歲,恃父官高職顯,專一不法、強搶民家婦女、白取鋪戶東西、容縱家人欺壓,種種不法。萬民怨恨,個個憎嫌,只懼他勢大官威,那人敢惹?此狼虎是日帶了一班狐黨家丁遊獵而回,在巡撫後街經過。橫牆上露出佳人,猶如仙宮仙女一般。雙目注射美麗佳人,不勝羨慕。
程小姐將窗閉下。有劉公子念著佳麗不忘,想下一計。命家童攜帶白金三百兩,來到巡撫公府。內有一人姓趙名仁,訪知乃程巡按內戚,故來相見此人。是日傳帖相見。趙仁曰;「劉公子光臨敝舍,有何見教?」劉耀先曰:「無事不敢躁擾。今弟輩力托一事,未知趙先生允辦否?」趙仁曰:「未知公子有何委辦,倘得用命者,弟豈敢辭勞逆命?」
公子曰:「巡按程大人一女,絕色無雙,弟所目睹。他與趙先生是聞內戚,未知是否?」趙仁曰:「不差,是舍表妹也,名程玉霞。」公子曰:「令表妹可許別人否?」趙仁曰:「未也。」公子大喜,即將愛慕緣由說知,懇求內助頂力。「今有白金三百兩,送作茶資,倘事成之日,三千兩謝大媒。」趙仁曰:「此女非杜夫人所生,乃吾母舅陳先夫人所產。此事未知和諧否?只待兄一行,看是如何。但茶金不敢叨領,且待事成,方領盛謝。」公子只得收回,辭別叮囑幫扶。趙仁允諾送別。
是日,特往程府。進內命侍婢清出杜夫人出堂拜見。敘過甥兒之禮,夫人曰:「賢甥到來何事?」趙仁曰:「無事不敢驚動舅母夫人,只為著賢表妹良緣,受人力托。只因本土一武衛大將軍、耀國公一公子,年方二八,文武全村。他父在朝赫赫有名,實乃門當戶對,可稱佳偶良緣。伏望舅母允就。有此佳婿門戶,斷非辱沒汝程門。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杜夫人聞言長歎一聲,「吾命不如人,十餘載並不育一男半女。難道汝不如此女不是吾開腸破腹的?汝舅愛如掌上明珠,妾豈能作主。待等汝母舅回任,汝再來酌議。」趙仁曰:「夫人差矣。此女須不是汝為生母,惟陳夫人死時,表妹只得三歲。今日十餘載長養成,家教針指,百般之勞皆汝所當,即如生母一般,何分彼此?汝倘應允了,諒程舅大人回來也奈汝不得何。」杜夫人只是不允承。
有杏桃婢在後堂盡聽此言,嚇得驚駭不小,上樓呼:「小姐,不好了。汝趙仁表兄受了別人財帛,將汝酬功。」將他打動夫人言語一一說知。程玉霞聞說心中著惱,嗟歎一聲,垂淚而言:「紅顏薄命,不幸母親早喪,後母豈得同心?今日父親還朝,未知吉凶、何日轉回。想來弱盾無依,又無弟兄維持,不如一死以了畢生。」杏桃曰:「小姐何須言死,倘死了豈不辜負了老爺養育深思、殿下雅情?奴有一計:想來夫人每日睡至日出三竿。不免今宵扮作男裝,汝我同走,道出京城。趁老爺昨天去了,或趕遇老爺,訴知此事,定必帶汝回朝,無有妨礙矣。」
小姐曰:「惟奴係未出閨門,如何趲路?」杏桃曰:「有路登程,有舟乘水,何須憂慮?」一夜主婢未睡。一交五更天,小姐扮一秀士,杏桃穿著書童服式,暗藏金帛以作路費,在後花園橫門跑出。是時天下平寧,城門開放,由民出入。一出南城,詢問道途而去。日跑程途,夜宿旅店。
先說杜夫人,次早辰刻候不見女兒到請安,即命夏蓮上樓看小姐起來否。夏蓮去不一刻,回報小姐、杏桃並不見了,只見後苑門大開,未知是跑走否?杜夫人聞言一驚,曰:「閨中弱女如何逃走外出?且老爺不在府中,如何是好?」只得不許喧揚,只恐惹人談論,失了官家規教。命家丁暗暗分頭查訪。
話分兩途,再說小姐。主婢奔逃數天,趕不見父親。偶到一高山,在山邊經過,銅鑼一響,跑出數十強徒。奔下山一見主僕,即刻擒拿上山。一到寨中,稟知大王:「下山擒得少年主僕,特來請令。」寨主吩咐帶上。
早有杏桃低聲曰:「小姐,事已至此,切不可驚慌,只憂洩露出女扮男,危矣。須要札定,硬性對答乃可,或有生機未可料也。」小姐會意。當時至了中堂,偷看賊王:面如紫色,兩目神光,年紀四十,海下根根短鬚。佳人主婢立著罵聲:「何等賊寇阻吾主僕去路!速速送小生下山。況吾並無金銀什物,阻滯行人有何益哉?」
大王怒曰:「小小書癡,今被捉到吾山,還不下跪求生,擅出大言!」小姐曰:「小生到京求名,有甚財帛送汝?留阻吾主僕則甚?」大王曰:「汝還不知吾截龍山孟強大王不成?吾乃三關孟良嫡裔。莫道汝上京求名舉子,即朝廷文武聞吾大王之名也畏懼三分。可不知死活小書癡還不下跪,好言求生,或可放汝下山;倘觸惱於吾,將汝腦袋取下。」
小姐聞言曰:「大王既乃三關孟良忠臣之後,理該歸附朝廷,建立功勞,以繼前人功烈,如何反作此鼠輩綠林?看汝兵不滿萬、將不過數員,糧草不計日,敢與朝廷作對,豈不自取殺身之禍,有辱令先祖英名?竊為大王不取也。」孟強聽罷大怒,喝聲:「白面書生,當面搶白,好生無禮!吾惜汝年少,堂堂氣概,有心放汝下山。好不受人敬重!押出斬首!」
主婢並不驚駭。有孟嬌娥在旁,看小書生一貌俊俏,有此膽量,喝住左右:「不許動手!」即呼父親:「女兒看不出小小年紀,有此膽量神智。況他言未嘗無理。還望父親息怒,倘收留下此人,或有才智,未嘗不為我山一助,以免屈了此人之才。」孟強聞說回嗔作喜,曰:「看不出汝一少年,有此膽志。汝姓甚名誰?那方人氏?」
小姐曰:「大王聽稟:小生乃江南盧州府人,姓程名俊。父親名程光,現任巡按。今小生到京求名,道經於寶山,被大王眾兵拿捉到此。望懇大王放行,以兔費小生三年一望,十載寒窗。深感恩德無涯矣。」大王聞言大悅,「原來汝乃程光大人公子。吾多有失敬矣。且請下坐,待為告訴昔日令尊公恩由:前者,吾身居長安總兵之職,卻被龐賊加勒征餉、減剋軍糧。軍兵自亂。不得已,一怒反上此山。叨蒙程大人知某氣忿心粗,一時激烈,是至一路關津不許阻滯。吾一向知他乃忠良之輩,時常敬重,念念不忘。今幸逢公子到來,且屈留多幾天,某自有主意與公子商量。」
當時孟強見公子才智、容貌雙全,不落女兒之下,故有意招親。小姐想來:「跑走程途七八天,辛勞太甚,未必覓尋得父親。不免權在此山數天安息,然後見機而去。況他言吾父親有恩德於寨主,他又有女兒在山。看此女儀容美麗,不在奴之下,即破露出女裝也無干礙矣。」想罷即日:「既蒙大王美意,小生敢不從命留頓數天?」孟強大喜,曰:「某之本意非圖在此落草,立心訪候慈雲殿下,故招兵買馬,專起義師,以圖殺回汴京,誅滅奸黨。」小姐聞言暗喜,曰:「難得大王有此忠義之心。」是晚酒筵相款。
到次日,孟強對小姐議婚。程小姐聞言反嚇一驚,推辭:「未稟明高堂,不敢自專。」孟強幾次開解立定主意。小姐難以推卻,只推遲下月,「只因小生恙病初痊,又因心急到京勞頓。下月方敢允成。」孟強只得准依下月完婚。是日休題。
此夜程小姐在內堂主婢私談。杏桃曰:「小姐,汝承允下月完婚,想來光陰易過,瞬息之間已是一月。汝乃一女流,怎能結婚?」小姐歎聲曰:「賢妹,奴豈不知之。只因孟大王如此專意,幾番懇切勸勉,教奴怎能推卻。倘到期仍無脫身之計,即一死也怨恨不得了。但不知太子此去吉凶未保,倘他有日身登九五,只知我為他存節而亡,得一追封幸矣。」
不想此夜孟小姐故意扮著丫環服式,送茶與程公子解渴。一聞主婢歎聲,只得住足一聽,句句言詞盡歸耳底。只一步跑出,曰:「汝主婢好生大膽。女子扮為男,誘惑奴父親將來入贅,教奴有何顏面見眾人。豈知汝是慈雲太子娘娘,何不早說知,奴父女豈敢得罪?又硬瞞著承應招親,是何道理?」
主婢二人一見孟嬌娥,一同下跪。孟小姐扶起曰:「汝身為君後貴人,豈可如此。」程小姐帶淚曰:「一言難盡。」即將太子逃難到家,卻被後母通知杜鎮台,與父親押解太子回朝,一一說知。孟小姐曰:「汝主婢休得著驚。明日稟知父親,差兵查訪太子,倘得過,早日搶劫回山,君臣自有重逢之日。」程小姐稱謝不已,「如此,拜結為姐妹,他日同事殿下。」孟小姐含笑應允,「不想好奇緣也。做夫妻不成,反為姊妹。」程小姐言:「杏桃自小閨中服役慇懃,性情敦厚,容德不在爾我之下。不免三人同拜,未知姐姐允否?」孟小姐大喜曰:「姐姐之言有理,況他義氣可嘉,與汝患難相隨,正當報其思勞。」
是夜三人結拜,少不免夜宴敘談。次日孟小姐將此情由稟知父親。孟強聽了曰:「有此奇事?他是君後,小心侍奉,待父訪查太子便是。」不知查訪得太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識儲君主心結拜 賺佞黨用智安排
當下孟強吩咐女兒:「小心侍奉君後,須要時常開解他抑鬱。為父定必差人查訪著落太子,共起義兵。」孟嬌娥領命轉回內房,言明:「姐姐不必懷憂,奴已稟知嚴親。至意奴好生侍奉,又已差人查訪太子下落。」程小姐主婢聞說,心頭大悅,安樂在截龍山按下慢表。
卻說侯拱自從與太子分離,一月之後母親身故了。安葬畢候滿七旬,辭宗祖而去。是夜身藏利刃,一到了安周平莊上,將門響叩。內有僕人開門,被侯拱拿下曰:「主母在那裡?」老僕曰:「現在內堂正房睡臥。」語畢,一刀撇下,殺了老奴,一程奔至後堂,逢著男女便殺。飛腳將臥房打開,見鄧氏睡下,一刀已是不活。打開衣箱,搜些金銀,一程連夜逃走而去,要往潼關知會殿下。
次日,莊丁眾人俱已得知,未曉兇手何人,少不得稟報。本土文武官員親到相驗,審詢一番內外家人,詳文緝拿兇手,也不多表。
再說程巡按、杜鎮台渡水登程,一月到京。杜鎮台少不免先謁見龐國丈。即詢問:「賢甥緣何無旨召私自回朝?」杜將軍把前事一一說明。國丈恨聲不已,「可惡賤婦人放太子,不然可除此大患矣。」
次早,天子臨朝,文武朝參。有王門官啟奏:「山東程巡撫、杜鎮台回朝,在午門候旨。」哲宗王傳旨宣上金鑾殿。二臣山呼已畢,天子說賜平身,開言:「朕命二卿文武統御山東,各各在任,緣何無旨宣召,同日回朝見朕,此乃何解?」
程爺即奏上:「行舟赴任半途,江中救得王太子,不想被杜景聞知,帶兵拘去,言定明朝同解。妄言夫人私放去。今求聖上究問他便知根由矣。」當時杜景仍將夫人擅死兒子自盡,私放去一一辯奏明白,「現有三尺可據。」
天子聞兩奏暗喜,「御弟屢次脫危。」即曰:「二卿不必爭論,即回住所細心查訪御弟,伸明朕意,思念情深。但逢到即送回朝,以天倫同敘。倘有私行暗害,滿門誅戮,決不姑寬。」二臣謝恩退朝。只有龐國文吩咐:「杜景賢甥,倘回任所,須當謹細訪查,捉拿慈雲解回朝,交進相府待太后斬首。不許交朝廷。倘昏君怪責,自有吾父女擔當。」杜景允諾,拜辭而之。程也回任所。
只表程爺歸進後堂,杜夫人迎接。程爺詢及女兒緣何不見接迎。杜夫人含淚說:「女兒與杏桃私帶金銀逃走了。只因家難揚,暗暗差家人四路追查兩月,並無蹤跡。」
程爺聞說大怒,曰:「此乃汝之不賢,將女兒欺凌,逼他逃走是真。」怒氣不息,按下休題。
再說趙彥龍早起跑集弓馬之間,只見周俊睡熟陣陣透出豪光,金龍出現,覺得稀奇。一夕與母親說知。夏氏夫人曰:「為娘見周俊龍行虎步,斷非下等閒人。不可待慢此人。」彥龍曰:「母親之言有理。惟孩兒想此人乃慈雲太子無疑,不免與他結拜異姓手足,未知可否?」夫人允准。是日懇同太子結拜金蘭,更覺親熱。有太子見他母子仁厚之輩,只得自泄出真情。彥龍暗暗喜悅。此時閒中無事,太子與彥龍學習弓箭武藝。君臣二人比武,各各不相上下。
將有半月之久,忽一天有老夫人內姪到來。名夏德,拜見夫人。此人非循良之輩,向日在家中賭博無為,酗酒行兇,原非善類。父親萬貫家財,父死數年之間盡敗傾消,屢次來此借取,不下數千之資。趙彥龍因母親內戚,是至不無吝惜相挪。此日進見老夫人,又言急用,借白金五百兩。夫人怒曰:「不肖言生,經年屢月借貸不下數千之資,賭蕩花消,身入下流。老身此處非汝花消常產,且往別方借貸,自後不許到門相見。汝生來不肖,有辱沒吾清白之家門。」
太子在旁請問:「老夫人,此人是誰?」夏夫人曰:「此人乃老拙族兄之子、族姪兒,名夏德。不幸母先亡,自幼父親撫育長成。父又死去。不滿數載之間,不守產業,將父親遺積下數萬家資盡情費耗清訖。年年月月到來冒認某事急需,借去不下數千白金,實乃花消。不肖浪子豈非玷辱雙親之兒?令人氣忿不過。」太子曰:「既乃夫人一脈而來,且念骨肉之親,看吾薄面,與他五百之資,自後不許再來借擾。未知夫人允否?」
夫人曰:「且看殿下情面,與汝五百之數,自後不許到吾門第。」當時趙彥龍取出,交家丁與他出門。夏德跑出問明家丁:「解勸夫人此人是誰?」家丁曰:「汝不知麼,他乃當今慈雲太子。但不可揚言外廂。」夏德允諾而去。一路想來:「受了老夫人罵辱一場,心懷不忿。不免報知懷慶府,待文武官員到來拿捉,領了五千花紅賞格。一來出了羞辱日氣;二者得此五千大財帛豈不美哉?」連日跑走。
一到了府城都督轅門首,有中軍官查問稟知。都督大人他姓白名雲龍。武狀元出身,乃龐國支結交心腹。一聞此稟報,即刻升堂。大小將官侍立,命旗牌帶進。夏德至內堂下跪上稟:「大人,小人名夏德,乃係趙彥龍中表之親。只為他府留藏當今太子,不日知會各位藩王,起兵殺回朝中。今小人到此出首,非因貪功圖利,實為救了滿城百姓耳。」白都督聞稟,「且留住夏德在府衙。明日五更天點兵,前往捉拿。」當時退堂。
有中軍官姓陳名曙,一向與趙公子有八拜之交。是日一聞此語,心中大驚,連日飛奔出城,到莊報知趙彥龍。已是時交初鼓。彥龍出堂迎接,「借問兄長連夜到寒莊有何事情?」陳中軍曰:「賢弟,不好了。此禍從天飛至。」趙公子變色曰:「請問兄長,弟有何禍事招來?」陳曙將夏德到都督衙出首,「太子在汝府中,大人准了。明日午刻有兵到來搶拿。故吾即日趕來報知。未知賢弟果有此事否?如有此事,即可連夜闔家君臣逃遁方免此厄。不然明日午候文武兵到逃走不及,爾門危矣。」
趙公子聞言大驚:「果有此事。如今不妙矣。兄長到來弟本當留餐敘談弟兄之情,但今弟方寸已亂,不能留款汝,且請先回,以免禍及於汝。待弟稟知慈母與太子商量,逃走為上策。」陳曙應諾,又言:「賢弟須要連夜與太子、全家逃遁乃可,不可耽延有誤。」趙公子諾諾連聲,陳曙辭別而去。
公子請出太子、母親,言明此事,各各大驚。夫人歎曰:「只恨老身放縱出此不肖子,累及殿下矣。幸得陳中軍報知。吾兒可連夜與殿下逃出王城,明日文武官兵必到。且與殿下一程奔至潼關,自有藩王保駕。」太子曰:「夫人差矣。此乃孤之薄命至有此災殃,豈肯逃走,禍及汝滿門?不若將孤捆綁出獻,交文武官解送回朝,以免累及汝無辜之人。」
夏夫人曰:「不然。倘殿下與吾兒逃出,文武官來老身自有機變對答他,必無妨礙,搜索不出,豈能奈我何,豈能欺壓老身?惟吾一言奉達,望懇殿下准依。」太子曰:「老夫人有何吩咐且言知,何用吞吐。」夏夫人曰:「老身不幸,丈夫早已終世。我所生下一男一女。今女兒年方二八,名玉容。送交殿下,倘他日身登大寶,封他一官院,是老身有所賴托,即死生無所介懷矣」太子曰:「既蒙老夫人錯愛留心,倘孤脫難回朝,斷不負夫人恩德,小姐正位一宮。」老夫人稱謝,又吩咐:「吾兒速速收拾盤費,保駕即晚奔走出城。」趙公子含淚曰:「母親與妹子亦可逃走,方免官兵之害。不然孩兒獨自奔出心下怎安。」夫人曰:「孩兒勿憂。倘太子逃走,見證無憑,反將妄報之人執下了。何須多慮,娘自有主意。只路途上小心保駕為要。」
公子無奈,背上雙銅鐧,太子腰插雙鞭,二人上馬。夫人叮囑一番。快馬加鞭出門而去。老夫人回至內堂繡閣中,小姐迎接母親曰:「娘緣何二更深還未睡?」夫人含愁將夏德姪兒出首太子,「故連夜命汝兄保駕奔往潼關。當別時將汝終身許托太子,定下姻緣。可待至四更後命老家人帶同心腹婢,往前村母舅家躲一兩天,以兔官兵一到驚恐壞吾兒。」
小姐聞言一驚,流淚曰:「女兒寸步未離母親膝下,倘有災殃,自願生死與娘同歸一路,豈得獨出閨幃以偷生也。」老夫人多言勸慰,小姐只是不依。
到次日,白都督大人傳齊懷慶府柳青大老爺,興兵一千,文武同行。一到太平莊,團團圍睏了。莊丁一眾嚇得驚慌無措,未知何故文武官兵圍困。有夏老夫人迎接;「白大人公祖、柳大老爺,光臨寒莊有何事情?」柳知府曰:「無事不敢到府驚擾老夫人。吾文武員特來會拜令公子,有一事敘談。」夫人曰:「小兒不期已上京求名,改日再來答拜文武大人。」
柳府曰:「夫人謬言矣。令公子昨天還在家中,如何說去如此迅速。休得欺瞞,且請來相見。」夫人曰:「方才今天清晨起馬,實實不相瞞公祖大人等。」白將軍曰:「夫人,公子在貴府不在也不再爭執,只有慈雲太子藏在汝府中。吾文武特來接駕護送回朝,以免天子聖心掛慮。」
夫人曰:「大人那話來?吾莊中一向自夫死任中十餘載,撫育孩兒長成,一非不染,隱居一般,一向朝中事務並不得乾聞,還有什麼慈雲太子藏留於此?倘大人目擊是真,傳說之言是假,請大人參詳。」白將軍曰:「須非本部目擊,乃老夫人令姪夏德親到轅門出首稟明,故吾文武來迎請殿下。夫人體得隱諱。」夫人曰:「老身意欲不言,難明此事,只不顧家醜,直言失禮大人。此夏德小畜生乃花消浪子之輩。老身念著先兄一脈親情,屢次相借金銀不下數千。花消傾盡。昨天又來挪借,被老身責罰一番,仍借與五百兩之資,不想他心毒意狠,忿恨著數語責罰,特到大人府行平白誣陷,欲害老身一門。有此負心賊徒!大人何不詢察明,然後動兵,緣何據此一面之詞、小人低誣之語,即信為真?倘白大人、公祖老爺疑藏太子,何不中堂內外一搜。倘搜得太子,老身甘當窩留太子之罪;搜不出,二位大人該有妄聽小人低誣之過。老身也要動本回朝;憑得聖上公論。」
雲龍聽了暗暗驚駭,曰:「不好了。如此太子果然不在,如搜不出,上了夫人破綻。」有柳府老爺傳出夏德,大喝:「該死小畜生,良心喪盡。因些小口頭責罰妄構禍端,勞師動眾,欲圖計害親人,搧惑朝廷命官,該死有餘。」喝令「亂棍打死!」夏德發振抖抖討饒。白大人大怒,喝令行刑。一刻打死狠毒小人。白將軍曰:「原來小人構釁,本部失於覺察,望懇老夫人休得見怪。」是日文武官員告別,出府而去。夏夫人冷笑進內,安慰女兒也且慢表。
再說太子與趙彥龍一程跑走出王城,天已明亮。二人商議往潼關道路未知多少。趙公子曰:「在本省到道關,論涉步程途將有一月可到。我也到過一次。吾本地名歸德府,今已奔出數天,此處乃同本府睢陽縣也。」二人談談說說,日出辰時候。只覺腹中饑了。行到此處人煙稠密,衢道中鋪戶高店盛旺。二人尋覓一商寓酒肆中用過早膳,交訖錢鈔出門而去。
行行不覺日午中,到得荒山之地。其時十月中旬,雪霜初布,山花枯稿,樹木凋零。八個馬蹄行跑至一座高山險竣。二人在山邊而來,遠遠側耳聞有喧嘩喊鬥之聲。太子曰:「趙哥哥,汝聞耳邊喊殺喧嘩否?」趙公子曰:「此座高山險阻,有此鬥殺之聲,料必山寇無疑。不免跑上山中看是如何?」太子曰:「須要小心。未知他山有無坑陷否,一失足危矣。」趙公子應諾,二人並馬慢步來至山頂下,只見前面排開嘍啰兵數百。內有一位英雄,手持大刀,黑面生光,年紀二十上下,惡狠狠與一人爭戰,爾我不捨。眾嘍啰在旁助喊喧嘩,一片響振。
太子觀看地分明,與此大漢爭戰者不是別人,乃侯拱也。太子一見大悅,大呼:「前面侯拱休得動手,吾慈雲在此。」侯拱正在鬥戰得熱鬧之際,耳邊聞得此言將板斧架開大刀,喝聲:「黑面賊且住。」即忙退後數步。未知太子敘會得侯拱如何交代,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龍鳳再離仍寄跡 君臣復會定三軍
當時候拱退後一觀,只見太子與一少年漢子並肩立著,心頭大悅呼喚:「殿下哥哥,何幸於此地相逢?」太子曰:「一言難盡。汝也緣何離家,又不往潼關高王爺等候,又在此與此位英雄相鬥殺,何也?」侯拱曰:「弟也一言難盡。請上山再告情由。」當下旁側黑面漢子大喝:「還要路錢否?抑或再鬥。汝三人來並力吾也不懼。」太子想來,「好條猛漢,此人也不在侯拱之下。且勸和他,也得手足一助。」太子上前曰:「此位英雄,姓甚名誰?休言爭鬥,且請上山中敘議,未知尊意允否。」漢子曰:「某乃頂天立地,自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從不受別人欺壓。吾在山前經過趲程,偶逢這紫臉漢,要路錢相送。豈有此理?倘吾個戰不過咱當將金銀盡送上。某非別人,姓孟名彪,昔日三關孟良之孫、孟定國之子。特到截龍山,知會孟強哥哥。曾聞當今太子落在本省懷慶府濟源縣太平莊趙公子之府中。特來報之哥哥,迎請太子,知會過石氏娘娘,然後共往潼關高王爺府中,興動義兵,殺回朝,盡誅奸黨。某有此要急事情,豈肯進汝山中。倘紫臉漢不要某路錢,吾即行矣。」言畢,正要動身。有趙彥龍招手曰:「原來英漢乃孟定國之子。現今殿下在此,還到什麼太平莊?」孟彪曰:「他是殿下,汝是何人?」趙公子曰:「某乃趙彥龍也。」孟彪聽罷大喜曰:「不期相逢殿下,妙妙不過。」侯拱曰:「如今不要路錢了,且請進山中。」
當下四人並同到山中。太子當中下坐,三人坐側。嘍啰獻茶畢,侯拱請問:「殿下,此位何人?緣何不與安小姐同行?不往潼關是何主意?又到此地?」太子聞言愁容頓起,曰:「自與賢弟分別,與安小姐逃出。不想被狼虎衝散,未知生死。獨自逃生,幸逢趙公子收留。又被小人出首,只得同奔潼關。不期相遇賢弟。汝也緣何在此落草,不往潼關?」侯拱曰:「殿下去後,半月之久,母親已死。一天,將安家狼婦殺了。意在奔往潼關知會殿下,不想殺死狼婦,官兵拿捉甚急。前數天悉過此山,內有賊者不良,欺搶婦女。卻被吾殺死此賊,將此婦送回下山。眾嘍啰說某乃仗義英雄,眾人苦苦留下吾在此山。只想來官兵拿捉甚嚴,只得權棲此山。正要暗暗差人到潼關問候殿下,不想此日下山,偶逢孟彪兄長。弟見他惡狠狠實乃一英雄之輩,實欲激怒他,妄討路線,收了此人作一手足,到潼關之意。不料他有此武藝,殺了半天未分高下。」太子聞言冷笑曰:「看不出賢弟一粗莽之徒,有此收拾英雄之心,實乃孤之幸也。」是夜少不得大排筵宴,弟兄君臣,樂敘言談多端,無非打點往潼關會合高千歲之由。
到次早,趙公子對殿下曰:「此地不可久留,即可動身往潼關,方為上策。」有益彪曰:「欲往潼關,須先到截龍山知會了吾孟強哥哥。況此去兩天程途可到,殿下又得與石娘娘,程氏娘娘敘會,然後到潼關。未知殿下允否?況又免吾孟強兄長日望殿下情殷。」太子欣然曰:「既兩天可到截龍山,是妙不過也。深感汝昆仲有此義心於孤。倘有回朝之日,同享山河,以報汝等之德。」是日用過早膳,刻日登程。有嘍啰兵三千人人含淚懇乞殿下千歲允准收留,同到潼關,「願隨仁慈之主,不思在此落草。」太子見眾兵情切,只得允准相隨。眾兵大悅,欣然各各叩謝起來,盡將山中金銀糧草、馬匹槍器械,一齊鼓東收拾,扛帶登程。當時有趙公子吩咐將山寨放火盡焚,以免後人據此打劫之患。一派火光沖天,焚毀按下不題。
只說太子君臣四人,一連行程兩天,已至截龍山。孟彪先進寨中報知。有孟強一聞太子到山,喜從天降,欣欣然出至山前。拜伏於地曰:「請殿下,眾位進寨中。」太子雙手挽扶曰:「難得孟王兄昆仲一脈忠心,為孤感恩不盡。何須行此大禮,且進寨中敘會。」當時君臣五人到中堂依次下坐。孟彪吩咐三千軍人撥歸營中候賞犒勞。當日君臣敘話多端,一一實難盡述。少不免排筵。用過午膳,太子先會過程玉霞小姐,喜色欣欣。程小姐又將孟小姐入贅於妾,逃難而出,後來明白了女扮男,結拜為姊妹,與杏桃三人一體。另求千歲日後九五,正位一體,同沾千歲之恩。殿下微曬准允,辭別出至中堂。君臣再敘。孟強又言:「石娘娘母子,現在舍妹尼庵。不免令頭目前往接取到來,一同敘會。」太子聞言大喜曰:「如此免他石氏母子掛懷,孤也心安。」孟強即日打發頭目兩名,嘍啰五十名,接取石娘娘母子。次日午刻已到,程玉霞與小姐、杏桃三人出山,接進後堂,又會見太子。各訴分別惹災之苦,各各垂淚。太子將逃難招贅一一說知,石氏母子方知程小姐等因由。太子敘會畢轉出,一連在截龍山存頓數天。
有趙公子對太子曰:「殿下已此到山數天,但此地終非久留。即速前往潼關,知會過高千歲,通知各路藩王,以圖早日殺回汴京,誅奸正位,方為勝算。況雙龍山文武員盡敘會於潼關,日望殿下如大旱之望雲霓。萬一日久尚不見殿下,倘人心灰冷,一時散盡,那時悔之已晚。請殿下三思。」太子曰:「趙王兄高見不差。」孟強曰:「此言深合吾心,准於明日登程,決不可擔延了。」即日傳下令:合共新收三千嘍啰,有一萬五千,准於明日起馬。孟強又酌量將石娘娘母子並程、孟小姐等五人,仍送回妹子庵中安頓,待平服了奸佞然後接駕回朝。太子曰:「如此乃萬全上策,深合孤心。」次早太子言明眾娘娘,然後挑撥一千壯軍護送娘娘五人回庵而去。帶領一萬五千兵發炮登程。大纛上扯起「朝廷領命沿海道巡邊」一路關津卡口不敢少留。
將將一月已到潼關。先令軍士啟達知。中軍即進帥府中堂,激鼓報進。有高王爺自從雙龍山回師,帶同兵五虎將文武員回到關中,暗暗密訪太子將已一載,並不見佳音。與眾將天天懸望。是日,正在帥府文武談論風聞殿下落在懷慶府,議論正要劉迪私出密訪。此日聞報,高王爺大喜,吩咐大開南城中門,眾文武俱出城迎接。高王爺一見,要行君臣禮。太子不依,攜手進城,眾文武擁後而入。進至中堂,太子當中主位。高王爺左位首相倍。陸國舅右位首。眾將依班下坐。高王爺開言:「請問殿下自雙龍山失散,與石娘娘如何著落?令臣等在關中不勝盼望。將近一載,四方令人密訪,並無行蹤。近聞殿下落在本省懷慶府,正要命將到懷慶府暗中接訪,不意殿下到來敘會,並有軍馬眾多,又得三位英雄,真乃令臣等可喜,軍中有主矣。」
殿下聞言曰:「足感老王伯忠義為孤,看先王面上。」又將侯、孟、趙四將言知,並一自雙龍山逃出,歷盡多般苦楚,從一說知。眾文武聞說盡皆嗟歎。劉迪曰:「此乃聖天子,明有神聖相隨,百靈護信,豈人謀所能害也。」
范太尉曰:「劉先生之言是也。但今喜得殿下到關,實乃臣民有主,吾等文武眾員盡皆有賴矣。明日高王爺可傳諭眾文員得知,大小三軍之眾,立豎一壇台,議合登壇拜帥。候請殿下於眾文武封以官爵,誓起義師,方不為烏合之眾,出堂堂正大之師,殺奔回朝,誅奸滅佞,在此一舉。如若不然眾將兵各無鬥志,又蹈了鐵裘、雙龍之轍,投附無人,非為勝算也。未知王爺尊意如何?」高王爺曰:「范太慰高見不差,倘出師有名,方為王者正大,使天下人人盡知東宮殿下,並思及陸丞之德,望風歸附。則大事濟矣,何難誅奸滅佞。殿下可准依,明日黃道上吉之期,立豎壇台拜帥,封贈文武。然後將書投達五王,待他興兵接應。此乃萬全上策。」太子曰:「須然如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如今朝廷現存,屢思念著孤手足之情。只有他母后妒心未息,並龐國丈弄權,構孤弟兄不得相敘,母子不得融和耳。故屢有征伐之帥到來,不容孤駐足。此事非關當今之意。為孤豈可擅自封爵興兵搆怨,以犯朝廷,有傷國體,伏望高王伯與范大尉參詳,然後可行,以免陷孤於不義也。」
陸公子大言曰:「殿下差矣。奸妃父女弄權,吾父慘死,國母身亡,皆由好陷,忠良受屈,佞黨日增,神人共憤。今趁此君臣大會,正當興發義師,殺上汴梁,誅奸滅佞。汝報母仇吾報父仇,何須糊疑不決?倘人心一散,殿下何日得還朝弟兄相見?」劉迪曰:「國舅之言是也。倘殿下三心二意,人心灰冷,那時汝不興師,奸相父女定必征伐。此勢無兩立也。懇祈殿下三思,以免追悔莫及。」
當時太子想來有理,「既眾位王兄多言有理,必非陷孤於不義了。待明日孤依議受封。」眾文武大悅。是夜大排筵燕,君臣樂敘開懷。酒至三巡,更敲三鼓,方命撤散筵宴。城廂內外,大小三軍,四十萬之眾,俱賜賞筵燕。一眾同敘不能細述。
次日眾將大小三軍,聽候封爵。依班序次,或坐或立。帥堂上銳氣騰騰。劉迪早已命人夫搭起拜帥壇台,高三丈三層於大營前。是日殿下身穿黻冕,郊天祭地,然後當中正位,開言曰:「孤今有幸得眾王兄協助扶持。上藉先王祖宗福蔭所至。只為先王賓天,孤被龐氏父女弄權,國母被害、孤出亡於外。無地可棲,屢次動兵追逐。今幸逢高王伯、陸國舅、眾文武等,同心協力,重起義兵。君臣同其心德,尊於誅奸滅佞,以安邦國。事出於權宜。高王伯受封。」高王爺喝名進位。太子曰:「特敕高王為統兵招討元帥,主佐上軍,敕授兵符虎印。大小三軍總領聽其節制。」再封陸國舅,統兵招討,主佐中軍、左軍元帥。敕賜上方寶劍,以調揮三軍。又封范太慰統兵招討右軍元帥,敕賜斧鉞,以調揮三軍。張夢虎、李豹二將敕封左右正印先鋒。劉迪敕封護國軍師,行軍都尉。石俊敕封龍驤將軍,後軍救應。孟強府衛將軍,左翼救應。孟彪車騎將軍,右翼救應。侯拱武烈將軍,中軍救應。王昭軍中參謀。關中所有參將、游擊、千戶,副將五十餘員,俱備加升三級。是日封贈官爵已畢,太子命上中下三軍主帥登壇,郊祭天地、山川、社稷、神祇,祝罷一番。殿下面向東南方,捧了令符,金印三顆。有高王爺、陸國舅、范太尉三帥登上三級壇上,跪接令符帥印,下來謝恩。眾文武大小官員欣欣喜悅。是日君臣大排筵宴慶賞。三軍暢敘,絮端多少休得煩提。
到次日高王爺會同三帥酌議禁條十款,伸明號令。上寫著
第一條:臨陣退避者斬;第二條:聞金不退者斬;第三條:洩露軍機者斬;第四條:違逆號令者斬;第五條:隊伍不整者斬;第六條:妄報軍情者斬;第七條:私自打伏者斬;第八條:犯奸欺民者斬;第九條:妖言惑眾者斬;第十條:喧嘩失序者斬。
當下十條款禁令一出,軍中將兵數十萬,誰敢不凜遵。實乃軍威齊整,號令嚴明。太子見高、陸、范三帥提調有方,比之鐵裘、雙龍山軍馬大不相同,心頭暗暗大悅。是日四城扯起大旗。旗上書著「為國除奸」四字。四處發出檄文,東宮太子傳諭四方。各府、州、縣,望風歸附。未知征戰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奉懿旨提兵對壘 破大敵用火攻營
住語潼關封爵屯頓大兵,卻說懷慶府在河南之西,潼關又與陝西交界相連。此日懷慶總兵白雲龍自帶兵到太平莊捉獲不得慈雲太子,一心糊疑。屢日命兵了四方打探消息。是日聞報潼關高王爺將四路城池扯起為國除奸大旗,方知太子落在他城中。「想來他關中兵精糧足,吾一府之地怎能對敵?不免急告文書回朝,待等國丈發動大兵,方能拿捉得太子。不然枉送性命耳。」當時想罷即修文書一角,命得力家丁星夜趕急回朝,非止一日。再說對京城白狼山妖道。自征雙龍山回朝,太后依國文之奏,封他為司天監之職。是夜仰觀天象,已知儲君星落在懷慶地,對龐國丈說知。是日又接得懷慶白總兵文書,觀看畢,心下大驚。曰:「不好了。太子落在潼關,出師有名。倘他會合眾反王,怎能抵敵?趁他兵未致,先起大兵,合同懷慶白雲龍會兵征剿,方得無礙。」是日即刻登朝。
悉值哲宗天子得病,不能臨朝。有龐太后垂簾代政。百官朝參罷,文武別無章奏。只有龐國丈上本言:「慈雲投在潼關,合會高勇反叛,妄動干戈。即可興兵征剿,以免他會合五位反王殺回朝中,難以保守。」太后聞奏大怒曰:「逆子!幾番動兵不能拿捉,今又落在潼關。可惱狗王高勇收留叛逆,實為心腹之患。相父保舉那將可以征剿掛帥?」國丈曰:「且命九門提督王綱。此將力敵萬人,與懷慶府白雲龍總兵會合。此人智足多謀。興兵十萬,戰將五十員,方能與敵。再後陣司天監國師與天保將軍唐潤虎,提兵十萬陸續進兵。何懼潼關兵多將廣。」太后准奏,命相父調發。是日退朝。次日,提督王綱登朝。太后加封統兵大元帥,帶領精兵十萬戰將五十員,一路發炮登程。
一連行兵二十餘天方到懷慶府,知會過白雲龍總兵,即於關內要禮貯頓下。是日白總兵排筵接風,談兵論武,卜定來日登程攻打潼關。是夜言談不表。二帥帶兵自懷府到潼關,也有半月程途。一到即於五十里外安札大營。
再說高元帥等自從出發檄文後,河南內地數府望風歸順,並枕連陝西全省陸續投降。得兵二十餘萬,聲勢日振。料得朝廷太后父女必有兵到來攻征。看兩月前後,探子報上:「朝廷發兵十萬,王提督掛帥,會同本省懷慶府白總帶兵前來攻關。請令定奪。」高王爺吩咐:「再往打聽,重賞探人。」傳命將四城緊閉,以候明日開兵。
有范大尉商議:「朝廷興兵不足為懼,王綱也非能征慣戰英雄。即白雲龍也藉龐奸相做此總兵。所懼者妖道法術利害耳。他為後隊須要提防。」王昭曰:「不免殿下修書與平西王狄王夫人到來。他法力無邊,可破妖道。」陸公子曰:「王參謀之言有理。前者雙龍山之敗,只因段夫人來遲,難敵妖道。果要殿下修書,他即日進兵方妙。」高王爺曰:「不獨修書山西,一連山海關、居庸關、玉門關、瓦橋關。五王須要達知。待他齊同會兵,何愁奸黨不滅。」眾將多言有理。是夜太子一連修書五封,次早分人投遞,按下交代。
到次日王綱、白雲龍升帳。拔令一枝,正印先鋒張天輝出馬,帶兵一萬出營討戰。副將曹乾、曹坤二人掠陣。當時兵近城下罵戰。軍士報進帥府。高王爺命張夢虎出敵,侯拱掠陣。帶兵五千,炮響三聲,衝關而出。張夢虎一馬飛出,各通名姓,殺得刀去槍來大戰。兵丁兩邊對殺,喊戰喧嘩。曹家兄弟只見張將與張夢虎殺個對手,即飛馬大喝:「賊將休得逞強,吾曹爺在此。」兩般兵刃打去。侯拱一見大怒,拍馬大斧當曹乾一下,打出腦漿而亡。曹坤怒氣騰騰,大喝:「黑面賊傷害吾哥哥,休走!」大刀劈面欲來。侯拱大斧架開。戰不滿數合,曹坤那裡是侯拱對手,抵大斧不住。正要逃走,早被侯拱一斧斬下膊肩半邊。跌於馬下,已是不活。當時關內兵丁久經高王爺訓練,人人猛勇,械器迅捷。朝兵抵敵不過,陣隊散亂,大敗奔逃。張天輝二人戰鬥平交,只見官兵敗者,只得棄了張夢虎,飛馬帶兵而回。關兵追逐,只見他後軍箭如雨下,方不趕追趕。張、侯二將得勝回關。計點軍士受傷不過二三十名,往後營將息。太子大喜,高元帥記了二將頭功。
卻說張天輝失去二將,戰敗回營,上稟:「二位元帥,賊帥利害。小將戰敗而回。失折二曹弟兄。」二帥聞言驚惱曰:「不想初陣輸卻銳氣。如之奈何?」當時計點軍兵受傷千餘,死者千餘。令人埋掩於荒郊。二帥商議:「賊師利害,不免按兵緊守大營,待後隊國師大兵到來,然後議敵。」次日免戰高挑。
有高元帥三人商議:「他按兵不舉,想必待等後隊妖道到來開兵之意。」劉迪曰:「待末將今夜出關,暗中打探他如何札營,然後用計破他。不然妖道會兵也稱勁敵。」范元帥曰:「劉國師妙算不差。但小心探聽,勿使敵人知之。」劉迪允諾。至夜交三更候,其時乃四月中旬,月色輝。劉迪帶了孟家兄弟二人,身藏利器來至大營。只見營連下派二十里之遙。背後枕山,前通一帶水道。劉迪看畢暗暗點頭,與二孟一程自至大營。天色已黎明瞭。
是日三帥升帳。劉迪將昨夜探敵營模樣一說知。有參謀王昭曰:「如此札營非將才也。倘敵人用火攻之,何以抵避。」劉迪聞言喜曰:「王參謀果有智略之士,末將也立下主意用火破敵,如此言來足見同心。」高、范、陸三帥聞二人暗合之見大悅,曰:「軍師、參謀乃才智之士,何愁敵人不敗。但未知何時破敵?」劉迪曰:「用火須當三更時分,攻其不備,乃可成功。況今中旬,月色光輝,即有火不覺光亮,火到方得知之。三更朦朧之際,敵人不意火發,方寸已亂首尾不能相顧,敗之必矣。所慮者,身投賊營為內應之人難得耳。」有孟強聞言冷笑曰:「此事末將可領辦。想當初吾祖孟良為楊元帥之將,也曾辦過多少危險事;身投幽州盜取日月驌驤馬;又暗取鳳尾和龍須,調治楊元帥病恙。幾番歷險,立下汗馬功勞。末將今日豈可不繼祖之志,以立寸功於殿下。」三帥大喜曰:「孟將軍有此膽量,仗著殿下洪福,料然成功。但須小心,切不可莽為。倘泄出機關,不獨不能成功,而且將軍性命難保,切須慎之乃可。」孟強曰:「末將自然見機而行。並有機會可乘,定必先有箭書通知,以便元帥調發軍馬接應,方能裡應外合也。」太子、眾將大喜。造膳已畢,單有孟強是夜二更時分,身插腰刀,獨自出關。
東至敵營,只見遠遠營中連環固札。燈火光輝與月光相映射。等候一刻,只遠遠聞木魚敲聲。孟將將身閃在樹側,拔出腰刀。巡邏小軍一到,孟強跑出,一刀砍為兩段。將他衣衫剝下,小巾戴上,穿此衣衫。拿將屍首拋於前面河中。拾起敲更木魚繞營追打,然後回營。住語孟將投下敵營。次早關內高元帥三人升帳。不見了孟強,想必昨夜身投敵營去了。只待候他有書通知,然後用火,裡外接應,一戰成功。慢表君臣商議多端。孟強投進營中,冒著巡邏營中更鼓小軍,數天走動四營,那處小穩熟。想來事關機秘,難以書寫,不免今夜名為巡邏敲更,回關報知,有何不妙?是夜至二更候回到關中,呼喚軍士報稟知元帥;約以次夜舉兵。高元帥等大喜。孟強辭別悄悄回營,時交四鼓。
單表關中高元帥分點五路軍馬;張夢虎帶兵五千,一見火發殺人前營。李豹帶兵五千,一見火發殺進後營。石俊帶兵五千,埋伏接戰,孟彪帶兵五千,從小路伏待。他敗回必不敢在大道奔走,必從小路而來,大殺他一陣。所得馬匹器械不少。陸鳳陽與范正平合共帶兵一萬,陸續追殺。高元帥守關。一一分排已畢。至夜膳畢眾將帶兵等候。時交三鼓,果見敵營火光沖天,喊殺如雷。白雲龍、王綱二人初睡熟,有眾軍喧傳後營火發,未知敵人劫寨否。白、王二帥聞報夢中驚駭而起,只聞一片喊殺之聲。心驚意亂,上馬提刀不及,只見滿營大亂。火勢飛揚,四邊有兵殺入,隊伍不整。張天輝上馬提刀,衝出前營,正遇張夢虎催兵殺入。張天輝大怒,罵聲:「前天殺不盡賊徒,還敢來劫營。」二人大戰。悉遇石俊帶兵五千,將敵兵大殺一場追趕。只見二張大戰,即拍馬殺上,雙槍並舉。張天輝抵敵不得兩般軍器,被殺於馬下。一萬兵闖入前營,猶如斬瓜切菜。營內逃走不及者,被火死傷,卻被四隊關兵四邊追殺,副將墜馬者不少。十萬軍兵死者數萬,逃散者萬餘,受傷燒壞者萬餘,黑夜中僕跌死者數千。白雲龍仍催兵苦戰。有陸公子一馬飛至,大喝:「奸賊休走。」雙鞭打去。二將在月光之下,鞭去槍迎。白雲龍那裡是陸公子對手,招架雙鞭不住,帶兵逃走。陸公子催馬趕上,雙鞭一下,頭已不見,僕跌下馬。王綱見勢頭不好,自兵四散,又不知敵兵多少,不敢戀戰。招拾殘兵不過萬餘,遠遠逃走。大營卻被李豹會同孟強再放火把,燒燬一空,只得帶兵向西逃遁。不從東北大道而奔,而向西南小路而逃。走不滿二十里,山邊一聲炮響。孟彪一旗軍馬一字排開,截住去路。王綱大驚日:「前面受敵,後有追兵,吾命休矣。」黑夜中不知軍兵多少,況戰敗之兵,乃驚弓之鳥,各自退後,自踏傷殘。孟彪催兵殺上。敵兵一萬餘四山奔散,王綱禁止不住,只得雜於亂軍奔走,二三十里方不見追兵。手下只有千餘軍兵,悶氣不息,歎曰:「千萬雄兵,偏將五十員,如今全軍覆滅,有何面目回見國丈。不想潼關軍馬利害。只待國師到來,方能破敵。且回朝知會國師後隊,再見雌雄。」不覺天明大亮,回朝而去。
再說潼關,各各回城大勝。太子大喜。高元帥計點軍士,各各獻功,單單不見孟彪回關,心中望念。劉迪曰:「孟將軍埋伏於城西大朗山,隔城八十里,午刻方回。不須多慮。」是日擺燕賀功,大小三軍俱有特賞。果也到交早初,孟彪所得軍器、馬匹,不計其數。眾將大喜,皆言:「軍師神智無差」。三師又記錄了孟家兄弟之功。當時潼關兵退數天,有張夢虎與李豹請三位元帥早發義兵,殺上汴梁,拿捉奸佞。劉迪曰:「不可。吾夜觀天象,中州之兆,一派殺氣沖霄。不出兩月外,又有敵兵到關爭戰。想必妖道後隊到來也。況今五王大兵未集,且待大兵全敘,舉動未退。想來今此之兵料非當今興發,實乃太后父女主意。不免差人回京探聽,以備迎敵,方為上策也。」三帥聞言曰:「軍師妙算無遺,實可准依。」是日打發人回朝探聽。
過了數天,乃端陽競渡佳節。各近河邊士民大放龍舟賽競,滿海興同繁華。有太子自思:「逃難出奔已來,並未得一天心花舒放,不免趁此端陽佳節。料必河海邊百姓競渡賽舟頗有佳興,不免駕舟一遊,以舒抑鬱,有何不妙?況今敵兵盡退,又屬關內之地,諒亦無妨。」只喚到高府家人,名高安,要他跟隨駕舟。高安要稟知王爺。太子曰:「倘稟知王伯,必不允吾出遊要。」是日不許,壓制著高安隨駕。不知禍福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看龍舟儲君驚失 渡懷江吏部欣逢
當下高安不敢逆命,勉強隨駕。太子改裝,高安僕役相隨,一出府門。高王爺眾將等並不知覺。一到河邊,只見鑼鼓喧天徹耳,數十龍舟錦纜繡幃,飛渡奪目,飛揚往來興鬧,好生慶致。太子欣然要僱舟渡耍。高安上稟:「殿下不免下落戰船大舟,未知可否?」太子曰:「下戰船須穩當,只恐眾將士得知。高王伯等定然勸止,難以渡游。」高安只得領命僱取一舟而下,揚帆遍處游耍。只見龍舟大小齊出飛渡,鼓響鑼鳴,浪擁滔天。正興鬧間忽見烏雲四起,暴雨倏然大至淋漓,風狂浪作。男女舟各各灣札不及,一大浪已將舟人及高安打下浪中,只有太子在船中昏迷倒伏。舟船恰似水浮蓮花,隨著順水漂流而去。單有高安在水搶得木櫓一枝,扳扶而登崖岸。混身透濕,一望滔濤,不見了太子,心切悲哀不止。想來漁翁被打下水中,一小小舟船並無槳舵,殿下生死未卜了。怎生回報高王爺?想來左右一死?不免即死於水中,以了一生也罷。又細想來,殿下出遊耍時並無一人知覺,猶恐眾位藩王找尋不能,怎生了局?不免回關報之明白,請死未遲。即忙跑歸王府,直奔至銀鑾內殿。
有高王爺三帥並眾文武在此議事,只得探身進去。高王爺一見即曰:「高安緣何混身透濕,是何緣由?」高安見問流淚曰:「高王爺小人罪重千斤矣。殿下千歲苦逼小人往看龍舟競渡。又不肯下戰船隻,恐王爺等得知不允,壓逼小人隨駕。不想上半晝平風靜浪,方才一刻,大雨狂風波浪一作,倏忽間槳人並漁舟水手打下江心,太子不知去向。速懇王爺命人駕船尋覓。小人特來請死。當時只欲即死,惟恐眾位王爺未知殿下來歷耳。」高王爺未聞說完即氣倒金交幾下。眾文武大驚救蘇。陸公子嗟歎曰:「大事去矣。」高王爺復回大罵:「狗奴才,有多大本領保駕殿下,還不稟知。今日太子未知生死,倘有失誤,將汝九族鏟除不足以盡其辜,還不得眾文武之主。好生可惱。」高安叩首曰:「非小人敢膽保駕,不稟命眾王爺。只因千歲爺不准稟明,責罵小人,不得不遵。」說畢滔滔垂淚。高王爺怒氣重重喝令:「押出斬首,然後尋覓殿下。」劉迪曰:「王爺息怒。此事非是僕人膽大不稟明,擅敢隨駕。只因殿下立心頑耍。倘稟知,眾人勸止。故不與稟知。不免待將占卜一課,便知休咎矣。且請赦卻令僕,以免冤屈此人。」王爺曰:「請軍師占卜響,以安眾心。」劉迪曰:「末將領命。」即將卦象排開。一刻占算,半晌曰:「山水蹇卦。其象逢凶,主有水災之厄。變卦不妨,不出三月之久可逢合矣,並得三賢臣為我之助。不妨,此卦逢凶化吉之兆。但今即自君臣阻隔三月耳。」眾文武大喜安心,想來軍師卦象屢准。當時高王爺只得赦了高安,喝退出此僕轉換衣裳不表。
有王爺發令長子高耀宗改裝,駕舟於東方尋覓。又命孟強於西河駕舟尋覓。孟彪駕舟於南方找覓。侯拱駕舟於北方找覓。四路駕舟。又於陸路四方差人密訪。有殿後眾位娘娘一聞失去太子驚慌無措,日夕不安。陸氏夫人多方勸解。石娘娘等褂心切切,夜夜焚香,頂禮天地,告禮上蒼庇佑按下慢題。
再說太子坐在無槳櫓之舟,被風吹打而去三日三夜,昏迷略省。只見滿江舟船來往,不知那方地頭。只覺得腹內饑渴難當,只得大呼喊救。不覺又順風一里之遙,驚動著一致仕歸田吏部,大忠臣寇元也。他在家探望親人,正在駕舟而回。聞人喊叫之聲,推窗一觀,見一小小漁舟內有青年之子。不像個打魚蛋之人,堂堂一表。此舟並無槳掉,遠遠順水流來。寇爺吩咐水手:「將此小漁舟拖帶牢,待老夫問話。」舟人領命。見小舟衝來,將鉤篙扣搭下。命家人:「請此人過舟。」家人領命出船艙口稱:「此位青年緣何在江中喊救?獨自一人,又無水手,卻是為何?吾家老爺請汝過舟一問情由。倘有甚冤情,吾家老爺乃忠良剛正之輩,可能與汝伸冤,救搭於汝。」太子聞言暗暗喜曰:「如此得遇恩星矣。」即隨家丁過舟拜見此位官長。細看之,官員年高七十餘,五綹長鬚絲絲銀白,雙目澄清,威嚴凜凜,好一位貴官。太子倒身下跪,得蒙大人相救落難之人。請問大人是何高官顯爵?」寇爺曰:「吾非此處現任。本官乃浙江金華府人,罷職吏部天官寇姓也。前月遠至此省,要來潼關有事尋訪一人。汝一青年人,緣何墮落孤舟喊救?有甚冤情抑或被狂奸所害,訴說明白,老夫可以傳知本土官員與汝伸雪。」
太子聞他說出寇吏部來,喜從天降曰:「原來恩父,今日不意重逢,孤之幸也。」寇爺聞言大驚,曰:「汝緣何自稱孤身?請問足下高姓大名,切不可藏頭露尾。」太子聞言不覺垂淚曰:「恩父難道忘記了,十八年前事?認吾為長子,交家人周勇逃出之兒不成?」寇爺聞言,一驚一喜。頭一搖曰:「且住。」即命水手人盡行退出。低聲:「汝即慈雲殿下,有何為憑?」太子即揣懷中取出陸後娘娘血詔。寇爺讀畢淚珠一行曰:「不想卻數年,殿下已得長成。且下坐待老臣一拜,以盡君臣之禮。」太子曰:「恩父差矣。昔蒙救搭,自少鞠育長成,恩闊天地之大,豈敢受卻恩父之禮。」寇爺又曰:「請問殿下,昔日分離,寄托與周勇夫妻。近聞汝在潼關,與高勇東平王起義。吾心暗喜,故特遷至此,正要到潼關知會。汝緣何獨自飄零至此,獨困孤舟?且從一示知老臣。」太子見問含淚,一自逃出,周勇賈氏夫婦一年內盡皆歸世,並後一向流落,磨難將已十載。十餘次逢凶化吉,數結姻緣。一長一短盡情透說。不覺感傷淒涼,紛紛悲淚。寇爺聞說到傷心之處,也忍不住雙目淚流,勸解殿下免愁煩。太子應允,又問及,「恩父,近日母親愛弟安康否?」寇爺曰:「荊妻近日頗安,孩兒也在習文用武,頗遵家教。今請殿下到吾寒舍,以遂荊妻、孩兒念切之情。相會過,然後一同到潼關,未知准否?」太子曰:「孤豈不念恩母、愛弟別後情懷?定必相會過再回潼關。但未知此地何名?」寇爺曰:「此地仍屬潼關,向地隔府隔縣了。在舟往十六七天之遙,可到潼關。」是夜於舟中備酒,解纜行舟,一程敘談。
暢飲之間太子又問及寇爺緣何致仕歸家,抑或與好臣不睦。寇爺將私放太子,被惡舅出首。聖上執責,後得潞花王父子保救,並加升吏部。只自見朝政日非,奸臣當道,是以辭官告假。一長一短說知。太子含愁曰:「滿朝文武非少,只有恩父乃忠義賢臣,不顧身家,赤心為國耳。至於奸佞滿朝,忠良盡退,此事實由先王之不明也,寵用龐家父女。想來當今乃明哲之君,奈何太后當權,故屢有征伐之師,又屬龐國丈唆謀。孤今一身漂落流離,奔走多方,但未知何時歸朝。」寇爺曰:「殿下勿憂。幸今汝君臣同敘潼關,已有根本之地。即龐賊父女有兵妄動攻征,無非枉送軍兵性命耳。豈能為殿下之害。況動兵之意非出當今聖上之旨。料他出兵不久,那時會同眾外藩王殺回朝,龐賊奸黨豈能逃遁。」此日君臣談論多言,不覺行舟兩天,方抵沔池縣。
一到府灣船,君臣登岸。有寇杰公子聞報父親回府,即忙出迎,曰:「請問嚴親大人,此位是何人?」寇爺曰:「我兒不別多問,進府堂自知。」當日父子三人進至內堂。太子曰:「方才此位少年是愛弟否?」寇爺曰:「然,是吾兒寇杰也。」轉聲命:「我兒速來參拜殿下千歲。」寇杰未明其緣由,寇爺將前事一一說知。寇公子大悅曰:「原來殿下千歲。向日父親所言殿下出奔,令臣職懸念情深,何幸今天敘會。不知駕到,實有慢君之罪。禮畢,正要下跪行君臣大禮,太子雙手攙扶曰:「孤與弟須屬君臣,自蒙恩父搭救,恩義千斤,弟兄之間彼此念思懇切,不敢以君臣名分,即便愛弟盡禮,心實有不安。」說罷不覺淚下沾袊。寇爺見太子如此仁愛,不覺惹動悲懷,嗟歎曰:「以殿下如此仁德,上天豈有不錫祚而成?」當時弟兄見禮。又有家人報進內府,有馮氏夫人喜悅揚已急步出堂相見,滿堂喜色,少不得是夜酒筵慶敘。將有二十天太子陳提起要往潼關。馮氏夫人撫育太子已有七八載,今一見會,喜而不欲言提起再別去,心有戀而不捨之情。苦苦挽留。太子見寇爺夫婦恩德厚情,亦不忍言別。擔擔擱擱不想已有兩月多天。太子弟兄二人閒中無事,天天在後花園演武。寇公子箭法精奇,太子拳藝精通,二要頑要而相較習。
正在興鬧,忽一天有家人報進內堂啟稟:「大人,老僕今天進府城買雜物,只見府城內外十分核查。但言國師卦占出殿下千歲落在本府沔池縣,是以挨戶日確查要拿捉殿下,特此稟知以告寇爺。」太子聞言大驚,曰:「恩爺,如此兒在此地難以駐足了。前時驚弦已多,每每有小人出首。不免待孤獨自行走,以免累及恩父一門,方才無礙。」寇爺曰:「豈可殿下孤身跑走,臣放心不下。不免僱一大舟,將一眾男女家口共往潼關,假作奉旨起復回朝,所經地頭方不敢盤查。」太子曰:「此乃妙不過,共敘於潼關。只恐路途有阻,禍及滿門耳。」寇爺曰:「那里計及許多。臣主意已定,准於明日僱舟起程。」是夜休題。次早男女下船,先將金銀貴重之物遷下舟船,各賤物不帶,封鎖固。當時搬運什物,內有玉石屏一座。一家人名寇成,搬下失手打碎於階前。寇爺觀見怒曰:「蠢鹵奴手,不小心!此座玉石屏乃三代傳留以來,今被一朝毀壞,令人可惱。如此不細之人,用汝不著。」吩咐逐出。當時逐去家人,各各男女下船揚帆而去。有寇成心懷不忿,「可惡老頭兒,只因打碎玉石花屏將吾迸逐。也罷,不免到沔池縣報知,捉拿老賊一家,方消此恨。」是日一程跑到縣首,擊鼓通報。
再言知縣刁文盛,是龐國丈家人。只因辦事得力,龐國丈喜歡,故放他出來做此沔池縣。剝削民財不少。今得此人報告,滿心大悅曰:「倘於此功勞,一二品前程穩當矣。且留下此出首之人。」知縣想來官卑職小,寇吏部勢大赫赫有名,難以拿得太子。不免會同姚統制,新任程巡撫,一同起兵追趕上,方得無礙。是日刁知縣即親登程,帶同差役先到江口統制衙。此人名姚秉忠,昔日姚鐵頭之後,奉龐太師之命把截江口。是日得報,即點精兵五千,會同刁知縣同往程光按院府衙而來。程爺自從回任、太子去後,往巡懷慶府。後聞太子到潼關起義,正要打點往潼關會合太子。此日聞報懷慶都統制合同知府到來請見,心中疑惑不定,不知何事。此刻文武不統屬,須程巡按職分略高些,少不免分別賓主開中門迎接。進禮畢,程爺曰:「未知將軍、貴府到來有何商議?」姚統制二人曰:「無事不敢驚擾大人?只有國師占卜出殿下落在懷慶府,果也應驗。如今現且落在寇吏部府中,今已沿船出海。故今興兵追趕,特請大人同往押解回朝,交於國丈請功。」程爺聞言暗暗嚇驚,想太子緣何又落在懷慶府寇吏部府中?何也?想來不免同往,見景生情,救脫太子為上策。假作喜悅,即曰:「交印令與部屬同行。」未知太子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貪功奸佞終難遁 有福君王定脫危
當時文武三人一同帶兵、駕舟揚帆追趕。再說寇爺數號官船連夜通江在舟,行程數天。此日姚統制大舟一連數天趕上,將大船擺開,呼喚:「請寇大人出舟請見。」寇爺聞報進大艙,即出船頭,一見前面大舟三號,後面數十號戰船隨續。有挑秉忠在左,程光居中,刁文盛居右。文武官齊出船頭。姚秉忠曰:「末將奉令把守江口。請問大人連夜渡江有何貴冗?」寇爺曰:「將軍未知緣由。老夫叨蒙聖上起復,恩宣旨召回朝。君命所召,不得不連夜渡江。」姚將軍曰:「大人差矣。既有聖旨宣召。如何並無欽差同往?」寇爺曰:「此乃聖上密旨,不發明詔,未知何意。請將軍休得多般盤潔。」吩咐發舟。姚將軍曰:「大人,非干末將敢攔阻車馬,只因國師占出殿下落在本府。今現有令僕人寇成,出首大人攜同太子往潼關,有逆太后懿旨,同歸叛黨。豈非大人差處?今末將協同文武,請將太子留下,待吾等解押回朝,交於國丈、太后發落。只由大人回朝,末將等決不敢攔阻。」寇爺想來,既有惡奴才出首,太子又在此舟中,況他軍兵數千,怎能抵賴脫身而去?只得大喝:「一班奸黨,枉食朝廷俸祿。不思盡忠於國家,專於趨炎附勢。汝這奸賊反言老夫為叛黨。汝今只知有奸后奸臣,不知有先王遺終之旨。當今御弟乃東宮嫡子。當今聖上乃明哲之君,屢屢思念手足親情,被奸后父女專權阻擋,不許回朝,四方追逐,妄動干戈,作此萬年遺臭之舉。果然太子在老爺舟中,只由汝將吾君臣押解回朝,何須多說。只憂汝路途中不穩當。真命之君自有神靈護佑,豈無忠臣義士救援?那時汝死無葬身之地,方知作姦黨羽翼之報終難逃也。」當時程爺聞寇吏部一腔忠義激烈之言,心中暗暗贊羨,有此忠烈之臣錚錚鐵鐵,真乃義俠出乎天性也。有姚秉忠正要開言,早有太子在舟中聞寇爺實沉著。已在舟中即出船頭罵聲:「輔惡奸臣。孤家在此,只與汝等回朝,不用多說。斷然害不得吾恩父一門也。」太子又見程爺在此。程巡按雙目一睜,首一搖。太子會意,不多動向。當時姚秉忠曰:「如此請殿下過舟同往。」太子大喝:「奸賊,孤家何須過舟,吾在此舟一路同往,難道插翅駕飛不成?」姚秉忠不敢強逼,曰:「如此請將舟向東北而進。」是日寇爺只得吩咐向東北開舟而去。一路行程,半途岸路起行。
先說包英乃前任包貴之於,為開封府為釋放陸國舅身亡,李氏夫人不敢回江南省,攜子奔往河南汝寧府汝陽縣,暗暗落藉。此時包英長成,年方二十。李氏夫人得疾身亡。後來龐國文訪知包貴之子落在河南汝陽縣,即行文與府尹、該縣,捉獲押解回朝。包英得汝寧府曹老爺昔與他父包貴同榜年弟兄,十分相得。一聞此事即暗暗傳知包英,教他逃走了。包英年須少,自小學成武藝,雙搶馳名,未逢敵手。一聞府尹之言,想來母親上年身故,並無掛慮,一身有何干得?即日封鎖府門,一程奔出跑至相柏山。有嘍啰數十人截住去路,為首一名大王身高體胖,馬上雙銅擺開大喝:「馬上來人,有金帛盡情留下,饒汝性命。」包公子一見冷笑「前面那位官員,可是奸臣押解太子否?」寇爺、程爺齊曰:「多得壯士救駕,奸賊已死,殿下現在後隊。壯士高姓尊名?待本官稟知殿下,同來相見。」包公子曰:「吾非別人,乃當日開封府包貴之子包英也。不意在此山經游打獵,偶遇奸臣捉獲太子回朝。今幸得逢,請問二位大人高姓尊名?」寇、程二人聞言大喜:「原來大忠臣之後,乃殿下恩人也。」二人即通知名姓。包公子連忙下馬拜伏於地曰:「原來寇大人、程大人。恕小姪多有簡慢之罪。」寇、程爺連忙下馬挽扶曰:「賢姪休得拘禮。即進隊請太子進山。」寇爺又吩咐:「眾兵聽著,願隨進山者,即日往潼關保護東宮太子;不願往者,由汝等回去。」眾兵願往潼關者二千餘,回去者一半。當時刁知縣雙目睜睜,向程巡按曰:「難道大人也歸順逆叛不成?」程爺大喝:「奸賊!不思東宮太子無罪被逐,奸后父母專權,殺害忠良,擾亂祖宗國法。本官豈效汝眾奸黨趨權附勢之輩?」吩咐:「拿下。」寇爺又喝令將奴才寇成捆綁了,一同進山。太子坐下,尚未知搭救緣由。包青上前叩禮。太子扶起,寇爺即將包英乃包貴之子,他父親前已放脫國舅,今包公子又搭救了殿下,恩有兩重之功。當時太子心中明白,曰:「原來包公子,父子忠貞。倘孤有還朝之日,決不負此忠義之臣也。」當下程爺吩咐將習知縣押出斬首,寇爺也喝令將寇成奴才一同斬首。
已畢,少不免埋鍋造膳,在山擔捺一宵。吩咐眾兵丁二千餘人,押運山中糧餉、刀槍馬匹,侯候起程,回往潼關。眾兵得令預備,通知此日太子君臣一同起馬。一連二十餘天:方得到潼關。令人通報。當日高王爺、陸國舅等,自失去太子將將三月之久,四路水陸找尋查訪蹤跡,正在憂悶。眾將焦躁,天天盼望憂思。此日一聞軍人報,喜悅萬分。眾文武大開中門迎接。高王爺一見寇爺也同在隊中,心中暗暗稱奇。當日君臣進至銀鑾大殿,太子下座。眾文武參見,殿下起位謙遜曰:一孤得蒙眾位王兄鼎力扶持,屢得搭救,方得安然。休拘多禮。」眾文武喜悅,齊動問殿下怎生得救,並如何得會寇大人。太子即將孤舟漂流,得遇寇恩父。後被押解,得包英公子在山搭救,一一說明。
眾文武欣幸之中,惟有陸國舅聞知此位乃包府尹公子,不覺觸動,傷情他父慘死。二人言畢,兩相悲淚交談,陸國勇又請問:「令堂老夫人金安?」包公子曰:「家慈逃歸之日,不敢回江南,即在本省汝寧府入籍。某於十六之年,母已身故。近年奸相探知消息,某落在汝寧府,行文府尹及該縣查拿。幸得汝寧府曹老爺與吾父是故交好友,暗暗通知。故得逃脫性命,在相柏山權棲落草數月。一天下山遊獵,偶逢奸黨押解殿下回朝。今何幸得遇眾位,同心協力,誓誅滅奸佞。上可答報先王殿下之恩,下可雪吾父之仇。是某深蒙眾叔父文武之力也。」眾將日:「公子乃世代精忠之後,百世流芳。令尊大人須然屈死,實乃為國家保護忠良也。」當日君臣多少言談不能細述,且喜太子回城,眾娘娘在後廂內府聞之,盡皆安心,各各言談喜悅不表。是夜少不免酒筵慶敘,君臣盡歡,也不煩題。
再說王綱帶領殘兵千餘,一路逃回數十天,先說朝中。妖道國師與唐潤虎元帥遲延月餘為後隊,帶領精兵十萬,猛將調齊十路總兵。第一路:延平府總兵劉登,善使大刀。第二路:石門鎮總兵韓堅,善使點鋼槍。第三路:西安府總兵施烈,善用流星錘。第四路:保寧府總兵樊海,慣使雙月斧。第五路:岳州府總兵魏斌,勇使流金銳。第六路:贑州府總兵馬青,善使竹節鋼鞭。第七路:辰州府總兵彭威,勇使畢燕揸。第八路:江寧府總兵徐耀,善用雙槍。惟有第九路,真定府總兵吳升,得異人傳術法力,多端邪道。第十路:台州府總兵王權,又乃旁門邪教,多有法寶傷人。這十路「前面那位官員,可是奸臣押解太子否?」寇爺、程爺齊曰:「多得壯士救駕,奸賊已死,殿下現在後隊。壯士高娃尊名?待本官稟知殿下,同來相見。」包公子曰:「吾非別人,乃當日開封府包貴之子包英也。不意在此山經游打獵,偶遇好臣捉獲太子回朝。今幸得逢,請問二位大人高姓尊名?」寇、程二人聞言大喜:「原來大忠臣之後,乃殿下恩人也。」二人即通知名姓。包公子連忙下馬拜伏於地日:「原來寇大人、程大人。恕小姪多有簡慢之罪。」寇、程爺連忙下馬挽扶日:「賢姪休得拘禮。即進隊請太子進山。」寇爺又吩咐:「眾兵聽著,願隨進山者,即日往潼關保護東宮太子;不願往者,由汝等回去。」眾兵願住潼關者二乾餘,回去者一半。當時刁知縣雙目睜睜,向程巡按曰:「難道大人也歸順逆叛不成?」程爺大喝:「奸賊!不思東宮太子無罪被逐,奸后父母專權,殺害忠良,擾亂祖宗國法。本官豈效汝眾奸黨趨權附勢之輩?」吩咐:「拿下。」寇爺又喝令將奴才寇成捆綁了,一同進山。太子坐下,尚未知搭救緣由。包青上前叩禮。太子扶起,寇爺即將包英乃包貴之子,他父親前已放脫國舅,今包公子又搭救了殿下,恩有兩重之功。當時太子心中明白,曰:「原來包公子,父子忠貞。倘孤有還朝之日,決不負此忠義之臣也。」當下程爺吩咐將刁知縣押出斬首,寇爺也喝令將定成奴才一同斬首。
已畢,少不免埋鍋造膳,在山擔捺一宵。吩咐眾兵丁二千餘人,押運山中糧晌、刀槍馬匹,俟候起程,回往潼關。眾兵得令預備,通知此日太子君臣一同起馬。一連二十餘天:方得到潼關。令人通報。當日高王爺、陸國舅等,自失去太子將將三月之久,四路水陸找尋查訪蹤跡,正在憂悶。眾將焦躁,天天盼望憂思。此日一聞軍人報,喜悅萬分。眾文武大開中門迎接。高王爺一見寇爺也同在隊中,心中暗暗稱奇。當日君臣進至銀鑾大殿,太子下座。總兵,龐國丈行文調齊隨征,各帶本部兵三萬,會同唐元帥共集五十萬大兵。十位總兵乃能征慣戰上將,是日行程月餘,到得太行山,悉遇王綱帶得千餘敗殘兵。即日會見國師、唐元帥等,告訴知潼關兵雄將勇,不能抵敵,白雲龍總兵陣亡,十萬精兵戰將盡沒於沙場,一一說明。國師大怒曰:「由汝潼關兵雄將勇,貧道一到,不將汝一城鏟平為齏粉,不見吾國師手段!」又略問如何戰敗之由。王綱曰:「初出陣,曹家弟兄陣亡,折兵二千餘,只得紮營按兵,專候國師大兵到來,然後開兵迎敵。不想賊人詭計多端,偷混入大營。黑夜中放火劫了大寨,五方分兵殺人。是至全軍沒覆,白總兵偏將五十員俱已盡亡了。」唐元帥曰:「此敗皆因汝二人!身為督兵主將之任不細,敵人得以混進為內應。況紮營一派聯絡,最忌敵人用火所攻。今事已至此,汝不得回朝了。倘回朝太師豈不見罪?不免隨同進征,倘或得勝,方能將功折罪。未知將軍意見如何?」王綱曰:「末將正要元帥收錄同征,以贖前路敗失之罪。」是日殘兵仍歸隊伍中。一路行程已有十餘天,將近潼關不遠,有前途探子報知。唐元帥吩咐於潼關五十里之外紮屯大營。三聲炮響,三軍札下大營盤。是日辰刻埋窩造膳。
按下朝廷兵到,有潼關中探子飛報進:「朝廷興兵五十萬,調會齊十路總兵,多是能征慣戰英雄,於關外五十里屯札。請王爺等定奪。」太子一聞此報大驚失色,曰:「朝廷大會雄兵猛將,如此猖獗,更有妖道相助。我關兵少,怎能迎敵?」陸國舅曰:「殿下勿憂。他兵須多,吾關內將兵非弱。所俱者妖道法術利害耳。」
工參謀曰:「諳計日期,五王之兵將次已到,五王兵一會集,何懼妖道?殿下且免愁煩,待明日開兵,以定勝負。」未知如何開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疆場地妖道破敵 紫金山柴王會兵
卻說次日天明,營中唐元帥升帳。國師坐左,王綱坐右,眾總兵副將軍等參見已畢。唐元帥撥令二枝,點弟一路總兵劉登,第二路總兵韓堅出馬;又點第九路總兵吳升掠陣。發精兵一萬五千。「攻打頭陣,須要取勝,小心為上。」三將軍得令,各提械器上馬,一萬五千雄兵衝營而出,殺奔城下而來。只見潼關西城扯起天幡旗,「為國除奸」四字。刀槍劍戟交加,旗幡密布,殺氣沖天,巍峨鞏固。三將看罷,喊聲:「討戰。」城中將士看見敵兵遠遠喊殺討戰。即報進帥府。
高王爺聞報與范爺、國舅商議:「此番敵兵眾多,又有妖道相助,五路藩王來到少不免開兵。且差一將出敵,二人掠陣,方才無礙。但逢妖術,一鳴金即要回軍,不許戀戰。」三帥議畢,撥令三枝,命侯拱出馬,石俊、包英二將掠陣。吩咐:「聞金即要回兵,不得戀戰。」三帥親登城樓看戰督率。三將軍領令,一萬雄兵炮響出關。侯拱手提大斧一馬催前大喝:「殺不盡賊將通名,待汝祖宗送汝二賊歸陰。」當時劉登韓堅二總兵只見關中炮響,衝一旗軍馬。為首一將,面色紫膛,身軀恢偉,惡恨恨喝罵。遠遠二員勇將掠陣。隊伍分明,刀斧利銳,果覺提調得法。
劉、韓二將喝聲:「反賊聽著:吾二人名劉登、韓堅。官居總兵。特奉唐元帥將令,擒拿汝叛逆之徒。倘知事者,將殿下獻出,押交吾元帥帶回朝中,以免一關生靈遭此糜爛之災。量汝一座孤城,插翅也難逃遁。」侯拱聞言大怒,喝聲:「賊將有多大本事,妄誇大言。休走,吃吾一斧。」雙斧打下,劉登大刀架開。兩邊喝令軍士殺上,殺得征雲四起,喊戰如雷。
當時二將殺了二十合,韓堅拍馬幫助,雙戰侯拱,勝負未分。有掠陣總兵吳升,看見關兵進退有方,自兵勢弱將將敗退,急忙拔出青虹寶劍,向東方一指,口念有詞。頃刻狂風大作,日色無光。飛沙走石向敵兵打去。關兵被沙石打得頭崩額破,雙目難開,急退回。敵兵大殺一場,死者甚眾。城上高王爺大驚曰:「不好了,又是邪術傷害眾兵。」吩咐鳴金收軍,放下吊橋。
當時侯拱殺得性起,一斧砍死劉登。韓堅大驚,拍馬而逃。吳升看見侯拱猛勇追來,懷中取出一石,照面打去,打著侯拱額角上,登時落馬。石俊、包英二將飛馬而出,一人擋住賊將,一人背負侯拱逃走回關。眾兵盡逃回城中,扯起吊橋。敵兵連上,城上箭炮紛紛打下,反傷兵數百。韓堅吩咐退兵不趕,得勝回營。高王爺計點,傷了兵丁四千餘,受傷者千餘。侯拱被石打傷,一刻翻蘇,往後廂安息。
是夜君臣商議破敵。太子一心憂悶。劉迪曰:「今日須然敗陣,殺死賊將一員。論兵不為弱劣,只因他用邪術傷去軍兵數千。倘得山西人馬到此,方能破此邪術。」
住表關中軍臣議敵,再說營中。唐元帥見韓、吳二總兵帶兵回營得勝,計點軍士傷去千餘,折失劉總失。吳升曰:「潼關將兵猛勇,若非末將用些小術,也不能取勝。」韓堅曰:「果然他兵隊紀分明,進退有方。若非吳將軍法術利害,敗之必矣。如今失去劉將軍,賊將果也利害。」唐元帥曰:「他關中內有能人,軍馬久經訓練,也稱勁敵。且待明天出敵,務必殺他片甲不存,然後早日攻破城池,以免五路反王會合,難以抵敵了。況令全省聞知東宮太子,投降者十居其六、七。人心搖動,那時禁壓不得了。」
國師曰:「貧道想來,明早元帥點將出敵。貧道出陣,仗著法力,務必攻破,拿獲太子回朝,國丈、太后好不生歡。」唐元帥曰:「他城池鞏固,將勇兵雄,一朝難以攻激,破他關城。且明天出敵全仗國師法力施展。」
住表此夜營中犒賞三軍眾將。再說關中是夜議敵。有張夢虎曰:「今天出陣失利,不免今夜偷劫他大營。殺個片甲不留,一戰可成功矣。未知眾元帥允准否?」李豹、趙彥龍、孟彪三將也願同往。范元帥曰:「不可。汝三人休得逞強行險。汝等須然武勇,惟妖道邪術利害。黑夜中倘有疏失難以逃遁矣。」三將軍曰:「元帥等畏妖道法術,如虎看來。何日得成功殺回汴京?吾等捨身報國,乃臣子職份當然,何須畏避妖術傷人。」劉迪曰:「不然。吾等非為畏敵,只因劫寨偷營之事,只可欺敵人無有準備,並督兵主帥愚躁者,方可行此之舉。今妖道善察天機,占算靈警,並唐潤虎老成持慎宿將,豈不准防敵人劫寨?汝三人領兵只枉送軍人性命耳。」寇兵部曰:「如此三位將軍且依軍師之言,休得逞勇,明早開兵破敵為上。」三將聞軍師一夕之言,方才畏服不敢再言。
王昭曰:「妖道法術利害,山西段夫人未到。明日出敵,須要今夜預備犬馬羊血、污穢了東西南北四城垛。」
次日發令:「侯拱守東門,李豹守西門,石俊守南門,張夢虎守北門。四門多加火炮、灰石、滾木防,弓上弦、刀出鞘不可少懈,只防妖術衝城。」四將領命。此日高元帥親自出馬,帶了精兵二萬。左有高標公子,右有包英公子。上了銀鬃白馬,手執丈八梅花槍,三綹長鬚,面如圓月,目比流星,威風凜凜。前部孟家兄弟,隨後寇杰公子。五將一聲炮響,大開城門。
是日兩軍對壘。唐元帥發令四路總兵護著國師出陣。西安總兵施烈,保寧總兵樊海,岳海總兵魏斌,贑州總兵馬青。二萬精兵排開陣勢。妖道一見關兵衝出,為首一將威威武武,年紀五旬外。三綹長鬚,手執長槍,猶如天神下降。「如是高勇出陣。」即大呼:「來將可是高王爺否?」高王曰:「然也。」
國師曰:「賢王乃世代忠良之輩,緣何今日挾太子為名,招集軍馬,殺害朝廷將兵。非反叛之行?世代忠良之名污矣。貧道今奉旨來征。賢王知己過者,送出太子回朝。貧道自然奏知太后,言王爺並無別意,只留下太子以待吾等到來迎請耳。賢王自然無事了。倘恃一城之險,欲挾太子為叛,貧道只不顧百萬生靈,略施些小法術,寸草不留,那時悔之晚矣。」高王爺聞言怒氣衝冠,大喝:「妖道妄言亂語,汝即云修真煉性清高之客也,該知夭命,分別善惡。今日龐妃父女專權,殺害忠良。賢良正宮慘死,今存下東宮殿下還不容住足,屢思捉獲,回朝陷害。天子原有愛弟之心,皆被奸后、奸臣專主,至不得回朝敘會。今日陣前虧汝說此狂言惑眾。反語本藩為反叛,汝無非仗著邪術從輔奸權。有日高人正法到此,不免身首分開,枉汝修真煉性,一朝前功盡棄矣。倘聽本藩好言醒悟者,即日回山,潛修自悔,方保性命無虞,倘仍恃些小邪術傷人,難逃一命矣。」
國師聞言罵聲:「狗王老匹夫,此番貧道不攻破汝城池不算手段,那位將軍往擒此賊?」有樊海、魏斌二將,飛馬大呼:「吾來也。」有高標、包英兩子拍馬相迎,大喝:「賊將休得逞強。」四將一同動鬥。高王揮兵殺上。是日將兵響喊如雷,殺得沙塵滾滾,日色無光。孟家兄弟催馬上前,幫助高、包兩位公子。有施烈、馬青亦飛馬出接。八將殺在一堆。有高公子長槍早已挑了樊海落馬。魏斌一驚,手一慢,被包公子雙槍刺於馬下。單剩得馬青、施烈敵住孟家兄弟。包、高兩公於揮兵大殺一場,將敵兵猶如砍瓜切菜揮上千多。敵兵漸退,看看敗下。高王催兵追殺。
國師大驚,急忙將葫蘆取出豆子一扼。口唸唸有詞,空中一撒,化作無限豺狼虎豹,從半空飛落下,向關兵亂撲來。眾兵大驚退後。國師揮兵追殺。城上陸公子、范爺看來不好,鳴金收軍。眾兵逃走不及者,各自相殘踏踩死者甚多。高元帥急收軍逃走,寇公子保護後隊,元帥跑走入城。當時逃走不及者,人撞人死,馬撞馬亡,眾將兵敗入城中。有妖物一到城,上有污穢犬羊馬血,其法立解。豺狼虎豹俱無,日複光明。傷將死屍滿地。少不免開塚埋於荒郊。
有太子看見元帥兵敗,計點傷兵萬餘,太子驚懼心優。王參謀曰:「我兵非弱,一出陣高、包兩公子殺他大將二員。眾兵將將取勝。只有妖道施法殺敗我軍,幸得眾將保全。吾兵須勇無如不及妖道法力,且待山西段夫人到來出敵。今不許開兵枉送軍兵性命耳。」是日免戰牌掛出。妖道天天罵戰攻城。按下兩軍不舉,再說山海關鄭彪汝南王、居庸關靖山王呼延達、瓦橋關楊文廣三位王爺。接得太子手詔,即日興兵。未到潼關,不期來到紫金山會合柴王。各帶兵五萬,共同二十萬大兵。一連行程八九天,殺奔潼關不遠。惟有山西平西王狄龍一支兵馬未到。有探子報啟:「四位王爺,前面離關不遠,只有五十里外,朝廷兵紮下大營,三十里之廣。請今定奪,並有兵圍城池。」有鄧青公子看見敵兵圍城,兵如蟻隊,戰馬如云。遠遠觀此,柴王發令於東北角安營。鄧青曰:「王爺不用安營,吾等會兵初到,銳氣正盛,不若殺他一陣,圍城之兵定然瓦解矣。」柴王曰:「賢姪不可欺敵。他兵圍城,豈有不提防準備?今且放炮紮營,待城裡打探知吾會兵到來,內外夾攻,何愁敵兵不退,城圍不解?」傳令安紮大營,人不離甲,馬不離鞍,擇地開井汲水應用。軍士領命。
卻說唐元帥聞報,「三王會兵到關,紮營在西北安營。」唐元帥吩咐:「前後營盤小心提防,免前後受敵。他札營於西北,乃鼓角之勢。」國師曰:「元帥勿憂。趁他紮營來定,三軍行程艱辛,即令帶兵,貧道仗著法力,殺他一陣。即關中會同軍心先亂,各無鬥志矣。」唐元帥曰:「不可造次。未知他來幫忙我們抑或助他?須要探聽明白,免使誤傷和氣。」到次日唐元帥點彭威總兵,帶兵五千出馬探聽。來兵到營討戰,有柴王差鄧青帶兵三千出敵。彭威一見,一少年將軍,白盔、銀甲、白馬,殺氣騰騰排開軍馬。彭威大喝:「來者何人?吾乃朝廷總兵。汝小將軍兵馬來,助朝廷抑或與叛賊出力?須要明白說知,以免誤傷和氣。」
鄧青大怒罵聲:「奸賊畜類不知,某乃先帝西宮國舅,威武柴王前部先鋒鄧青是也。汝一眾奸黨,忘卻先帝東宮殿下,只知有奸妃父女耳。休走,待本將軍挑汝一個透心窩。」銀槍照面門划進來,彭威畢燕植急架相迎。二馬相交,各逞英雄。兩軍對壘喊殺連天。
有軍士報進關中:「啟稟殿下,眾元帥城外喊殺之聲不絕,未知何故?」是日君臣急登城樓一望。只見殺氣沖霄,喧嘩包殺。劉迪曰:「藩王救兵到了,速開城門接戰。」是日高王爺炮響開關、眾將殺出,將敵兵大殺一場。敵將紛紛落馬,個個皆亡。眾兵慌亂不能抵敵,四散奔逃。
國師一聞彭總兵戰敗,即離圍城,帶兵一萬殺上。一見關兵追趕,心頭不怒喝聲:「反王體得逞強,貧道在此。」將神沙撤起空中。霎時間昏天暗地,走石飛沙。有數萬陰兵殺上,反將關兵衝倒無數,各自傷殘,大敗逃走入關。妖道追殺至城下,不敢近,只恐污穢了法寶。即刻收回神沙。有鄧青一槍將彭威刺於馬下。一見自兵敗走,又見營中鳴金,只得召集兵馬進營。被妖道阻擋,大兵不能入城。四王商議:「今夜修書,明晚約定三鼓時裡外劫營,可破敵解圍矣。」四人酌議定修書。未知劫得妖道大營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破妖術眾軍授首 解重圍五路興兵
是日兩軍俱有損傷。柴王四人正要酌議約定內外劫敵營,是日忽然山西兵馬到來。有眾軍士啟稟:「狄王爺,潼關四城被兵圍困。西北城外三十里又有四位藩王紮營,兵到被妖道阻擋不能進城,請令定奪。」段夫人聞言曰:「可惱妖道如此猖撅!不免千歲差李光弼先鋒通知四位藩王一齊殺入,待他三面受敵,敗之必矣。妖道邪法,自有妾身抵敵。未知王爺准否?」狄王爺曰:「不然。天然將晚,況且軍馬方才住息,遠行勞苦,連夜交兵定有不便。且待明天出馬未遲。」即吩咐安紮大營於西南,三聲炮響。五萬大兵是晚少不得埋鍋造飯。段夫人又將五道靈符鎮押四方當中。在外只見煙霧騰飛,不見什麼營地屯紮。狄王看畢暗暗稱奇,「想來果也法力高強,女中豪傑。」是夜不表。
只有軍士報進唐元帥:「山西狄千歲帶領大兵到來,紮營於三十里外。特來稟知。」唐元帥聞報大驚,嗟聲:「不好了。吾三面受敵,一眾休矣。」國師聞言冷笑曰:「元帥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之威風。一聞山西兵到即驚駭不已,稱什麼久戰沙場宿將?」唐元帥曰:「別技兵馬本帥多也不懼,惟山西段氏夫人素名女中豪傑,武藝精通。他乃法門高第,我軍未有一人敵手。倘即軍師明日對陣,須當小心謹慎為高。」國師聞言好生不悅曰:「元帥休得低視貧道。非吾誇口,不獨段紅玉一人,即他師金光聖母下凡,何足懼哉。」
住表妖道議敵,次早潼關探子入報:「山西平西王爺帶兵五萬,屯紮於西南三十里外。特來啟稟上,請令定奪。」劉迪大喜曰:「好了,山西兵到,吾等無憂矣。向來妖道利害,兵勇不知法力之強,數被妖道傷害多軍,已有數萬。明日可登樓觀望。」又著探子遠遠打聽。「果也段夫人臨陣,定必收除妖道,以正壓邪。吾即將兵四路殺出。若非夫人出敵,吾等隱兵不可出馬。」眾將多言有理。是日五更天時,飽餐戰飯,各各披掛,提刀聽點。三帥城樓看敵,交將令與軍師點差。當時劉軍師傳令,「張夢虎、李豹二員大將隱兵於東門。聞號炮之聲方許開關迎敵,接應內外夾攻;不聞號炮不得私自出兵。」張李二將領令。又命「孟強、孟彪弟兄,隱兵於西門,聞號炮之聲方許開關破敵接戰。」兩孟得令。又命侯拱、趙彥龍二將,隱兵於南城。聞號炮之聲開關迎戰。二人領令而去。又命「高標、寇杰二將,隱兵北城。一聞號炮之聲即要開關接戰。」二人去訖。又命「包英、石俊二將帶兵一萬,一見四門兵盡出,即要帶兵抄他大營截殺,使敵人無駐足之地」。十員勇將各各領令去了。
先說狄王爺夫婦帶兵五萬出營喊戰。有唐元帥、王綱親自出馬,帶齊六路總兵,數十萬兵排開陣勢。唐潤虎一見平西王即曰:「王爺在上,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懇乞恕罪。」狄王曰:「將軍休得拘禮。汝既食朝廷俸祿,當知君臣大義,緣何貪生怕死,身投奸相門下,私出興兵,攻激東宮儲君。該當何罪。」唐潤虎曰:「王爺明見。末將奉旨征討,何云私自興兵?」狄王大怒曰:「天子屢有愛恤手足之情,滿朝盡知,豈有興兵相逼之理?此事皆由奸后父女妄動干戈,自內傷殘,豈不見恥笑於外邦?今日本藩興兵到此,須當早日回師,不然本藩擒拿下斬首不饒。」有國師聞言大怒曰:「汝平西王即云一家王爵,興兵到來理該幫助朝廷,緣何說此無理之言,反助叛逆?枉汝身居王位。」狄王一見道人頭生二角、面如噴血。王爺未及開言,有段夫人冷笑曰:「禽獸一般形模,稱什麼國師,怪不得不識時務,不辨得君臣大倫,逆天助惡,此畜活不久矣。」國師大怒喝聲:「賤丫頭出言無狀。體走,來取汝狗命。」一鐵棒打來。段夫人長槍急架相迎,男女對敵。王爺揮兵殺入,兩軍對壘,喊殺連天。眾總兵殺過來將狄王爺團團圍住。狄王長槍擋住六般軍器。
城內三聲炮響,五枝軍馬一同殺出。有柴王兵又殺進。鄧青一馬飛進陣內,只遇王綱在那裡助戰,雙鞭打下,大喝:「奸賊休得逞強!」二馬並交大戰。王綱抵敵不住,放脫逃走。鄧青追趕。唐潤虎大刀一擺,攔阻去路,與鄧青復戰。當時東城殺出張、李二將,只見總兵六將圍住狄王賽戰,李豹大喝:「賊將休得逞強,吾張、李爺在此。」大刀長槍一齊打去。九人殺在一堆。
再言道人鐵棒抵不住段夫人銀槍精妙,只得敗下。將葫蘆揭開即神砂一撒,登時烏天暗地,對面不見人形。狂風大卷飛砂,豺狼虎豹從空飛下,段夫人冷笑曰:「神砂之物,法門至淺東西。」即取出開陽羽一撥,日色復興,不見一物。國師大惱,喝聲:「丫頭敢破貧道神砂麼?」又將紅豆撒起空中,口念有詞。滿天陰兵數萬殺下來。段夫人怒曰:「妖道,汝之淺法只好傷些凡夫軍人,敢在吾跟前賣弄。」口念咒言,拔劍向南方一指。忽然一團烈火向陰兵燒去,將紅豆燒成灰燼,無影無蹤。道人怒氣塞喉大罵:「丫頭戲婢,再破吾神豆,不取汝性命誓不回兵。」即大袖內取出鐵嘴神鶯一雙,迎日一拋。口念真言,化作數萬千千,向陣上展開二翅飛來,要食眾將軍雙目。段夫人曰:「汝有什麼法寶,且盡使來。」當時夫人懷中取出一小葫蘆,即放一道豪光,飛出火龍一條,大如木柱,身長數丈,張開血盆大口,向駕於爪撲亂吞下。傾刻之間將飛鴛滿天食訖。道人罵聲:「賤丫頭體走,又破吾神鶯。」將手鐵棒一拋,化作千千萬萬將眾將兵,紛紛打下。夫人拔出寶劍一拋。化作萬萬千千己將跌下塵埃。將寶劍一指,白光映日向道人斬來。道人大驚,正要跳下馬。借士遁走。段夫人唸唸有詞,指地成鋼,難以道去。即雙足一蹬走上雲頭。段夫人五雷掌一放,一聲響亮,將道人打下。段夫人一寶劍揮為兩段。王綱大驚失手,被鄧青雙鞭打於馬下。有關中四路,東西南北四門八將殺出,將敵兵殺得砍瓜切菜一般。人頭滿地,血流成河。孟強、孟彪一見賊將總兵六人,與狄王並張、李九人戰殺在一堆。即飛馬助陣。狄王一槍將韓堅刺於馬下。李豹大刀劈了施烈,揮為兩段。馬青、徐耀一驚,正要逃出,被張夢虎雙銅打死於馬下。
十路總兵單有吳升、王權二人,卻被八將團團圍住廝殺,不能抵敵。王權縱馬而逃,拔出寶劍,口念有詞,南方一指,好不利害,登時一團烈火向八將面上燒來。眾將大驚。狄王大呼段氏夫人搭救。夫人一見,將寶劍向北方一指,口念真言,反將烈火吹回南軍陣上。燒得眾兵焦頭爛額,死者無數,五十萬大兵四散奔逃。王權見破了法,心中慌亂,被孟彪雙斧砍下,腦漿迸出而亡。吳升咬牙切齒大怒,取出石子照孟彪飛至面傍,打得鮮血淋漓跌於馬下。吳升飛奔,正要斬下,有孟強大喝:「逆賊體傷吾弟」。一刀劈去。吳升赤鋼刀急架相迎。有包英、石俊一見,救起孟彪,背負回關,一人押後。又有高標、寇杰公子二人,一見孟強與吳升殺個平交,二將拍馬上前助戰。吳升怎能抵敵得三般軍器?慌忙跑出圈子外。懷中取出小小黑旗一面,向空中一搖。只見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向眾兵打來。孟強三將大驚,正欲逃走,夫人一見冷笑曰:「又是邪道妖術。」拔出寶劍,念動真言。劍一指,狂風頓息,砂石不起。吳升罵聲:「潑婦,敢破吾法術麼。」即向皮囊中取出七寸小小蛇龍。咒念數語,將空一拋,一道紅光罩目,化作火龍在半空,大如水牛,身長丈餘,口如血盆,吐出一天烈火,飛騰向關中兵將燒來。眾人驚慌逃走,段夫人罵聲:「逆賊敢將妖物作弄。」即拔出桃木寶劍飛起空中,霞光萬道頃刻飛下,將火龍揮斬兩段倒於地中,仍縮作七寸小龍蛇。吳升氣得面如土色惡狠狠鐵棍向段夫人打去。夫人長槍架開。有益強,高寇三將一見破了妖龍,即拍馬動手,將吳升圍住廝殺,王綱一見跑來助戰,五將殺得性起,勝負未分。段夫人祭起寶劍,霞光一道,已將吳升斬於馬下。王綱唬了一驚,一馬逃走。不想高公子長槍已中他後心,喊聲不好,馬略一慢,被孟強大刀劈分為兩個,前後跌下。當時單剩得唐潤虎一人,偏將十餘騎。只見軍兵散亂,不成隊伍,急忙忙雜了亂軍之中逃走。關兵四邊追殺。唐潤虎帶招殘兵萬餘,正欲同歸大營,不想柴王五萬精兵將他大營燒成白地,載裝糧草回關。唐潤虎大驚,帶領殘兵向小路奔走。又有包英、石俊伏於小路攔截,大殺一陣。一萬兵止存一半,一程敗回朝中。當時兵無主帥,內有逃生難遁者,多已投降於潼關,已有數萬。柴王只見殺死軍兵屍骸遍野,命眾軍人開家埋掩於荒野。
是日打掃淨潔城廂內外,大開關門迎王爺。陸國舅爺一同文武出城迎接眾藩王。太子離位立著接迎,曰:「孤著兵災圍困,有勞眾位王叔勞心費力,損兵折將,到來幫助,皆吾之過也。且請下坐。」眾王曰:「臣等道途遙遠,救駕來遲,至殿下受驚,望乞恕罪。」眾王下坐,只有段夫人自有石娘娘等接進內堂敘會。當時小軍獻茶畢,太子又動問:「柴王叔,此位少年將軍是何人?」柴王曰:「此人乃先帝西宮鄧娘娘胞弟鄧豹之子鄧青也。只因龐奸妃無辜將鄧娘娘殺害了,至鄧國丈上朝刺殺不遂,致仕而歸。帶同妻兒到吾關中安頓數載。鄧國文於三年前已經身故。今孤興兵,鄧賢姪要為前部,誅滅奸臣,立心報仇。」太子曰:「原來是鄧國舅,有鄧公於上前拜見。殿下喜色欣欣。眾藩王又問明關中少年將軍,各各通名報姓。皆乃眾功臣後嗣。是日關中大排筵席,宰殺豬羊牛馬,大小三軍盡皆犒賞。」
住表潼關得勝樂敘,再說唐潤虎帶了敗殘兵數千逃回汴京,一一報知。龐國丈心中大驚,唬得面如土色。想來渲關合會五路藩王,數十萬兵馬。倘他殺回朝中,誰人抵敵?只得登朝奏知聖上:「現有出兵軍師死在狄龍,段夫人之手。十路總兵眾將俱已陣亡。玉門關柴王五路糾合數十萬軍兵,現屯紮潼關。懇乞聖上盡起傾國大兵征剿,以免養成大患。望我主湊奏。」
哲宗天子大怒曰:「枉汝官居極品,先帝托孤之臣。只道教朕行仁履義之事,豈知唆朕傷殘手足。朕自登基十餘載,不息干戈,非邊外警戒,實乃邦內自亂不寧。豈不見笑於四夷邊國?此過皆由汝唆縱太后不念母子之情,攻逼御弟。幸得王考有靈,庇佑御弟逢凶化吉。屢次私奏太后出兵,是至激怒眾藩王,糾合會兵。實乃自相矛盾,見笑外邦,枉稱天朝,中土禮義掃地矣。汝時常滋事,朕若不念國戚一體,早已將汝正其國法。今朕一兵一卒不發。倘仍私出動兵,實乃欺君所論,定然斬首正法,決不寬饒。」說畢拂袖退班。有眾忠良喜悅。有龐國丈羞慚退朝,心中憂悶。是日天子回宮,命侍衛將軍四名,賜下上方寶劍,「守住宮庭,不許龐國丈進宮朝見太后。但他恃強違旨,斬首見寡人。」武士領旨。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議興師暗投密旨 謀墓位明聚群奸
住語哲宗天子禁止國丈進宮,再說潼關兵退月餘,一班文武少年英雄要興舉義兵殺上汴梁城。太子曰:「不可動兵。來征非出聖上之意,實乃奸國丈唆擺太后,以動干戈耳。吾今破敵解圍,且待聖上得聞如何旨意。」寇爺曰:「此事聖上未知如何,不免待老臣辦作來使,獨自回朝。先到南晶宮見過潞花王爺,待他探聽聖上主意,然後發兵未遲。殿下可修書一封與老臣。帶去潞花王觀看,自有回音。那時方習舉動。」王參謀與劉軍師多言「此說不差,豈習一時妄動干戈以於聖上之怒。」當時太子修書一封。寇爺裝扮了,青衣小帽,單人獨馬,恰一走報公差一般。一程饑餐渴飲,夜宿曉行,一連跑走一月外,方到朝中。在府門外俟候,求涣守府王門官將書投遞呈送王府中。有潞花王父子正在府中言論「東宮太子敘會於潼關,奸相父女有兵征伐,前後共興兵六十萬,未知勝負如何。只可惜太祖創業艱難,不想內亂,興動干戈。只憂外敵邊夷乘釁入寇,則江山危矣。」年輕小王曰:「此事奸相父女自專,非出自當今聖主旨意。想來只要潼關取勝殺回朝中,捉拿奸相黨羽,國患方息也。」老王爺曰:「吾兒主見不差。倘潼關兵敗,慈雲殿下無駐足之地了。」當時言談間只見王門官捧進來書,下跪呈上。王爺接書拆展開,上寫著:「書奉老王伯、王兄案下,慈雲籍首上言。不幸王考賓天,奸相父女弄權,至內亂自生,徒使骨肉殘傷之釁,朝政日非。豈非奸佞日增之驗也。愚姪前賴忠良吏部救搭,出亡十五載,遍土無可駐足權棲,無異失林之鳥,喪家之犬,苦楚非言語可繪傳。今幸潼關高王伯等,一念先王之德,扶植出亡一線,棲止於潼關。豈料奸相父女不容,大興征伐之師。可惜生民塗炭,不由外敵而生,只由內亂而起。手足不殘而殘,國元不傷而傷。外敵豈不動覬覦之心邪?今幸人心未混,上藉先王在天之靈,潼關賴以得勝昔,皆倚五路藩王會集之力也。近乘得勝之師,麾下武夫皆思妄動,議舉興師歸國。惟愚姪與高王伯等不敢妄動,有損國威,有於聖上責罰。回思不興兵回朝,則奸相復有兵到潼關,豈非自相矛盾,自貽仇戚再出亡。人心攝攝如懸族之不斷。伏懇老王伯念骨肉親情,老誠廣見,為吾定酌主裁。倘遷延歲月,眾將解心,五王歸國,豈非昔日忠良搭救之誠,一旦付諸流水?故急修片函,著恩人吏部上呈投鑒,渴望准音。」
當時老王爺父子看畢,一驚一喜。且喜渲關會合五王之兵,收除妖道去卻大患,奸相勢力妥矣。今又差來寇元,不知他如何會見太子?「且傳進後堂相見。」老王爺吩咐家將一概退出,單有父子二人在後等待著。當下寇爺一程進至內堂。見老王爺父子立著,寇爺上前,要拜見行大禮。老王爺扶挽住曰:「寇賢卿休拘禮,且請坐。」寇爺禮畢,老王爺中坐,寇爺坐側相陪。王爺曰:「難得寇賢卿一心為主。昨昔致仕時,不覺光陰將近二十載,爾我兩鬢如銀,只道今生難以會見。耄耄老顏,豈知忠心至老不倦。但汝回歸故土後,怎生會合慈雲殿下?且說知孤愚父子。」寇爺見問,即將太子為看龍舟,失溺水濱,於半途江河上,得遇歸家。被家人出首,後得包公子救脫,齊回潼關,一一說明。王爺父子大悅,又曰:「來書教孤家與定主見,可功兵回朝否。但想,不將兵馬殺回朝中,諒必奸相又私出動兵,征伐潼關了。此勢不兩立也。今幸聖上仁慈明哲之主,屢念著弟兄一脈之親,不道先帝之遺言,奈阻於太后當權耳。明日乃季秋朔期,待孤登朝後再到禁宮命聖,將此情由密奏知天子,即有定奪矣。」寇爺大喜曰:「殿下懇托大事,全仗老王爺喬梓維持之力。」當日王爺吩咐備辦酒款待寇爺。多少談論投機之語,概難統述,爾酬我酢,暢敘盡懷不表。
再說次早王爺登朝之後,退朝又到禁宮門候首請見。有穿宮內監啟知萬歲:「有南晶豈老王爺請見。」天子聞奏屏退妃後,即出內偏殿。王爺傳進,天子相行家禮下坐。天子開言曰:「王伯進宮見朕有何酌議?」老王爺即將慈雲殿下在潼關,有書到老臣府中。只今五王會集兵敘潼關。「今來書者臣帶在此,請聖上一觀。自知明白矣。」當時天子一觀看分明,龍心大悅日:「既然御弟在潼關委決不下,至妙不過借他要報母后之仇,待眾藩王興兵殺回朝中,誅滅眾奸黨。那時太后豈能禁押得眾藩王?眾奸豈能逃遁?」王爺曰:「如此且待老臣回書與慈雲殿下。他兵到止拿捉奸佞,斷不有驚聖駕。但恐聖上不忍誅滅國丈母族親情耳。」天子帶怒曰:「朕久知國丈奸狡多端,屢唆太后私自動兵。若非太后當權稱制,誅滅此賊久矣。今至妙不過御弟協同眾藩王殺回,報之易如反掌,何為不忍?老王伯可即回歸府第,密暗回書。待他刻日興兵殺回朝中,早日除卻邦家大患。只奈太后是吾生身,除他一人之外,盡由御弟將眾奸一刀兩段,不赦一人。」老王爺聞言大喜?即日辭駕回歸王府,將聖上吩咐之言,早回書之語,一一達言寇爺並少王,二人喜之不盡。寇爺深謝王爺鼎力。是日老王爺修書回覆太子。以早寇爺領了回書,拜辭潞花王父子。行程數十天方到潼關。
先說龐國丈只見聖上不願發兵征討渲關,又守住禁宮內門,不許進見太后,實乃憂心如焚。不得已會敘奸黨在相府相議。有吏部潘沼、潘仁美之後,兵部夏斌,夏竦之後,王唐,王安石之後,九門提督丁燕龍,丁謂之後,又有龐國舅雲雄、唐潤虎一眾商酌。多言五路藩王兵勢強大,潼關會敘,勇將如云。倘他一眾殺回朝中,難以抵敵。今聖上又不願發兵,如之奈何?龐國丈曰:「昏君不准出師,又不容老夫進宮與太后相見,難以施謀。倘五路狗王挾太子報仇為名,殺奔回朝,汝我等全家難保。今日進退兩難。今昏君既不念我等,我們豈可束手待斃?」有了燕龍曰:「以太師威德,現掌兵權,大小官員一半太師心腹,不著明早上朝力奏聖上。押他興動傾國之兵,征集四方猛將,剿滅潼關。倘他仍不准奏,一眾反叛他大位,太師登其大寶,關城拒敵。然後檄文各省外攻,豈不為美?」潘紹曰:「此說有理。今現有雄兵四十萬,戰將數十員,倘聖上不允出兵,吾等明天預定點齊大兵,了決昏君。」有夏斌曰:「此事不可太速,且遲三五天,暗中點齊軍馬,混進內殿,方可舉行。不然內有朝臣,不服者居其半,況潞花王府中甲兵勇將不少。倘我兵馬未能齊備押制各官,那時反為不美。請眾位三思。」國丈聞言大悅曰:「此慮不差,實為有理。倘事不週,反害自身。須以暗中點備軍馬,限以三天,一眾臨朝,各各帶兵混入朝裡,不得有誤。」眾奸酌議已定,少不免相府中備辦酒席。諸文武數十餘官,各各就席領情,一同歡樂暢敘。爾言我語,不覺吃酒數巡,敘至日落西山,眾官方才辭筵告謝。回歸府行,預備第三天登朝舉事,按下慢表。
再說哲宗天子。一自傳旨與潞花王,回歸修書復與御弟,待彼協同諸位藩王殺回朝中,以誅奸佞。是晚回宮,只有自知,太后、王後、妃子皆不說知泄出。只因太后當權,須要事出於秘密。一泄漏風聲,必然太后通知奸相,定必激變不妙矣。當夜天子宿於昭陽院內孟王後宮中。睡至三更三點,天子不覺朦朧間似覺身出偏殿,並無一人護駕。恍惚中只見半空落下一帝王。五綹長鬚,手持圭壁,金光閃閃。開言呼:「王兒,吾汝父神宗也。昔為父失德,錯棄正後,誤殺忠良,不想今日養成大患。皆朕在世統御不德也。且喜汝依朕遺言,信為大孝之君。一心念著手足之情,不肯發兵征伐慈雲王子,但阻於汝母。龐氏立心不善,要害陷朕慈雲,好生可惱。二年後他應得凶亡,朕斷不饒他。並龐思忠殺害忠良,屢唆龐氏出師,陷死軍兵數十萬。上天震怒。待潼天會兵一集,龐氏一門雞犬難留,注定兇惡而亡。一並奸臣難逃法律處置。汝母龐氏。子難執罪於母,他還有兩載陽壽,待朕處決於他。須當寄語慈雲,不可執罪有傷。日後為君之度,朕特來指點王兒。須當謹記:現今龐賊奸黨妄思奪謀天位,須將四城緊閉,不好設朝,將午門關上。明早即密詔潞花王父子共同酌議,自有良謀制伏此奸佞。待至潼關兵馬會合,方好開城,以免眾奸挾制,則江山危矣,王兒少不免為他所害。切須緊記。朕今去也。」哲宗聞言曰:「父王,慢去,兒有言請問,且留待保全孩兒,方免奸臣算計。」先三曰:「王兒不必心煩留朕,吾今番天不能留此,只要四城緊閉,與老皇伯父子酌議,預備眾奸臣為要。切須慎之。朕去了。」一道毫光從空而去。
有孟王後在側下坐,悠悠呼醒哲宗。王定性一刻,問明何時候。王後答言:「將交五鼓之辰。緣何陛下口口聲聲呼喚父王不絕?」天子曰:「朕只因近日思念父王情切,故夜而形諸魂夢耳。」
當時哲宗不言,靜坐思量方才歷歷之夢,「父王多少叮囑,豈可將此秘密之事泄知妃後?倘得太后一洩露風聲與龐思忠,難以押制。今天且詐成患病,傳旨百官免見,將內外城四門緊閉,然後暗宣潞花王父子到來酌議,方得妥當。」時交五鼓,登時發出免朝旨一道。文武百官只知聖上染病,各各退朝回府。
是日聖上將密旨一道,命內監一名往南晶宮。有潞花王父子接旨,即日來到禁宮門候俟。天子在偏殿宣進。王爺行敘家禮畢,王爺日:「請問聖上宣召有何旨意?」天子曰:「老王伯未知其詳。朕昨夜三更得奇怪之夢,十分驚駭,有機密大事特與王伯、王兄密議,但些少洩露不得風聲。」王爺父子曰:「未知聖上有何機密秘旨,且諭知之。」哲宗王將昨夜夢見先帝,叮囑三天之內有奸臣謀奪天位,效著王莽故事。「須要將四城門緊閉,待等潼關兵馬殺回,方得滅卻奸黨。又囑朕將此事商知老王伯父子,不可泄漏別人。朕今想來驚憂不已,望老王伯怎生與朕分憂,方免此厄。不然江山危矣。」潞花王父子一聞聖上之言,唬驚不小。王爺曰:「先帝有此靈感囑托諸夢寐,不可不信然。老臣屢屢憂懼龐黨眾多,滿朝內文武差不多一半是他門下。外鎮武員放出者三份之一。如此勢大那人不懼?況太后當權,但有大故即進內宮與太后酌議,定次早臨朝,將事照依分發。如此豈不事事准依,當他權勢。惟近今數載聖上長成,方得制些奸臣之勢。惟今此事聖上勿憂,臣向知他奸狠,勢大難制。故此臣府中暗蓄精兵十萬多,現目勇猛將士數十名。預得龐賊有變,今且依著先王囑咐之言,將城四門緊閉,待老臣將府中十餘萬雄兵、數十員戰將盡數點出御教場操演,以驚押眾奸黨之心。王兒且先回,暗暗傳知各位忠良,只言明日往御教場觀看操軍,別言不許泄出。」當時少工領命先回,通知各位忠良文武臣而去。不知如何押制得奸佞,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眾藩王起義興師 群奸佞交鋒遭網
當時老王爺對哲宗天子言計來潼關兵到。「自寇吏部別去四十餘天,想必即日興兵,不出數天之外,自有大兵會集回朝。倘奸黨果然謀叛不軌,老臣自領忠良一眾拒敵,斷不使奸黨驚駭聖駕。今臣辭駕回去,明日開操演習軍馬,使奸黨推測不來。聖上不用心煩。」天子曰:「如此全仗老王伯制伏奸黨。倘誅奸滅佞之後共享太平社稷之慶矣。」當下老王爺辭別聖上回歸南晶宮府內,用過朝膳,即日發點府內雄兵,猛將齊集如雲,一十餘萬。次日俟候演操。
聖上天天稱病不能御朝,眾奸黨糊疑不定。有龐國丈又聞潞花王父子開操,早嚇了一驚,想來「南晶宮勢大,雄兵猛將不下十數萬,老夫單忌此支人馬。萬一事未成而謀先泄,則老夫危矣。況他往日何嘗操演軍馬?聖上忽然稱病不朝,又傳旨四城緊閉,料必另有緣故。莫非有人暗泄出首、敗露老夫之謀?想來昨天文武聚集於府中,人人多是老夫心腹官員,還有那人泄漏消息?實實想像不出,推猜不來。」
到第二天,果然潞花老王爺頭戴紫金冠,身穿鎖子黃金甲,內裹四爪龍袍,左懸寶劍,右插熟銅金銅,坐下黃驃馬,五綹雪白長鬚,真乃威嚴凜凜,貌比天神下降。少年藩王銀盔銀甲,手提方天畫戟,坐下雪花白馬,左懸弓,右插羽箭,一貌堂堂。並王府武將數十員,盡是高頭駿馬,彪形虎漢。又會同一班武將忠良之後,多是戎裝打扮,披掛上馬,各提械器。相比恰似當真訓練出師一般。各忠良大臣不拘文武,多到御教場:韓忠產、司馬康、孔宗翰、富紹廷、歐陽發、畢仲衍、岳全忠等,一眾來看操軍。只有龐國丈眾奸黨不到,仍敘於相府相酌議,糊疑不決,各相評論。
有龐雲雄曰:「此事定然有人泄漏了,故聖上連日不設朝,傳旨養病,特著潞花王操兵,其意可知。倘我們妄動,他即有辭矣。猶恐慈雲殿下在潼關同五路藩王殺回,則吾內外受敵難以逃遁了。不免吾將傾府之兵,並王戶部與夏兵部九門提督會合,埋伏下四十萬雄兵,一出王城投往西夏國。與國王合兵共破汴梁,平分天下。未知爹爹與眾大人意下如何?」眾官多言:「有理。如今潞花王將兵非弱,又有潼關五路之兵。我須有四十萬之眾,也難抵敵他內外之強。不若借西夏之力,方能與之相敵爭雄。」國丈曰:「既如此,限三天期,各各點齊軍馬,準備一同殺出王城。」是日約定,各各回衙按下慢題。
再說寇爺跑走回撞關,拜見殿下,將老王爺回書取出。太子一一看明大喜。又將聖上日望殿下回朝相見情切一概通知。眾將鼓掌欣然。柴王即對高、范、陸三帥曰:「聖上既日望殿下,手足情殷,即可刻速興師,以慰眾將誅奸之望矣。」劉迪曰:「某昨夜仰觀天象,只見天狼星火紅一般,含怒之色,正應在龐奸賊發奮之驗。倘他見聖上不准發兵,是王爺來書寫說出他已知聖上變心,不准依彼計謀,猶恐叛逆心一起,聖上危矣。況他兵權總扼,還有那人拒敵。還望眾王爺參詳。」高王爺等一眾曰:「軍師智慮深遠,並有天象可憑,豈不深信。萬一奸喊一變動,聖上有甚差遲,吾等救駕不及,罪負千斤。如此即刻興師,不須多議。」是日即傳令:眾兵盡點六十餘萬,仍以高、范、陸主佐三帥。中軍少年眾將共計二十餘員,關中副將田朝等共五十餘員,將兵分領。刻日祭旗興師。高王爺單留次子高顯代署潼關軍務。
是日大兵登程,發命所經由市鎮通衢,不許擾動居民。今日眾王義兵一動,各府州縣知有東宮太子回朝,一程關津卡口,水陸道途,忠良文武自然開關迎送;有奸佞把守關城,想來兵微將寡不敢迎敵,聞風遠避逃走。故兵不染血刃,將毫不費力,勢如破竹,不上二十天,已到汴梁王城下五十里,將兵屯札安下大營。分東西南北四城札兵。
先說潞花王父子開操軍馬至第三天。忽一天有探軍報進王府言:「潼關興動大兵六十萬,連玉門關柴千歲,會合五位藩王,統領精兵戰將百員,將到城池不遠。請王爺定奪。」王爺父子聞報暗暗大悅,吩咐報軍退出。是日潞花王獨自帶了家將八名進朝,在禁宮門外候見聖駕。有穿宮內監奏稟聖上。哲宗即於偏殿宣進老王爺,禮畢下坐。王爺將開操驚壓眾奸臣,今已第三天,已有潼關六王興動大兵六十萬,到城下安札。「待老臣暗傳一書與他知會,拿捉奸黨大事定矣。」哲宗聞奏大悅曰:「有勞王伯父子調停,不然奸黨已危動江山矣。如此作速回府修書,須要小心知會六王以拿奸佞。」老王爺領旨,又言:「城池四閉,待老臣知會過眾王,然後見機開城接應潼關之兵。」哲宗曰:「此事全仗老王伯主裁。」當時王爺辭駕回歸王府,即修書一封,命一勇將帶出西城。
來至大營,將情達知。小軍入報:「老王爺,有書投達。」高王爺等聞報大喜,喚進來軍,將書展折開,眾王文武同觀。大意言好臣一眾實思謀逆叛亂,幸得先帝有靈,報夢當今,故將四城緊閉,以制奸臣謀逆。茲今眾賢王興兵救駕,勿疑四閉城門,孤在內自有知照。倘擒拿奸黨,須分守四方城池,方得盡行殛獲無遺。則肅清朝野有賴矣。當時眾王看畢,打發來將上達王爺:自是依書回城謹守,獲拿奸黨。來將領命去訖。
有劉迪、王昭二人設謀:各將老少四城分帶軍兵,謹守各門,不許走脫奸黨一人。倘有一將不用力,疏走一奸臣,立刻斬首不饒。是日柴王與范爺,帶領雄兵一十五萬,佐將鄧青、包英,副將二十員,把守東門。高王爺、陸國舅,帶領軍兵一十五萬,佐將高標、侯拱、副將二十名,把守西門。狄王爺、呼王爺,帶領精兵一十五萬,佐將張夢虎、李豹,副將二十名,把守南門。鄭王爺、楊玉爺,帶領大兵一十五萬,佐將孟強、孟彪弟兄,副將二十員,把守北門。六十萬大兵分發統領已畢,單留三千兵與寇爺、劉迪、王昭三位文員,又留下石將軍石俊、趙彥龍二人武員保守大營。是日放炮三聲,各各統領大兵分門圍睏了。
再說龐國丈只見潞花王父子合會忠良文武,一連三日開操,實乃心疑不安。前一天已命次子雲雄修書一封,帶出王城奔往西夏國王之所,通謀於彼,言中國太子爭立,內亂不寧。趁此機會狼主興動大兵到來攻打,定然取勝,我為內應云云。倘成功之日,平分宋室江山之意。想來雲雄次子智足多謀,此去定然妥當。狼主必允。只因西夏國前者趙元吳,先君臣范仲淹倚狄青等征伏稱臣,實心有所不伏。今約被平分天下,未必不允。
住語雲雄出城而去,又言龐國丈已吩咐雲雄去後次日正在點起雄兵四十餘萬,與眾奸黨文武酌議,請聖上御殿,要出師征剿潼關。倘仍不允准,須早讓大位與國丈登基,然後出師征剿潼關。一面命丁燕龍為左軍元帥,唐潤虎為右軍元帥,帶兵十萬、戰將十員,將南晶宮王府圍困,擅壓他兵馬,不憂別將作動矣。正在點兵時間,忽有探子報上:「太師爺,不好了。今有潼關柴王合同五路藩王,統兵六十萬、戰將百員,到城外五十里札下大營,將數十萬大兵分東西南北四門圍困住,水泄不通。請令定奪。」當時國丈聞報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曰:「果然不妙了。如何潼關之兵到得如此神速?通謀與西夏國去不過數天,計日趕速兩月方有大兵到來接應。如今內外有兵,教老夫怎生迎敵?」
眾奸黨曰:「太師勿憂。吾兵四十多萬,戰將亦不下百員,豈懼潼關會集之師?他即四門分兵攻擊,我亦當出四門拒敵。」國丈聽了,無奈只得點了燕龍等免圍潞花王爺府,且各各分頭帶兵準備迎敵。當時丁燕龍帶兵十萬,韓昌為佐。此人韓天化次子。偏將十員,出東城拒敵。唐潤虎帶兵十萬,夏斌為佐,帶偏將十員,出西城拒敵。龐雲勇帶兵十萬,王唐為佐,帶偏將十員,出南城拒敵。潘紹帶兵十萬,韓鎮為佐,帶偏將十員,出北門拒敵。國丈將兵五萬,與婿振國將軍呂惠鄉保護家口,倘殺敗了即奔逃出西城,趕上次兒雲雄到西夏國,會合國王興兵同取天下。是日分發已定。
卻說潞花王打聽得各王分兵謹守四城,即傳令將四城大開,由得眾王帶兵殺入。先說丁燕龍十萬兵一出東城,將軍馬一字排開長蛇陣。柴王、范爺也將大兵排成雁翅兩行。柴王一見丁燕龍耀武揚威,大怒喝罵:「奸賊黨羽,不思盡忠報國,拜在大奸權門下,真乃笑罵由他笑罵,好官自我為之輩。豈知萬載臭名難免。孤等興舉義兵回朝,還不下馬受縛,敢在孤馬前馳聘,還不知自愧?」丁燕龍曰:「柴千歲乃國家屏藩之臣,如今天子王城之下豈得妄動干戈?實有不臣之心,挾慈云為名,欲攻天子,豈非大逆叛亂之臣?汝今提此烏合之眾,豈能殺害朝廷將士。汝乃叛臣臭名難免,還敢妄言本帥趨附權臣,豈非狂言惑眾。倘知事者,倒戈投降,助著本帥共擒慈雲、陸鳳陽,太后不加罪於汝,仍放回作一家王子;倘不聽好言,只憂死無葬身之地。」
柴王、范爺大罵喝聲:「利口匹夫!」鄧青一馬飛出曰:「王爺休得與無名小卒奸賊鬥口,待小將立斬死他狗命。」大斧當頭一下,丁燕龍大刀急架相還,二將衝鋒恰似二虎相爭一般,一連衝殺四十合。柴王喝令眾兵殺上,兩軍對壘一片殺喊聲喧。包公子雙鞭一擺,將丁燕龍兵踩入。大殺一陣,紛紛落倒塵埃。須有偏將上前迎敵,包公子武勇強狠,將鞭發動,頃刻十員偏將打得東西四散,只有了燕龍大刀捱住鄧公子雙斧,殺個平交。有包英衝入,雙鞭打去。丁燕龍豈能抵得兩位勇公子兵器?殺得氣喘吁吁,拍馬逃走。鄧公子放馬催追。眾兵一見主帥散走,人心慌亂,早已逃散得不成隊伍,被柴王兵追殺一陣,血流滾滾鮮紅,屍骸遍地。有丁燕龍逃走,卻被鄧公子趕上,雙斧一下,顱頭劈開而死。東城得勝,柴王、范爺鳴金收軍,回歸大營。
再說西城,唐潤虎帶兵十萬與夏斌殺出,正遇高王爺、陸國舅。兩相對敵,高王爺揮兵大殺一陣,敵兵死者不可勝數。唐潤虎敵不住高標,夏斌殺上幫助,又被侯拱攔阻,大刀砍為兩段。唐潤虎正要逃走,高標長槍飛至面門,閃躲不及死於馬下。軍中無主,逃走不及者命喪黃泉。高王爺收兵回營。
又有南城龐雲勇、王唐帶兵殺出,悉遇呼、狄二王。大兵對壘,雲勇、王唐豈是張夢虎、李豹二將對手,雙雙被殺,眾兵敗陣四散。呼、狄二王收兵回營。北城鄭、楊二王又值得勝而回,齊同敘會,喜色欣欣。是日大獲全勝,少不免大加犒賞三軍。
不表潼關兵馬得勝,再說敗陣殘兵俱已奔回龐國丈府中,哭訴敗兵之由。國丈大驚,面如土色。只見四十萬精兵盡歿於沙場,上有數千殘兵逃回,即帶攜家口,與婚呂惠鄉慌忙押出車輛,向西城而去。一眾夫人、家丁、親屬,共有五百餘口,並丁燕龍、夏斌、韓昌、王唐、潘紹一眾家口、小小子女,又不下三百餘人,皆投國丈府中一同逃走出西城。未知逃脫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獲私書封臣會合 誅奸佞繼統團圓
住語龐國丈一眾奸臣家口逃走出西城,要奔西夏國。先說潞花王父子,一聞眾藩王兵到,即修書知會過。此日帶兵四方城外百里埋伏數萬雄兵。當時龐國丈翁婿一程跑出西城,將將百里,悉遇趙和少王與岳全忠。帶兵三萬,埋伏於中嶽嵩山。遠遠只聞車輛之聲,發炮一響,將軍數萬排開陣勢。少王與岳爺大喝:「奸賊那裡逃走,速速下馬受縛。有軍兵報知國丈後隊。」國丈大驚曰:「賢婿,不好了。前面有兵攔截,未知那方軍馬,怎能逃脫眾家口?」呂惠鄉曰:「岳父勿憂。有小婿在此抵敵,殺退攔阻兵,好待跑走。」即出馬提槍大喝:「何處茅賊,敢阻吾龐府國丈家口?莫非汝吃了大蟲心肝,好生膽子。還不速退!」趙王、岳爺大喝:「奸賊,如今休思逃脫,實乃罪盈滿貫也。不必多言,放馬過來。」
岳爺大刀一起劈去,呂惠鄉舉槍架開,二將交手。岳爺乃久戰沙場英雄,呂惠鄉焉能抵敵?大刀將槍攔開,一刀打下槍,生擒過馬。趙王揮兵殺上。龐家兵五萬四散奔逃,單剩得眾家口。趙王喝令將國丈一眾奸臣家屬數百,拿下捆縛,一路押出回西城而去。
再說耀武侯種諤自從征鐵裘山復旨,聖上命他鎮守陝西延安府。今聞潼關六王帶兵保護太子,滿心大悅。此日帶領精兵五萬離卻延安府城,一連跑走程途一月,出了延安交界,至西嶽華山,悉遇龐雲雄帶了家丁五十名,帶藏私書道經陝西往西夏王合兵,平分宋朝天下。不意遇耀武侯於華山。種爺想來,「龐雲雄奸相之子,來此何意?況今六王會兵回朝誅奸削佞,此子抑或逃脫?定然必有緣故,邊外借兵?不可放脫此賊,猶恐為患不淺。不免押制他回朝,方無逃匿之弊。」即排開軍隊大呼:「龐國舅休走,現國眾藩王誅滅群奸,本官奉命擒拿。速速下馬受縛。」
眾家丁一見數萬兵馬,聞種爺之言,驚慌四散。單剩得龐雲雄一人,只得喝聲:「種諤,休得大言欺吾。某今奉旨往西夏國交納歲幣,休得違旨。」種爺冷笑曰:「前月已經交納歲幣與西夏國,因何今又云交納歲幣?虛情見澈矣,豈哄瞞得本官?料必與西夏私通。」喝令軍士拿下一搜,只搜出書一封,包涵密呼。龐國舅自知不好,面如土色,惶恐求情。種爺曰:「此事本官不多管理,且將書與汝回朝面見聖上,自有公論。」當時將龐雲雄拿下鎖押,交先鋒曹燦收管。一路回朝,按下慢表。
卻說老王爺父子、岳爺,將國丈一眾奸黨拿下出西城外,與六位王爺會見。眾藩王聞報盡皆出營接進。慈雲一見,與老王父子拜見,敘了家禮,悲喜交集,一同下坐。老王曰:「上藉先帝之靈,又得眾王文武之力,王姪得上朝廷。大慰聖上念弟情深,又拿下眾奸佞。待明早奏知聖上,盡戮眾奸黨,以報國母、陸大師之仇。」太子含淚作謝曰:「得老王伯內弼扶持,故奸佞得以盡獲。姪兒深感老王伯、王兄不盡之恩也。」老王又曰:「龐黨眾奸家屬俱已拿獲,緣何不見獲拿奸臣次子雲雄,何也?此人狡智多謀,倘一逃脫猶恐他為患不淺:他不往北狄契丹借兵,定然奔往西夏起釁矣。」
劉迪曰:「老王爺智慮不差。此人詭謀多端,龐國丈倚此人為爪牙耳目。今見事情不妙,料然外國起釁生端。且待來天奏知聖上,發旨往北狄契丹、西夷夏王,核他將奸臣解回天朝,不可聽信此奸徒以敗前好,以失一邦體統,納奸信佞之過。西、北兩王定然不敢納信此奸徒,以失中夏之歡矣。」眾王文武多言有理。是日營中少不免大排筵宴,留款老王父子、岳爺、眾將等。君臣一堂暢敘樂飲,多犒眾軍不能統述。酒敘數巡,老王爺父子帶兵回府,將眾奸佞交太子、六工管押。待明早奏過聖上,開刀奠祭先靈。眾王送別而去。
到次早,天子升座金鑾。老王爺父子入奏:「將眾奸盡獲。現有慈雲殿下並眾藩王在午朝門候旨。」哲宗聞言大悅,「難得御弟還朝,又得眾王伯押制奸臣一網盡獲,又幸得先王顯聖,陰扶報夢。」降旨:「速宣御弟、眾藩王,文武進殿。」當時殿下前行,柴王居二,依次紛紛入覲。殿下俯伏,眾王山呼下跪。外有一將押背刀捆縛下跪。天子一見御弟,親離下殿,先扶御弟後挽六王。哲宗天子不覺龍目忍不住珠淚一行曰:「使御弟漂蕩流離、歷盡顛沛,是朕之過也。御弟與眾王叔請起下坐。」
眾王謝恩,一同告坐。眾文武侍立,只有一將押刀不起。天子又問:「御弟,背刀者何人?此是何故?」殿下曰:「聖上,此人是陸鳳陽,臣弟母舅也。前因得罪先王。後來又太后各頒旨不赦前罪,故仍押背刀上朝,請聖上發落。」天子曰:「原來陸國舅。」傳旨左右侍御人解索除刀賜坐。陸公子謝恩下坐。當日范爺、寇爺哲宗已見在朝,惟各後代眾英雄文武,天子年幼時不知。當日一一奏上姓名,殿下代答那人有恩於己,那人入贅,一一陳明。
哲宗王大喜曰:「此乃御弟有此福蔭,故得多賢佐粥。朕今得汝還朝,明早在太廟告稟先靈先帝,將大位告辭,待御弟繼統先王,以依先帝遺言之命也。」慈雲殿下聞言一驚,曰:「臣豈敢當聖上之賜讓?不見罪於巨,已見聖上愛篤手足之恩情,豈敢當賜讓大位。況聖上承先帝冊立,為君十餘載,四海蒼生所仰望,臣弟識深矣。」哲宗曰:「此乃朕仰依先帝遺言。況汝乃東宮正嫡,理當冊立為君。前時只有御弟流離於外,不見還朝,故朕得以衝幼之年權登大寶。自登基以來十餘載,並無德政恩及於四海臣民,故立心推讓。於御弟非雲僭竊,御弟豈得過辭。」有潞花老王曰:「先帝托孤時果也吩咐:殿下一回朝,同掌江山。惟今聖上登基十餘載,冊立已定,也不容再更。倘殿下一回朝聖上即退位,似牽殿下陷了帶兵回朝爭立之跡,豈不於心不安?不免依著殿下之意,明表心跡,加封恩蔭,減去天子禮,一等同住江山。未知於禮有當否?」
眾藩王曰:「老王爺公論甚善。論正嫡應當冊立,惟殿下自幼出亡在外。今聖上曾經先帝冊立,又為君十餘載,天下臣民仰藉日久,豈可一時退位於人臣之列?且待誅決奸臣之後,再行加恩封贈,同住江山。上則不遺先帝,下不於臣民批擬,此乃大公無私不易之理。」又有少王趙和奏上:「眾奸家屬俱獲下,單不見了龐國丈次子雲雄。倘他逃脫,為患不淺。望祈聖上頒旨追拿,方免後患。」
哲宗曰:「此賊聞風逃脫,未知逃匿那方,怎能一時捉獲,共同開刀?」君臣正敘議擬間,忽報進:「耀武侯在午朝門外候旨。」哲宗王一想,「種諤領鎮陝西延安,緣何無旨宣召,獨自回朝?有何緊急事情?」當時即傳旨宣進耀武侯。山呼已畢,天子曰:「老卿家奉旨鎮守延安,緣何無旨宣召,忽自回朝見朕,有何事情?」種諤奏曰:「臣在延安鎮守,聞報殿下會合藩王興師回朝,未知何意,故天天命人探聽。不料近聞龐國丈暗合西夏王興兵,他為內應,約他平分天下。臣想來既有此事,倘往西夏,通途必經由陝西,故臣謹細密查,將兵屯札華山。不期龐雲雄前月道經華山相遇。臣不免糊疑,即將他一搜,果有龐國丈私書,通串西夏約為內應,平分天下之語。故臣帶他私書井雲雄拿下回朝,以憑聖上處決。」眾王聞奏多言,「天眼昭昭,疏而不漏。」當時天子曰:「老卿家功勞不小。今君臣滿朝正在議論逃脫奸賊之子,猶恐為國家之患,豈知老卿家有此把細,留心稽察,方免奸臣搖動江山矣。如此,押交奸臣之子與老王伯,待明天謁祭太廟,稟請先王母后,然後誅奸。」此日退朝,高王爺吩咐將眾兵敘歸兵部,散去大營。
再說昔日獄官吳進,自妻子杜氏撞死金階,聖上削職領妻回籍安葬,不覺光陰將已二十載。今聞太子在潼關興兵回朝,捉獲下諸奸佞,此日奔來朝中,進見寇吏部。寇爺一見吳進,即動問起前情。吳進曰:「自別大人回歸故土,續弦王氏,已有二子。」寇爺曰:「此天不虧善良之報也。」是日帶他同往見太子,將前情一一說明。吳進一見殿下,正要叩首,太子挽扶曰:「昔日蒙汝夫妻恩德搭救,孤家感恩不淺。待來日奏知聖上加恩,決不敢負。」吳進作謝,安屯於內。
到次早,哲宗王是吉服,慈雲殿下孝服。哲宗先謁太祖廟先王,文武隨駕。贊禮畢,有慈雲孝服立下陸國母鳳函,陸公子孝服立下陸丞相尊函,君臣二人哭祭一番,紛紛墮淚。稟告畢,二人轉換吉服。慈雲仍到太廟禮先王。哲宗王加恩,將陸丞相函賜歸太廟。鄧妃西宮鄧青,也孝服哭祭過二后,俱函登太廟。尊陸王後為慈聖仁德太后,尊鄧西宮為懿德仁慈王太妃。兩國舅謝恩,吉服謁太廟。眾藩王、文武大臣禮謁畢。慈雲殿下吩咐值殿將軍押起眾奸臣家屬八百餘名,龐氏人等三百餘名,或在朝文武員,或外鎮府驛縣丞大小員俱已獲楚。
哲宗王含愁將先王報夢言:「子難執母罪,不出二年,母后凶亡有報。望御弟休恨太后,未知允否?」慈雲殿下淚下一行曰:「陛下不宣諭,臣弟豈忍傷凶。況母尊,兒子輩怎能見罪?況陛下是他生身,臣弟豈忍傷殘。」當時只有陸國舅、鄧國舅氣得二目圓睜。潞花老王會意,即曰:「聖上、殿下,須然子難執母罪,但太后向來不德:前害嫡正國母,後恃寵殺害無辜鄧娘娘,違逆先帝臨終之旨使陛下手足相殘,幾成不睦。幸得陛下仁聖哲慈,不違先帝,終能使手足情聯一脈,友愛無雙。是陛下聖德之廣被恩隆,不然,太后內外父女不難危動江山,效著漢唐故事。此等不賢之婦,例應上告太祖先王,一刻難容。今奈著聖上生身,子難執母罪耳。然國家法律不可盡廢,將太后幽禁貶宮,聖上弟兄不須朝問請安,以示貶罰。」哲宗王無礙准依。當時哲宗弟兄哭祭嫡母、太妃已畢,文武大臣隨駕回朝升座。只有殿下並國舅武士一眾將各奸臣、國丈父子、家屬等八百餘名,一概押出法場,刀斧一齊動手,紛紛殺訖封刀,將首級高掛示警。
當日哲宗王宣諭曰:「御弟不願踐居大位,想來為君固難,為臣也非易。且進位聽封。封為楚王,欽賜鑾輿與朕次一等,賜侍御五十名隨駕,上殿平禮,出朝不辭,一月一朝聽政。石氏浩封節孝慈祥正後;餘者程玉霞、安瑞蘭、孟嬌娥、杏桃、趙玉容五人,俱封一品賢德夫人。」殿下與眾夫人謝恩。進封陸鳳陽武烈王,劉氏誥封一品夫人。進封趙彥龍為英國公,浩封丁氏一品夫人。進封侯拱為勇國公,誥封蓋氏一品夫人。劉迪封耀國公,誥封趙氏一品夫人。石俊保國公,誥封謝氏一品夫人。張夢虎護國公,誥封王氏一品夫人。李豹封住國公,誥封鄧氏一品夫人。孟強封威國公,誥封錢氏一品夫人。孟彪封振國公,周氏誥封一品夫人。鄧青封成國公,潘氏誥封一品夫人。包英封興國公,麥氏誥封一品夫人。高標封定國侯。寇杰封保國侯。王昭封兵部尚書,孫氏諸封二品夫人。吳進工部尚書,王氏誥封二品夫人。程光按院即日調回京,入閣拜相。程光奏劾:「前者懷慶府杜鎮台杜景,此人乃龐家黨羽,昔日要陷害殿下。此賊不誅,後日為國家之患。」殿下准旨奏明,調押回京,將杜景斬首。懷慶府白雲龍也押回。正法二奸不多煩絮。寇爺加封內閣中書令左柱國。岳全忠加封天保上將軍。范正平加封耀國公。焦仁在湘陽鎮守,加封鎮國將軍。耀武公種諤加封安國公。再說明位位藩王須然有功於邦國,無奈封王職品已極,難以復加,不過賜頒珠寶巧異貴品之物耳。潞花老王爺父子亦然。眾王謝恩。又陰封為君國身亡之輩:包貴再塑牌位身入太廟,追封忠烈公。陸丞相追封英烈王。鄧豹追封武烈王。追封吳進故妻杜氏敏烈夫人。追封周勇義烈侯,妻賈氏慈惠夫人。杜景故妻鄭氏節烈夫人。有泗水關昔日龐清一人不附國丈,為國捐軀英雄,今追封義俠公爵,妻現存,加恩封慈淑夫人,幼子賜頒世祿。以上追封者俱賜設蒸嘗拜祭。
是日封贈畢,頒贈御宴。君臣滿殿躋躋蹌蹌肅穆,一同暢敘樂飲。各王爺拜別各回邊關。只此日潞花老王爺一見誅清奸佞,洗清朝政,不覺喜悅之中大笑不止,氣絕身亡。有趙和晉王大驚呼救不及,放聲痛哭。天子弟兄紛紛下淚。眾王、滿朝文武,人人流淚傷情。天子帶淚傳旨:「掛孝開喪,傳頒天下,不異帝王歸天。」哲宗王悲痛,不設朝者一月。晉王舉哀謝恩。老王壽登九旬,一見宋君四世元老,與宋仁宗弟兄之稱,趙匡胤太祖裔派,有大功於四代之君佐粥老臣。故今歸天不異帝王發喪。天下臣民掛孝。此時,自殿下還朝,天下平寧。
一連兩載。不意哲宗王壽元不永。是年乃元符二年,一病不起。是日哲宗年交二十五。有晉王、楚王不離問安。不過一月,病勢沉重,大醫院進藥餌不效。哲宗王自知不起,即傳進各王大臣文武。傳旨綸音言:「朕病勢轉加,料然不起。朕自幼衝十歲蒙先王冊立,於今在位十五載,並無恩德被及四海臣民,至折朕年未交三紀而亡,又無後嗣。今御弟繼接江山,全望晉王、文武大臣善事御弟,輔粥邦政,謹守先王法度。朕死也得瞑目了。」眾臣含淚領旨,安慰:「陛下善保龍體,自有安康之日。」楚王、晉王趨近,珠淚紛紛曰:「陛下且放開龍心,不可憂懷,有傷龍體。倘陛下安寧有日,臣等方得有主,四海蒼生有賴。」哲宗王曰:「御弟二人仁孝,朕所深知。最要者,友愛和睦,君臣一心同德,待以心腹手足之誠,則感慶萬疆之福矣。御弟、眾卿等須當勉之。」二王與眾大臣含淚領旨,安慰一番,各辭聖駕。單有晉、楚二王在內不離。不上三天,哲宗王人事不醒昏迷,一刻救解不能,已是歸天。二王大加痛哭,發昏幾次。有宮禁多人幾次救蘇,多言勸諫。眾文武大臣多來勸止安慰,言:「天下不可一日無主,請殿下登基。」是日殿下舉哀,只得登朝繼統。通告天下國號徽宗,尊哲宗王後為王太后,西宮貴妃為王大妃,奉養於後宮。各官舊職各各加升。
只有龐太后一聞哲宗歸天,心下大驚,惶憂成一病。合眼便見神宗先帝唾罵他,「妒忌,不依朕遺言,幾次逐朕嫡子,傷害生靈軍士。如今饒汝不得。」一玉如意當頭打去。龐後大呼疼痛而醒,自覺頭目昏花,一病而亡。內監報知。天子入進冷宮,舉哀掛孝執杖。擇吉安葬王陵。
事事已畢。是歲天子開恩:前時六王有功於國,免貢三年。只山西段夫人功勞浩大,收除妖道,方得義兵回朝誅奸。進封平西賢德王後,恩賜太監二十名、宮嬪二十名服役。當日天子守滿服,再封妃後一眾不必煩述。只有安瑞蘭身封貴妃,今著父親,奏知聖上,將安家故產追回,擇宗子入繼,不多過敘。自此君臣和樂。在徽宗之世,初登大寶入繼江山,前政可稱清美。後十載時信用奸佞,大興土木,萬民不安苦於征役聚斂。天下困窮而金兵興擾。此是續後之論。此書上接五虎平南之後,下開說岳精忠之書,至此宋至徽宗第八代繼統之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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